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陸離下邊胡亂圍了條白毛浴巾,漆黑的頭發(fā)全部打濕垂落額間,水流過他的天庭,眉眼,嫣紅的菱唇,沿著精致的下巴弧線滴答滴答往胸脯上落水。
他的肢體在狹隘的洗澡間里像是難以伸展般,克制又無措,偏偏還要嘴硬,“這個熱水器肯定是壞了,不然我不可能學(xué)不會�!痹S秋來沒忙著開水沖,“你轉(zhuǎn)身我看看,燙得嚴不嚴重�!�
陸離轉(zhuǎn)身,確實紅了約莫兩三寸,但不像燙得嚴重的樣子,她湊近瞧了瞧,“應(yīng)該沒事兒,睡一覺起來就好了,疼得話我一會兒再給你找點兒藥膏,還有其他地方被燙到嗎?”
陸離用手肘擦了把臉上的沐浴露泡沫,想了想:“沒有了�!�
沒等回答,秋來的視線已經(jīng)沿著男孩腰脊中線往下。她咽了把口水,眼觀鼻鼻觀心把目光從那男性寬肩窄腰,肌肉覆蓋均勻的脊背上移開。
努力集中注意力調(diào)水溫,輕描淡寫嘀咕:“我記得畢業(yè)體測時候你還沒那么多塊�!�
“什么多塊?”陸離懵懂。
“腹肌。”
“哦,公寓樓頂有泳池,我現(xiàn)在每天睡前去游一會兒�!彼麥喨徊恢辜χ迸臍�,還沉浸在對那熱水器忽冷忽熱、怒其不爭的埋怨中。
“什么時候開始?我怎么不知道?”許秋來詫異仰頭,“你不是最討厭游泳嗎,畢業(yè)體測都是死活拉你過的,怎么現(xiàn)在反倒發(fā)現(xiàn)自己愛上游泳了?”
“也不是愛上,就——”陸離別扭地頓了頓,“就是上回你從北巷內(nèi)海掉下去了,我差點兒沒把你撈起來。”
他人生好像很少遇到走投無路的險境,他害怕運動到極限時那種心臟突破最大負荷、令人窒息靈魂出竅的瀕死感,但他更害怕,怕一個對他來說無比重要的人就此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再也不能睜眼鮮活地沖他嬉笑怒罵。
再之后,陸離忽然覺得自己從前望而生畏的游泳池和運動場都沒有那么可怖了,如果不是畢業(yè)體測許秋來逼著他通過測試,那天,他真的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和許秋來葬身在同一片海底。
無論這個契機是好是壞,他開始刻意嘗試,刻意突破自己的嚴防死守的心理安全底線,洗漱時候在洗臉盆里練習(xí)憋氣,睡覺前先上屋頂游到手腳疲軟,累到起不來,還能順便糾正作息。
許秋來重新調(diào)好水溫,陸離兵荒馬亂把澡洗完,吹干頭發(fā),換上她的衣服。
運動短褲穿在秋來身上到膝蓋,穿在陸離身上只到大腿,除去這點,這套白色睡衣搭配一起倒也還算和諧,他是天生的衣架子,穿起來是有種運動選手的架勢。
許秋來怕他睡不好,又問:“背還疼嗎?藥還擦不擦?”
“擦!”
陸離背對她把文化衫掀到肩膀,秋來給他上潤膚雪花膏,輕柔地抹開,像模像樣安撫:“這個燙傷膏效果很好的,你睡一覺起來肯定就沒事了�!�
陸離冰得牙關(guān)打顫,聞言還是認真道:“那你多擦些,好得快。”
許秋來極力忍耐憋笑給他抹了小半盒,“行了,明早起來起來肯定又滑又嫩的�!�
陸離真以為是燙傷藥膏,擦上去只覺得背上不疼也不癢了,就是他低估了老破小客廳的寒冷程度,越睡越冷,兩床羽絨被蓋上,牙關(guān)還是冷得直打顫。
潛意識想到一墻之隔就有熱源,身體更是輾轉(zhuǎn)反側(cè),模糊間,他后悔起了自己早前信誓旦旦不睡秋甜的公主床。
有那么幾分鐘,陸離覺得自己再點把火柴就可以羽化了,生挨硬挨躺了半小時,終于裹著被子敲響秋來的臥室。
“你怎么不早說呀!”秋來摸著他冷冰冰的手,“那怎么辦,我叫秋甜過來跟我睡……”
“別吵她了,我就睡地板吧……”陸離凍得有點兒神志不清,半閉著眼睛往熱源靠近,許秋來實在不忍心他睡地板,臥室里是暖氣片不是地暖:“我的床大一些,那不然……我們一人一半?”
話音才落,陸離暈乎乎的腦袋瞬間清醒了,黑暗中,他僵直半晌將這句話每個字都重新理解了一遍,喉嚨動了動,“可……可以嗎?”
床頭的臺燈點亮,人說燈下看美人,暈開的光線邊緣里,許秋來披著的黑色長發(fā)像綢緞,落了一兩縷在瘦削秀致的鎖骨上。她穿著白色的睡裙坐床頭,側(cè)臉的弧線精致飽滿,紅唇像花瓣,騰開自己的被子讓出來半個床位,手往旁邊一拍:“過來睡呀,不是冷嗎?”
陸離憑著本能往前走了兩步,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同手同腳,不著痕跡切換回來,表面上還能保持冷靜其實已經(jīng)身體僵直,躺在床最左側(cè)的邊緣。
在這一分鐘,他忽然理解了春秋那個可憐的老頭柳下惠,坐懷不亂到底有多難了。
冷是不冷了,不僅不冷,他還覺得自己渾身前所未有地?zé)崞饋�,每一個毛孔都在散發(fā)熱量,身體里的水分仿佛也隨著暖氣被蒸干,唇角舌燥。
他從未如此困難地睡過一場覺。
秋來剛要關(guān)燈,陸離忙舉手,“等等!”
“怎么了?”
“等我準備準備�!�
第132章
秋來還以為他要準備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沒料陸離竟認認真真把自己枕頭抽出來隔在中間。做完匆忙躲閃開她的目光,躺下縮回被子里:“我……記事起就沒有和人睡過一張床了,怕壓到你�!�
主要他得用枕頭隔開自己躁動的心跳和體溫,抑制住身體里的蠢蠢欲動。
許秋來卻了解不到陸離這番苦心,本來她邀請陸離上床的時候,只是單純怕他凍到,現(xiàn)在陸離的嫌棄卻是實打?qū)嵈掏吹剿�。嚯地翻身關(guān)燈,背對他道:“都每人一床被子了,你還怕我占你便宜不成?”
陸離在這方面真的好像書里的圣賢,再漂亮的姑娘如許秋來,當(dāng)她不能從喜歡的人那里得到反饋時,禁不住也要產(chǎn)生自我懷疑,是她的五官完全沒有長他審美的點上?還是太瘦了的身材對他完全無法產(chǎn)生吸引力?
別的男生喜歡她,決定因素里占比最多的是長相身材,只有陸離,許秋來百分百肯定他喜歡自己是因為性格才華。
她到現(xiàn)在還記得清清楚楚,剛認識那會兒穿著清涼的COS服給陸離換個鼠標,他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就算她初衷是希望對方愛自己的靈魂,但找個完全無法get到她皮囊的男朋友,也太挫敗、太資源浪費了吧。
燈關(guān)掉許久,陸離才后知后覺氣氛有點兒不對,“你在生氣嗎?”
許秋來閉著眼睛,刻意均勻呼吸,假裝睡著不說話。
陸離動了動,他的手小心翼翼沿著被子邊緣的縫隙,伸進許秋來的被窩里,摸索到她的手,十指扣上,帶著一點兒輕微的汗意。
她甩了一下,沒能甩開,到底還是憋不住好奇:“是我長得不夠好看嗎?”
“還是胸不夠大?”
這……哪跟哪兒?
陸離的臉頰噌地燙起來,還沒來得及跟上秋來跳躍的思維,沉默的兩秒鐘里,她已經(jīng)生氣了,抽掉枕頭,翻身轉(zhuǎn)過來,抓緊他T恤衫的領(lǐng)子質(zhì)問:“你不喜歡我這類型的,那是喜歡向夢那類豐滿型的咯?”
“別離我這么近,我——”要控制不住了。
沒等陸離剩下的話說出口,許秋來已經(jīng)打斷他,揪過他的領(lǐng)子,咬上他的唇角。
黑暗中,那柔軟的唇瓣是硬狠狠磕上來的,黑暗中閃著光亮的眼睛帶著生氣與執(zhí)拗,與他交融的呼吸急促拍打著他的臉頰,像是燎原前的火星擲下,瞬間燃遍全身四肢百骸,無窮無盡的勁兒不知道往哪里使,只能攥緊她掐腰收緊的棉布裙擺,笨拙地試圖奪回攻掠城池的主導(dǎo)。
“現(xiàn)在還要離你遠一點嗎?”許秋來氣喘吁吁還要錙銖必較,“要離你多遠呢,這么——遠行不行?”
她撒開陸離的領(lǐng)子,往后移了一尺。
“夠不夠了,不夠的話……這么遠行不行?”
她又往后移一尺。
猛然鉆進被子里的冷空氣與體溫的熱氣交融,陸離滿頭大汗,腦袋停滯在短路待維修狀態(tài)緊緊繃著,然后,許秋來字正腔圓的問句又一次拋出來:“你從小到大,都沒看過片兒嗎?”
轟!
那根弦徹底斷了,即使是黑暗中,他也能想象許秋來面若桃花,波光朦朧的眼睛凝視他的樣子。
相扣交握的手收緊,他猛地將人帶回來,這一帶力氣過了,距離從兩尺直接歸零,人直接趴到了他身上,撐在他肩膀。
黑暗中,隔開肌膚薄薄的一層布料質(zhì)感形同虛設(shè)。
“我還以為你真是圣人呢�!痹S秋來得意笑起來,梨渦隱現(xiàn),秋波眉飛揚。
天底下什么圣人能在這樣的誘惑下幸免?
他繃直下顎線,仰頭親她的額角,眉眼,鼻頭,還有唇瓣……熾熱粗重的呼吸拍打在她每一寸肌膚,他順著弧線下游,卻被許秋來抓住手:“我好看嗎?”
“好看�!�
“那和向夢比起來呢?”
“你不用和她比,”呼吸停頓了一瞬,陸離的嗓音黯啞,“你長在我的心眼里,比任何人都好看�!�
像是游魚到了令人熟識的水溫里,陸離感覺自己好像從沒有在呼吸間那么自由過,空氣中像是被添了氧,每一口呼吸都直接抵達肺部深處,他與她的十指相扣,交頸擁吻,再然后——
許秋來頓住,她止住陸離的動作,悄聲道:“你聽,是什么聲音……”
陸離抓緊她的手,努力平復(fù)呼吸,側(cè)耳聽,“門好像在響�!�
確實,敲門聲有節(jié)奏。
秋來心中一緊,忙從陸離身上下來,瞧了眼床頭的手機時間,已經(jīng)接近十二點。
迅速披上外套起身,不到一分鐘,她腦中千回百轉(zhuǎn)過許多念頭,“誰會在今天這時候來敲門?我和秋甜住這兒根本沒什么人知道……要報警嗎?”
陸離按住她的手機,“可能是來找我的。”
陸離沒猜錯,人確實是來找他的,開門就是六七個保鏢,他唯一沒料到的可能就——人群閃開,盡頭是他父親。
他帶著手杖緩緩踏入這間屋子。
中年男人面若冰霜,身上帶著天生的莊嚴與威儀。他和陸離在眉眼間隱約有幾分相似,從身上昂貴的正裝,到領(lǐng)結(jié)、皮鞋、手表,無一不與這間幾十平米的老式小區(qū)房格格不入,他就在那兒站著,視線環(huán)繞一圈這一眼就能打量完的公寓,最后開口,“我先去了你的公寓,但你人不在。”
不說話還好,一開口,更是讓人不自禁正色肅立,心驚膽顫。
反正許秋來是有點腿軟,她睡裙外邊只披了個外套,老實背手跟邊上站著。這種同床共枕到一半被男友父親來敲門的事兒,她人生還真是頭一遭遇到。
“你就睡這兒?”陸父指著那張三人座的舊沙發(fā),抬頭問兒子,他這輩子沒見過這么寒酸的沙發(fā)。
陸離剛才進臥室只帶了一床被子,枕頭和熱水袋都還放在沙發(fā)上。
誤會就誤會,總比知道了兩個人睡一間屋子好,秋來使勁給男友使眼色,陸離只能忍氣,把到嘴邊的話咽下去,換番說辭:“我睡哪里都跟您沒關(guān)系。所以你在這個點帶人來找我,到底是想做什么?您該不會以為我還跟十幾歲一樣,幾個保鏢就可以把我想帶哪兒帶哪兒吧?”
沙發(fā)很破了,扶手邊緣還被秋甜前兩年不懂事那會兒,用彩筆在漆皮上畫了幾個擦洗不掉的牽手小人,讓人家兒子就睡在這種地方,還沒有暖氣,饒是秋來再好的心理素質(zhì),這會兒心里也有些打鼓,沒等她想好怎么解釋兩句,男人已經(jīng)掀開那羽絨被,在沙發(fā)正中端坐下來。
這下畫風(fēng)就更詭異了,許秋來覺得自己家的客廳被男人一坐,成了什么國際會議廳。
“你說我從來不肯花一分鐘了解你,所以我今天就花時間,好好看看,好好了解,你喜歡的、向往的人生和未來到底是什么樣子。”
“我已經(jīng)二十三歲了,現(xiàn)在來了解,你不覺得晚了嗎?”陸離仍舊面無表情,聲音像冰碴,“這是別人家里,馬上十二點了,在這個時間叨擾,我請您有點基本的禮貌和尊重,現(xiàn)在就結(jié)束您心血來潮的探訪。”
陸父的眼神朝許秋來看過來:“你介意嗎?”
許秋來:……她敢嗎?
“您請便,我去給您倒杯水�!�
得以逃離戰(zhàn)場,許秋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水燒上,回房換了套齊整的衣裳,整理好披散的頭發(fā),全程豎起耳朵聽父子倆在客廳唇槍舌戰(zhàn),直到端著茶回到客廳,父子倆已經(jīng)大戰(zhàn)完三百回合。
“您請用。”她儀態(tài)端莊擺好,正要像個小丫鬟默默退回邊上,卻被陸父叫住,他抬手,立刻有人搬來一張椅子,“請坐�!�
許秋來手扶膝蓋正襟危坐,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緊張地面對一位長輩。
陸離從沒提過家里的事,她從幾個師兄那兒聽過些捕風(fēng)捉影的傳聞,只以為他家就是普通有礦的暴發(fā)戶來著。這種印象隨著她與陸離的深入接觸變成有煤礦、有礦群……往上遞增,但萬萬沒想到,陸離的父親氣場這么強,根本不像白手起家礦老板。
“你就是許秋來�!�
“是�!�
秋來喉嚨動了動,只感覺這兒不再是自己的主場,反而成了他的客人。
第133章
“本來以為我們不必見面,但陸離的固執(zhí)超乎我的想象,我也只能親自來一趟了。”男人眼神才動,一側(cè)立刻便有人拿出一份黑色文件夾和鋼筆,一起擺在她面前的茶幾上。
“陸離天真孩子氣,我們溝通不了,想來直接跟你這樣的聰明人交流會更容易些。”
許秋來凝視著他,心里隱隱有了些預(yù)感,“有什么話,您請說�!�
“我最初沒有干涉你們接觸,是想著陸離應(yīng)該會有分寸,但他偏要打破既定俗稱的規(guī)則,甚至因此與我爭執(zhí),實在令我失望,他錦衣玉食長大,不明白社會艱難險惡,家庭為他掠平過多少生活的皺褶,但你年少失恃失怙,從幾百萬考生中廝殺競逐到Q大,人生有多殘酷,階級的壁壘有多難打破,你應(yīng)當(dāng)是清醒的�!�
“在陸離的婚姻問題上,我絕不可能讓步,你沒有足以匹配他未來的資格與能力,所以任何堅持都注定磕得頭破血流。許多年輕人喜歡打著愛情的名義做耗費時間精力最后遍體鱗傷的白用工,不過我相信你很聰明,會慎重抉擇,因為愛情本來就是虛無縹緲的海市蜃樓,稍縱即逝的奢飾品,與其最后一無所得,不如趁現(xiàn)在就給自己留下籌碼和退路�!�
男人翻開文件夾,“我不是不近人情,非要做棒打鴛鴦的家長,只是為你們雙方長遠考慮。簽了這份合同,它能解決你現(xiàn)在和未來生活中的所有困境,從Q大畢業(yè)之后,無論你選擇留學(xué)讀研還是工作,我都能為你提供幫助拿到一份不錯的offer,另外——”
他將文件夾轉(zhuǎn)過來,推至她面前,讓她足以看清每一個字眼。
“簽名頁有張支票,簽上你的名字,結(jié)束這段感情,三千萬現(xiàn)金即刻就能兌現(xiàn)。這不是羞辱,恰恰是我承認你價值的體現(xiàn),從現(xiàn)實的角度出發(fā),年輕漂亮的女孩,陸離今后人生路上還會遇到許多個,你并不是他一萬個選項里最好的選擇,何況容顏易老,你的成績雖然不錯卻不算稀奇,能力更是有待挖掘。功利直白一些,這已經(jīng)是你的最優(yōu)選�!�
陸離瀕臨暴怒邊緣,他握緊拳頭要上前,一左一右肩頭卻被人按住。
陸父就是要當(dāng)著他的面,親手斬斷他對這段感情的希望。
他是精明極了的商人,事實上,這筆交易成功與否都無所謂,他只需要許秋來在看到合同時有一瞬閃躲的眼神、一次猶豫的表情,就已經(jīng)贏了。錢對他來說什么也不是,只要兒子對這段感情的態(tài)度留下哪怕一丁點隔閡與芥蒂,今天晚上這趟行程就不是毫無價值。
當(dāng)然,如果許秋來通過試探,那至少也能證明兒子不全然是個識人不清的蠢蛋,沒有為一個虛榮膚淺的女人跟他對著干。
許秋來沒有看合同,只是注視他,唇角意味不明抽動了一下,將合同合上推回去。
陸父將這視為拒絕,他眉頭一皺,低聲敲打,“女孩,貪得無厭可不是個好習(xí)慣,人總得學(xué)會失去和接受,抓住機會,幸運只留給懂得見好就收的人�!�
若是他的下屬,此刻恐怕早已在威壓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分明凝重至極的場合,許秋來卻想發(fā)笑,知道不妥,只能強行憋下去。
“實在對不起,叔叔,您誤會了,我沒有問您多要錢的意思�!�
“開始這段戀愛時候,我完全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能遇見這么經(jīng)典的影視劇橋段。我和陸離開始戀愛不到半年,承蒙您看得起,給我開出這么高的價碼,但我覺得錢不能這么花�!�
“您可能不太了解我�!彼酒饋恚罢缒f,我年紀輕輕父母雙亡,但即便最山窮水盡的時候,我也沒有接受過任何人一分錢的資金救援以及學(xué)校任何形式的貧困補助,當(dāng)時沒有,今天更不可能憑白接受您幾千萬人民幣。‘志無所定,身無所立,事無所成�!@是我父母從小教育我的話,沒有志氣的人成不了氣候,我雖然不是個乖巧的女兒,但絕對是稱職的學(xué)生,無論是考Q大還是工作掙錢,我努力的理由就是為了有資格得到人生的自由選擇權(quán),不被迫謀生,不被左右,不愧對任何人活得尊嚴體面�!�
“您的勁兒可能使錯方向了。您不該給我這份協(xié)議,因為這段關(guān)系里喊開始的人不是我。我不會因為壓力違背本心說結(jié)束,也沒有權(quán)利為一己私欲辜負任何人。我和陸離的高度是不是平等的、匹配的,只有我們彼此才有資格評判,旁人無可置喙。假設(shè)今天我真的在這本文件上簽了字,無論對我還是對您的兒子,才都更像一種侮辱�!�
“如果有一天,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真的結(jié)束了,一定是因為彼此厭倦,而非任何外在條件。”
許秋來的肩膀纖細單薄,卻堅毅筆挺。
她目光不閃躲,咬字鎮(zhèn)靜,態(tài)度不亢不卑,是真的無所畏懼,而非偽裝出來的大方。
陸父識人無數(shù),自然能看得出來,他與她定定對視了兩秒,直到此刻才算真的把許秋來的模樣納入眼中,揮手叫人來將合同收走,“好,你放棄了最后的退路,但愿你真如你所說那么坦然�!�
“陸離,我警告你,眼珠子別再瞪我�!彼腥藢鹤臃砰_,“不過是個小小的考驗,如果你對她連這點信心都沒有,我會認為你堅持的全部意義就是為了跟我叫板�!�
好壞都讓他說盡了,陸離冷哼。
陸父是來緩和關(guān)系的,自然不想和兒子鬧得太僵,他清退保鏢,向許秋來借了客廳,她識趣回房,給父子倆留出空間。
“你說我不了解你,但你也從來沒有客觀看待過我,從十幾歲起你就是這幅樣子,你給過誰和你交流的機會嗎?”他閉眼深吸一口氣:“我最后再說一次,真相不是你想的那樣,無論你信或不信,你媽媽離開這世上非我所愿,我比任何人都痛苦,但正因為我是你父親,才更不能像孩子叛逆極端消沉。你長大了,現(xiàn)在羽翼豐滿,我無法再管束你,我只希望你從成年人的角度跟這個世界和解,試著站在父母的視角做一次選擇和思考,哪怕只有一次。因為,我不知道還有多少個十年可以和你冷戰(zhàn)空耗�!�
“今天是除夕,我本來不想和你吵架,但事已至此,是走是留都隨便你了�!�
他站起來大步朝外走,到門口時,背著身頓了頓,最后道:“新年快樂,兒子�!�
門隨即關(guān)上,陸離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
無論父親這番懷柔是發(fā)自真心還是又一次策略,他忽然意識到,他是真真切切的老了,從前不可一世的背影,如今孑然一身竟也能瞧出幾分伶仃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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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辦案中的警察來說,一年365天是沒有節(jié)假的,即便是正月里,也仍然忙得焦頭爛額。
陸離公司最新的人臉識別算法,竟然真的把當(dāng)時扮假護士試圖謀殺施方石的毛賊找了出來。
警方在賭桌上將人逮捕時,對方還渾然不覺自己已經(jīng)被娛樂城入口處的攝像頭動態(tài)AI人臉技術(shù)識別,系統(tǒng)發(fā)出預(yù)警,只以為自己參與賭博被拘留,直到自己被分開關(guān)押,醫(yī)院的監(jiān)控錄像擺在面前,他才白了臉,無論如何想不通,僅憑著那畫質(zhì)模糊的半張臉,警方究竟是如何把他找出來的。
陸離的AI人臉識別顛覆傳統(tǒng)安防的最新成果,秒級定位也經(jīng)此一戰(zhàn)成名。被首都警方正式合作采用,在地鐵口、火車站商場等公共場所建設(shè)起來還不到半月,便接連抓獲兩起通緝在逃命案犯人,公司在各大新聞版塊掛了一周,一時間風(fēng)頭無兩。
特別調(diào)查組。
路南崢瞧著審訊室單向玻璃內(nèi)正在審問中的男人陷入沉思,他又一次在案子中發(fā)現(xiàn)了許秋來的蹤跡。
程峰,齊進,到施方石,包括面前這個收錢辦事的打手,他們從罪行暴露到伏法,中間總是似乎總是少不了她的影子,許秋來才不到二十歲,這么多串聯(lián)在一起的事件當(dāng)中,她到底扮演著一個什么樣的角色?
凌眉剛剛從現(xiàn)場歸隊,她瞧著長官緊皺的眉頭,猶豫開口:“路隊,化工廠對門酒店停車場的那大爺,我問了,他說拷走錄像的姑娘長得很漂亮,我拿了照片給他看,他一眼就認出來,是許秋來沒錯,看來連宋景的事,她都是知情的。早知道,她當(dāng)時跟我舉報宋景混進醫(yī)院跟齊進見面的時候,我就應(yīng)該匯報隊里,提起警惕的�!�
另一個常跟在路南崢身邊的小刑警也附和:“是啊,也許我們都把她想象得太無害了,一個在讀大學(xué)生,無緣無故怎么會總對我們的案子感興趣?”
他頓了頓,猶豫著猜測,“我有一個想法,可能她回到這座城市,就是回來替父親報仇的。啟辰所有當(dāng)年背叛她父親的人,都是她報復(fù)的對象�!�
第134章
陸離年初十開始回公司工作,AI人臉技術(shù)識別部門與警方合作在各大公共場合全面上線系統(tǒng),個個忙到?jīng)]時間回家睡覺,他休息了大半個正月,回來才發(fā)現(xiàn)有超過8000次的新的代碼變更和提交,自然不好意思偷懶,有幾晚干脆在辦公室沙發(fā)湊活睡,直到員工上班來找他批復(fù),才起床洗漱,接著工作。
公司機房打通后又擴了幾倍,服務(wù)器一刻不停引擎和靜音風(fēng)扇運行的聲響。
陸離全神盯著代碼閃現(xiàn)的屏幕觀察測試結(jié)果,小展昭在旁接了條短信,興奮開口:“陸神,之前你托我找?guī)煾敌弈枪夂盏挠脖P,修好了!包裹從車間那邊送過來,剛到前臺。”
陸離終于從屏幕間抬頭,有些詫異:“怎么忽然能修了?”
“嗨,說是車間里有個當(dāng)年在光赫下游制造廠的師傅。畢竟那么老的硬盤了,操作也太精密,開始他沒把握,怕希望不大,就沒跟我說。光赫當(dāng)年發(fā)行這一版本硬盤的時候,走的是高精路線,發(fā)行量小價格昂貴,且型號特殊,下游零件全是獨家生產(chǎn)鏈,多虧師傅家里有個全新完好的,把電子元件拆下來,借了工廠的無塵車間和儀器焊接,這會兒修好了才通知我。”
“等這邊弄完,一會兒你過去驗收一下,看看數(shù)據(jù)能不能恢復(fù)?”
陸離直接扔開手邊的工作起身,“你過來盯著,我先去看看。多少錢你到財務(wù)那邊幾倍報銷都行,替我好好謝謝他�!�
小展昭接替位置稀奇嘀咕,“什么東西這么緊張,當(dāng)年怎么不備份呢,現(xiàn)在大動干戈來修多麻煩�!�
陸離確實沒想到硬盤還能修好,許秋來剛把硬盤交給他時候,他自己也拆開看過,結(jié)構(gòu)實在精密,就算有精準的大型儀器和熟練的師傅,修復(fù)幾率也微乎其微�,F(xiàn)在想想,元件雖然難找了一些,但也好在它是幾年前產(chǎn)品,今天的硬盤的磁頭與碟片快到近乎肉眼不可辨的大小,想再修好真是丁點兒希望也沒有了。
約莫花了四十分鐘,陸離才將文件的系統(tǒng)錯誤和壞扇區(qū)徹底修復(fù)好,導(dǎo)出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