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你呀——也該放你去書堆里啃啃字了！

    楊過作勢要彈她額頭：

    說誰是牲口呢？

    誰應(yīng)聲就說誰~

    郭芙輕盈地旋身避開，繡鞋尖揚起細(xì)碎的沙粒，在月光下如同散落的星子，

    不過嘛...

    她倏然轉(zhuǎn)身，迎著月光張開雙臂，桃紅色的裙裾在夜風(fēng)中獵獵飛揚，宛如一朵盛放的桃花，

    本小姐今日心情好，就勉為其難當(dāng)一回牧童好了！

    那只朱羽鸚鵡不知從何處翩然而至，穩(wěn)穩(wěn)落在她纖細(xì)的手腕上，歡快地學(xué)舌：

    牧童姑娘~牧童姑娘~

    楊過凝視著月光下熠熠生輝的少女，恍惚間仿佛看見多年前嘉興郊外，那匹掙脫韁繩的野馬在夕陽下自由奔騰的模樣——鬃毛飛揚的弧度，與她此刻翻飛的裙擺竟是如此相似。

    他垂首低笑，再抬眼時已換上那副慣常的憊懶神情：

    那郭大小姐可要當(dāng)心了，我這匹野馬...

    他故意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踏平你桃花島的菜園子可如何是好？

    郭芙先是一怔，隨即

    噗嗤

    笑出聲來，發(fā)間銀鈴隨著她前仰后合的動作叮咚作響：

    你、你倒是敢！

    她扶著雕花石欄，笑得眼角泛起淚花。

    那只翠羽鸚鵡撲棱著翅膀飛到兩人之間，先是歪著腦袋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扯著嗓子怪腔怪調(diào)地叫起來：

    踩扁茄子！壓垮黃瓜！番茄完蛋啦！

    叫完還得意地?fù)渖瘸岚�，活像個告狀的小廝。

    夜風(fēng)裹挾著遠(yuǎn)處桃林的芬芳，與她發(fā)間清雅的茉莉香氣交織在一起。

    楊過望著眼前笑靨如花的少女，忽然覺得，這縷若有似無的幽香，比世間任何武功秘籍都更令人心旌搖曳。

    第63章

    北斗引迷途

    山莊內(nèi)，燭火初上。

    黃蓉正往青瓷茶盞中注入新沏的碧螺春，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她若有所思的面容。

    柯大師父言下之意，是覺得楊過哪里怪了？

    她忽然駐足廊下，指尖輕撫過朱漆欄桿上斑駁的紋路。

    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她精致的側(cè)臉上投下細(xì)碎的光影。

    柯鎮(zhèn)惡拄著鐵杖的手微微發(fā)緊，枯瘦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布滿疤痕的臉上浮現(xiàn)凝重之色：

    老瞎子雖看不見，卻聽得明白。那小子呼吸吐納的法門...

    他忽然壓低聲音，灰白的眼珠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三分像丐幫一派的路數(shù)，七分倒像是旁門左道...

    廳內(nèi)陡然寂靜，只聽得見窗外海浪拍岸之聲。

    黃蓉凝視著茶湯中沉浮的茶葉，輕聲道：

    看來這孩子，身上藏著不少秘密呢。

    她抬眼望向廳外漸沉的暮色。

    廳內(nèi)一時陷入沉默，只聽得窗外海浪輕拍岸邊的聲音。

    過了半晌，黃蓉指尖輕敲青瓷茶盞，忽然展顏一笑，眼角眉梢盡是靈動的神采：

    我倒有個主意。從明日起，我來教他們讀書識字。

    她手腕輕轉(zhuǎn)，茶盞在掌心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

    《論語》養(yǎng)正氣，《孟子》明心志，正是修身養(yǎng)性的好法子。

    柯鎮(zhèn)惡灰白的眼珠微微轉(zhuǎn)動，竹杖在地上輕輕一點，發(fā)出

    篤

    的一聲響：

    蓉兒這主意倒是不差。那楊小子天資聰穎，若不用在正途...

    話到此處突然一頓，冷哼一聲，

    只怕比那兩個姓武的小子更難管教。

    郭靖聞言，緊鎖的濃眉終于舒展，古銅色的臉龐泛起欣慰之色：

    如此甚好。蓉兒學(xué)貫古今，教導(dǎo)他們最是合適。

    他頓了頓，粗糙的手指摩挲著茶盞邊緣，

    不過習(xí)武之事...

    自然還是以靖哥哥為主。

    黃蓉笑著接話，順手為二人續(xù)上新茶。

    氤氳的熱氣中，她明亮的眸子閃著慧黠的光，

    我每日抽一個時辰教他們讀書，其余時間照舊練武。

    說著忽然掩口輕笑，

    再說芙兒那丫頭，整日瘋玩也不是辦法，該讓她收收心了。

    柯鎮(zhèn)惡突然冷笑一聲，竹杖重重頓地：

    就怕那兩個姓武的小子，滿腦子都是花拳繡腿，坐在書桌前怕是要如坐針氈。

    慢慢來便是。

    黃蓉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指尖輕輕點了點桌面，

    柯公公放心，我自有辦法讓他們對書本愛不釋手。

    郭靖聞言好奇道：

    蓉兒又有什么妙計？

    黃蓉抿嘴一笑，從袖中取出兩本裝幀精美的冊子：

    這是我從嘉興帶來的《九章算術(shù)》和《孫子兵法》，不過...

    她翻開書頁，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批注，

    我在每道算術(shù)題后面都附了套拳法口訣，兵法則配了輕功步法圖解。

    柯鎮(zhèn)惡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好個鬼靈精！這是要讓他們算著算著就練起功來？

    正是。

    黃蓉眼中閃著慧黠的光，

    等他們發(fā)現(xiàn)要解開下一招的奧秘，非得把前面的文章吃透不可...

    三人相視一笑，方才的凝重氣氛一掃而空。

    夕陽的余暉透過雕花窗欞，將三人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地上，那書頁上的字跡在光影中仿佛活了過來，隱約可見

    左三右四，上步推掌

    的招式要訣。

    遠(yuǎn)處傳來郭芙銀鈴般的笑聲和楊過溫和的應(yīng)答，混著海浪的聲音，竟顯出幾分歲月靜好的意味。

    窗外的桃樹枝輕輕搖曳，幾片花瓣隨風(fēng)飄落，恰好落在黃蓉未喝完的茶盞中。

    回到房中，黃蓉為丈夫解開外袍束帶，指尖觸及他緊繃的肩頸，不由輕聲問道：

    還在想過兒的事？

    燭光下，她看見丈夫眉間那道常年不散的

    川

    字紋又深了幾分。

    郭靖重重坐在床沿，雙掌撐住膝蓋，指節(jié)泛白：

    我在想，若是當(dāng)年...我能早些察覺康弟的異樣...

    他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過兒或許就能像芙兒一般，在父母膝下平安長大，不必...不必吃這么多苦...

    黃蓉輕輕握住丈夫顫抖的手，發(fā)現(xiàn)他掌心全是冷汗。她將自己的手絹塞進(jìn)他掌心，柔聲道：

    世事如棋，哪能盡如人意。如今過兒既來到桃花島，和芙兒朝夕相處，老天給的機(jī)緣，或許比我們想的都要周到。

    她指尖撫過丈夫眉間皺紋，

    靖哥哥，你教他武功根基，我教他詩書禮樂，柯公公傳他立身正道，過兒天資卓越，未來的成就總不會比洪七公老前輩差。

    郭靖突然抬頭，眼中隱有淚光：

    可他每日那番拼命練功的模樣...

    他聲音微微發(fā)顫，

    那孩子眼中藏著的痛，我看得真切。

    黃蓉望向窗外，月光正穿過云隙，在海面上鋪出一條碎銀般的路。

    她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時在桃花島叛逆的歲月：

    有些人像海邊的礁石，浪越猛，棱角越利；有些人卻像這月光，再深的夜也能照出一條路來。

    她轉(zhuǎn)頭凝視丈夫，

    我看過兒，是后者。

    郭靖怔怔望著妻子被月光鍍亮的側(cè)臉，胸中塊壘漸消。他反手握住黃蓉的手，發(fā)現(xiàn)那纖纖玉指上還沾著白日教芙兒刺繡時留下的針痕。

    海風(fēng)突然推開了半掩的窗，帶著咸味的風(fēng)卷著幾片桃花瓣落在床前。

    黃蓉伸手關(guān)窗時，瞥見遠(yuǎn)處練武場上，一個孤零零的身影仍在月光下?lián)]劍——是楊過。

    她輕輕合上窗扉，將丈夫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

    睡吧，明日拜師儀式后，還要教他們練新招式呢。

    天邊云翳散盡，露出滿天星斗，其中北斗七星格外明亮，仿佛在為迷途之人指引方向。

    第64章

    杖下結(jié)同門

    翌日，晨光漫過祠堂的雕花窗欞，將青磚地面映出斑駁的光影。

    露水從屋檐滴落，在石階上敲出清脆的聲響，驚醒了棲息在梁間的燕子。

    郭靖肅立堂前，身形如松，晨風(fēng)拂過他洗得發(fā)白的衣襟，卻吹不動他如山岳般沉穩(wěn)的身姿。

    他身后依次懸掛著江南六怪的畫像，畫中人的眼眸仿佛穿透時光，靜靜注視著堂下，朱砂點就的唇色在晨光中愈發(fā)鮮艷。

    黃蓉靜立一旁，眼波如水，唇角含笑，目光溫柔地掠過庭院前四個朝氣蓬勃的少年少女。晨風(fēng)輕拂，她鬢邊一縷青絲隨風(fēng)微揚，更添幾分靈動之姿。

    香案上，三炷清香裊裊升起，在晨光中劃出三道纏綿的青痕，與從窗縫漏入的薄霧交織在一起，氤氳出檀香與晨露混合的獨特氣息。

    案前新摘的野菊還帶著露水，在微風(fēng)中輕輕顫動。

    跪——

    柯鎮(zhèn)惡蒼老的聲音忽然劃破寂靜，驚得香爐中的灰燼微微一震。他布滿老繭的手指緊握竹杖，指節(jié)泛白，仿佛要將畢生的期許都傾注在這一聲號令之中。

    武敦儒、武修文聞聲立刻跪得筆直，膝蓋與青磚相觸發(fā)出

    咚

    的悶響，連帶著腰間佩玉都跟著叮當(dāng)作響。兩人不約而同地偷眼去瞧郭芙，卻見她只顧著擺弄裙角。

    郭芙提著杏色裙擺正要抱怨青石太硬，忽覺母親的目光如芒在背。轉(zhuǎn)頭正對上黃蓉似笑非笑的眸子，那眼神分明在說：

    再鬧今晚就別想出門

    。她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跪下，裙裾在青石板上鋪開如綻放的海棠，腕間的銀鈴隨著動作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像是誰在偷偷發(fā)笑。

    郭靖的目光緩緩掃過堂下眾人，在楊過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楊過默默跪在最外側(cè)，身形筆挺如青松。他今日換了一身嶄新的靛青長衫，衣襟上繡著暗紋云氣，在晨光中若隱若現(xiàn)，襯得他眉目愈發(fā)清俊。只是那挺直的脊背里，總透著幾分說不出的倔強。

    楊過余光瞥見郭芙悄悄扭頭，沖他皺了皺鼻子，粉嫩的舌尖輕吐，做了個夸張的鬼臉。

    那調(diào)皮的模樣讓楊過險些失笑，又立即抿緊嘴唇，垂下眼簾掩飾眼中的笑意。卻不料唇角還是泄出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恰被穿透窗欞的一縷晨光照得分明。

    柯鎮(zhèn)惡雖目不能視，耳力卻極佳。他灰白的眼珠微微轉(zhuǎn)動，手中竹杖突然重重頓地，在青石板上震出一聲悶響。

    心不誠，則禮不成。

    老瞎子蒼老的聲音不怒自威。

    拜師學(xué)藝首重心性，若存輕慢之心，縱是絕世武功也難成大器。

    聲音不疾不徐卻字字千鈞！

    郭芙嚇得趕緊轉(zhuǎn)回頭去，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

    一時間，院中只聽得風(fēng)吹梧桐的沙沙聲，和遠(yuǎn)處傳來的幾聲蟬鳴。那蟬聲忽遠(yuǎn)忽近，更襯得祠堂內(nèi)一片肅穆。

    香爐中的青煙筆直上升，在凝滯的空氣中劃出三道纖細(xì)的軌跡，仿佛連時間都在這莊重的氛圍中變得緩慢起來。

    柯鎮(zhèn)惡竹杖一頓，肅然道：

    一拜——江湖道義，俠義為先！

    沙啞的聲音在庭院中回蕩，驚起檐下幾只白鴿。眾人俯身叩首，額頭觸及冰涼的青石板，發(fā)出整齊的輕響。武敦儒、武修文動作整齊劃一，腰間玉佩相撞發(fā)出清脆聲響，在肅穆的空氣中格外醒耳。

    這一次，連郭芙也收斂了嬉鬧之色。她纖細(xì)的脖頸低垂，金步搖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在晨光中劃出幾道流金般的光痕。那垂落的珍珠流蘇在她頰邊輕掃，映得肌膚如玉。

    楊過俯身時，余光瞥見身旁少女難得的莊重模樣。她這般鄭重其事的模樣，倒比平日驕縱時更顯靈動。

    柯鎮(zhèn)惡竹杖再次頓地，聲如悶雷：

    二拜——師門恩重，傳藝授德！

    四人額頭觸地，齊聲應(yīng)和：

    弟子謹(jǐn)記師恩！

    聲浪驚得檐下新筑的燕巢都抖落幾縷草莖。

    武氏兄弟動作整齊，額頭在青磚上叩出輕響。郭芙慢了半拍，金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