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聶清舟想，合著這是脫敏治療啊。

    第31章

    、劫車

    放假絕對是學(xué)生時代最令人期待的事情之一。

    聶清舟步入社會成為卑微社畜后，

    每每看著自己寥寥無幾的可憐假期，都會懷念在學(xué)校時漫長的寒暑假。那時候他常常想如果社畜一年里能有這樣兩段長假，工作應(yīng)該會變得開心很多吧。

    但事實上工作后不僅沒有這樣的長假，

    在為數(shù)不多的假期里，

    他的手機(jī)還常常催命符似的響起，被揪到公司加班。

    “這么多人拼命地讀書，最后畢業(yè)出來996，

    我們這么努力難道是為了過這種日子么？”聶清舟喃喃地說。

    張宇坤騎著自行車靠近聶清舟，

    說：“舟哥你說什么？什么996？”

    聶清舟看了張宇坤一眼，憐愛地說：“你們現(xiàn)在還不知道這個詞的含義，真是幸福啊�！�

    說罷他就快騎自行車趕到了前面，留張宇坤在后面嚷嚷著：“舟哥，你說啥啊舟哥！”

    此刻賴寧正駕駛著他那輛電動三輪車，在虞平擁擠的非機(jī)動車道上前進(jìn)。聶清舟、張宇坤和夏儀三個人騎著自行車，仿佛護(hù)法一般在他的前后同行。

    賴寧穿了件黃色的長羽絨服，聶清舟穿著黑色的短棉襖圍著灰色的圍巾，

    張宇坤穿著夸張的寶藍(lán)色短羽絨服，

    而夏儀穿得最少，

    只穿著一件駝色的呢子衣服，戴著灰色的毛絨護(hù)耳。

    這支五顏六色的隊伍頗壯觀，

    張宇坤時不時還沖前面慢吞吞走路的奶奶，手拉手的小情侶，

    騎電動車的大媽的人喊兩嗓子――麻煩讓讓�。�

    聶清舟和夏儀一考完期末就跟夏奶奶提了他們的計劃，

    并成功說服了奶奶，

    獲得了一筆啟動資金。于是放假第三天，

    他們就按計劃踏上了進(jìn)貨之旅，

    奶奶因為今早頭犯暈沒能一起來，

    他們就像出籠的鳥兒，特別是張宇坤和賴寧，仿佛是擔(dān)了填海重任的精衛(wèi)似的，干活兒特別賣力。

    他們一行四人一到批發(fā)市場，張宇坤就帶頭在各個鋪面前穿行，很快找到了他家餐館平常進(jìn)貨的那家店。張宇坤爸媽一早跟店老板打過招呼，店老板看到張宇坤也很熱情，腆著個啤酒肚笑得彌勒佛似的，問他們要進(jìn)什么貨進(jìn)多少。

    張宇坤倒先賣起了關(guān)子，一指聶清舟：“這我堂哥，家里開超市的，之前都在馬師傅那里進(jìn)貨，誰知道馬師傅今年不做了。我堂哥家過年要上貨走量的，我爸媽堵在巷子口的小青年也露出了猶豫的表情，他們拿棍子多半也是嚇唬人的，真搞傷了成本就太高了，遇見這種愣頭青，搞不好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們竊竊私語了一會兒，帶頭的啐了一口，說：“行，算你小子狠，你們走吧。”

    聶清舟指著帶頭人的口袋：“把手機(jī)還給我�！�

    那人就急了：“哎你小子，你可不要得寸進(jìn)尺！”

    聶清舟把自己的手機(jī)拿出來電話卡拔了再摁下恢復(fù)出廠設(shè)置，然后沖他們搖了搖黑屏的手機(jī)：“我的手機(jī)比她的更值錢，我把我的手機(jī)給你們，你們把她的手機(jī)留下�！�

    夏儀皺皺眉，她說：“聶清舟，你干什么？”

    聶清舟沒回答她，下一秒就把手機(jī)放在地上，用力一推滑到對面人腳下。

    對面的小青年撿起來一看，確實比夏儀那個手機(jī)值錢，他看了一眼這兇神惡煞的男生，就從口袋里掏出夏儀的翻蓋手機(jī)扔回去，被夏儀穩(wěn)穩(wěn)接住。

    “行，還你們了�！�

    當(dāng)張宇坤和賴寧終于趕到的時候。聶清舟和夏儀正在街邊，他們倆的自行車靠墻停著，聶清舟靠在電動三輪車邊緣，夏儀站在他面前，低頭拿著一瓶礦泉水給他沖手。他的手背上有幾道口子，正往外流著血。

    張宇坤大喊一聲：“舟哥！舟哥！你怎么了！”

    聶清舟轉(zhuǎn)頭看到他們，笑著說：“沒什么，濺到碎玻璃了，我這個人可能天生跟玻璃有仇�！�

    賴寧跑過來先仔細(xì)看了看車，再望向聶清舟的手，悲戚地扶著他的肩膀說：“舟哥！我們來晚了！”

    聶清舟哭笑不得：“……咱能不能不要像奔喪似的？”

    張宇坤圍著聶清舟左看右看：“舟哥，這傷口這么深嗎，你都疼得發(fā)抖了！”

    聶清舟沉默了一下，點(diǎn)點(diǎn)頭正經(jīng)道：“確實�！�

    夏儀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她把礦泉水瓶蓋子蓋好，然后拿出剛剛買的創(chuàng)可貼，在他的手背上一個一個細(xì)致地貼好。他的手被水沖過，冰冷泛白，而且確實在顫抖。

    其實從那些人退去之后，他就開始發(fā)抖了。

    第32章

    、保護(hù)

    這一趟旅途雖然波瀾起伏好在有驚無險，

    他們還是順利地把東西運(yùn)回了常川，搬進(jìn)了夏家雜貨里，賴寧的寶貝電動三輪車也沒有什么損傷。

    這么看來，

    這次受傷的就只有聶清舟的手，

    以及他的手機(jī)。

    聶清舟晚上煮泡面的時候認(rèn)真思考了一會兒，決定過年找個寺廟拜拜再燒柱香。

    他剛剛吃完熱乎的泡面，戴著橡膠手套洗好碗，

    就聽見房門被敲響了。他脫了手套走到客廳打開門，

    樓梯間的燈亮得很勉強(qiáng)，要壞不壞的樣子，夏儀站在昏暗的燈光里，她穿著灰色毛衣和棕色的毛線開衫，和很久之前給他姑姑藥那天一樣，像一只毛茸茸的小棕熊。

    夏儀看著聶清舟身上違和的碎花圍裙，莫名想到了狼外婆。她沉默了一下然后說：“怎么沒下來吃晚飯？”

    聶清舟瞥一眼樓下，靠近她壓低聲音說：“奶奶看到我手上的傷肯定要問，

    我不想跟她說這件事。傷不礙事，

    我已經(jīng)吃過了�！�

    夏奶奶是個喜歡操心的人，

    三分的事情能激起十分的擔(dān)憂，為了她脆弱的心血管著想，

    進(jìn)貨路上發(fā)生的事情他和夏儀都默契地選擇了隱瞞。

    夏儀看了一眼他受傷的手，說：“家里有藥嗎？”

    聶清舟點(diǎn)點(diǎn)頭：“上次我買了……”

    他的目光下移看到她手里拎著的塑料袋，

    沉默了一刻，

    說：“你進(jìn)來吧，

    正好我有話跟你說。”

    夏儀似乎不怎么怕冷，

    寒冬臘月的天氣里穿的衣服也很少，

    她剛在沙發(fā)上坐下聶清舟就翻出了空調(diào)遙控器，

    打開了客廳那個他從來不舍得用的空調(diào)。

    空調(diào)咯吱作響地啟動了，夏儀看了一眼笨拙工作的空調(diào)，轉(zhuǎn)頭對聶清舟說：“我不冷。”

    “我冷行不？”聶清舟一邊關(guān)各個房間的門一邊說。

    “那你剛剛為什么不開？”

    “……唉你突然這么聰明干嘛？”

    聶清舟關(guān)上最后一扇門，倒了一熱杯水給夏儀，然后坐在她對面的沙發(fā)上。夏儀從塑料袋里拿出碘酒紗布和藥粉，自然地握住聶清舟的手，拉到自己面前。

    “不用，一會兒我自己來就行�！甭櫱逯墼噲D掙脫。

    夏儀看了他一眼，她并沒有理睬他的拒絕，低眸揭開下午貼的創(chuàng)可貼們，重新給傷口消毒上藥。

    聶清舟心里覺得這個情形好像不太嚴(yán)肅，他明明是打算鄭重地跟夏儀談一談的。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把另一只胳膊放在膝蓋上撐著身體，微微沉下后背思索了一陣，才開口道：“我問你，今天如果不是我拿走了那個酒瓶，你是不是就打算撿那個酒瓶，做和我同樣的事情？”

    夏儀正準(zhǔn)備蘸碘酒的棉簽在空中頓了一下，她抬眼看向聶清舟。

    “是，你怎么知道？”

    “你還是，是什么是？你一個才十六歲的女孩，干嘛做這么危險的事情？那碎酒瓶那么鋒利，要是你受傷怎么辦？”

    聶清舟越說越生氣，眉頭緊緊地皺起來，道：“他們那么多人，手里都還拿著武器，要是他們真的過來跟我們打呢？我們打得過嗎？我這次也就是……嘶……疼……被架在那里了，只好賭一把。下次遇到這種敵強(qiáng)我弱的情況，他們要什么就給他們……嘶……只要人沒事，錢可以再賺，車可以再買，小賣部的生意我們也可以再想辦法，沒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要緊�！�

    他很少這么嚴(yán)肅地跟夏儀說話。

    空調(diào)吱呀吱呀地響著，傳來呼呼的風(fēng)聲，房間里逐漸溫暖起來，夏儀的臉也跟著染上幾分溫暖的血色。

    她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安靜片刻然后說：“可一直都是敵強(qiáng)我弱。一次被欺負(fù)，就會有下一次，一次屈服，就會永遠(yuǎn)屈服。”

    她并非在抱怨，語氣也并不委屈，如果面前的人不是聶清舟，她甚至不會說出這句話。

    對夏儀來說，在很多年里絕大多數(shù)事情，絕大多數(shù)時刻都是敵強(qiáng)我弱。這個家沒有父母撐腰，夏奶奶上了歲數(shù)身體不好，夏延年紀(jì)還小，腿腳又有問題。

    她是這個家里最不能屈服，最不能退縮的人。

    聶清舟怔了怔，眼里的嚴(yán)肅退下去被心疼所取代，甚至這次夏儀拿碘酒往傷口上涂的時候，他都沒想起來躲。

    “不會一直敵強(qiáng)我弱的，我在你這邊，我是你的戰(zhàn)友，不要總想著自己一個人冒險。”聶清舟說道。

    夏儀眨了眨眼睛，她說：“但是你討厭暴力，不是嗎？”

    聶清舟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

    “你被錢風(fēng)揚(yáng)打也沒有還手，你也阻止張宇坤賴寧對吳思遠(yuǎn)動手。你不喜歡暴力，寧可自己受傷，也不愿意使用暴力解決問題�！�

    夏儀的眼眸深黑，映著客廳頂上的燈光，亮亮的，就像是深邃夜空里默默發(fā)出光芒的星星。

    她不常說這樣長的話。她似乎覺得需要解釋什么，但又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她注視著聶清舟的眼睛，坦然地說：“沒關(guān)系，我也可以保護(hù)你�！�

    聶清舟怔怔地看著夏儀，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說她可以保護(hù)他？

    他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過了需要保護(hù)的年齡了。

    但這個尚且身陷困境的女孩，真誠地試圖保護(hù)他――一個遠(yuǎn)遠(yuǎn)年長于她，從未來而來知曉所有故事的結(jié)局和劇本的人。

    聶清舟覺得心頭一酸，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摸摸夏儀毛茸茸的頭，微微一笑。

    “謝謝你，但是在保護(hù)我之前，你要先保護(hù)自己才對。其實今天我不知道如果他們不走，我還會做出什么事情來，我害怕這個我無法控制的自己。但是這比讓你來體驗這種恐懼要好得多。”

    夏儀安靜地看著他。

    聶清舟聳聳肩，笑道：“我沒有你們想象的那么勇敢，我是不是很遜？”

    “不會。”夏儀堅定地?fù)u頭。

    聶清舟偏過頭，問夏儀：“你打架的時候，會覺得害怕嗎？”

    夏儀垂下眼睛，她似乎真的仔細(xì)思考了一會兒，才說：“害怕過吧，我記不清了。”

    她很擅長隱藏和遺忘一些不利于她的情緒，她本來就是一個情緒起伏不大的人。

    她開始繼續(xù)給聶清舟包扎傷口，低著頭表情非常認(rèn)真，因為暖氣的原因她的手也變得越來越暖和。

    那雙手白皙纖長，不應(yīng)該用來打架，這雙手應(yīng)該要在鋼琴上跳動，應(yīng)該捧著話筒，捧著鮮花和獎?wù)隆?br />
    待夏儀將紗布在他的手背上扎好時，聶清舟溫柔地，鄭重地說道：“從今往后你不用屈服，也不會被欺負(fù)，我們不用暴力也能解決問題，不用討好別人也能贏得尊重，總有一天你會離開這里，去更好的地方，成為更強(qiáng)大的人�！�

    他舉起那只被包扎妥帖的手，笑道：“I

    promise.”

    夏儀看著那只被雪白紗布裹著的手，目光再移回聶清舟身上，有那么一段時間里，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所以她問：“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歡韭菜，還有我想要拿酒瓶做的事情？”

    “……”聶清舟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緩緩地放下手，吸了口氣：“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

    “什么？”

    “其實我精通周易，能掐會算。這些都是我算的�！甭櫱逯蹪M臉誠懇。

    “……”

    夏儀并不相信這種說辭，但是她也沒有追問。她沉默了一會兒，說：“今天我欠你一個手機(jī)，我會還給你的�！�

    聶清舟知道他就算拒絕夏儀也不會同意，只跟她說這個手機(jī)是他挪用住宿費(fèi)買的，家長并不會問起，讓她不要著急。

    把夏儀送走之后，聶清舟關(guān)上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后回去客廳把空調(diào)關(guān)上。他打開自己房間的門，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凍得他一個激靈，打了個噴嚏。

    他一邊揉著鼻子一邊在書架上摸索，拿出一本灰色軟殼筆記本，打開某一頁，在這一頁長長的時間線上，有一個名為“被社會青年圍攻，碎酒瓶；時間：高一”的事件。

    聶清舟拿出一支筆，在這個事件上打了個圈，劃上勾，然后在下面寫下今天的日期。

    那群人堵在巷口的時候，千鈞一發(fā)之際他靈光乍現(xiàn)，想起了這個他在十年后的綜藝?yán)镏獣缘氖录��?br />
    他意識到這個事件此刻正在發(fā)生，才提前一步搶走了酒瓶。

    誰知道趕巧打破了酒瓶做出一副要干架的樣子，他只好趕鴨子上架，把這個身體交給“聶清舟”的本能。

    這個孩子的本能真可怕，“聶清舟”真的敢和這個世界同歸于盡，完全不吝于傷害自己，也不畏懼傷害別人。再晚到半年，甚至幾個月，他可能會直接在監(jiān)獄里醒過來。

    聶清舟脊背發(fā)涼，長嘆一聲。

    他托著下巴，在這個事件邊上補(bǔ)充了幾個字――“拿回手機(jī)”。

    當(dāng)巷子口的男人拿走夏儀的手機(jī)時，他想起來十年以后夏儀說過，在她所有的手機(jī)里，她最喜歡的是她高中的那個翻蓋手機(jī)。那個手機(jī)并不智能也不是很好用，但是對她來說非常珍貴。

    十年后的夏儀真好，她已經(jīng)能夠告訴別人她所珍視的東西是什么了。

    所以今天的他，才能夠幫她挽回。

    幫現(xiàn)在這個總是沉默的夏儀拿回她所珍惜的東西。

    第33章

    、父母

    寒假對于聶清舟最嚴(yán)峻的考驗就是，

    他的“父母”要從省城回來過年了。

    雖然說自從他們?nèi)ナ〕谴蚬ぶ���，這么多年里他們和“聶清舟”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也不滿一年，但是這畢竟是“聶清舟”的父母，

    是他在這個世界上血緣最親近的兩個人。聶清舟這段時間只和他們電話交流了幾次，

    也不知道要怎樣和他們度過這個新年。

    聶清舟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shè)，才在車站第一眼看見那兩個風(fēng)塵仆仆的中年人時，喊出了“爸”、“媽”這兩個字。

    那兩個中年人顯然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