第6章
江森再次啟用權(quán)限,查詢過后,問道:“那你們之后也一直保持著友好的關(guān)系么?”
“勉強。”我回憶了下,“其實更多時候是他在說,我在聽。不瞞你說,他跟我說過他在策劃一些事,并且希望我能加入,還說愿意讓我打頭陣。我不太了解,但他一直希望我能把我的公民序列證給他,也曾多次說他們的組織成員很喜歡我。包括最后一次見面,也就是被抓時,他還一直拉著我說不要害怕跟他一起走。”
“我其實直到入獄了,才知道他在做什么�!蔽矣行┛酀氐溃骸叭绻敃r問清楚,勸勸他就好了�!�
江森神色平靜,但聽著我的話,面色越來越奇怪,最后他問道:“你就沒有想過,他是為了讓你當替罪羊嗎?讓人緣更好的你代他接受風險嗎?”
“不可能。”我迅速反駁,“雖然他個性有點糟糕,但我覺得他不是那樣的人,愿意被父母壓榨還任勞任怨的人,不會壞到哪里去。”
“所以你到現(xiàn)在,還相信他說過的話?”江森點了下終端,將數(shù)據(jù)信息展現(xiàn)在我面前,淡淡道:“他的家庭成員信息,需要我讀給你聽嗎?”
不用,我當然知道,他妹妹在打工養(yǎng)他,因為他有賭癮和毒癮。
父母七老八十了,養(yǎng)老金賬戶都在他手上,他甚至還有個被他家暴的丈夫。
我努力假裝認真地看,最后渾身顫抖,神情震撼:“……怎么會,不可能,他——他竟然是——為什么——怎么——”
我攥緊拳頭,恨不得朝天吶喊狂問十萬個為什么,余光瞥見江森的視線里透著復(fù)雜。
“我錯怪你了,原來你真的——”江森按了下眉心,嘆出一口氣,又道:“我不該如此揣測你的�!�
江森又道:“你下車吧,事情結(jié)束后,我會幫你向工廠那邊說清楚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蔽壹傺b看不出來他的歉意,認真道:“謝謝你讓我看清楚了奧爾波特的為人,但我不愿意接受你的憐憫,因為你對待亞連的態(tài)度令我十分厭惡。一旦接受了這樣的憐憫,我的尊嚴就變成可以標價的東西了,但——”
“你可以對亞連好點,他是喜歡你的,你或許也是喜歡他的�!蔽倚α讼拢值溃骸爸劣谖业墓ぷ�,就當是對不小心造成了你們的誤會的懲罰吧,我有手有腳,可以找到新的工作的�!�
江森怔在原地,長久地凝視我,黑眸如暗色火焰涌動,“你怎么——算了,你是覺得你很偉大很灑脫嗎?明明有對你我都好的選擇,為什么要這么固執(zhí)的當這種老好人?剛剛?cè)绻皇俏也鲁鰜�,你就死了,知道嗎?還是你們這種——”
他話音頓住,原本可以脫口而出的對底層人的嘲諷在這時候反而變得遮遮掩掩起來了。
我打開車門,下了車,看向他道:“我的父親告訴我,要當個老實人,好人會有好報的�!�
那個夜晚,他說完后,我與哥哥學會了撒謊。
他沉默了下,面色越發(fā)難看。
我又道:“你可以伸出手嗎?”
江森望著我,有些奇怪,卻仍然伸出了手。
我握住他的手,將手心的藍寶石袖口放在他手心上,“你打我的時候掉的,我撿起來了,它看起來很貴,記得收好�!闭f完我轉(zhuǎn)身離開,數(shù)了數(shù),數(shù)到第三時,聽見身后車門打開的聲音。
沒幾秒。
江森追過來拉住我的手,他微微咬了下牙,低下了昂貴的頭顱,“對不起,我……以為你是那種費盡心機只想趨炎附勢毫無自尊的人�!�
我當然是,不然你以為你的寶石袖扣怎么掉的呢?
第
7
章
面對這個道歉,如果就這么接受顯然不是好的選擇。
但不接受的話,保不準對方反而惱羞成怒了。
我有時候還是喜歡賭一把的,所以只是笑,笑得江森臉色都有些奇怪了。
江森的表情逐漸有些冷,握住手腕的力道也松弛了,他顯然有些糾結(jié)。幾秒后,他恢復(fù)了較為高傲的樣子,再一次道:“是我誤解了�!�
隱去的自然是重復(fù)的道歉。
這個時候再不說話,可真會出事。
我收斂了笑容,認真道:“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不如說接受與不接受沒什么區(qū)別。我不是你,我是個普通人,普通的窮人,我又能做什么?”
“我會補償你的�!�
江森道。
我看見他說這話時,薄唇牽動著面部肌肉,讓他顯出了些不甘來。
笑死了,這有什么好不甘的,因為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小人物的拒絕又下了你的臉?
江森感受到我的沉默,試圖辯解道:“當然,我知道你可以找到工作,但工作與工作之間的差距你也知道。我可以找一份適合你的,相對不那么麻煩,而且薪酬更好一些的工作。這既是我的補償,也是你的報酬——”
“只要你接受道歉,并且保證事情結(jié)束后再也不接觸亞連�!�
江森又對報酬進行了定義。
“哎�!蔽覈@了口氣,抬手搭在他肩膀上。
江森顯然有些不適應(yīng),微微側(cè)過臉,盯著我的手,“你——唔——!”
他的疑惑終止于一聲悶哼中,因為我狠狠擂了他肚子一拳。他的神情出現(xiàn)剎那的空白,瞳孔顫動了幾秒,神情從迷惑轉(zhuǎn)向詫異再到憤怒。
“你瘋了嗎!”
江森彎了腰,眼皮痙攣,眼角有些紅,對我吼道。
他顯然很疼,甚至踉蹌了幾步。
此時不打,之后就沒機會了,得趁熱!我沒有松開手,又趁著他還沒徹底意識到發(fā)生什麼,再狠狠擂了他一拳。
江森仰頭,再次壓抑住痛,一把甩開我的手就要揮拳過來,被我一把攥住往后推。
我跟他就和打太極似的,一路踉蹌到車子旁。
“砰”的一聲撞擊后,江森被我按在車邊。
叫聲姐姐,命給——
不對,不是這句。
alpha,你引起了我的注——
草了,也不是這句。
我一面將他摁在車身上,一面迅速在腦中讀檔,終于找到了一些臺詞。但我剛想好,他就已經(jīng)掙脫并鉗制住了我,一個翻身間,他把我的手反剪到身后。
“砰!”
又一聲震響,他的手按住我的后腦將我摁在了車上。
“不識好歹的貨色�!�
江森低聲道。
我努力擰頭看他,笑起來,“對不起�!�
江森怔了下,“什么?”
“對不起,我向你道歉,我以為你是那種只想狗仗人勢的人,我誤解你了。”我說完的瞬間,他更用力摁我腦袋了,這一刻,我臉上的肉都癟了,但我忍不住大笑出來,“有什么好生氣的?這種氣,我一天受八十次,但我沒有生氣。因為我的人生只能如此,不甘、憤怒、埋怨都只能咽下,它們就是滋養(yǎng)畜生的草料,不是嗎?如果我比你要身份更高貴,我也會為你安排一份更好的工作,搞不好執(zhí)政官都可以讓你當哩!那時候你肯定就會接受我誠心的道歉了,對不對?”
江森的臉色有了變化,“你——”
“我與你一樣是人,為何有如此分別?”我打斷他,“還是說,沒有分別,只是你覺得我就理當接受這種交易?”
江森的怒火逐漸熄滅,具體表現(xiàn)在他松開了按著我的手。
我再次跟水蛭似的順著車往下滑,疼,真他媽的疼。
這b明顯練過,真不公平。
我半蹲著,揉搓著手臂。
清涼的夜風吹過,江森低下頭,下頜線依然銳利漂亮。他摘下手套,俯身,朝我伸出那只修剪過指甲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對不起�!�
我也伸出手。
他將我拉起來。
江森顯然又經(jīng)歷了一番驕傲與良心的殊死搏斗,當然,這一次,他的良心又占了上風。
我看著他道:“我原諒你�!�
我又道:“這一次,上一次,每一次�!�
江森似乎已經(jīng)準備好了一套說辭,因為我說完后,他臉上浮現(xiàn)了愕然,原本張開的嘴又閉上了,似乎在搜索應(yīng)對策略。
小子,我出拳從來不講章法,主打一個出其不意。
江森醞釀了下一會兒,才問道:“為什么?”
他其實已經(jīng)有答案了,但很顯然這時候沒了自信,還得對答案。
“你打了我,我打了你,很公平�!泵鎸@場博弈,我先是來了一套常規(guī)友情破顏拳的前搖,然后迅速取消前搖打出真正的技能,“但我覺得你已經(jīng)做到這份上了,對于你這種身份的人來說很難了。所以原諒了。其實不用你說,也不用你安排工作,更不用你道歉。事情結(jié)束之后,我也不會接近亞連的,不如說能讓我捶你兩拳,反而是我賺了�!�
江森靜靜聽著,一時間不知道要不要露出笑。
他說:“我現(xiàn)在清楚你是個什么樣的人了。”
好自信,我喜歡,祝你一直如此。
我眨眼,憨笑。
此刻的氣氛其實有些尷尬,畢竟我和他不是紙片人,不可能馬上就變成好兄弟。
我猜江森也是如此想,因為他試圖跟我說笑,并且說了一個很爛的笑話。
他說:“其實執(zhí)政官對我來說,并不算值得期待的好工作�!�
我牙齒咬碎了。
那工作在我眼里算是土皇帝的職業(yè)了。
這下屬實是我幻想東宮娘娘烙大餅了,笑了,笑得想死,哈哈。
*
那一晚過去,我與江森也僅僅見過一兩次,也只是站著一起聊聊天�;玖鞒叹褪撬麃硖酵麃嗊B,見到我聊一會兒,然后上樓看望亞連,三分鐘內(nèi)帶著傷下樓繼續(xù)跟我聊一會兒,然后離開。
我就跟個npc似的,守在樓下。
這次也不例外,江森仍是陰沉著臉往外走,跟醫(yī)院門口的我對上視線,怒氣逐漸消散,只剩幾分不耐。
江森一面朝我走來,一面道:“你怎么忍得下去的?”
我剛抽出一根煙,還沒回話,他便又低頭看著我:“煙就這么讓人上癮嗎?給我一根�!�
你他嗎這么有錢怎么還管我要,我是真的沒錢,抽一根少一根啊。
我抖了抖煙盒,發(fā)現(xiàn)空了,于是我沒搭話,只是拍了拍一旁的臺階。
江森蹙眉,有些不大情愿,卻依然坐下了。
我道:“感情,不就是不由自主么?就像他喜歡你,你卻忍受不了他一樣。”
“這算什么喜歡,算什么愛?”江森很不習慣說出這種臺詞,說到“愛”字還遲疑了下,很有幾分驕矜公子那種不信任感,“我現(xiàn)在只覺得他恨我恨得要死,只想折磨我而已�!�
江森頓了下,道:“而且他為什么還不放棄用你來激我?即便——我們現(xiàn)在算是朋友了�!�
我笑著整理了下衣服,偷偷嗅了嗅身上。
雖然知道他應(yīng)該看不見痕跡,但還是有些心虛。
我倒也沒有這種愛好,只是亞連確實比較難纏,即便沒到標記那一步,但他好像執(zhí)著要做一些黏糊的行為。例如擁抱,例如接吻,例如咬我的腺體。
我猜或許是分離焦慮。
“�!币宦曔^后,我點燃了最后一根煙。
煙霧彌漫在空氣之中。
江森望了下我,嘆了口氣只是道:“私人飛機得到了凌晨的航線許可�!�
“所以?”
“明天下午我們就會準備離開,凌晨登機�!�
“那不是很好。”
江森若有所思,又道:“到時候,你——”
“不要再提工作的事了。”我笑著打斷他,又搖頭道:“不是自己爭取到的,毫無意義,當然,我也渴望清閑又能在中心城內(nèi)環(huán)城的工作,只是覺得沒必要。”
給你劃重點了,你最好自覺點。
“那我很好奇,你到底喜歡什么樣的工作呢?”
江森笑道。
很上道。
我立刻做思考狀,好一會兒才道:“保安?”
江森有些無語,“就這樣而已?好歹也是個alpha,這么沒志氣?”
“對啊,你知道,我輟學了兩次�!蔽彝祥L了話音,很不好意思,“其實偶爾也想能學習的,但上學就不能賺錢了,就想找一些清閑時能看看書的工作�!�
江森嘴唇張合幾下,悶悶地“嗯”了聲,立刻轉(zhuǎn)移話題:“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不過,你估計也不想見到這種人了�!�
“為什么你會這么說?”
我轉(zhuǎn)頭問他。
“我一開始對你的敵意似乎太重了�!苯聊瑤酌�,開始反向和我草人設(shè),還是經(jīng)典霸總回頭的人設(shè),“其實我和亞連早在你之前就有很多問題�!�
“他的身份很尊貴,但他又很討厭的身份,認為身邊人都在諂媚�!苯冻隽擞行┛鄲赖纳袂椋种盖脫糁ドw,“可是恕我直言,他除卻他的身份什么也沒有,當然,或許還有他的胡鬧和空想。他在許多文學影視作品中找到了他的白日夢,那就是一個無條件尊重支持他的伴侶,這個人必須體貼,又要溫柔,還需要滿足他當王子或公主的幻想,或許還需要用生命愛他?不好意思,不太懂。”
這不純純戀愛腦,哄不就完了。
我不太懂他的不太懂。
江森支著臉,面上又浮現(xiàn)出那種有些譏誚又鋒利的笑,英俊的臉便陡增幾分輕慢感。他接下來說的話更是重量級的畜生,“明明只要完成標記就可以解決了,omega,不就是那種生物。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靠alpha垂憐,不然也不會被保護起來�!�
“標記不能解決一切�!蔽蚁肓艘粫䞍�,又道:“起碼omega可以選擇讓誰標記,不是嗎?”
江森道:“很重要么?”
他望著我,意味深長地道:“他身份尊貴,我難道差了他去?”
我的臉色逐漸陰沉下來,“你確定你要在我面前說這種話嗎?”
江森仿佛這才意識到,在朋友這層關(guān)系前,我是亞連的“愛慕者”
他有些尷尬,卻顯然不習慣道歉與解釋,只是昂了下下巴,移開了話題,“給我一根�!�
“沒有了。”我晃了下煙盒,又取下唇邊剩下的半根,拇指與中指夾著道:“不然你湊合一下?”
我笑起來,又聳肩,“開玩笑的。”
但下一刻,江森卻捏住了那半根煙,“也行。”
我:“……”
不是,我不是認真的,我就這半根了。
還回來啊,草了,你怎么真拿啊。
我內(nèi)心瘋狂計較起來,卻看見江森神色奇怪地捏著煙,顯然有些無所適從。
頓悟了,原來他是覺得這樣是親昵的行為,以表歉意。
大哥,你不抽還給我��!不需要歉意!
我盯著煙的視線過于火熱,以至于江森也注意到了,然后立刻誤會了。江森將煙塞進嘴里,煙霧朦朧了他深邃的臉部輪廓,也寒了我的心。
江森有些不適應(yīng)地道:“好辣�!�
“因為是廉價的煙草�!蔽翌H有怨念,卻仍然道:“不習慣嗎?”
江森抽了一口,夾住煙,點頭,“嗯�!�
他又道:“不過不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