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這封所謂江湖令的公開信,我讀到最后止不住聲音發(fā)顫,眼圈已經(jīng)紅了。我剛剛成為東昆侖盟主的第一刻,要處理的竟然是這件事!三年以來,一直點化我、照顧我、保護我的那個人走了,他選擇了自我放逐。他還在這世間,卻不再是我熟悉的那個風(fēng)君子�!胺庥∩褡R、忘情入世”是什么意思?他還會認識我嗎?如果會,那是怎樣一個我?
我隱約還想到另外一件事。風(fēng)君子這封信里所謂的“自罰謝罪”恐怕還有另一層含義,就是他所要面對的“世間劫”,這在浮生谷中他已經(jīng)暗示了我。如果是這樣,他歷劫之后還有重新相見的機會。如今我對天劫與人劫的概念有了更多的理解,天劫是你必須要面對的考驗,而人劫是你不會改變的選擇——就算明知結(jié)果再來一次。再來一次,風(fēng)君子會殺了七葉嗎?我想他還是會的。
我的失態(tài)眾人并沒有注意,大廳里已經(jīng)亂成了一鍋粥,這個消息就象投下一枚重磅炸彈,所有人都懵了,然后議論紛紛。誰也沒有想到忘情公子會這樣做,他又是為什么呢?以后他會是怎樣的一個人?
橫斷山掌門彭猛突然喊了一句:“諸位前輩,假如西昆侖的人要我們交出忘情公子怎么辦?”所有人都聽見了這句話。
我清醒了,在臺上高聲喝問:“彭猛!你什么意思?”
彭猛:“石真人,諸位道友,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不知當講不當講?”
“今天本就是天下公議,怎會不讓你說話,講!”眾人也安靜下來。
彭猛:“聽聞忘情宮的江湖令,得知風(fēng)君前輩以離開修行界回到俗世間,不甚惋惜!我輩中人,終生為求大道超脫,修行不輟……”
我打斷他:“這些套話先不必說,說你想說的!”
彭猛臉色一紅:“晚輩的意思是,西昆侖殺人者昆山子,東昆侖殺人者是風(fēng)君。如果將來西昆侖修士為今日之事尋仇,我們當要求他們交出兇手昆山子�?墒�,對方要求我們交出忘情公子怎么辦?”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嘩然。這個彭猛,點出了許多人想說又不好意思說出來的話——互相交出兇手平息事端。西昆侖找風(fēng)君算帳,東昆侖找小辣椒算帳,也許是最好的辦法。只要交代出風(fēng)君子的下落,就能以此為條件拿住昆山子。本來誰也不敢單獨出頭去攬這樣的事,風(fēng)君子或小辣椒都不是好惹的,可現(xiàn)在風(fēng)君子出了這個狀況,事情又另說了。
這正是我擔心的局面,也可能是天月大師擔心的局面,否則她不會把小辣椒扣在忘情宮不放。其實西昆侖用小辣椒交換風(fēng)君子我倒不怕,因為我知道誰也交不出人來。反而是風(fēng)君子很容易被人暗算或出賣,因為他不再是那個人人敬畏的小太歲爺,這股“歪風(fēng)邪氣”必須狠狠剎住!
我重重的哼了一聲:“彭猛,你是修行人嗎?”
彭猛一愣:“當然是�!�
我厲聲道:“那你知道天下三大戒嗎!忘情公子已入紅塵為凡人,他在修行界已自罰,在人世間更無罪。不要說什么交出來的話,就算有什么修行人想無端害他,不論來自何處,我輩亦當共誅之!”
我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也是大義凜然,不自覺中帶著逼人的神念,那彭猛好懸沒有一屁股坐在地上。眾人見盟主如是說,紛紛開口附和,言語之中集體鄙視西昆侖無德之輩,連彭猛的想法也一同鄙視。象那種想法,就算心里想,也不能在這種場合當眾說出來。
這場會盟,結(jié)果之一就是誰也不好撕破臉皮公然去打風(fēng)君子的主意。至于私下里會如何,這是誰也左右不了的情況。僅僅是仙人血的妙處,如果讓某些人知道了,也會心發(fā)狂的,更何況與他有仇怨之人?守正真人讓我挑了一副擔子——東昆侖盟主;風(fēng)君子又讓我不得不又挑起另一副擔子——保護他,同時也是守護紅塵內(nèi)外的安寧。
我還沒準備好去肩負著一切,但一切都已經(jīng)到了眼前。我只能去做!
……
東昆侖會盟完畢,約定好了相互聯(lián)絡(luò)的方式以及協(xié)調(diào)行動的號令。所有人依次散去,我卻特意留下了宣花居士。登峰見我留下七花,他也想留下來,被我勸走了,我告訴他找宣花有些私事。只剩下宣花與我的時候,宣花問我:“石盟主,留下晚輩有什么吩咐?”
“不要叫我盟主,也不要自稱晚輩。你還記得曾經(jīng)在酒桌上,我們約定沒大沒小嗎?”
宣花:“我當然記得,當時我七心師妹在,忘情公子也在!”他提到忘情公子這四個字的時候,一臉陰郁之色�?磥硭K究不能放棄對風(fēng)君子的牽恨,畢竟登聞之死對他的打擊太大了,在修行界師者如父。
我暗自嘆息,對他道:“宣花居士,你能隨我到山中去走一走嗎?我有話和你說�!�
我和宣花一起走出這片建筑,向法柱峰山林深處走去,一路也無人阻攔。漸行漸深,漸行漸遠,來到一處林中闊地,已經(jīng)四下無人。宣花居士正在詫異間,我突然轉(zhuǎn)身在他面前雙膝跪地。
宣花大驚失色,趕緊伸手扶我:“石真人,何故行此大禮?宣花承受不起,你快起來!”
我搖頭答道:“我跪在你面前自有原因!你不要扶我,聽我把話說完。”
宣花:“你究竟有什么話,一定要這樣說?”
“令師登聞之死,你心中傷痛可想而知!雖殺人者不是風(fēng)君子,他也與此有關(guān),讓你不憤恨是不可能的�!赡阆胍幌胍蚬麖暮味�?若七葉當年不將無辜韓紫英打落山崖,再如果他道法大成之日不叛終南而出,都不會有今日之事。冥冥中有天數(shù),七葉一錯再錯,早就注定要走上這條道路。我曾在終南山中救過七葉,后來令師登聞也趕來救他,如果我們當日不救,也不會有今日之事!……凡此種種一言難盡,甚至我也在其中!”
宣花:“我明白!石真人又與此事何干?”
“風(fēng)君子對我有大恩,此一世難報。他如今在人世中已不知修行諸事,宣花居士你想必也不會找他麻煩。若心中仍有憤恨之處,我愿替他受之!只望此舉能消你心頭之憤�!�
宣花退后一步道:“石真人的意思我清楚了,你起身吧,我不會去找風(fēng)君子的!”
我跪地拜道:“多謝宣花居士通情垂意,石某人拜謝了!”言畢起身。
宣花從懷中取出一物,長條狀,七寸長短,是一方青金石紙鎮(zhèn),這是他的法器青金鎮(zhèn)。他對我揮手示意:“話說完了,石真人先請吧。”
我舉步向外走去,背后凌厲的風(fēng)聲傳來!我聽的清清楚楚,是宣花居士祭起青金鎮(zhèn),沒有用其它任何法術(shù),直接用這一方沉重的石鎮(zhèn)向我背后打來。我未躲未閃,今日不受他這一擊,此事難了。他愿意給我這一下也說明他同意了我的提議,接受了我的請求。
青金鎮(zhèn)正中我的后心,聲音如擊巨鼓,轟然一股大力傳來。我被這股力量擊飛,直飛出五丈多遠,騰空撲地。只覺得全身巨震,耳中嗡嗡之聲不絕,運內(nèi)息檢查身體,卻奇怪的發(fā)現(xiàn)毫發(fā)無傷。宣花這一出手夠狠,一頭牛都能打爛,用力卻很巧,沒有傷我的內(nèi)腑。其實就算明知他要傷我,我也不會還手,早就準備好咬牙硬受這一擊。
我撲倒在地,宣花的聲音傳來:“我這一擊,普通人必死。石真人有金龍鎖玉柱護身,可以無傷。非我不欲傷人,而是石真人有自保之能。這就算你那個普通人風(fēng)君子受了吧,我與他的帳一筆勾銷!至于西昆侖昆山子之仇,我是不會忘記的,就拜托石盟主了�!闭f著話他從我身邊走過,徑自下山。
……
當晚,我急匆匆趕回了知味樓。一切發(fā)生的太突然了,我急需找一個人商量商量。紫英也不知道我去正一三山會發(fā)生什么?一直在知味樓中等我,見我平安歸來終于松了一口氣,趕緊把我拉到君子居關(guān)上門。
沒等她開口,我先道:“不用擔心我,我沒事!今天知味樓中有事發(fā)生嗎?”
紫英一皺眉頭:“你別說,還真有一件怪事,風(fēng)君子今天來吃飯了�!�
“風(fēng)君子!他怎么樣?怎么奇怪了?”我一聽是風(fēng)君子來此,本能的抓住了紫英的胳膊,不注意間太用力了,她小聲的痛哼了一聲,我趕緊松手說了聲對不起。
紫英:“一提風(fēng)君子你怎么這么緊張,難道他真的出事了嗎?”
“是的,出大事了!等會兒說,你先說風(fēng)君子怎么了?他今天怎么奇怪了?”
紫英:“今天他跑到知味樓來吃晚飯,竟然沒上君子居,而是在大廳里找了張靠窗的小桌坐下。更奇怪的是,他沒有直接叫菜,而是叫服務(wù)拿菜譜點菜�!粊砦耶斎痪涂匆娏�,請他去二樓君子居他不去,還說一個人要什么包間?”
我急切的問:“還有呢?”
紫英:“他點了兩個菜一壺酒,吃飽喝足之后居然叫服務(wù)員結(jié)帳!這里的服務(wù)員誰見過他結(jié)帳?都沒過去。……我過去問他為什么要結(jié)帳,吃完走就可以了,可是他把眼睛一瞪說他從來不這樣,一定要結(jié)帳!我沒辦法,收了他五十塊錢,他晃著胳膊就走了。你說奇怪不奇怪?”
我長嘆一聲,心情就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他真的忘了!”
紫英:“他忘了什么了?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這是忘情宮發(fā)的江湖令,今天剛送到正一三山,你自己看吧!估計明天就要傳遍天下了。”
紫英接過江湖令,閱后也是花容失色半晌無言。沉默良久她抬頭說了一句話:“你有沒有找守正真人?出了那樣的事,風(fēng)君子又這么選擇,等于把自己推向人間無助之險境。要有人出面在修行界維護他才行!”
“守正真人借口閉關(guān)不露面,躲在石柱村不問事。而今天我成了東昆侖的代盟主,這件事只有我來做了,我已經(jīng)盡量去做了!”
紫英:“東昆侖盟主?這又是怎么回事,你把話說清楚,今天怎么都讓人心驚肉跳的!”
我將在正一三山所發(fā)生的事情,包括和鋒真人如何轉(zhuǎn)達守正的命令,我怎樣莫名其妙被推上了東昆侖代盟主的位置,又如何在眾人面前為忘情公子說項,等等等等詳細的告訴了紫英�!嫌⑺妓髦f道:“此事并非莫名其妙,也絕非偶然,恐怕是有人早有安排,否則九黎散人不會恰好出現(xiàn)幫你圓謊。天下有這種手段的人恐怕只有風(fēng)君子和守正,他們兩個加起來才能做成這樣的事。風(fēng)君子寫給各大派的信,尤其是寫給守正真人的信,其中的內(nèi)容還有很重要的部分你不清楚,我猜測就于此有關(guān)。有人想扶植你,也是在考驗?zāi)悖 ?br />
紫英猜測是風(fēng)君子和守正一起做了安排,才會有今日之事。我思前想后深以為然。從我的角度,傳我修行之人明處是風(fēng)君子,暗處是守正真人;但在天下修行人眼中,明處是守正真人,大家都認為我與他有師徒之緣,而暗處是風(fēng)君子,極少有人知道我是風(fēng)君子的傳人。這兩人合力收了我這么一個徒弟,沒有理由不支持我在修行界中的地位。七葉死后,很可能他們是想為修行界年輕一代另立一人為風(fēng)標,于是選擇了我。我能做得來嗎?現(xiàn)在考慮這個問題已經(jīng)晚了,不做也得做!
聽紫英提及風(fēng)君子寫給守正真人的信,我突然想起另一封信,對紫英道:“從忘情宮回來,風(fēng)君子當著我的面將一封信投進了郵筒,并說是寫給我的。我到現(xiàn)在還沒收到!”
紫英:“剛才一打岔我給忘了,今天郵差送來一封信,是寄給你的。我說筆跡怎么那么眼熟!……我馬上給你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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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卷 太上篇 181回 安然來處去,風(fēng)清笑怨尤(上)
181回
安然來處去,風(fēng)清笑怨尤(上)
這是一封普通的平信,淡棕色的牛皮紙信封,飄逸靈動的字跡寫著“石野親啟”。打開取出信紙,風(fēng)君子寫了滿滿三頁信箋。字寫的很大,不按稿線,每字都壓了兩行——
“石野:
見字之時,我已忘情而去,入世間歷劫。知你心中必有多問,留此信告之。
我三歲能識文,無師自通書。自幼博聞強志、過目不忘,竊以神童自得,視他人為庸莽。后誤入忘情宮,拜于天月門下,得仙子點醒如夢方出。非我之能也,類不同耶。
既知之,則惶恐復(fù)憤懣。幸得世間大道之訣,修行以求。凡事求其二,不為眾人先,非偽作也,實不欲爭。因我無可爭之。天何公于我?天亦何不公于我?此問糾纏數(shù)年,今日回想直欲一笑。
三山論道之時,曾發(fā)最后一問‘何為修?’。亦自問自答:‘知來處去處,得來處去處,合來處去處。為修!’其時心中恍然知,然行而未決,今日方悟不可免。
從世間來,到世間去。既來之,則安之;不怨天,不尤人。我今日之世間劫,既非天意橫前,亦非我人自罰。此劫何時歷盡,再有相見之日。你我也未必待劫后重逢,仍在市井中相識,你修行我亦修行。道一,而境不同。
蕪城梅氏遺冊,應(yīng)當今一代神君之說。我有神君之才,亦有神君之能,卻無神君之心。七葉有神君之心,亦有神君之力,卻無神君之德。故吾不取之,亦不讓他取。此去之后,重定東西兩昆侖安紅塵內(nèi)外者,一代神君。君逢其會,當自慎之。
你修行嬰兒境界初成未久,當世可稱高手卻非登峰造極。但神君之道并非一味力取,如我者,神通可借。胡不借天下人心乎?天下修行人事,已到治亂之時。勤修之,善借之。
守正、法澄,當世高人,垂青于你必有深意。若有困惑不解,內(nèi)事不決問紫英,外由紛擾求唐卿,此二人可稱智者。
唯一未及交代,是你的身世。回想初識之時,我所行竟暗合天機,市井中點你所識那三大異人,皆與你的身世有關(guān)。或已知之,尚有未解,這是你自己的事,希望你能處理好。
知道還有諸事未了,也不想盡然放手留你一人。我歷世間劫,并非天人劫。我對老天爺也沒什么好印象,你了解我的!那三枚天刑墨玉,可解開我封印的神識。只要你捏碎一枚,不論何地我神識自回,但時間只有一天,一日之后會重新封印。你有三次機會,想好了再用。
其它的事,昭亭山?jīng)Q戰(zhàn)之前都已交待清楚。我也不能全然安排,你自己處置吧,相信你能處置好。
風(fēng)君子”
……
這封信從文言寫到白話,起筆時是忘情公子風(fēng)君,落筆時語氣就是我身邊的少年風(fēng)君子。看了這封信我才明白,為什么他要說我會后悔當時那一口瘀血吐的太少,原來那三枚天刑墨玉竟然是他留給我作弊的鑰匙。
三枚天刑墨玉我原先沒有太重視,就留在知味樓二樓的辦公室。紫英也看了這封信,趕緊將天刑墨玉取來。我握在手中,恨不能趕緊捏碎一枚將風(fēng)君子叫來好好問問。想了想當然沒有這么做,他不知何時才能歷盡世間劫,這天刑墨玉對我來說太珍貴了,不到關(guān)鍵時刻不能輕易使用。
紫英看著天刑墨玉問我:“你打算怎么用它?”
“風(fēng)君子沒有交代的事情太多——丹道陽神口訣與心法未及傳授,阿秀的元神仍在黑如意中,西昆侖之事尚未可知,連我的身世也不明了。我想這就是留下天刑墨玉的用意吧。”
紫英:“那你想沒想過他還有別的用意?風(fēng)君子那么聰明的人封印神識之前就沒有考慮以后的事嗎?這天刑墨玉不僅是給你的,也是給他自己留的。一旦他有什么危險,碰見有修行人想害他,你只要捏碎玉玦可保他無恙�;謴�(fù)神識的忘情公子風(fēng)君,天下何人能惹?一天的時候怎么都夠了�?上е挥腥�,你當日那口血真是吐少了!”
“你現(xiàn)在知道少了?當時只顧著心痛我�!愕故翘嵝盐伊�,我不能只為自己考慮�?墒俏蚁氡Wo風(fēng)君子,總要知道他在哪里干什么才行?以任何神通去搜索這個人,神識之中都得不到半點回應(yīng)�!�
紫英:“他雖然封印神識,畢竟是世間仙人,搜神之法對他無效。柳依依早就說過,她的‘他心通’根本感應(yīng)不到風(fēng)君子的情緒,除非風(fēng)君子自己愿意。要想知道他的行蹤和身邊的事,得想別的辦法�!�
“我沒有辦法,風(fēng)君子在信中說內(nèi)事不決問紫英,難道你有辦法?”
紫英淡淡笑了笑:“我有一個辦法,我們可以不搜人而搜物,在他身邊的東西上做手腳。你知道嗎?海南派弟子在昭亭山留下了一對昊天分光鏡,那東西就是用來窺探的。在器物上下靈引,那兩面鏡子中就可以看見�!�
“昊天分光鏡?我聽說了,那東西不是下落不明嗎?”
紫英:“只要是昭亭山中的東西,又怎會下落不明?風(fēng)君子吩咐柳依依收起來了,估計就是留給你用的。你的修行當然不是天下第一,但如果說玩鏡子的功夫,應(yīng)該也算天下一流的。世間鏡子的妙用,又有誰能夠比得過你的青冥鏡?”
“這倒是個好主意。我們在什么東西上下靈引?黑如意?他還留在身邊�!�
紫英:“這不行,黑如意我們可做不了手腳,風(fēng)君子忘了神通,大老黑小二黑可不是吃素的。你再想想,他一天到晚什么東西不離手?”
我腦中靈光一閃:“茶壺!他那把紫氣紅云靈菊砂!他整天不離手,連上課都帶著,差一點就要捧著睡覺了。能夠在鏡中看見茶壺,我再用移景的法術(shù),一定也能找到他�!�
紫英:“就這么辦,要盡快找機會在茶壺上煉制靈引。你很快就要離開蕪城去淝水,他也要去很遠的濱海,沒幾天時間了�!惶旆止忡R有兩面,都是一樣的,我建議送一面給忘情宮�!�
“這個主意好,昊天分光鏡確實應(yīng)該送一面到忘情宮中,不論怎么說風(fēng)君子也是忘情宮之主�!爬镞提到我的身世�?凑Z氣他是知道的,卻不愿意告訴我。當年他指點三大異人讓我結(jié)識,你和高老爺子確實都和我的身世有關(guān)。還剩下一個張先生,難道張先生知道我出身的秘密嗎?我想去問問他。”
紫英:“你想先辦哪一件事?”
“當然是茶壺的事,然后再去問張先生。”
紫英:“張先生帶著張枝出國旅游了,我估計是想躲開近日修行界的是非。張枝心里不好受,他也是想讓女兒遠離一段時間。”
“張枝如果聽說了忘情宮的江湖令,還不知會怎樣傷心,唉!……那就等張先生回國吧,我已經(jīng)等了二十年,不在乎多等幾天。其實我已隱約能夠猜到,很多事情不是巧合,但我有些不敢去問清楚�!�
紫英:“該面對的就好好去面對,風(fēng)君子是這樣做的,你也不必感到害怕。還有一件事我自作主張忘了跟你商量,我租了一輛面包車,想把你的父母還有柳菲兒、柳依依都接到淝水市去玩一圈,也一起送你去大學(xué)報道。沒想到今天出了這樣的事,要不要退了?”
“不用退,我們一起去淝水走一圈。風(fēng)君子好玩,我請他也去,看看他如今究竟是什么狀況?”
紫英:“那就是后天,你可別忘了先把茶壺的事辦了�!�
……
第二天,我先到了風(fēng)君子家所在的小區(qū),在廣玉蘭樹下用青冥鏡使了個攜景之術(shù),然后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等待。如果風(fēng)君子還是風(fēng)君子,一定不能悶在家里,沒事肯定要跑出來溜達。果然午飯時間剛過不久,這小子頂著大太陽就出來了,也不嫌外面熱的慌。
看他搖搖晃晃的走路,嬉皮笑臉的表情,又是我熟悉的那個同學(xué)風(fēng)君子。也許忘記了修行中事,忘記了那一場慘痛的經(jīng)歷,對他來說也是一種好事。至少我更愿意看見他現(xiàn)在的心情與舉止,那么的無憂無慮、怡然自得。
等他走到街上,我也繞到了同一條街邊。裝作恰恰遇見的樣子,在后面喊道:“風(fēng)君子,你也出來逛街嗎?”
風(fēng)君子聞言回頭:“石野?大中午的你出來干什么?”聽他這么回答我松了一口氣,他還認識我,至少還認識我這個同班同學(xué)石野。
“沒事,隨便逛逛,你呢?”
風(fēng)君子:“怪無聊的,找人打牌,現(xiàn)在是一缺三。”
“打牌有什么意思,看你捧著把茶壺,我請你喝茶吧。綠雪茗間的茶!”我特意把綠雪茗間這四個字咬的很重,看看他有什么反應(yīng)。
風(fēng)君子眼神一亮:“就是學(xué)校西門口的那家茶館?我早聽說了,那里面的茶很貴,最貴的五十塊一杯。有那錢還不如去喝酒吃肉!”
唉!他到底都忘記了什么還記住了什么?居然說出綠雪茗間茶很貴這樣的話!我試探著說道:“你就知道喝酒吃肉,來點高雅的行不行?我今天請你品茶!忘了告訴你,我就是那家茶館的老板,綠雪茗間是我開的!”
風(fēng)君子一拍腦袋:“你瞧我這腦子,怎么連這都沒想到!原來那地方叫石記飯店,是你和餛飩西施合開的,后來你們又去開知味樓了,這家茶館應(yīng)該還是你的地方。……你可是我們班的大款,前幾天我去知味樓吃飯,餛飩西施還不收我錢,搞的我像吃白食的一樣!”
老天,他居然叫韓紫英為餛飩西施,那可是三年前的稱呼!這小子沒有忘記市俗中事,卻把與修行有關(guān)的事全忘了。我無可奈何的笑道:“我知道你風(fēng)大公子做人講究,什么時候吃過白食?但今天你總要給我個面子,大熱點喝杯茶消消暑�!缓炔枘闩踔鴤茶壺出來干什么?”不由分說硬把他拉到了綠雪茗間。
走到大門前,他親筆提寫的那幅對聯(lián)已經(jīng)以漆木雕好掛在大門兩邊。他口中念道:“何色無情品香品味品人間佳茗,何花無葉如神如君如昭亭風(fēng)月。好聯(lián)好聯(lián)!好字好字!就沖這幅楹聯(lián)也值得進去喝一杯。石野,沒想到你這個人還有如此風(fēng)雅的一面?”
我第一次聽見有人自己夸自己,還夸的這么心安理得毫不害臊,那幅對聯(lián)就是他親筆寫的。走進茶室風(fēng)君子大呼好涼快。柳依依見我們倆進來,上前奉茶。風(fēng)君子只嘗了一口,就大呼好茶。柳依依不作聲,默默的端上來一盤剛烤的白果。風(fēng)君子嘗了幾枚白果連連叫好,小聲的自言自語道:“好熟悉的味道,我怎么記不起來在哪里嘗過?”
我也問道:“再想想,以前在什么地方吃過?”
風(fēng)君子搖頭:“想什么想?從小到大吃過多少東西!……這杯子真不錯,恐怕是文物吧?你在哪找來的古董,就這么放出來也不怕丟了!”
我笑道:“我既然敢擺出來,就不怕有人偷�!�
風(fēng)君子湊過來小聲道:“你請的這個姑娘真漂亮,就是人有點奇怪�!�
他覺的柳依依奇怪,難道看出柳依依陰神之身的門道來了?要知道一般的修行人都看不出來。我好奇的小聲問:“怎么怪了,我怎么沒看出來?”
風(fēng)君子壓低聲音道:“她給人感覺冷颼颼的,而且還總在柜臺后面偷看我。我臉上有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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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卷 太上篇 181回 安然來處去,風(fēng)清笑怨尤(下)
枊依依確實不住的看他,不是因為風(fēng)君子臉上有花,而枊依依也想知道風(fēng)君子到底怎么了?昨天夜里我告訴了枊依依風(fēng)君子的事,枊依依先是震驚后是傷感,撲到我懷里哭出了聲,惹得我也忍不住流淚,最后還是枊依依反過來勸我:“哥哥,風(fēng)君子要入世歷劫,綠雪也還沒重回人間,你就當他們都睡著好了——想當初我不也是睡了二十年,才被你在夢中喚醒嗎?”
可風(fēng)君子畢竟沒有睡著,他還活生生的在你眼前微笑,我只有苦笑著答道:有可能是你太帥了吧!她叫枊依依,是枊老師的遠房親戚,在我家茶室里幫忙,為人比較冷淡,看起人這么多眼還很少見,可見這個人也比較特別�!�
又品了一會兒茶,風(fēng)君子對綠雪茗間贊不絕口,談話間我找了個機會說道:”其實這里的茶,用上等的紫砂壺泡出來,才有真正的味道�!�
風(fēng)君子:“紫砂壺?我這里有現(xiàn)成的!我這把壺是很不錯的,你看看行不行?”不用我向他要,他自己就把紫砂壺給遞了過來。
我裝模作樣的品了一番道:“紫氣紅去砂,果然是紫砂中的上品!你從哪搞來的?”
風(fēng)君子:“上初二那年暑假,我去五國縣我姨夫那玩,從五國縣帶回來的,那個地方盛產(chǎn)紫陶,我記不清是在我姨夫家拿的還是地攤上買的了,總之弄到個好東西。”
他這段記憶倒是挺怪,想了想我又問道:“我上次去過你家,在你的房間里看見一把黑色的如意,上面雕著兩只龍,那如意真漂亮,你又在哪里搞到的?”
風(fēng)君子:“那東西可來的巧了,去年暑假我去黃山旅游,在屯溪市老街古董攤上買的。讓我想想......好像花了一百塊,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不過我喜歡!”
這番話聽得我直瞪眼,這都哪跟哪?黑如意分明是他和我一起在枊老師家里偷的,怎么變成了在古董攤上買的?自己騙自己,騙得自己深信不疑!看樣子和他也問不出來什么結(jié)果,還是抓緊時間辦正經(jīng)事吧,我拿著紫砂壺道:“這里面有茶根,是你泡的黃花去尖。我?guī)湍阆戳嗽俨恳粔乇|亭綠雪吧。我到后面親自給你咆,枊依依,你也來幫忙。”
我拿著茶壺與枊依依一起走進了后室,風(fēng)君子一個人在前面喝茶吃烤白果,時間過了很久,就在他快要等的不耐煩的時候,我端著一壺茶出來了,遞給他道:“你嘗嘗,小心燙。不好意思這么長時間,我特意新煮的山泉水。......對了,正好找你還有件事�!�
風(fēng)君子:“什么好事,又想起來我?”
“我包了輛面包車,明天去淝水市,打幾個人過去玩一圈,枊老師也去,你去不去?”
風(fēng)君子:“你早說呀!田瑋考取了金陵東南大學(xué),我們班還有五、六個考上金陵的。我們都商量了,開學(xué)之前到金陵梅花山旅游,正好也是明天出發(fā),這一次就不能去淝水啦。下次再說吧,我去的時候,你可別忘記做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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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君子提著滿滿一壺苶離開了綠雪茗間,又服從于壓馬路找人打牌了,我和枊依依關(guān)上門。取出了昊天光鏡,發(fā)動神念施展窺景之術(shù),鏡中出現(xiàn)了一只搖搖晃晃的紫砂壺,風(fēng)君子托壺在手,紫砂壺左搖右晃但就是沒有一滴茶灑出來,看來他這種動作已經(jīng)玩的很熟了。再以神念移開景物范圍,我看見了走在馬路邊的風(fēng)君子以及四周的行人,搞定了!這下不怕找不到這小子了,就算他去了濱海也一樣!
看著他在馬路邊閑逛,我突然間有些明白所謂的封印神識是怎么回事?風(fēng)君子埋藏了自己的記憶,將一切與修行界有關(guān)的記憶都倒退回他誤入忘情宮見到天月大師之前。然而市井中的記憶去保留了,如果他沒有進入忘情宮見到天月大師,隨后與修行界一切有關(guān)的事情依不會發(fā)生,他從源頭切斷了這種記憶,然后他的回憶中卻沒有留下空白,被自己的聯(lián)想自動給填補了。
人的記憶是很奇怪的,有科學(xué)家說人的大腦能夠記住所經(jīng)歷過的任何一件事,就是常常想不起來。也有心理學(xué)家說人的記憶是有選擇性的,人們往往會記住愿意記起的事情而忘記不愿意的回憶�?傊覀冃乓詾檎娴挠洃洉垓_自己,我們回憶中的事實未必就是真正的事實,這一點在很多名人的回憶錄可以看到痕跡。風(fēng)君子忘記了修行事,卻在回憶中自動填補了空白,自己為自己編織出一段完整的人生經(jīng)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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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我去了淝水,父母和妹妹,枊菲兒與枊依依,當然還有韓紫英,一車人很是熱鬧,感到最高興的是我的家人,一直以來,他們還從示離開蕪城到過省會,見到什么都很新奇。學(xué)校還沒開學(xué),我也沒有提前去報道,一起在淝水玩了兩天,我本想住賓館,可父母不愿意讓我浪費錢,只得找了一家干凈的招待所住下。
枊菲兒、枊依依、韓紫英都來了,不能不讓我父母心里有所疑問,出現(xiàn)了一個有意思的誤會,他們都以為枊依依是我的女朋友,母親逛街的時候都拉著她的手。我看在眼里也不好解釋,枊菲兒更不好說什么,而韓紫英有很多時候并不與我們在一起,她獨自一人在我們學(xué)校附近轉(zhuǎn)悠了兩天,最后一天晚上還和枊菲兒商量了很長時間。我后來才知道,她是在給知味樓的分店選開業(yè)地址。
幾天后我去科技大學(xué)報道,大學(xué)生活終于開始了,我這位東昆侖的修行盟主,在世俗間不過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大一學(xué)生,如果有什么特別的地方。那就是我還是一家酒樓的老板,臨走的時候枊菲兒告訴我好好用功,她有空會常常來看我。而紫英則悄悄的告訴我好好修行,等到有一天我能獨自飛天,剛飛回蕪城再帶著她一起飛到淝水。
他們走了,我陡然間變的孤獨了,這種孤獨并不是因為獨自一人而是我常常想起風(fēng)君子,在這人世間有些無依無助的感覺,我雖為東昆侖盟主,�?商煜滦扌薪缱罱芷届o,西昆侖也什么動靜,因此也需要我這個盟主去做什么。一番大亂之后,本就應(yīng)該平靜一我面時間,平靜久了然后才會有新的危機。
需要介紹一下我的大學(xué)生活,讓我感覺有些新鮮也有興奮。
科技大學(xué)是當時全國赫赫有名的一流學(xué)府,那時候還沒有擴招的概念,九二級本科新生總共有八百六十二名,我所在的院系叫“電子工程與信息科學(xué)系”,在學(xué)校內(nèi)部稱為六系,一九九九年院系合并擴招又改為住處科學(xué)院。這個專業(yè)是枊菲兒幫我選的,她確實很有眼光,預(yù)感到未來的熱門。實際情況就像后來的一位教授所戲言的那樣:“建設(shè)祖國的擔子太重了,科技大學(xué)這一代精英,很好的完成了另一個任務(wù)——為美利堅合眾國新技術(shù)產(chǎn)業(yè)的發(fā)展提供了源源不斷的人才資源�!�
我們班這個小班共有三十個人,十年之后還留在國內(nèi)的有十人,這十人中取得了非中國長久居住權(quán)的又有七人。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當時我有一種很異類的感覺,因為周圍沒有一個是修行人,與此同時,我又有一種找到同類的感覺,很多同學(xué)的性情中與我有類似的地方,開學(xué)第一月是軍訓(xùn),無聊的時候聚在宿舍里玩撲克。這些人都不太會玩,大家在一起玩的是一種很幼稚的小孩子游戲——二十四分。規(guī)則很簡單,就是任意抽四張撲克放到一起,加減乘除四則運算組合起來得出二十四,誰算的最快誰就贏了。結(jié)果這個游戲到最后玩不下去了,你猜怎么回事?
第一天不知道誰發(fā)起來玩這個游戲,當天晚上我們班有半數(shù)的同學(xué)做了一件事——編寫組合。從A到K,帶數(shù)字的撲克排列一共一千八百二十種。第一個人花了三個小時將所有的排列和可能的計算方式都列出來之后,其它人陸陸續(xù)續(xù)也都寫了出來。第二天再玩這個游戲的時候已經(jīng)沒法玩了,幾乎所有可以計算的組合以及計算的方式大家都記在了心里,牌一亮出來所有人都算好了。
在他人眼中看來,如此認真也許很好笑。但這樣的心態(tài)與堅持的態(tài)度是可怕,不要忘了將來這些人都要做什么,他們的專業(yè)不僅僅是打撲克!成功的人與平庸的人相差不多,所區(qū)別也許也就在這么一點點。這與我性情中堅忍的一面倒是很投緣,可惜十年后我再回到母校時,這座校園里特殊的可貴氣質(zhì)已經(jīng)逐漸消磨殆盡了。
我在同學(xué)們當中顯得比較特殊,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我還算高大英俊的。一個班三十人集合,我最醒目,原因也簡單——只有我一個男生沒戴眼鏡,這一群人年紀不大,眼鏡度數(shù)不淺,有幾個簡直就像掛著兩酒瓶6底,我們班總共有五個女生,號稱五朵金花。
第一朵金花綽號“圓月彎刀”,因為她的臉比較長,而且仔細打量右臉頰比左臉頰稍寬。第二朵金花綽號“芝麻醬”,因為她膚色微黑,臉上還點綴著幾個雀斑。第三朵金花綽號“蘋果”,長的白白凈凈的,稍微有些胖但身材還算勻稱,這在我們學(xué)校已經(jīng)算是美女了,有不少男生看見了她粉嘟嘟的臉就想咬一口。第四朵金花綽號“干柴”,因為她的膚色比較黃人比較瘦,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第一學(xué)期就和我們宿舍隔壁的同班男生搞上了對象,而那個男生的綽號叫作“烈火”。第五朵金花的綽號就叫“金花”,她的年紀還小,副小可愛的樣子,我們都認為她不該到班而應(yīng)去少年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