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可以�!�
事實上,是只有他可以。命運最終會把他推到他該出現(xiàn)的地方,他也不得不做他要做的事情。
聶清舟看著夏儀擔憂的眼眸,他伸出手去摸摸她的頭:“放心吧,我會安然無恙的�!�
在之后的一段時間里,聶清舟天天上學都會背上他的家伙什兒,就算他放學時小學門口總是空無一人,他還是會小心注意。夏儀雖然不說什么,但是也會跟他一起緊張起來。
但是一直無事發(fā)生。
甚至于瑪雅預言的世界末日都在一片平靜中度過了,這件未來預言的見義勇為還是沒有發(fā)生。
周六夏儀又要去虞平市區(qū),去喬老師家上音樂課,聶清舟送她去公交車站。他們一起走在常川的路上,路兩邊是各種各樣的小店,熱熱鬧鬧地吵嚷著,因為是周末,很多孩子都在街上跑。
夏儀問他:“那個人一直沒有出現(xiàn),你還覺得他會作案嗎?”
聶清舟拉過她的肩膀,讓她避開一輛沖出來的電動車,然后讓她走在內(nèi)道。
他嘆息一聲,說:“我也覺得很奇怪,按理說應該有動靜的……”
他們轉過一個彎去,遠遠地在路對面看見了公交車站。公交車站旁邊也有個小學,此刻居然有很多小學生從校門里走出來,一堆鮮艷的紅領巾,烏泱烏泱地鬧成一團。
聶清舟愣了愣。
他之前怎么沒注意到公交車站這里還有個小學?今天是周六,為什么學校里會有學生?
一個綠色的身影一閃而過。
聶清舟的大腦空白了一秒,然后他急速穿過馬路沖向路對面,急剎車聲和叫罵聲被他甩在腦后,他眼里只有那個軍綠色大衣的男人身影。
居然是今天,居然就是現(xiàn)在。
偏偏在他毫無準備的時候!
就像有個嫌日子無聊的神推了一把他的后背,跟他說上吧孩子,赤手空拳就是最好的準備!
那個軍綠色大衣的中年男人個子不高,看起來有點臃腫,他陰沉著臉色,邁步走到小學門口。周圍跑來跑去的小孩和站在路邊聊天的家長渾然不覺危險的來臨。
男人伸手摸向自己大衣的內(nèi)側,另一只手出其不意攥住走來的小學生,當他亮出刀子的那一刻孩子尖叫起來。
孩子的尖叫使男人露出扭曲的笑容,然而有人猛然從身后給他一記重擊,刀子“哐當”一聲被踢落在地。
來人是個非常年輕的高中生,看起來像是個小白臉卻非常有力氣,從后一下子勒住他的脖子。
人群驚慌失措,孩子們奔走大哭,亂成一團,有幾個人穿過人流往這邊而來,想要幫忙。
男人奮力掙扎,又從掏出一把□□往后亂揮,脖子上的壓力瞬間小了,男人立刻掙開身后的人。本來要來幫忙的人看到他手里的刀紛紛躲避,男人借機倉皇逃跑。
夏儀奮力撥開人流,跑過來扶起倒在地上的聶清舟,他捂著自己的胳膊,血染濕他黑色的衣袖,順著他的手背滴下來。
他整個人精神緊繃,死死盯著男人逃走的方向,好像攻擊狀態(tài)的豹子,眼里燒著比血還燙的東西,起來就想去追那個人。
夏儀卻抓緊了他的肩膀,她黑色的眼眸深深地盯著他,堅定道:“你受傷了�!�
警笛聲大作。
聶清舟望著夏儀愣了片刻,終于放松了身體。
呼嘯而來的警車把聶清舟送到了醫(yī)院,又拉回了警察局做筆錄。聶清舟看著胳膊上被包扎好的傷口,抬頭對正在做記錄的警察說:“警察……叔叔,你們沒抓到那個人?”
“放心,他的身份已經(jīng)確認了,抓到他就這幾天的事兒,跑不了的�!本旌仙习妇�,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真是勇敢啊,多虧了你,不然那些小孩就要遭殃了。”
“沒人受傷吧?”
“有幾個跌倒摔傷的,沒事大兒。”
聶清舟松了一口氣,感覺渾身的勁兒都卸下來,這一遭大劫算是過去了。
警察把他送出大門,門口等他的不僅有夏儀,連聶英紅都來了。
“姑姑?你怎么來了?”聶清舟幾步走下臺階,驚訝道。
聶英紅還穿著職業(yè)套裝踩著高跟鞋,明顯是剛剛還在學校里。她神色焦急,牽過他的手臂來看,嘴里罵道:“你出這么大的事兒,我不來誰來?你膽子也太大了,人家可是拿著刀��!你要是傷到哪里可怎么辦!我怎么跟你爸媽交代��!”
聶清舟安慰道:“就傷了胳膊,醫(yī)生都說沒事兒了。”
聶英紅放下心來,皺著眉狠狠地打了一下著聶清舟的背,氣道:“以后遇到這事兒你可別逞強!你自己還是個半大孩子呢!”
“那個男人是怎么回事?”夏儀問道。
“一個無業(yè)游民,無牽無掛的還欠了一屁股債,就是不想活了想報復社會,拉別人陪他一起死。警察確認他的身份了,正在找他。你說這人該多扭曲,才會想著去欺負小學生來解恨�!�
“你管人家!就你勇敢!”聶英紅又數(shù)落上了,邊數(shù)落邊上手拍他后背。
聶清舟一邊躲,一邊說:“我也沒辦法啊……而且這怎么回事?周六小學怎么還有學生?”
“聽說這個小學周六開了興趣班,教畫畫、手工之類�!毕膬x回答道。
聶清舟心想,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聶英紅一路嘮叨他直到回家,夏奶奶看見聶清舟負傷大驚失色,著急忙慌地問來問去,聶英紅于是拜托夏奶奶多照顧聶清舟。
“小舟就跟我親孫子似的,我肯定會好好照顧他!”夏奶奶鄭重地保證道。
聶清舟拒絕了聶英紅把他接過去幾天的提議,保證了半天才把她送走。他回來倚著小賣部的門,皺著臉看向夏奶奶。
夏奶奶了然地說:“又被你姑姑罵了吧?”
“是啊……”
“哎呀,你姑姑擔心你啊,以后可當心點!”
夏奶奶從柜臺后面出來,理理衣服,笑起來:“但是做都做了,應該要夸啊,小舟可真了不起,你救了多少人啊!我要是那些孩子的家長,一定要給你送錦旗!你們看好店,我去買個豬肝,晚上給你補補。”
夏奶奶拿著錢包慢吞吞地走出小店,夏儀在柜臺后撐著下巴,看向站在門邊的聶清舟。他看起來有點憔悴,但是比起前段時間提心吊膽的狀態(tài)精神了很多。
“你總是受傷�!毕膬x輕聲說道。
聶清舟走到柜臺邊,倚著柜臺嘆息道:“誰說不是呢�!�
“那以后我當醫(yī)生吧�!�
聶清舟愣了愣,他轉頭與夏儀的眼睛對上,夕陽的余暉里,她的眼睛明亮又認真。
“你不是喜歡音樂的嗎?”
“我可以是音樂做得最好的醫(yī)生,或者醫(yī)術最好的音樂人�!�
聶清舟咽了咽口水,他想此刻他應該和她拉開距離,把話題岔開。但是他卻又靠近她,想要說些什么。
他想問她,因為我經(jīng)常受傷,你就想學醫(yī)?比起音樂,你甚至更喜歡我嗎?
他還想問她,你知道什么是喜歡嗎?知道什么是我說的喜歡嗎?
他最想問她,你沒有看出來我喜歡你嗎?
他們沉默地,安靜地對視片刻,連風也靜悄悄,收音機里傳來微弱的,電流的嘶啦聲。
聶清舟轉過眼睛,他倏然直起身體,走向旁邊的貨架,笑道:“別太自信了,說不定兩邊都搞成半吊子�!�
他的手心已經(jīng)攥出了汗。
他什么都沒問,他差一點點就問出來了。只要第一個問題問出來,他就會一發(fā)不可收拾地,接二連三地問下去,改變一切。
聶清舟想,幸好他忍住了,他還沒有做好準備。
但他又忍不住想,這時候怎么沒有個嫌日子無聊的神推一把他的后背,跟他說赤手空拳就是最好的準備了?
第67章
、親吻
周一一上學,
聶清舟就不期然在校門口被一群記者圍住了。
這些記者也不知道怎么了解到聶清舟的名字和學校,一早就堵在校門口問。偏偏聶清舟又是年級里出名的人物,隨便問個高二學生,
那學生環(huán)顧四周,
立刻就指著坐在三輪車里慢悠悠過來的瘦高男生道:“那個就是聶清舟�!�
聶清舟此時還陷在夏儀騎三輪車送他上學的窘迫中,沒想到更大的窘迫還在后面。他一下三輪車就傻眼了,□□短炮對著他,
記者的話筒在他面前晃悠,
那些人說著自己是某某電視臺、報紙媒體的記者,緊接著問道:“請問你是周六下午,在富安小學門口見義勇為的那個高中生嗎?”
“你胳膊的傷是見義勇為的時候受的嗎?”
“請問你當時見義勇為的時候,心里是什么想法呢?”
已經(jīng)有不少學生在校門口圍觀,寒風瑟瑟中聶清舟只覺得他的腦門已經(jīng)開始出汗。而夏儀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擺了擺手,推著三輪車丟下他悠悠地往學校里走了。
這時候她倒是很干脆��!
聶清舟硬著頭皮保持微笑回答問題,然后借著要趕早讀的借口飛也似地逃進學校里去,
這輩子頭一次體會到了“明星”的感覺。
常川是個小地方,
也不常有什么大新聞,
這個在小學門口傷人未遂的惡□□件一下子震驚了整個常川、虞平乃至于全省。如果現(xiàn)在是2021年,那這事兒估計要在熱搜上占有一席之地,
并在各大短視頻平臺以機器人配音來回宣講。
如果那樣的話,聶清舟大概要更加頭疼了。因為這實在是一件“命中注定”他不得不做的事情,
聽到那些人把他捧到天上去的贊揚,
他就渾身不自在。
“他們夸你,
你還不開心嗎?”
晚自習結束回家的路上,
夏儀在前面騎著車淡淡發(fā)問,
聶清舟坐在三輪車車廂里,
抱著書包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我很怕辜負別人的期待,他們對我期待太高了,我做不到啊�!�
“這種事情碰到的機率太小,你也沒有機會辜負別人的期待�!�
“說的也是�!�
夏儀一個轉彎,聶清舟下意識扯住了她的衣服。他看著她的脊背,笑出聲來:“我們剛剛認識的時候,你就這樣把我送到醫(yī)院里。你看看我們倆,最開始你騎三輪送我去醫(yī)院,后來你運動會腿受傷,我就騎車送你上學�,F(xiàn)在受傷的又輪到我,騎車的輪到你。好像我們這么送來送去,一年半就過去了�!�
夏儀慢慢地蹬著車,她喊他的名字。
“聶清舟�!�
“怎么啦?”
“我們以后去同一所大學吧�!�
聶清舟愣了愣,他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能聽見她安然的聲音隨風飄過來:“或者在一座城市里也行。這樣你有什么事,我也還能送你�!�
聶清舟低低地笑起來,他語氣輕快地說:“再把這三輪車也帶上,以后再遇到什么困難苦厄,你帶帶我,我?guī)蛶湍�,這一輩子好像也能過去了。”
“是啊�!�
“說什么是啊……像個孩子似的�!�
聶清舟忍俊不禁。夏儀回答的那句“是啊”如此篤定,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在開玩笑。
一輩子,一輩子可是非常漫長的。
我們不會去同一個學校,也不會在同一個城市,如此長達八年的時間。
聶清舟笑著笑著,唇角的弧度就慢慢落下來,他的眼睛逐漸被迷茫和悵然所占據(jù),像是被夜風吹得靈魂都冷起來。
“夏儀�!�
“嗯?”
“小延還經(jīng)常和你們聯(lián)系嗎?”
“一周會打一次電話,本來說寒假要回來的,但是媽媽那邊好像有什么事情,今年小延就不能回來了�!�
“你覺得……你們相隔這么遠的距離,會因此慢慢變得生疏嗎?變得……無話可講?”
夏儀想了一會兒,語氣有點猶豫:“我不知道。不過我們本來話也不多。”
“那如果是你呢?如果是你在美國,而我在這里,我們過著完全不同的生活,我們會不會變得生疏?最終就像陌生人一樣�!�
夏儀正好騎車到了長坡下,她停下了車,轉過身看向后面的聶清舟。
時間很晚了,街兩邊的店鋪都已經(jīng)關門,路燈孤單地一盞盞亮在路邊,時不時閃爍兩下。聶清舟靠著車廂的邊沿,抬頭望著夏儀,眼睛里映著燈光,像是塊薄薄的玻璃。
他在等她的回答。其實他也知道,這個問題沒有什么答案可言。
夏儀微微俯下身觀察了他片刻,疑惑地問:“你在不安嗎?你為什么要害怕?你提出的這種假設,我都沒有想過,也不想去想。”
頓了頓,她直白而坦誠地說:“害怕的人應該是我吧。一直以來,都是我更害怕失去你才對�!�
聶清舟怔住,他的眼睛慢慢睜大,那塊薄薄的玻璃上匯聚的光芒,就像她看見過的煙火一樣,把所有東西都燒起來,燒得澎湃洶涌。
他突然扶著車邊直起身,揚起頭閉上眼睛。直到她的呼吸間充滿薄荷香氣,她的唇上傳來陌生的柔軟又溫暖的觸感,她才意識到他在干什么。
頭頂?shù)穆窡魷缌�,一切在黑暗之中�?br />
他的呼吸聲顫抖著,克制而壓抑,又熱烈。
夏儀不由得攥緊了手,當燈再次亮起的時候,他突然遠離她,臉燒得緋紅。
“我……我……”
他完全慌了,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手腳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從來穩(wěn)重成熟的人說話直打結。
“我……我……我就是……”
聶清舟捂著額頭,一咬牙從車上跳下來,提著包倉皇狂奔而去:“對不起!我……我先回去了!”
夏儀愣愣地看著他提著包狂奔的身影,他的頭發(fā)和衣服都隨風飄了起來,好像恨不能飛起來,消失在人間。
聶清舟一路奔到家門口,打開門走進房間關上房門一氣呵成,然后靠在門上。
急促的呼吸聲響在耳邊,他心跳劇烈得仿佛要從嗓子里蹦出來一樣,他不知道剛剛自己到底跑得有多快,可能甚至超過了比賽的時候。
聶清舟撫著心口,靠著門慢慢地滑到地上坐下。
他的腦海里不停地回響著夏儀的話。
――害怕的人應該是我吧,一直以來,都是我更害怕失去你才對。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她能不能不要這么……這么耿直?
他已經(jīng)忍耐再忍耐,克制又克制。好像就在那個時刻,天上閑著沒事干的神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了他,又伸手推了他一把,他就沒能克制住。
聶清舟慢慢躬起后背,把頭埋在手臂里:“天啊……你這個人渣……你色令智昏,你干了什么啊你!”
亂了,全亂了。
第二天,夏儀果然在門口逮住了鬼鬼祟祟準備獨自去上學的聶清舟。
聶清舟一看見她就跳起來,拿圍巾把自己的臉圍了幾層圍得嚴實,眼睛也不看她,轉到別處。
夏儀抬頭看著他,嚴肅道:“你答應過我不會躲著我,除非我趕你走�!�
聶清舟捂著臉上的圍巾,心虛地支支吾吾。
“上車�!毕膬x干脆地指了指門口的三輪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