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二弟這主意當真妙極。只是不知,若他真困到明日...
那才叫好呢!
武修文突然提高聲調(diào)應和了一句琴音,隨即又慌忙捂住嘴。他蘸著灑落的茶湯,在案幾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圈,
柯公公最重規(guī)矩,壽宴遲到這等...
話未說完,自己先憋不住笑出了聲,連忙用袖子掩住半張臉。
窗外,最后一縷暮光被夜色吞沒。
第39章
壽宴起風波
正廳主位上,郭靖端坐在柯鎮(zhèn)惡身旁,那雙能開三石強弓的大手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捧著青瓷酒壺。
燭火在他剛毅的面容上跳動,映得額角那道舊傷格外明顯。他微微傾身,酒液如一線琥珀緩緩注入柯鎮(zhèn)惡的杯中,粗糲的指節(jié)因過分專注而微微發(fā)白,生怕灑落半滴在師父的衣袍上。
靖兒,夠了夠了。
柯鎮(zhèn)惡笑著按住徒弟郭靖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在郭靖結實的腕子上輕拍兩下。
空蒙的雙眼卻朝黃蓉方向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白在燭光下泛著渾濁的微光,
你再倒,蓉兒該嫌我貪杯了。
黃蓉聞言從席間抬眸,唇角噙著似笑非笑的弧度。她玉箸輕轉(zhuǎn),夾起一塊剔得干干凈凈的鱸魚腩放入郭靖碗中,雪白的魚肉上還冒著絲絲熱氣。
大師父說笑了,
她聲音清越如珠落玉盤,眼角余光卻追著正在廳中亂竄的郭芙,柳眉幾不可察地蹙了蹙,
芙兒這丫頭...
話音未落,郭芙已蹦跳著撞到侍酒的啞仆,琉璃盞叮當落地的脆響霎時打斷了席間笑語。
黃蓉指尖微動,一枚杏仁無聲彈出,正打在女兒膝彎處。
郭芙
哎喲
一聲,不由自主地端正了姿勢。
柯鎮(zhèn)惡耳尖微動,花白胡子下的嘴角悄悄揚起。
郭芙揉了揉膝彎,眼珠滴溜溜一轉(zhuǎn),非但不收斂,反而提著裙擺旋風般沖到柯鎮(zhèn)惡跟前。
柯公公!
她拽著老人的袖子搖晃,
芙兒給您準備了壽禮,是...
話說到一半突然卡住,她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廳門。
門外月色如水,卻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郭芙松開手,繡鞋不自覺地碾著地面:
奇怪,楊過怎么還沒來...
武修文在不遠處突然嗆了口酒,武敦儒急忙遞過帕子。
黃蓉秀眉微蹙,注意到兩個徒弟交換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異樣。
靖哥哥,
黃蓉忽然放下手中的象牙筷,筷尖在瓷碗上碰出清脆的聲響。她目光掃過宴廳,柳眉微蹙,
你看到過兒了嗎?
郭靖聞言一怔,手中酒盞停在半空。他環(huán)顧四周,粗糲的指節(jié)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
確實不見過兒。
聲音里帶著掩不住的擔憂,轉(zhuǎn)頭看向下首的武氏兄弟,
敦儒、修文,你們可曾見過過兒?
武修文正夾起一塊水晶肴肉,筷子突然一抖,肉塊
啪
地掉回盤中。
武敦儒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腳,面上卻擺出一副恰到好處的茫然:
回師父,我們方才一直在廳內(nèi)幫柯公公招待賓客,未曾見到楊兄弟。
他說著還轉(zhuǎn)頭看向幾位啞仆,仿佛在尋求佐證。
黃蓉眼波微轉(zhuǎn),注意到武敦儒說話時喉結不自然地上下滾動,頸側(cè)青筋若隱若現(xiàn);而武修文藏在袖中的手指正無意識地捻著衣角,耳尖已經(jīng)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她唇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指尖在青瓷盞沿輕輕一叩,清脆的聲響驚得兩兄弟同時一顫,
這就奇了,過兒向來守時...
哼!
柯鎮(zhèn)惡重重地放下酒杯,白發(fā)下的獨眼閃過一絲寒光,
好個楊大公子,當真是千金之軀難見一面!老夫這壽宴,怕是配不上他楊家的排場!
他冷笑一聲,指節(jié)敲擊著桌面,
楊康當年就是這般目中無人,如今他兒子倒是學了個十成十!
大師父言重了,
郭靖連忙解釋,眉頭微皺,
過兒雖然性子跳脫,但絕非不知禮數(shù)之人。今早我還見他在廚房忙前忙后...
不必說了!
柯鎮(zhèn)惡揮手打斷,獨眼中怒火更盛,
有其父必有其子。楊康當年何等奸詐,他兒子又能好到哪里去?靖兒,你就是太過仁厚,才會收留這等禍根!
黃蓉輕搖團扇,目光在武氏兄弟臉上掃過,敏銳地捕捉到武修文嘴角那抹轉(zhuǎn)瞬即逝的得意。她正欲開口,卻聽武修文陰陽怪氣道:
柯公公明鑒!那楊過整日神神秘秘的,誰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說不定現(xiàn)在正躲在什么地方偷懶呢!
修文!
郭靖沉聲呵斥,虎目圓睜,
無憑無據(jù),你休要胡說!
郭芙急得直跺腳,紅裙翻飛:
爹!楊大哥才不會偷懶!他一定是...
話音未落,她突然從席間站起,腕間金玲撞在案幾上叮當作響,
我去找他!
少女紅裙翻飛,不等父母回應就往外跑,卻在門口猛地剎住腳步——
廳外月色如水,斑駁竹影間,一個青衫少年踏著碎瓊亂玉而來。他袖口還沾著夜露的濕痕,發(fā)間零星點綴著幾片桃花瓣,懷中卻穩(wěn)穩(wěn)托著個紅木錦盒。抬眸時,正迎上郭芙驚詫的目光。
楊過!你...
郭芙的呼喚戛然而止,櫻唇微張的模樣活像見了水月觀音顯靈。
楊過唇角微揚,步履從容地邁過門檻。那襲青衫雖沾染著桃林夜露,卻被他整理得一絲不茍。唯有錦盒角落一片濕潤的桃葉,悄悄泄露了方才的匆忙。
柯公公的壽宴,在下豈敢怠慢?
清越嗓音驚得武修文手中茶盞
當啷
墜地。
眾人只見楊過立在月洞門前,指尖輕撫著檀木匣上精致的雕紋,連指甲縫都潔凈得不見半點泥土。他斜倚朱漆門框的模樣,倒像只是隨意折了枝花回來。
武氏兄弟同時瞪大眼睛,武修文甚至失手打翻了面前的酒杯。那可是外公黃藥師親手布下的
桃花迷蹤陣
,當年多少武林高手都在這陣法中吃盡苦頭,這楊過不過是個初來乍到的毛頭小子,怎么可能...
柯公公的壽禮需要特別準備,所以耽擱了些時辰。
楊過緩步走入廳中,聲音清朗。
柯鎮(zhèn)惡冷哼一聲,別過臉去。他雖看不見,耳朵卻聽得真切,楊過步履穩(wěn)健,氣息綿長,分明是內(nèi)力已有小成。
這小子年紀輕輕,究竟得了什么奇遇?
第40章
破陣獲瓊漿
桃花島的春色正濃,桃花紛飛如雨。
膳廳內(nèi)張燈結彩,雖無外客,但郭靖一家齊聚一堂,今日正是柯鎮(zhèn)惡的七十大壽。
院外桃紅柳綠,廳內(nèi)觥籌交錯,連空氣里都飄著黃蓉親手做的佳肴香氣。
楊過,柯公公的壽宴都開始半個時辰了,你這才慢悠悠晃過來,真當自己是貴客了?
武敦儒突然甩下筷子站起來,聲音尖銳得刺耳。
武修文立刻陰陽怪氣地接話:
大哥,你這話說的——人家楊過從小沒爹沒娘管教,在嘉興破廟住著,也是野慣了,哪懂得咱們桃花島的規(guī)矩?
他故意轉(zhuǎn)頭對郭芙笑道,
芙妹你說是不是?
你們——
郭芙猛地站起身,俏臉漲得通紅,
楊過定是有要事耽擱了!他向來最敬重柯公公,怎會故意遲到?
她纖纖玉指指向大小武,
倒是你們兩個,整天就知道搬弄是非!
廳內(nèi)霎時安靜下來。
郭靖皺起眉頭,黃蓉手中的銀箸微微一頓�?骆�(zhèn)惡原本帶著笑意的臉立刻沉了下來,枯瘦的手指捏緊了鐵杖。
楊過不以為意,徑直走到柯鎮(zhèn)惡面前,恭敬地雙手奉上木匣:
柯公公,這匣中正是郭伯伯、郭伯母珍藏的'桃花釀',埋在后山桃樹下整整十年。晚輩剛剛掘出時,酒液已凝作琥珀色,特意用寒潭井水冰鎮(zhèn)了許久,此刻飲來最是沁涼。
柯鎮(zhèn)惡的鼻子微微抽動,握著鐵杖的手松了松。他雖目不能視,但那熟悉的桃花香氣混著陳年酒香已讓他喉頭滾動。
這桃花釀是黃蓉的獨門秘方,用島上最嫩的桃花瓣和東海珍珠米釀制,每年只出三壇,埋得越久越是香醇。
十年的陳釀,正是當年郭靖大婚時埋下的。
哼!
柯鎮(zhèn)惡冷哼一聲,卻忍不住伸手摸向木匣,
靖兒釀的酒,怎會在你手里?
他微微一笑:
郭伯伯說,這壇酒本就是為柯公公七十大壽準備的。我只不過跑腿去取而已。
他指尖輕點匣蓋,機關應聲而開,一股清冽酒香頓時溢滿廳堂。
不過——晚輩斗膽,在酒中加了一味嘉興特產(chǎn)的雪蓮蜜,據(jù)說對明目有些益處。
柯鎮(zhèn)惡的手突然僵在半空。
廳中眾人聞言皆是一驚,郭芙手中的筷子
啪
地掉在桌上。
誰都知道柯鎮(zhèn)惡雙目失明多年,楊過此言分明是......
郭芙急得手心冒汗,心里直跺腳:
這個呆子!昨天明明再三叮囑他,柯公公最恨別人把他當瞎子特殊對待。那壇酒若直接獻上便是極好的壽禮,怎么偏就........
柯鎮(zhèn)惡面色一沉,鐵杖重重一頓,厲聲道:
臭小子!你這是在嘲笑老瞎子不成?
楊過神色不變,依舊恭敬道:
晚輩不敢。只是聽聞柯公公當年在大漠與黑風雙煞惡戰(zhàn)時,為保護郭伯伯身中九陰白骨爪,以致雙目受損。此等俠義,晚輩一直銘記于心。這雪蓮蜜采自嘉興,最能化解陰毒內(nèi)力所傷的郁結之氣。
此言一出,廳內(nèi)頓時寂靜。
郭靖眸光微動,心中暗嘆:
這孩子,竟連這等舊事都打聽得如此清楚……
柯鎮(zhèn)惡怔了怔,三十年前那場大漠惡戰(zhàn)仿佛又浮現(xiàn)在眼前。
陳玄風的九陰白骨爪帶著陰毒內(nèi)力直取郭靖要害,是他挺身相護才讓郭靖逃過一劫,自己卻因此永遠失去了光明。
此事已過去數(shù)十載,江湖上知曉的人寥寥無幾,楊過竟能得知,還特意尋來雪蓮蜜……
他沉默片刻,終于冷哼一聲,接過木匣:
算你小子有心。
楊過嘴角微揚,又補充道:
酒中蜜量不多,恰好中和桃花釀的烈性,柯公公盡可多飲兩杯。
柯鎮(zhèn)惡板著臉,卻已忍不住揭開酒封,仰頭灌了一口。
酒液入喉,清甜中帶著桃花馥郁,后勁綿長,卻無往日的燒灼之感,反倒透著一股沁涼,連帶著眼眶處多年未消的陰寒刺痛都似減輕了幾分。
他咂了咂嘴,終究沒忍住,低聲咕噥道:
......倒是個會辦事的。
廳角傳來武修文壓低的聲音:
怎么可能...他怎么會找到那壇酒?我們明明...
武敦儒急忙扯了扯弟弟的衣袖,聲音壓得更低:
小聲點!你想讓伯父伯母聽見嗎?
可是大哥,
武修文不甘心地咬著牙,
我們在桃林找了三天都沒找到,他憑什么...
楊過恍若未聞,指尖輕撫木匣上的桃花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