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郭靖見狀,嚴肅的面容也柔和了幾分:
芙兒,習(xí)武非一日之功。你今日能堅持把整套拳法打完,已是進步。
黃蓉走到女兒身邊,輕輕替她拭去額角的汗珠,柔聲道:
娘方才說笑呢。你這拳法雖然力道不足,但招式倒是記得分毫不差。
郭芙這才破涕為笑,眼中閃著倔強的光芒:
我明日一定更用力些!
說著又揮了揮小拳頭,那模樣既認真又可愛,惹得眾人忍俊不禁。
郭靖面色稍霽,卻仍肅然道:
芙兒,習(xí)武之道貴在持之以恒。既然今日已識得不足,何須等到明日?
他略一沉吟,
這樣,晚膳前再加練十遍南山拳基本功。
郭芙聞言,小臉頓時垮了下來,紅潤的嘴唇微微嘟起:
爹...
她求助似的望向母親,卻見黃蓉雖面帶憐惜,卻也輕輕點頭表示贊同。
一陣微風(fēng)拂過,卷起幾片桃花瓣在場中打著旋兒。就在這靜謐的間隙,楊過默默走到場中。少年身姿挺拔如青松,既不像大小武那般賣弄力氣,也不似郭芙柔若扶柳,只是規(guī)規(guī)矩矩擺開架勢。
他明白,郭靖今日展示的不僅是招式,更是一種武學(xué)境界——將簡單招式練到極致,遠勝過追求繁復(fù)的變化。這個道理,他在現(xiàn)代看李小龍的電影時就深有體會。那些所謂的高深技巧,往往都是最基礎(chǔ)動作的完美組合。
楊過緩緩擺出
南山望月
的架勢。他沒有急于出拳,而是先沉肩墜肘,調(diào)整呼吸,感受著腳下大地的力量。晨光透過桃樹枝葉,在他清俊的側(cè)臉投下斑駁的光影。
這一舉動讓郭靖眼中閃過一絲贊賞。
不錯。
郭靖點頭道,聲音渾厚有力,
過兒悟性很高,已得三分神韻。
就在楊過起手式剛成之時,柯鎮(zhèn)惡手中竹杖突然
咔
地一聲輕響,竟是老瞎子不自覺握緊了杖身。
這架勢...
柯鎮(zhèn)惡灰白的眼珠微微轉(zhuǎn)動,臉上刀刻般的皺紋竟似舒展開來。他側(cè)耳傾聽,仿佛能從拳風(fēng)的細微變化中捕捉到什么。老瞎子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卻透著幾分激動:
好一個'南山望月'!這沉腰坐馬的功夫,倒讓老瞎子想起了你四師父的風(fēng)采...
話到此處卻戛然而止,柯鎮(zhèn)惡猛地轉(zhuǎn)過頭去,手中竹杖重重杵地。但在場眾人都分明看到,老人握杖的手竟在微微顫抖。
楊過雙拳緩緩?fù)瞥�,動作看似與郭靖所教一般無二,卻在細微處多了幾分靈動的變化。拳至盡頭時,他手腕輕巧一轉(zhuǎn),竟在剛猛中透出一絲丐幫
纏絲勁
特有的柔韌。這微妙的變化,若非武學(xué)大家絕難察覺。
院中飄落的桃花被這奇特的拳風(fēng)帶動,打著旋兒飄起,在晨光中劃出數(shù)道優(yōu)美的螺旋軌跡�;ò觑h舞間,隱約可見楊過拳勢留下的殘影。
這一拳比大武小武多了十分沉穩(wěn),拳出如推山岳,卻又暗含流水之柔。雖距離郭靖
力發(fā)千鈞而不顯
的境界仍有差距,但一丈外的草叢已隨之微微晃動,顯示出他已初步領(lǐng)悟到
力從地起,勁由心生
的要訣。
郭芙看得入了神,連手中那枚刻著
同氣連枝
的銅錢掉落在地都渾然不覺。銅錢滾過青石板,發(fā)出清脆的
叮鈴
聲響,最終停在楊過腳邊。
黃蓉美眸中閃過一絲訝異,輕聲道:
靖哥哥,你看過兒這拳法...
郭靖濃眉微蹙,若有所思:
似是而非,卻又...妙得很。
柯鎮(zhèn)惡竹杖重重一頓:
好小子!竟能將南山拳法與別派武學(xué)融會貫通!
老瞎子突然仰天大笑,笑聲震得檐角銅鈴叮當作響,
老瞎子今日總算明白,怪不得你四師父常說'拳無定式'!
第71章
青磚印北斗
站在一旁的武氏兄弟卻滿臉不以為然。武修文用胳膊肘捅了捅兄長,壓低聲音道:
不就是比我們熟練些么,至于這么大驚小怪?
武敦儒撇撇嘴,酸溜溜地附和:
就是,裝模作樣地加些花哨動作,誰不會啊。
他盯著場中楊過挺拔的身影,又補了句:
整天就知道出風(fēng)頭。
兩人的嘀咕聲雖小,卻逃不過黃蓉的耳朵。她眼波一轉(zhuǎn),突然提高聲音道:
敦儒、修文,既然你們覺得簡單,不如也來演示一番?
武氏兄弟頓時語塞,武修文漲紅了臉支吾道:
這個...弟子還需多練習(xí)...
郭靖聞言,嚴肅的目光掃向二人:
習(xí)武之人,最忌眼高手低。過兒這一拳看似簡單,實則已將三種武學(xué)要義融會貫通。
他頓了頓,
你們?nèi)暨B這點都看不明白,日后如何精進?
武敦儒羞愧地低下頭,武修文卻仍不服氣地偷瞄楊過,恰好看見郭芙正滿臉崇拜地為楊過遞上汗巾,更是氣得暗自咬牙。
日頭漸漸爬高,將演武場曬得發(fā)燙。
郭靖負手而立,古銅色的臉龐上沁出細密汗珠,在熾烈的陽光下閃閃發(fā)亮。他逐一糾正弟子們的拳架,粗糙的大手時而托肘,時而按肩,每個動作都精準有力。
走到武敦儒面前時,郭靖突然在他腰間一按:
氣沉丹田,不是憋氣。
這一按看似隨意,卻讓武敦儒
哎喲
一聲,踉蹌著后退兩步。
轉(zhuǎn)到武修文身后,郭靖兩指在他脊椎上一捋:
勁力要像水一樣流動。
武修文頓時覺得一股暖流在經(jīng)脈中游走,方才練拳時的滯澀感一掃而空。
日頭已近正午,曬得青石板發(fā)燙。郭靖這才收勢而立,沉聲道:
今日的拳腳功課就到這里。
聲音沉穩(wěn)如鐘,卻帶著些許疲憊。
大武小武聞言立刻吐著舌頭癱坐在地,武敦儒揉著酸痛的胳膊小聲嘀咕:
這才半天,骨頭都要散架了...
武修文更是直接躺倒,顧不得形象地大口喘氣,
這哪是練功,分明是熬鷹...
。
待會兒柯師祖會教你們聽風(fēng)辨位的功夫。
郭靖朝樹蔭下的柯鎮(zhèn)惡拱手,聲音陡然提高,
大師父,接下來就勞煩您了。
柯鎮(zhèn)惡在樹蔭下冷哼一聲,鐵杖
咚
地杵在地上:
小兔崽子們,別以為能偷懶!
這聲冷哼嚇得武家兄弟一個激靈,慌忙從地上爬起來。
郭芙用手帕擦著額頭的汗珠,小聲抱怨:
人家新裁的裙子都汗?jié)窳?..
她偷瞄向楊過,卻發(fā)現(xiàn)那家伙正倚著老槐樹悠閑地啃著野梨,連大氣都不喘一下,頓時氣得跺腳。
黃蓉搖著團扇款款走來,見狀輕笑道:
芙兒,你瞧過兒。
她指了指楊過腳邊。那里整整齊齊碼著七塊青磚,每塊磚面上都印著深淺如一的拳印,連紋路走向都分毫不差。
郭芙撅起小嘴,扯著母親的衣袖小聲道:
娘,楊過練功這么拼命也不知道圖些什么。萬一把手打壞了...
她聲音越來越低,耳尖卻悄悄紅了,
以后還怎么...怎么使劍嘛...
黃蓉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團扇半掩著唇角:
怎么?心疼了?
她故意提高聲調(diào),
要不娘去說說他?
娘!
郭芙急得直跺腳,卻見楊過恰好收功望來。少年額前的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沖她展顏一笑。郭芙頓時慌了神,一把搶過母親手中的團扇遮住發(fā)燙的臉。
黃蓉看著女兒這副模樣,又瞥了眼渾然不覺的楊過,搖頭輕笑:
這傻小子...
話音未落,忽見楊過拾起一塊青磚,掌風(fēng)過處,磚塊竟化作七枚整齊的方牌,在空中排成北斗之形。
郭伯母,
楊過拱手笑道,
您看這'七星聚會'的力道,可還使得?
陽光下,他攤開的手掌修長有力,連個紅印都沒有。
啞仆們適時端來一壺冰鎮(zhèn)酸梅湯和幾碟精致的茶點。
黃蓉輕搖團扇,笑吟吟道:
都過來歇歇吧,嘗嘗新做的水晶桂花凍。
她特意將青瓷碟往楊過方向推了推,
過兒,這盅是用寒潭水鎮(zhèn)的,最是消暑。
眾人如蒙大赦,紛紛圍坐在老槐樹下。郭芙眼疾手快,搶先拈起一塊透亮的桂花凍,卻不慎滑落。楊過衣袖一拂,穩(wěn)穩(wěn)接住,那晶瑩的凍糕在他掌心微微顫動。
當心燙手。
楊過故意逗她,將糕點遞過去時指尖輕觸郭芙腕間紅繩,惹得小姑娘耳根發(fā)燙。
武氏兄弟在一旁酸得牙疼。
眾人散開休息時,黃蓉特意給郭靖和柯鎮(zhèn)惡斟了杯菊花茶。老瞎子雖仍板著臉,接過茶盞時胡子卻微微翹了翹。
武修文揉著發(fā)酸的手腕,一塊糕餅渣掉在衣襟上,趁師長不注意,小聲嘀咕道:
郭伯伯教的都是些粗淺拳腳,練來練去也沒見什么精妙之處。
武敦儒狼吞虎咽咬了口涼糕,含糊接話:
就是,咱們大理段氏的一陽指可比這精深多了。
他偷瞄了眼正在幫郭靖擦汗的黃蓉,壓低聲音道:
師娘這點心倒是比功夫精致...
咱們大理段氏的一陽指...
武敦儒突然噎住,慌忙拍打胸口,待順過氣來才繼續(xù)道:
那才叫真功夫!
武修文偷瞄了眼遠處正在指點楊過的郭靖,壓低聲音道:
是啊,照這么練下去,怕是頭發(fā)白了也摸不到降龍十八掌的邊兒...
他說著撇了撇嘴,指尖無意識地在地上劃著段氏一陽指的起手式。
武敦儒湊得更近,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話來:
郭伯伯教來教去都是這些粗淺的入門拳腳,莫不是...
他警覺地看了眼四周,聲音壓得更低,
莫不是藏私?
武修文突然捂嘴偷笑,用手肘碰了碰兄長:
哥,我看啊...
他故意拖長聲調(diào),模仿著粗獷的鄉(xiāng)音,
也只有那些個沒見過世面的泥腿子,才會把這些莊稼把式當個寶。
說著還夸張地弓腰駝背,拙劣地比劃了幾個粗笨的招式,活像個蹩腳的莊稼漢在鋤地。
武修文說完,朝正在場中一絲不茍練習(xí)拳腳的楊過努了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