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2020.10.15:我重新把我寫的所有信都看了一遍,有很多信都想刪掉,但是又覺得,你應該要看到我真實的樣子。
我已經一年沒有發(fā)病,我想或許明年可以回國,我打算在那個時間點之后再見你。
不過按照你的筆記本,我們好像在那之前就會見面,希望我不要出現(xiàn)什么問題。”
……
夏儀的腳步越來越快,她的手臂揮動起來,像是要奔跑,又像是要飛起來一般。聶清舟張開了雙臂。
……
“2021.3.15:我回來了,今天收到了小雛菊,還看到了和你相似的人。如果我們再見面的話,你會是什么樣子呢?”
……
夏儀終于走完了長長的臺階,她的帽子落了下來,長發(fā)隨著她的步子飛揚,全力奔跑著像是一陣露水清香的風撲進聶清舟的懷抱里,被他低頭緊緊地抱住。
夏儀把頭埋在他的脖頸里,低聲說:“我做到了�!�
聶清舟撫摸著她的后腦,在她耳邊說道:“做得好,夏夏�!�
他話音未落,就已經開始哽咽,淚水睡著他的臉頰流進她的發(fā)絲里,他仿佛抱著易碎的瓷器,丟失多年的珍寶。
夏儀環(huán)著他的脖子,把心里排演了無數(shù)次的話說出來:“你以后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我和其他人不一樣,我的愛大概不夠好,可能會讓你難過,但是我會努力�!�
她也希望她不要這么沉重,百分百的她尚且都被人說不懂愛,更不要說現(xiàn)在她只恢復到百分之八十。她希望她能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愛人,因為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但是她等不到百分百了,她現(xiàn)在就想要幸福。
“以后不要再說這種話。你是最好的,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聽到了嗎?”
聶清舟一字一頓地說道,他很少用這種嚴肅的語氣跟她說話,可他的懷抱很溫暖,胸口的顫抖傳遞到她的身上。
夏儀閉上眼睛,默默地點頭。
“那些時候我應該在你身邊才對,我要一直陪著你才對,怎么能讓你一個人……一個人經受那么多痛苦……你是怎么熬過來的……”聶清舟低低地說道。
天色一點點地明亮起來,萬物沉浸在寧靜的冷冽的藍色里,像是太陽從冰川里升起,一點點把藍色融化,變成金黃。
聶清舟松開夏儀,夏儀抬頭看著他,伸手捧著他的臉把他的眼淚擦掉�?墒撬椭劬Γ眢w顫抖著,眼淚還在不斷地往下落,仿佛替她要把那八年的疼全部落干凈才能停息。
夏儀有點慌張,最終她托著他的臉,吻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潮濕而溫暖,有淚水的咸澀的味道,在她的親吻下顫動著。
“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她小聲呢喃著,順著他的淚痕一直吻下去,最后吻上了他的唇。他的唇柔軟又溫暖,也是咸澀的,他慢慢地回應她,極其溫柔地吻著她。
“天亮了,我們去看看奶奶吧�!彼种櫱逯鄣念~頭,輕聲說道。
聶清舟點點頭,他牽住夏儀的手,十指相扣,好像再也不會放開。
從今以后他要永遠陪在她身邊。
他們從夏儀一級級臺階走下來的火車站大門口離開,太陽在高矮不一的樓房間露出一點身影,毛茸茸金燦燦的,把光芒投在他們身上,將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夏儀想,果然現(xiàn)在這樣才是最好的,雖然聶清舟說希望她生病的時候一直陪在她身邊,但是那樣她一定會帶著怨恨,無數(shù)次地深深地傷害他。
她不希望他受傷,最不希望傷害他的人是自己。
她希望那個在她生病時失去控制的自己可以安息,帶著她盲目的怨恨和痛苦遠去,為她對他的愛騰出位置。她想要純粹地、完全地,把最好的愛給他。
時至今日,他仍然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想保護的人。
第102章
、光芒
臨海縣城的早上靜悄悄,
這個地方好像比其他地方蘇醒得晚一些,沒有大群步履匆匆的上班族,所有的小店鋪似開未開的樣子,
世界發(fā)出即將醒來的,
?O?O?@?。
夏儀站在夏奶奶和夏叔叔的墓前,她摘下了帽子和口罩,安靜地端詳著石碑上慈眉善目地微笑著的老人,
和意氣風發(fā)笑容爽朗的男人。
“奶奶,
爸爸,我來看你們了,聶清舟陪我一起來的。爸爸,我跟你說起過他,你還記得嗎?”夏儀輕聲說道。
聶清舟仍然牽著夏儀的手,他把懷里的花遞給夏儀,夏儀彎腰分別放在奶奶和爸爸的墓前。
清晨的陽光是淺色的金黃,溫柔得仿佛害怕打擾了什么。夏儀黑色的長發(fā)上映著金色的光澤,
她的眼睛輕輕地眨著,
聲音也很輕。
“奶奶,
爸爸,有時候我覺得我好像做了很長很長的噩夢,
一直沒有能醒來。現(xiàn)在我好像醒了,夢境應該要結束。我會好起來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
我以后可以幸福吧�!�
“你們也要幸福,
不知道你們現(xiàn)在是在天堂,
還是在下一輩子,
希望你們不要委屈自己,
吃想吃的東西,做想做的事情。奶奶,做好看的裙子吧。爸爸,去做搏擊的專業(yè)運動員吧�!毕膬x認真地對他們說道。
聶清舟握緊了她的手,俯身向他們鞠了一躬。
“我會好好照顧夏儀的,我會用畢生努力,讓她幸福�!�
太陽把墓碑前石臺上的花束照得閃亮,還有牽著手漸漸遠去的兩個人影。
高個子的男生低頭對女生說:“你說,高中的時候奶奶真的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之間的事嗎?”
戴著口罩的女生抬頭看向他,回答道:“其實奶奶有問過我,是不是在和你談戀愛�!�
“��?你怎么沒有跟我說啊,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說沒有。奶奶又問我是怎么看待你的�!�
“你怎么說?”
“我說,你是我的戰(zhàn)友�!�
“哈哈……這是個什么形容啊……”
“是你自己說的,高一寒假的時候,你說你會站在我這邊,你是我的戰(zhàn)友。”
“好像有這么回事,那奶奶是什么反應呢?”
“奶奶很驚訝,她說這是要打什么仗啊,怕不是要打一輩子�!�
“……哈哈哈�!�
聲音逐漸遠去,墓碑前的花也聽不清楚了,只能聽到一些模糊的笑聲。
聶清舟這次回家回得很突然,聶媽媽打開門看到站在門外的他和另一個戴著帽子口罩的姑娘時嚇了一大跳。
“哎呦,你怎么突然回來了?”聶媽媽趕緊讓兒子和姑娘進門。
聶清舟笑意盈盈地舉起他和姑娘相握的手,對聶媽媽說:“我戀愛了,想把我的女朋友帶給你和爸爸看看�!�
聶媽媽大喜過望,她拍著手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感嘆道:“哎呀你終于找對象了,我這個心總算放下來……”
夏儀摘掉帽子和口罩,抬眼看向聶媽媽,聶媽媽說話的聲音就小了下去。
這個姑娘……也太好看了吧?跟明星似的,而且怎么越看越臉熟……
“阿姨好,我是夏儀。”明星似的美麗姑娘跟她打招呼。
聶媽媽捂住了嘴,瞪大眼睛:“啊,夏……夏儀?你們真成了?哎呦……哎呦……”
聶清舟笑得眉眼彎彎,聶媽媽一邊擦眼睛一邊驚嘆,忙不迭地把他們迎進門。聶爸爸去店里了,聶媽媽打電話給聶爸爸說今天不開店,讓他趕緊關了店回來。
他們圍著那張熟悉的,聶清舟和夏儀花了無數(shù)時間在上面寫作業(yè)的餐桌,吃了一頓熱氣騰騰的早飯。
夏儀站在聶清舟的臥室里,這么多年來他房間的擺設并沒有什么變化,還是熟悉的書架,上面放的書甚??N至也還是那些。她的手指劃過桌面,看到桌子下面多出來一個大而扁的鐵皮盒子。
她把銀色的盒子拿起來打開,里面是一張張被重新拼好的A4白紙,畫著各種各樣的音符、涂鴉、旋律。它們原本被撕得很碎了,但又被拼得非常整齊,應該特意壓平過,遠遠地看甚至會懷疑那些裂縫是不是紙上的花紋。
夏儀轉頭看向正在鋪床的聶清舟,他穿著灰色的毛衣彎下腰去,露出脊背的弧度,大大的藍色床單在他手中舒展,房間里充滿了薄荷的香氣。
夏儀默默地把蓋子合好,把鐵皮盒子放回去。
他應該花費了很多時間,他總是這么有耐心,相信所有不足的、破損的、笨拙的東西或人,只要有足夠強烈的意愿,就可以重新美好起來。
聶清舟把被子和枕頭放好,然后走到夏儀面前拉住她的手:“睡一會兒吧,你一晚上沒有睡�!�
夏儀看著床鋪,握緊他的手:“我換地方睡覺,總會做噩夢�!�
頓了頓,她說:“你陪我一起睡吧�!�
聶清舟怔了怔,他的耳根有些發(fā)紅,清了清嗓子,說道:“好�!�
床有些狹窄,夏儀躺在他的身邊,很快就因為困倦而沉睡。她迷糊地翻了一個身面朝著聶清舟,然后伸出手去摟住他的腰,把自己的頭埋進他的懷里。
聶清舟抱住她的肩膀,輕輕地拍著,下巴在她的頭頂摩挲。陽光透過紗簾從他的背后灑過來,房間里很溫暖,他的骨架比夏儀大,就這樣完全地把她抱在懷里,像是用他的血肉給她穿上了一層盔甲。
他為什么會覺得,他曾被夏儀推出那條線以外過呢?她明明不曾依靠過任何人,沒有怨恨過任何人,卻唯獨依靠了他,怨恨了他。那是因為,他是她無法舍棄的人。
夏奶奶說的沒錯,這場仗大概要打一輩子了。
這場同一生中將會出現(xiàn)的所有困境和不幸的戰(zhàn)爭,他將是她的戰(zhàn)友,她的盔甲和長矛,必不讓她孤軍奮戰(zhàn),
那些在痛苦中獨自掙扎,將求救的呼喊藏在每一句指責背后的日子,再也不會有了。
聶媽媽打開房門的時候,就看到在床上相擁而眠的兩個人。夏儀躺在聶清舟的懷抱中,長發(fā)蓋住他的胳膊,而聶清舟擁住她的肩膀,兩個人都神情安詳,好像剛剛脫離母體的安睡的嬰兒。
聶媽媽捂住了嘴,輕手輕腳地把房門關上。
她小聲對跟在她身后探頭的聶爸爸說:“哎呀……我們是不是得想想婚禮了……”
這一覺夏儀睡得很好,破天荒地沒有做噩夢,中午醒來后他們和趕回家的聶爸爸一起吃了午飯。夏儀全程依然很安靜,但是也跟以前一樣有問必答。
聶媽媽和氣地笑著問:“你們交往多久了��?”
“今天是第一天�!毕膬x誠實地回答道。
聶清舟的飯嗆在喉嚨里,他拍拍夏儀的手,看著大驚失色的聶爸爸聶媽媽,擺手道:“不是……我和夏儀之間的事情比較復雜……”
他覺得自己險些被聶爸爸聶媽媽看成誘拐良家少女的壞人。
他一番解釋之后,聶媽媽失望地說:“哎呀,那婚禮的事情是不是還遠著呢……”
夏儀看了驚慌的聶清舟一眼,低頭淺淺地笑起來。
張宇坤和賴寧現(xiàn)在都在虞平市,張宇坤子承父業(yè)開了一家餐廳,而賴寧在市政系統(tǒng)里工作。鄭佩琪在省城,在一家化妝品公司里做市場。聶清舟約他們晚上一起吃飯,他們此前只是小心翼翼地吃瓜,得到了聶清舟和夏儀在一起的消息,雀躍得不行,紛紛答應。
鄭佩琪表示她馬上請假開車回來,請他們務必要等她到了再開席。
夏儀在沙灘上回頭看聶清舟的時候,便看到他低頭看著手機,笑著搖頭。然后他把手機收起來,對她說:“他們都很想你�!�
永遠這樣奔向她。
「作她」 聶清舟的頭發(fā)被風吹亂了,但是看起來仍然很好看,夕陽的光芒照得大海一片波光粼粼,像是波瀾起伏的金子。他被這樣的光芒映出一層溫暖的輪廓,笑著向她走過來,每一步都在沙灘上留下一個腳印。
夏儀望著他茶色的眼眸,他臉頰上小小的梨渦,忽然覺得漫長的時間可能從未存在過,仿佛哪里出現(xiàn)了一個大洞,八年分離、痛苦和掙扎的歲月噗通一下子掉進去,隨著洞口的合上徹底消失不見。
他們只是睡了一覺,然后從繁忙而幸福的高中時代,來到了繁忙而幸福的二十六歲,每一天都如昨日般平和又溫柔。
聶清舟還像從前一樣,在所有波折的重疊的時間里,他永遠這樣,披著一身金紅的溫暖的光芒,在閃耀的大海面前朝她而來。
然后他會伸出手把她抱住,就像來自遙遠時空的星星落在她的懷里,讓他的光芒和溫暖充滿她。
他是她的朋友,她的親人,她的戰(zhàn)友,她的愛人。她無法用任何一個具體的詞去定義和概括的人,她生命的一部分,她的青春和信念。
她的Mr.Light。
作者有話說:
夏夏和小舟的故事就此落下帷幕,他們要退到幕后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