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楊過只覺入手沉甸甸的，羊皮封面上的
白駝山武學精要
七個朱砂大字已有些褪色，邊角處暗褐色的血跡觸目驚心。
這是我用二十年心血所著...希望你能夠發(fā)揚光大
。
歐陽鋒指尖輕撫扉頁，那里原本題著
傳于吾兒歐陽克
的字樣，如今
吾兒歐陽克
卻被狠狠劃去，墨痕深得幾乎要穿透紙背。
最新添的
有緣人得之
五個字歪斜顫抖，顯然是瘋癲時所書。
義父！
楊過正要上去攙扶，卻見歐陽鋒突然抱頭嘶吼，雙目赤紅如血。
他枯瘦的身軀劇烈顫抖，十指深深抓進白發(fā)之中，仿佛在與腦中某個無形的惡魔搏斗。
逆轉經(jīng)脈...慎用...
話音未落，他猛地瞪大眼睛，枯爪死死扣住楊過手腕：
九陰...是錯的！我悟出的才是...
老人的十指突然又深深掐入太陽穴，踉蹌后退時撞得香爐傾倒。
香灰迷蒙中，他身形詭異地扭曲起來：
經(jīng)脈...全亂了...克兒...快走！
最后一個
走
字尚未落地，歐陽鋒已如蛤蟆般彈射而起，轉身撞破窗欞，幾個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楊過猛地向前追出兩步，嘶聲喊道：
義父！
聲音在幽暗的林間回蕩，卻無人應答。
他攥緊手中的羊皮冊子，望向歐陽鋒消失的方向，林中早已杳無蹤跡，唯有幾片被真氣震落的樹葉仍在空中打轉，緩緩飄落。
夜風嗚咽，仿佛在替那瘋癲老者作最后的告別。
楊過佇立良久。最終，他將秘籍鄭重收入懷中。
月光重新灑落廟堂。
楊過指尖微顫地拂去封皮上的塵埃，借著明亮的月光和將熄的篝火細細研讀。
羊皮卷上那道劍痕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仿佛在無聲訴說著當年的腥風血雨。
他忽然注意到扉頁
有緣人
三個字墨跡尚新，這分明是歐陽鋒神智清明時，用顫抖的手臨時改寫的。
翻開內頁，密密麻麻記載著
蛇行九變
、
金蛇纏絲手
等聞所未聞的武學。
最珍貴的是那些朱砂批注，是西毒歐陽鋒在癲狂與清醒交織時對武學至理的頓悟。
最后幾頁記載的《九陰真經(jīng)》逆轉之法上，滿是癲狂的涂改痕跡，紙面都磨出了破洞。
楊過摩挲著殘頁，忽然發(fā)現(xiàn)某處夾著一根銀白發(fā)絲。
他突然鼻子一酸。
這位亦瘋亦癲的武學宗師，在記憶碎片的間隙里，竟把最珍貴的遺產(chǎn)留給了自己。
楊過突然站起，來到堂前，對著虛空深深一揖。
這一禮，敬的是武學至境，更是那個在瘋狂與清醒間掙扎的孤獨靈魂。
東方既白，晨光穿透破廟殘窗。
楊過盤坐在斑駁的梁柱旁，體內那縷新生的逆轉內力在經(jīng)脈中游走。雖細若游絲，卻暗含生生不息之意。
按照原著，郭靖夫婦不久便會尋來，帶他前往桃花島。那些猜忌、羞辱、斷臂之痛，都將接踵而至...
不過少年已規(guī)劃好全新的軌跡：桃花島的武學必須學到，終南山活死人墓要提前去；全真教的牛鼻子們...他指尖劃過秘籍某頁記載的
移魂大法
，嘴角勾起冷峭的弧度。
楊過緩緩抬頭，他想起歐陽鋒瘋瘋癲癲的教誨。
武學之道，逆者為王！”
晨風拂動他額前碎發(fā)，卻吹不散眼中燃起的那簇野火。
這個江湖，終究要記住另一個模樣的神雕大俠。
第3章
詩驚桃花主
那晚破廟一別，歐陽鋒的身影再未出現(xiàn)，唯有夜半風聲嗚咽時，楊過恍惚還能聽見那癲狂又悲涼的呼喊。
后來，楊過故意留下痕跡，讓郭靖夫婦尋來。
如楊過所料，郭靖夫婦帶他前往桃花島。只是這一次，船上沒有柯鎮(zhèn)惡，沒有郭芙和武氏兄弟，只有郭靖、黃蓉和他三人。
東海之上，一葉孤舟向著桃花島的方向駛去。
月光如練，在海面上鋪開細碎的銀光，隨著波浪起伏不定，時而聚攏，時而散開。
微涼的海風掠過船舷，帶著咸澀的水汽，將楊過的衣袍吹得微微鼓動。
楊過獨自站在船尾，那些晃動的光斑映在他漆黑的眸子里，卻照不進更深的地方。
一個月前，當他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正蜷縮在一座破敗的廟宇角落。
哈哈哈...倒行逆施，妙哉！
癲狂的笑聲在空蕩的殿堂回蕩。
楊過循聲望去，只見蛛網(wǎng)密布的梁柱間，歐陽鋒正以詭異的姿勢倒立而行。老人襤褸的衣衫掛著露水，枯瘦的手指在殘缺的佛像前劃出玄妙的軌跡。
供桌上半截殘燭突然爆了個燈花，映得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忽明忽暗
克兒？
老者突然定住身形，脖頸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
你來看爹爹新創(chuàng)的九陰神功？
楊過當即模仿著蛤蟆姿勢笨拙練習。歐陽鋒渾濁的眼里精光一閃：
小娃娃，姿勢不對。
說著便示范起來。
就這樣，在破廟詭異的月光下，這對真假難辨的師徒開始了傳承。
楊過倚在船舷邊，懷中裝著那卷《白駝山武學精要》。這是分別那晚，歐陽鋒突然清醒的瞬間，像塞一塊燒紅的炭火般硬塞進他懷里的。
有意思...
楊過指尖輕點甲板，木屑隨著逆轉的真氣緩緩升騰，在空中勾勒出靈蛇般的軌跡。
那些在破廟中習得的詭異招式，如今已如呼吸般自然。他忽然翻掌下壓，木屑瞬間沒入甲板。
這逆練九陰的法門...
他正暗自揣摩，忽然聽見身后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指尖一翻，那本武學精要已隱入袖中。
楊過轉身時，眼中的鋒芒已化作清澈見底的少年神采：
郭伯母。
他恭敬行禮，袖中的手指卻悄悄收緊了《白駝山武學精要》的書角。
月光如紗，為黃蓉的素白羅衣鍍上一層流動的銀輝。
她立在船頭，海風輕拂間，鬢邊幾縷青絲隨風起舞，宛如水墨畫中走出的仙子。那對含情杏眼在月光下流轉生輝，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與二十年前別無二致，卻更添幾分成熟風韻。
楊過不禁屏息——這哪是書頁間單薄文字能描摹的絕代風華？
月光描摹著她精致的側臉輪廓，從飽滿的額頭到挺翹的鼻尖，再到那如花瓣般柔嫩的朱唇，每一處線條都恰到好處。
她回眸淺笑時，眼角那顆淚痣若隱若現(xiàn)，眸光流轉間既有洞察世事的睿智，又藏著少女般的靈動狡黠。
海風忽然轉急，吹得她衣袂翩躚，勾勒出窈窕的身段。那腰間束著的杏黃色絲帶隨風飄揚，仿佛在她周身籠著一層朦朧光暈。
楊過這才明白，為何當年武林中人都道
一見黃蓉誤終身
——這般傾國傾城的風姿，確實足以讓英雄豪杰甘愿拜倒。
弟子見月色正好，出來透透氣。
楊過說著，目光不經(jīng)意掠過黃蓉腰間懸著的打狗棒。那根看似尋常的竹杖在月色下泛著幽光，
順便作首詩。
作詩？
黃蓉眉梢微挑，素手輕撫船舷，衣袖被夜風帶起漣漪，
什么詩？說來聽聽。
楊過暗自慶幸前世記誦的詩詞，清了清嗓子，望著粼粼波光道：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黃蓉忽然
嗤
地一笑，團扇半掩朱唇，
過兒，這詩...
她眼波在月光下流轉，
莫不是張九齡的《望月懷遠》？
楊過心頭一緊，這才想起南宋時張詩早已傳世。正躊躇間，卻見黃蓉斂了笑意，眸光投向遠海。
不過...
她聲音輕得似要散在風里，
倒是應景。過兒，可記得下句？
楊過順勢接道：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黃蓉聞言怔了怔，月光描摹著她精致的側臉。她低聲道：
你郭伯伯年少時...也常吟這句...
尾音消散在潮聲中，帶著幾分恍惚。
楊過敏銳地捕捉到她說的是
年少時
。
原來連神仙眷侶，也敵不過歲月消磨。
這個念頭在他心底輕輕一蕩。
過兒，方才見你對著月亮比劃什么？
黃蓉的聲音帶著幾分探究，月光映照下，她的眼眸如秋水般清澈見底。
楊過臉微微一紅，眼珠一轉：
我在想...到了桃花島后，會不會給您和郭伯伯添麻煩。
他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海風拂過，吹起他額前幾縷碎發(fā)。這話半真半假——作為穿越者，他確實擔心重蹈原著覆轍。
黃蓉眸光微動，展顏一笑：
傻孩子，怎么會是麻煩？
她頓了頓，
你父親...雖然...
話到此處戛然而止，轉而道，
但你郭伯伯一直記掛著你。到了桃花島，就是回家了
楊過敏銳地捕捉到黃蓉提到楊康時那一閃而過的猶豫。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抿了抿，隨即展露出少年人特有的純真笑容：
多謝郭伯母。
月光下，他低垂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細碎陰影，恰好掩去眼中流轉的思緒，
侄兒一定好好用功。
黃蓉欣慰地點點頭，伸手撫過他的發(fā)頂。這個動作看似親昵，實則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好孩子，去歇著吧，明日一早就能到桃花島了。
她忽然壓低聲音，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不過島上還有個被寵壞的小丫頭，你可要當心。
楊過垂首行禮時，目光不經(jīng)意掠過黃蓉的指尖。
那指甲修剪得圓潤如貝，在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竟無半分習武之人的粗糙。他忽然想起原主幼時在嘉興見過的那些貴婦，十指染著艷麗的蔻丹，卻總帶著幾分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