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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瞧許秋來的目光落到他床頭柜上,陸離立刻緊張起來,快步上前把一摞相框按倒:“你不是要換褲子嗎?”

    “你不出去我怎么換?”

    “哦,是噢�!标戨x悄無聲息把相框飛快堆起來抱在背后,自以為不著痕跡地橫著往外走,“那我現(xiàn)在出去,你慢慢換�!�

    直到出了門,他把相框往客廳沙發(fā)地毯底下一藏,心道好險。

    照片是許秋來從前在網(wǎng)吧那會兒,穿cos服被攝影技術宅偷拍的,收費上傳。

    奇怪的是,當初去網(wǎng)吧真人站在眼前,陸離都能無動無衷,反而是他開始對著許秋來會小鹿亂撞之后,淡定不下來了。

    信安大賽結束后不久,他某天做完工作份內(nèi)的滲透測試,順便去了Q大BBS,順便登上韓進的管理員號,又順便進了刪除的后臺備份,順便右鍵保存了圖片,又順便打印出來,順便挑了一個好看的相框……是的,整個過程就在他無知無覺的過程中發(fā)生了。

    陸離一方面為自己暗搓搓的行為感到羞恥,一方面又實在快樂著,盡管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許秋來的男朋友了,但還是不想讓另一半看清男人有時候隱秘的小心思。

    褲子很軟很舒服,空檔的褲管也不怕擦到傷口,就是太長,許秋來換好,又在褲腳卷了好幾道。

    換好站起來,她在地毯對面的立柜上,瞧到了另一張相片,是小虎隊信安大賽決賽領獎時候拍的。

    她們當時是一等獎隊伍,站在領獎臺最中間,兩側都是領導。

    許秋來記得很清楚,陸離的襯衫領帶還是她幫忙系的,燈下的男生肌膚泛著冷光,望向鏡頭的眼睛漆黑沉靜。這是陸離和她為數(shù)不多的公共合照,也是兩人站的距離最近的一次,肩并肩,果然有夫妻相呢。

    許秋來沖相框吹口氣,扯著袖子幫它擦了擦灰,滿意地又端詳半晌才出門。

    十點鐘,施方石的妻子嚇得帶著丈夫馬上轉院。許秋來的話每次都印證,這一回,她不敢再不聽。

    丈夫又一次瀕臨險境,如果不是許秋來折返,人就要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了。

    女人現(xiàn)在如同驚弓之鳥,對周邊一切都疑神疑鬼,全家誰都也不告訴,連救護車都沒敢用,當夜雇了輛黑車將丈夫悄悄移到一家小醫(yī)院,等一切安頓下來,才心有余悸給許秋來打電話。

    許秋來并沒有安慰她,讓她保持警惕狀態(tài)也許反而是件好事。

    陸離卻像是比他還討厭那個假護士,他聯(lián)系了私立醫(yī)院的保衛(wèi)科,讓人交出監(jiān)控,對方知道那小偷穿著醫(yī)院內(nèi)部的護士服,最初怎么也不肯,直到陸離發(fā)火,半威脅半恐嚇,對方才算答應把監(jiān)控拍到的影像文件傳過來。

    “你要這個干嗎?他不過是個聽指揮的小角色,就算抓到他,還會有別人�!鼻飦聿唤�。

    “他推了你,就不是小角色�!标戨x每每看見她摔爛的膝蓋就火大,許秋來這么瘦弱的女孩子,那些人也虧得下得去手。

    “那也沒必要浪費精力去大海撈針,他這一逃回去,肯定要躲段日子了。”

    “那就讓他測試一下我們公司人臉識別核心組最新的人臉識別算法夠不夠厲害。你不給報警,我自己找總行吧,不把他找出來,我就不姓陸。”

    許秋來本來還對那算法好奇得很,正打算仔細問問,聽到下半句直接笑出來了:“那你想姓什么,姓栗嗎?”

    第125章

    許秋來萬萬沒料到,就是夜里這一番波折,竟然因禍得福。

    第二天凌晨五點鐘,小卷毛穿睡衣拿著她的手機爬到床頭,睡眼惺忪推醒她,“姐姐,你的手機鈴聲一直在客廳響,誰這么早給你打電話?”

    秋來睡前吃了消炎藥睡得比平常沉些,看到手機屏幕上的數(shù)字,猛地驚醒過來,是施妻打來的電話,起初她還以為是又出了什么意外,懸著心接通,只聽對方哭道——

    “秋來,老施醒了�!�

    據(jù)醫(yī)生的話講,施方石之前的身體條件其實已經(jīng)恢復到正常水平,只是缺少一個蘇醒的契機,大概是昨晚他換了環(huán)境,氧氣一拔一插,受了點刺激,反而叫他醒過來了。

    臘月的凌晨,窗外還飄著薄雪,許秋來掛了電話嘩啦下床穿衣服套外套,冷得打哆嗦,心里卻按不住雀躍。

    “姐你要出門嘛?現(xiàn)在去哪兒?”秋甜披著被子不解,外面明明還是黑漆漆的。

    秋來摸摸她亂蓬蓬的小卷毛,“有事兒,今天早點回來,帶你去吃涮羊肉火鍋�!�

    “我不吃涮羊肉火鍋也可以的,姐你帶我一塊去吧,黑漆漆的我給你作伴!”秋甜仰頭,圓溜溜漆黑的大眼睛滿是渴望。

    “小孩子起這么早不好,你麻利回自己床上睡覺。”

    秋甜硬著頭皮頂嘴,“我昨天上床很早的,已經(jīng)睡夠了�!�

    “許秋甜,大清早眼睛都沒睜開呢你就跟我唱反調(diào)�!鼻飦砉室獗г梗骸靶W怎么還不開學呀,現(xiàn)在小學生假期也太長了吧�!�

    秋甜氣鼓鼓躺回被子里沒再說話。

    良久,直到秋來出門前,才最后聽見妹妹微不可查的小聲嘟囔,“……我就是就是想和你一起嘛�!�

    一回首,恰好瞧見她絞著被角,撲閃的睫毛藏住正要掉出來的淚珠。小模樣委屈得很。

    秋甜其實是個很早慧的孩子,即使是父母走的時候,她也沒有像別的小孩整天哭纏著要爸爸媽媽。一聲不吭抱著她的小棕熊跟姐姐從大房子里搬出來,也很快接受了許秋來給她的“爸爸媽媽去了回不來的地方”這個概念。

    許秋來卻不是個合格的家長,從前雙親在的時候,他們幾乎沒有麻煩過她幫忙帶孩子,秋甜小時候偶爾纏著要姐姐抱,要跟姐姐出去玩兒,秋來向來都是不愿意的,嫌麻煩。

    從前是不愿意,現(xiàn)在是不能。更多時候,秋來忙于念書、賺錢,奔波在各種各樣的瑣事中間,她不能帶著秋甜去做那些危險的事情,也抽不出時間給她更多的陪伴。

    大半個寒假過去,通常秋甜一覺睡醒,桌子上已經(jīng)是擺冷的早餐,晚上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等到睡著,也等不到姐姐回來,到現(xiàn)在,她的作息干脆隨著這時間調(diào)整,越醒越早,這樣就能跟姐姐一塊兒出門了。

    許秋來腳步頓住,握緊門把手猶豫,最終還是沒能狠下心,“你現(xiàn)在起來,五分鐘內(nèi)可以出門,我就帶你去�!�

    “一言為定!”

    話音才落,秋甜像只小火箭飛快從被窩里翻爬起來,生怕她反悔般回房穿衣服,連拖鞋都跑掉了一只在許秋來腳邊。

    秋來騎車載她,小卷毛在后面撐傘,兩人頂著冬天的雪花去地鐵站換乘凌晨第一班地鐵。

    時間太早,路上除了未熄滅的路燈、打掃衛(wèi)生的環(huán)衛(wèi)工人,連早點攤都還沒開始擺。

    “餓嗎?”秋來問她。

    “不餓�!鼻锾鸬淖彀涂煲獟斓蕉涓耍裉鞗]有大魔王,是她和姐姐的二人時光。

    “冷不冷?”

    “不冷。”她開心的時候聲音就格外爽快清脆。

    “就這一次啊,你下回可別以為裝可憐這種小伎倆能騙你姐姐了�!�

    “知道啦!”秋甜大聲答,她把撐傘空閑的手塞進姐姐的外套帽兜取暖,小孩子的快樂就是那么簡單。

    秋來帶秋甜一道去醫(yī)院,其實并非全無用處。

    施方石的女兒和秋甜差不多年紀,人性有時候就是這么奇怪,他們在名利場上廝殺對手毫不手軟,對著天真無邪的孩子反而很難硬下心,施方石能用自己女兒的生日做密碼,也讓他看著秋甜好好反省反省,昔日因他放棄職業(yè)道德坐冤獄的好友女兒,何其無辜。

    換做平日,許秋來當然不會有這么天真叫一個沒良知的人反省自己的錯誤,但今時不同往日,吸金如土的大律變成百口莫辯的殺人嫌犯,還得靠她許秋來三番兩次搭救,才得以保住一條性命。

    他的前途命運如今已經(jīng)和許秋來最終目的徹底綁在一塊。不想上這條船,除非他甘心任這盆臟水潑自己身上,面對一心要奪自己性命的昔日雇主也仍能無動于衷。

    進病房時候,施方石還躺坐在床頭戴氧氣罩。

    躺了這么久剛剛蘇醒,他身上一堆管子剛拔下來,并不能立刻進食,身體因為營養(yǎng)液輸入太多而浮腫,臉上還有個固定胃管的膠帶貼出來的紅印子,頭發(fā)紛亂,十分虛弱狼狽。

    許秋來心中暗爽,覺得他今天躺床上完全是咎由自取,他對齊進不可謂不鞠躬盡瘁,卻仍然落得這樣的下場,真是天理循環(huán),報應不爽。

    事情的經(jīng)過施方石大抵聽妻子講過了,此刻見許秋來進門,掙扎著脫了氧氣管,要坐起來。

    秋甜進了醫(yī)院才知道姐姐帶著她是來探病的,她隱約對這個叔叔的臉有些印象,想了半晌,才從秋來身后探出腦袋,禮貌道:“施叔叔好�!�

    秋甜的記性能力同普通聰明孩子差不多,秋來倒是沒想到,兩三年了,她還記得,倒是省了不少力氣,因為施方石停下動作,目光落在秋來身后,詫異的音調(diào)異常艱難緩慢:“這是秋甜?”

    “您記性不錯,我?guī)齺砜纯茨悖吘刮野职譀]剩幾個老朋友了。”許秋來挑了挑唇角。

    “你們姐妹倆……”

    被個頭剛到他腰間,眼神清澈好奇的孩子凝視著,施方石忽然忘記了自己要說什么。他原本想問姐妹倆是怎么回帝都的、這幾年過得怎么樣,但這些虛情假意的寒暄,在兩個孩子面前顯得那么不合時宜。他只得跳過這話題,接著往下道,“我衷心感謝你挽救了一個家庭,秋來。當年我和你父親……”

    “我也感謝您活下來了�!鼻飦頁]手叫妹妹去護士站找小姐姐玩,自己在病床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下來,擺出長談的架勢:“叔叔你可能不知道,我父親天天給我托夢,問什么時候能還他清白,問什么時候能把他真正的死因公之于眾,他太冤了,我惦記著這事兒,三年來吃不下,睡不著,現(xiàn)在好,您醒了,我們?nèi)胰找蛊谂蔚氖虑榻K于有了轉機,是我應該謝謝你才對�!�

    施方石從事最不怕說話的行業(yè),許秋來抵達之前,他已經(jīng)在醒來的這幾個小時內(nèi)已經(jīng)組織好了語言,但許秋來顯然并不是好忽悠的主,她就坐在哪兒,說著示弱的話,漆黑的眼眸卻似笑非笑,神情是洞察的,施方石心中的僥幸全都不翼而飛,她什么都知道。

    他不試圖再為自己辯白。

    許秋來很早的時候,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遠超常人的天賦,她過目不忘,領悟力強,好奇且自律,許多方面都比她父親更出色。齊進當時不是沒有過顧忌,未來哪天被她得知真相該怎么辦,是不是應當斬草除根,但當時每個人又都僥幸覺得,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沒有父母,沒有背景人脈,再聰明能翻出什么風浪?

    一別三年,這個孩子幾乎被所有人遺忘在記憶中,沒料到,她再出現(xiàn)的時候,竟然真靠一己之力扭轉了局勢,甚至救了他的命。

    兩人沒有聊很長時間。

    許秋來明顯打過腹稿,她快速將自己的需要和對他的要求表達清楚,他必須拿出自己手上的全部證據(jù),且親自出面指證齊進當年的全部罪行。但施方石本身也并不是清清白白的,這樣一來自然不愿,他雖然想齊進倒霉,但是更不愿承受他僥幸逃脫之后瘋狂的報復。

    許秋來明白自己對上施方石還很嫩,言語和辯駁一交鋒都是短板,因此她在談話中留出更多的思考時間,并不給對方尋到漏洞,四十多分鐘過去,她從頭到尾都沒有陷入施方石的邏輯和語境當中,思路十分清晰堅定。

    她最后道,“叔叔您到現(xiàn)在還不明白嗎?你現(xiàn)在只有兩條路可走了。第一,拿出你所有的力氣扳倒他,材料得嚴重到讓檢方愿意向法庭請求最高期刑,叫齊進永無出頭之日,這樣你也就安全了。”

    “第二,繼續(xù)跟我言語周旋、虛與委蛇,這于我不會有什么損失,畢竟三年我都等過來了,但于你……眼下是愿意丟律師執(zhí)照還是丟命,我想你比我清楚應該怎么做這個選擇,畢竟現(xiàn)在躺在床上的人不是我。

    施方石沉默著不開口,氣氛陷入僵持。

    許秋來天生是個通達的聰明人,她身上沒有普通年輕人的易怒和沖動,反而沉穩(wěn)、忍耐,隔著父親的血海深仇,她竟也能保持微笑著與他說話,而且話里威逼脅迫、示弱隱忍等技巧輪番上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施方石攥緊氧氣管,松開,又攥緊。

    秋來的手機這時震動兩下,她低頭看完短信,把手機塞回兜里,放下翹著的腿從椅子上站起來:“我朋友過來接我,我走之前,您恐怕得快些給出你的答案了。說實話,你不是我最后的選擇,畢竟我一開始就已經(jīng)做好了你永遠醒不過來的準備。所以,這不是我的困境,而是你的困境�!�

    她咬字不急不緩,居高臨下的氣勢壓迫著人的呼吸,似笑非笑注視著他的眼睛,那眼里或許是輕屑,或許是卑睨,是施方石不能理解的,不知道她身為孤女從何而來的底氣。

    “就算從齊進手里逃脫,叔叔你做過的事情,難道就能當沒發(fā)生過嗎?我勸您不要太過僥幸,無論是我父親的官司,還是李助理的官司,都還沒過追訴期,如果我下定決心討個說法,您的下場只會比自己站出來更慘。你到時候倒是試試自己在法律界的人脈和聲譽管不管用,能不能讓您少判兩年�!�

    施方石倒沒覺得羞辱,被激怒,一個訟棍的臉皮,遠比他自己以為要厚,許秋來話里的信息量才更叫他震驚。

    她到底還參與了多少?她知道的事情,遠比他猜到的多得多。許秋來抵達之前,他的底線是絕不搭上自己,但現(xiàn)在,他在思考,而且天平越來越向她提議的方向傾斜。

    “這些事,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他沉默很久的聲音帶著嘶啞,幾個音沒咬清楚。

    許秋來倒是聽清楚了,把問題拋回來,“您猜?”

    施方石搖頭,他猜不到。無論如何他不能想象,一個十六歲的女孩,是怎么在雙親先后亡故的條件下,背負血海深仇考上Q大,帶著妹妹重返這座城市的。而且她手上還掌握著那么多,以她的人脈、環(huán)境,永遠不可能接觸到的證據(jù)和真相。

    “大部分事情,父親入獄之后我就猜到了,至于你……是我父親的葬禮上,你沒有出現(xiàn),忽然想明白的�!�

    許秋來仍舊保持著微笑。

    她才不到二十歲,意識到這一點,施方石只覺得一陣后怕,這絕不是個簡單人物,而在過去的時間里,他竟全然忽視了她。齊進何嘗不是如此,而且很顯然,他即將為自己的忽視付出代價了。

    病房門被敲響,許秋來透過方塊大的玻璃窗看清來人,將門打開,回首最后一遍問他:“怎么樣,叔叔你考慮好了嗎?我得走了呢。”

    他的目光穿過許秋來,將門外那身形高大頎長的年輕人看清楚,起初他以為是自己眼花,再瞧兩遍,竟還是一模一樣的臉。

    青年的氣質(zhì)矜貴冷然,天生垂著的眼瞼散發(fā)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氣。他似是因等得太久不大滿意,眉頭輕蹙,紅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直到許秋來從背后抓住他的手,才算安撫下來。

    如果僅是長相,施方石還能安慰自己是生得相似,但那一模一樣的神態(tài),叫他再也不能欺騙自己,他見過陸離——

    十年前,施方石還沒有跳出大所出來單干,那會兒他剛開始在律師行業(yè)內(nèi)展露頭角,老師賞識,曾作為律師團一員,幫陸離打過他13歲那個互聯(lián)網(wǎng)病毒泄露的案子。

    那是他職業(yè)生涯唯一一次登上少年法庭,公訴最后以陸離未成年,陸家承擔數(shù)千萬病毒造成的損失為終結。

    他直到此刻,終于明白許秋來的底氣自哪里來了,有那樣金尊玉貴的男朋友,她何愁底氣?

    比起環(huán)亞那樣的龐然大物,啟辰才更像蚍蜉。

    之前所有的猶豫仿佛都成了笑話,早知道這些,許秋來第一次給出他選擇的時候,他哪里還會故作姿態(tài),早應感恩戴德。

    第126章

    許秋來才出病房不久,果然便在走廊里,遠遠看清便衣抵達醫(yī)院的警方。

    兩人正在護士站詢問,為首那位正是數(shù)次與許秋來打交道的女警凌眉。施方石從醒來開始,便要作為嫌疑人被24小時看守了,也幸好,她的速度夠快早了警方一步,施方石在剛剛已經(jīng)同意了跟她合作。

    凌眉認識她,在被對方發(fā)現(xiàn)之前,秋來拉著妹妹疾步從走廊岔路轉到樓梯間下樓。

    秋甜沒問姐姐怎么忽然換了方向,倒是對跟在后面的陸離耿耿于懷,小聲嘟囔吹耳邊風:“姐,他怎么那么纏人!”

    秋來道:“這不是跟你一樣嗎?”

    秋甜噎住,趁姐姐不備遷怒回頭瞪那討人厭的大魔王。

    陸離才不受人閑氣,閃身避開她發(fā)射的白眼,露出身后塔一般的壯漢華哥——西裝肌肉男適時舉起胳膊亮了亮,嚇得秋甜后頸一涼,一個激靈,小雞仔般乖乖轉回頭。

    醫(yī)院樓梯間的燈光稍暗,秋來撕開根巧克力棒,掰成兩半,塞給兩個幼稚鬼做早餐試圖平息戰(zhàn)火,誰料反而引起了更大的風波。

    遞到秋甜手上時,小卷毛挑刺指責:“他那半比我大!”

    “哪兒有,不就是一樣嗎?”秋來又把陸離手上的拿回來對比。

    秋甜這會兒沒話說了,悶悶不樂接回來,誰料一時沒抓穩(wěn),眼巴巴看著那巧克力棒順著樓梯一路滾了下去,掉在人腳邊。

    得,這下徹底沒得吃了。

    那人正在對著轉角的窗戶打電話,回頭,彎腰撿起皮鞋邊上的零食遞還給小孩。

    男人身板挺直,彎腰時,秋來隱約瞧清了他右邊皮帶上掛的手銬盒,立刻猜出了他的職業(yè),是個便衣警察。

    東西是不能吃了,秋甜雖然不開心,但她對陌生人向來很有禮貌,仰頭甜甜沖幫她撿東西的人道了聲謝。

    男人聞聲抬頭,也就在這時,秋來終于看清他的五官,竟還是個熟人。

    這人叫張長林,當年曾經(jīng)和路南崢一起偵辦許父的案件,這次為齊進建立特案組,他的名字也在特案組協(xié)助名單中,她記得,三年過去,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警隊副大隊長了。她的目光不過在人臉上多停留了一秒,對方便有所察覺回望,她只得低頭匆匆轉身。

    又下兩層樓,秋來仰頭越過樓梯間的縫隙往上瞧,心里總覺得有點兒不對味。

    男人剛剛打電話時候,才察覺身后有腳步聲,便立刻停止了說話。

    他出現(xiàn)在這家其貌不揚的私立醫(yī)院,大半是因為施方石清醒,和同事一起過來的。為了這通電話,他已經(jīng)避開同事來到樓梯間,為什么還對陌生人的靠近如此警惕?

    他在和人聊什么?

    秋來回憶他剛剛的神情,他眉一直皺著,像是在克制、隱忍,他回頭看見人時瞳孔放大,手指豎起,肢體極不自然,那是極其害怕被人聽到他電話內(nèi)容的表現(xiàn)。而且他長褲左邊口袋里有一個鼓起的形狀,不知道是煙盒,還是另一部手機。

    許秋來的直覺很少出錯,她的大腦潛意識在接觸到問題時,已經(jīng)迅速將新出現(xiàn)的信息與過往經(jīng)驗比對,她也許拿不出更多的時間立刻去思考和評估,卻懂得相信自己的本能,因為就是靠著這樣的本能,她一次次從危險中逃脫,透過蛛絲馬跡抓到事情的端倪與本質(zhì)。

    她抓緊欄桿收回視線,下定決心,轉身往回走,“你們先回車上,我有點事。”

    “你要做什么?”陸離一把抓住她手腕,眼神遞向華哥,“你現(xiàn)在受傷了,有什么事他都可以代你去�!�

    秋來無奈,“我摔破點皮,又不是摔斷腿,不干什么危險的事,你別墨跡,我要抓緊時間……”

    “我跟你去�!标戨x十分堅持。

    秋甜當然不干,她也要跟姐姐上去,嘴巴才一張,陸離像是猜到她要說什么,把剛剛沒來得及動的巧克力塞進她嘴巴,“大的給你,小孩幫不上忙,乖乖下去等著吧。”

    秋甜被氣得眼淚汪汪,揮舞小拳頭就要沖上來打他,陸離趕緊眼神示意,華哥單手挾起孩子下樓。

    半晌,只聽一聲余音裊裊回蕩的“大壞蛋!”自樓下傳來。

    秋來掏了掏耳朵,回頭問陸離:“栗栗,你這樣對秋甜是不是有點兒勝之不武?”

    “那我現(xiàn)在打電話叫華哥把她送回來——”陸離顯然也不大高興了,他較真拿出手機,被許秋來趕忙按下去:“你干嘛跟個八歲的孩子計較,你這樣她會更討厭你的�!�

    陸離用鼻音出氣,精致的下巴扭朝一邊,“反正她怎么樣都討厭我�!�

    少爺生下來還沒討好過人,下到八歲上至八十八全都不假辭色,家族里那些人嫌狗憎的熊孩子小紈绔,見了他一向是繞路走的,他其實已經(jīng)算拿出最大的忍耐和誠意跟秋甜相處了。

    “真不是,上次我們冷戰(zhàn)時候,她還有點兒想念你呢。”

    陸離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秋來只得再強調(diào),“真的,她還說你好話了�!�

    這事兒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待商榷,許秋來的位置已經(jīng)接近張副隊所在的樓層,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她放輕腳步,無聲從書包側面翻出一支竊聽筆,調(diào)到最大音量開啟,踮腳試圖塞進上層樓梯的外側圍欄縫隙。

    她個子不夠,兩次沒塞進,還是陸離從身后接過,幫忙塞上去。

    對方警惕性很高,她不想走得太近惹人懷疑,這個距離已經(jīng)足夠了。

    做完這些,她重新下幾層樓,隨意打開一道消防門,書包一扔坐下來開始掏終端設備。

    看著她齊全的裝備,陸離目光懷疑:“你怎么還隨身攜帶這些東西?”

    “我平時已經(jīng)不帶了,”秋來趕緊舉手解釋,“今天不是為了跟施方石聊天錄音用嗎,就是趕巧了�!�

    陸離勉強相信了這個解釋。

    秋來側耳聽了一會兒,感覺耳機里雜音和干擾太多,影影綽綽不太清晰,掏出電腦敲了一會兒,用陸離從前寫的軟件做了雜音分離,然后眼巴巴抬頭看他——

    陸離被那熱切的目光瞧得有點不自在,“干嘛?”

    “少爺,你那超級貴的耳機帶了沒?”

    弄上豪華套裝,處理過的高品音頻無損流進她的耳朵,音頻終于清晰了許多。

    可惜她運氣不大好,似乎正趕上對方掛電話,一聲“再見”之后,便結束了通話。

    她捂住額頭,懊惱不已,早知道下樓時就應該當機立斷停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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