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羨慕我？這話從何說起！”
風(fēng)君子：“你有不解之時，可以問道于師。而我心中有不解，卻不知問于誰，只能問于天，可惜老天爺不曾開口�！�
“好像有人說過。修行到最后，都要問道于已�！�
風(fēng)君子：“話是這么說，可太難了！實話告訴你吧，自從上次在昭亭山背誦半卷天書之后，快一年半了，我地修行境界沒有尺寸之進(jìn)。遲遲不能有任何突破。……想那七葉，雖境界未到，但情況與我是差不多，不知他此次閉關(guān)會有什么收獲？”
“那你教我的四門十二重樓，自己到底修煉到什么境界？”
風(fēng)君子：“你是不是擔(dān)心我教錯了？這你不必?fù)?dān)心，我教你的丹道修行次第是絕對不會有錯的，但真正的天道如何卻非我所能授，那最后一步飛升超越要靠你自己。等你修完了三門九重樓，遲早也要面對�！�
“等等，你說修完三門九重樓就是世間丹道的盡頭。那最后還有一門三重樓是怎么回事？”
風(fēng)君子：“那是我地修行，與你無關(guān)。今天對你說罷，這四門十二重樓雖然是我所創(chuàng)，開始的三門九重樓我自己根本就沒有修煉過，你是世間修習(xí)這門丹道的第一人。我的修行與這世間其它所有人都不一樣。是從飛升之后的境界從頭開始的。第四門第十重樓境界為‘問天’，我突破這層境界而創(chuàng)四門十二重樓，第十一重樓的境界為‘忘情’，我達(dá)到這層境界而創(chuàng)世間三夢大法。但是進(jìn)入忘情境界之后，卻遲遲無法更進(jìn)一步�！�
“老天。從飛升之后的境界從頭開始，那你怎么沒飛升還在人間？”
風(fēng)君子：“你問我我問誰？要不是當(dāng)年天月仙子告訴我，我這一生一世都蒙在鼓里。你是我的傳人。有些話我遲早會告訴你的，但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你問也沒用。”
“那我不問了，但守正真人曾經(jīng)說過一句話──丹道越往上修，境界越難突破，幾十年沒有更上一層樓地情況也是很常見的。你小小年紀(jì)，一年半時間沒有突破一層境界也很正常。”
風(fēng)君子：“那是兩回事，修為無法突破總還知道路如何。而我今日是身后有余卻眼前無路，想另辟溪徑又無從下手�！�
風(fēng)君子一直指點我修行。還從來沒有談過他的修行，今日是第一次聽聞。看來平時他的困擾不少，尤其是三戰(zhàn)七葉不下之后，這小子想的更多了。我沒法指點他，只能安慰：“修行這種事情，就是遇事做事，欲速而不達(dá)，你成天這么想恐怕也用處不大，還不如不想順其自然。”
風(fēng)君子：“到我這種境界，已經(jīng)隱約可見過去未來許多事。你說能看見，插手好呢還是不插手好呢？不插手，我地修行也無法再進(jìn)一步，如果插手試試，又違反了很多東西。”
“你如果真的能見過去未來，就告訴我，我的親生父母是誰？”
風(fēng)君子：“我要傳你‘嬰兒’的心法與口訣，境界突破之后，面對苦海天劫，自己就會明白。……其實我若是你，我早就明白了，只不過你身在其中而已。別告訴我你自己想不到，只是你不愿意去想，因為沒有證據(jù)�！愕目嗪Ｌ旖傥仪宄�，可我地下一重天劫卻沒有人清楚。近日總覺惶惶不安，看不透天劫以后�！�
“什么天劫？”
風(fēng)君子：“我要面對的，叫作‘世間劫’，隱約知其大意，卻不知究竟如何�！懔耍胍矝]用，歷劫渡劫就是了！現(xiàn)在，我要教你心法與口訣了。按規(guī)矩，你跪下，我要問你幾個問題，這些問題我沒有答案，只是考你現(xiàn)在的心境能否傳法�！�
我跪下道：“你問吧�！�
風(fēng)君子：“你為什么要殺人？”
“你說什么，你指地是誰，湯勁還是付接？”他這句話讓我大吃一驚。
風(fēng)君子卻沒管我怎么回答，接著自顧自的又問了一句：“那你為什么不殺人？”
“你到底想說什么？誰會莫名其妙殺人？”我摸不著頭腦。
風(fēng)君子仍然沒管我的回答，接著問：“七葉是英雄嗎？”
“你說呢？”我覺的風(fēng)君子問話古怪，他嘴上說沒有答案。其實心里一定有想法，分明是正話反說地意思，所以我來了一句反問。
果不出我所料，風(fēng)君子說了一大串：“你我不認(rèn)為他是英雄。但天下人認(rèn)為他是英雄，他自己也認(rèn)為自己是英雄，他不會認(rèn)為自己做的事是錯的。原因就在于此。他的修為精進(jìn)，在他那條路上越走越遠(yuǎn)，原因也在于此�！�
我接著反問：“那為什么不殺人呢？或者說不隨便殺人呢？除了法律或戒律之外。”
風(fēng)君子：“這是一個老問題了，如果在世俗間，人們會告訴你兩個理由，一個是宗教，一個是常理。宗教會告訴你那樣要下地獄；常理會告訴你因為你自己不愿意，你也是一個人，也不希望自己被殺。假如你不相信地獄也不在乎被殺，那這兩個答案都行不通。你能給我第三個答案嗎？”
“唐老頭好像講過蘇格拉底的一番話。我還能記住。我們必須與自己相處，而且一生不能與自己相離，所以我們不愿意殺人，因為我們也是人。我們不愿意與一個可能也會謀殺自己地人共度一生�！�
風(fēng)君子：“也勉強算個答案，至少你說出了‘與自己相處’這句話。至少嬰兒地心境到了。你還記得我在善結(jié)大會上也提到嬰兒心境了嗎？”
“當(dāng)然記得。你說了天下人對我的十六個字評價，又說了我對自己不是這番評價。我在想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自己，后來又想到其實那都是我石野。”
風(fēng)君子：“說的好，可以傳你嬰兒的口訣了，我問你──《老子》這本書中。共有幾處提到嬰兒的概念？”
他這是要考我引經(jīng)據(jù)典的功夫嗎？這句話一般人還真不容易答上來，不過我沒問題：“總共有三處，第一處在第十章中‘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第二處在第二十章中‘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臺。我獨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嬰兒之未孩。’第三處在第二十八章中‘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為天下溪。常德不離，復(fù)歸于嬰兒。’……這些就是‘嬰兒’的口訣嗎？”我已經(jīng)了解他的語言習(xí)慣，丹道口訣總是從經(jīng)典中信手拈來，所以有最后一問。
風(fēng)君子：“書背的倒不錯，這些都是也都不是，你還漏了一處。丹道中地‘嬰兒’也稱‘赤子’，《老子》第五十五章開篇是什么？”
我答道：“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蟲不螫，猛獸不據(jù)，攫鳥不搏�！�
風(fēng)君子：“這一句才是口訣。”
我有點疑惑的問道：“這段文字你教過我，接下來還有一句就是‘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和而朘作，精之至也�！遣皇俏椅慈腴T前你教我的‘安神守竅一陽生’的口訣嗎？”
風(fēng)君子點頭：“不錯，后面就是‘一陽生’的口訣。丹道修行轉(zhuǎn)了一大圈，你又回來了是不是？此時地一陽生已非彼時的一陽生，而是神陽出現(xiàn)前的嬰兒。過玄關(guān)而胎成，再經(jīng)歷換骨天劫，你已經(jīng)求證了返回先天的一種存在。那‘毒蟲不螫，猛獸不據(jù)’的意思就是這種存在已經(jīng)是一種超越，它是發(fā)自純粹地內(nèi)��；而另一個意思就是當(dāng)你重新以混沌之眼再看世間時，要小心護持，不要再入輪回迷失。……丹道修行，以此最為兇險�！�
“兇險？”
風(fēng)君子：“是的。很多人只修大道，不修術(shù)法，也不追求神通。比如我教你的四門十二重樓丹道，如果只教這些沒教你別地東西，你會用那些神通嗎？”
“好像那些神通道法，丹道本身中無。”
風(fēng)君子：“話雖這么說，但有悟性的人可以觸類旁通，比如御物、御器之術(shù)丹道修行到一定境界自然就會掌握，師父也就順?biāo)浦劢塘恕５�有一種人，就是一心求大道不問神通，但到了嬰兒境界，神通自然而然就有了。所以很兇險�！�
“什么叫神通自然而然就有了？”
風(fēng)君子：“所謂世間神通，無非是人平常五官知覺以及行為能力的延伸在嬰兒境界中。等于全新自我地初生、成長，有全新的五官以及行為能力，它超越了平常人的知覺范圍與能力，那就是有了種種神通。此時如果心智失控，舉止失常，就會落入到舊的輪回中。這就是兇險所在，甚至不是他一個人的兇險，而是周圍很多人的兇險�！�
“我明白了，所以師父往往教弟子種種術(shù)法，提前學(xué)會各種神通，而不等到嬰兒境界中自發(fā)俱足。這樣不至于一時之間心智大亂�！�
風(fēng)君子：“其實嬰兒境界地心法起手時也不復(fù)雜，與一陽生時守丹田類似，只是境界不同。講究以眼觀眼，以耳聽耳，以鼻調(diào)鼻。以口緘口。外無聲色之牽，內(nèi)無意我之累，自然方寸虛明，萬緣澄寂。而我本來赤子安處其中漸漸成長俱足�！懵犆靼琢藛�？”
我聽明白了，所謂“以眼觀眼”不是左眼看右眼。而是以嬰兒之眼觀我本來之眼，在移換爐鼎后再移換神識，重歸純凈的狀態(tài)，像嬰兒那樣去成長，其意妙不可言。如果說這一步有兇險的話。兇險之處就在于這個孩子要好好護持，不能受傷害也不能學(xué)壞，當(dāng)然這只是一種形象的說法。我問道：“突破嬰兒境界。到達(dá)苦海天劫，需要多長時間？”
風(fēng)君子：“劫數(shù)何時來臨誰也不知道，有可能立刻就來，有可能最終方至。只有徹底經(jīng)過了才算突破這層境界。古人有云三年哺乳，基本上到陽神出現(xiàn)最少要用三年。這就叫‘含養(yǎng)胞胎需十月，育嬰哺乳要千朝。片晌功夫修便現(xiàn)，老成須是過三年。’你老老實實修行便是了�！�
“我聽說進(jìn)入嬰兒境界就可以御器飛天，我什么時候可以飛？”
風(fēng)君子笑了：“只要你略有小成，就可以去問韓紫英那紫英衣的口訣�？梢詭黄痫w天。至于你自己想做一只鳥，恐怕還要費些功夫，到時候自己就知道不必問我�！�
“我總算可以了結(jié)紫英的心愿了，這嬰兒口訣學(xué)的正是時候�！�
風(fēng)君子：“她的心愿是要了結(jié)了，你呢？你有什么心愿？”
“還有阿秀呢，阿秀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風(fēng)君子：“這件事早已說的明白，我也不想再多說什么了。如果嬰兒境界大成，有青冥鏡在手，你自有辦法對付緋焱，到時候你自己選擇吧�！瓕α�，這幾天沒有看見韓紫英，她干什么去了？”
我答道：“她出門采藥去了，要去一個叫凝翠崖的地方去采一種靈藥邪櫻蕊�！�
風(fēng)君子：“哦？她什么時候想要仙人血，跟我說一聲就是�？峙轮辽僖群脦啄臧�？”
“仙人血？你猜到她要煉九轉(zhuǎn)紫金丹。你是怎么知道藥方地？”
風(fēng)君子：“藥方我當(dāng)然不知道，其中幾味主藥我還是知道的，好好的去采邪櫻蕊干什么，分明就是要煉九轉(zhuǎn)紫金丹。其實我聽果果說了，韓紫英向果果求九串仙人不留果，我就知道她有這個心思�！�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你不要告訴旁人，在正一三山會之后我封果果為神。這事現(xiàn)在只有你和我還有果果知道。”
“你又搞封神的把戲，你封果果做了什么神？總不成是煉丹峰的山神吧？”
風(fēng)君子搖頭：“煉丹峰地山神我可不敢封，我封了她做了一類草木之神，就是仙人不留神�！�
這個名子很古怪，應(yīng)該是“仙人不留──神”，但乍聽上去總能讓人誤會為“仙人──不留神”，風(fēng)君子一不留神就封了果果為神。細(xì)問之下才搞清楚事情始末──
在正一三山會上我和風(fēng)君子鬧了那一出事，仙人不留果花精果果現(xiàn)在天下人皆知。雖然有忘情宮仙童的名稱罩著，現(xiàn)在又做了軒轅派的護法童子，人們不敢輕易去打她的主意。但保不齊這天下有心計陰險之輩暗中去害她。能看得出來風(fēng)君子特別偏愛果果，從正一三山回來就悄悄把果果領(lǐng)到句水河邊那座小山上封神。
我不明白封神是怎么回事，又是什么樣一種神通？風(fēng)君子的修行怪異之處太多了！但果果從仙人不留果花精成了仙人不留神，有了不少好處。首先第一點，她有穿行世間地能力，只要有仙人不留果生長的地方，她都能知道，而且心念起時都能出現(xiàn)在那個地方。這相當(dāng)于修行人夢寐以求的神境通遁術(shù)，只是不能隨意施展，只能穿行到有仙人不留果生長地地方才行。這是最好的逃生之術(shù)，如果遇險時想逃，瞬間可到千里之外，一般的高手根本抓不住她。
第二個好處就是保命，她能夠神識不散，就算現(xiàn)在的肉身毀了還能帶著神識記憶重新修行化出形體，只要天下的仙人不留果沒有滅絕，哪怕還有一處生長，果果在這個世上就不會消失。對于修行人來說，消失的概念不是身體，而是這一世的神識與修行根基。果果還是可能會受到害傷，但可以重頭再來，神識與根基不損。風(fēng)君子可是給了她天大的好處，就不知道這樣做對風(fēng)君子本人有什么影響或害處。
……
韓紫英要煉九轉(zhuǎn)紫金丹，此事說來話長，甚至她早有就有這個心思──當(dāng)?shù)弥@世上真有藥引之后。九轉(zhuǎn)紫金丹的藥材雖然難以收集，但也不是不可能，丹霞夫婦就曾做到了，最難地就是那一味藥引“千年仙人血”。
后來風(fēng)君子給了一種血，據(jù)說是綠雪的千年靈血，但韓紫英發(fā)現(xiàn)不對，那就是風(fēng)君子自己的血，奇特之處還能一爐成丹三枚。有這樣難得的藥引就在身邊，而且想求能夠求得到，她如何能不動心？
上次的那一爐九轉(zhuǎn)紫金丹，一枚讓丹紫成用了，一枚讓柳菲兒用了，一枚讓風(fēng)君子拿去留在了忘情天宮。世間僅剩一枚在忘情宮，而風(fēng)君子已經(jīng)放出話來要用呈風(fēng)節(jié)來交換，恐怕打這一枚的主意是千難萬險，抱椿老人就因此喪命，連整個玄冥派都讓七葉給端了。
煉那一爐九轉(zhuǎn)紫金丹，付出最多辛苦的是韓紫英，然而她卻一無所得。風(fēng)君子曾把那一枚九轉(zhuǎn)紫金丹就留在菁蕪洞天，韓紫英天天進(jìn)出伸手可得的地方。后來綠雪約我見面，要我提醒韓紫英那是風(fēng)君子在考驗妖女心性，如果韓紫英能夠面對靈丹不動心將是一生福緣的開始。
綠雪也告訴了我九轉(zhuǎn)紫金丹對韓紫英的莫大用處──讓她真真正正成為一個人。她雖然聽聞了風(fēng)君子的半卷化形天書，得到了人身，但那也只是不需法力維持的一個身體而已，畢竟還沒有真正成為一個人。至少按照綠雪的說法，韓紫英不能為我生兒育女，而據(jù)風(fēng)君子偷聽她與阿秀的談話，她是有這個愿望的。
韓紫英的確對九轉(zhuǎn)紫金丹動心了，但她不是那種將他人之物居為己有的心思，而是想自己煉一爐。自從和丹霞夫婦交往之后，她就將九轉(zhuǎn)紫金丹的藥方求了過來，自己去收集藥材。九轉(zhuǎn)紫金丹一共有三十六十五味藥材，最后還要加一道藥引。
煉制丹藥講究君臣配伍，其中有四位君藥最為難得，分別是十三枚朱果、九串仙人不留果、七朵黃庭雪蓮、五錢邪櫻花蕊。朱果與仙人不留果本是很難收集齊全，可有了菁蕪洞天以及仙人不留神果果，對于韓紫英來說成了十分容易之事。至于黃庭雪蓮，是一種叢生的黃色雪蓮花，生長在高山雪線附近。據(jù)說十分罕見，但于蒼梧說海天谷弟子曾有遇到，他回大漠之后會幫忙找一找。剩下的就是邪櫻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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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回 此是誰家子，漂泊人世間
邪櫻蕊是一種非常奇特的藥材，如果單獨用不能煉藥也更不能治病。它是生長在凝翠崖上一種邪櫻花的花蕊，邪櫻每三年開花一次，有粉霧如煙�；\罩整座凝翠崖。如果闖到凝翠崖上不小心吸入這種粉霧，人會如癡如醉進(jìn)入幻境，幻境當(dāng)中有無數(shù)美妙事物接踵而來讓人沉溺其間不可自拔。修行人如果沒有破妄以上的境界是不敢到那個地方去的。
當(dāng)然了，也不用擔(dān)心普通人會闖入，那里也是一種修行道場，普通人根本上不去，相當(dāng)于半個洞天福地。因為它不是完全隱蔽也不是完全開放。凝翠崖上只有一個人在修行，也是修行界赫赫有名的前輩，名叫九黎散人。這個九黎散人的大名我也聽說過，阿游在機緣大會上得到的那塊溫火玉就是九黎散人所贈，溫火玉也是凝翠崖的特產(chǎn)之一，只有埋溫火玉的地方才可能生長出邪櫻。
那九黎散人好清靜，并不常出來走動，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凝翠崖上獨自修行。但據(jù)說此人性情隨和，并沒有什么高人的架子。三年前，丹霞生上凝翠崖求邪櫻蕊，并且送了九黎散人一批軒轅派密制的靈藥，九黎散人也沒有阻止他去采集。此番又到邪櫻花開，紫英去了，并且捎去了三枚朱果，這是目前我們手中僅有的三枚了。想那九黎散人不會為難她，所以我也就放心地讓她一人前去。只是叮囑快去快回。
最近紫英不在，我也好幾天沒去知味樓，這一天得空去吃頓飯順便看看紫英不在的時候知味樓情況怎樣。我去的時間有點早，剛剛下午五點來鐘，這個時間一般飯店剛剛上客，但知味樓大堂里已經(jīng)坐了不少客人�？磥砩獯_實不錯。
我一進(jìn)門就看見了靠窗口的角落里有一個人獨自坐了一張小桌，點了一葷一素兩盤菜，把著一壺酒在那里自斟自飲。我趕緊走過去打招呼：“唐老師好，你也來喝酒了？怎么一個人來的？”
唐老頭：“我是來喝酒的，又不是來找人地。一個人喝清靜，沒人跟我搶杯子，家里那個老婆子又不會在耳邊嘮叨。你來的正好，陪我老頭子喝兩杯，今天我就請你這個學(xué)生喝頓酒�！�
“哪好意思讓您請我喝酒，別忘了我可是這家酒樓的老板。唐老師咱別在這坐著了。請您到樓上的君子居，我好好陪您喝一杯，正好有問題想請教。”
唐老頭笑道：“桃李滿天下，好處就是多！在這一片蕪城，走哪都能碰到學(xué)生。到處都有請客的，我老頭子想結(jié)一回帳都很困難�！阕�，有話就在這里說，我又不是風(fēng)君子，上什么君子居�！�
“這么多人。說話不太方便吧？”
唐老頭用筷子向四周指了一圈：“有什么不方便的？你看看這些人，都在吃自己的菜、喝自己的酒、說自己的話，誰管你和我？我們也說自己的。就在這里。”
我也只好坐下，招呼服務(wù)員又上了兩個菜端了兩壺酒，先敬了唐老頭一杯，然后陪他喝了起來。三杯酒下肚，老頭問我：“你說有事情想問，怎么還不說？”
“是這樣地，我最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你說可不可能存在這么一種假設(shè)，一個修行人，他的修行已經(jīng)超越了飛升成仙的境界。卻仍然留在人間，又從另一個起點從頭開始修行？假如，我是說假如出現(xiàn)這種情況，又怎么解釋呢？”
唐老頭：“嗯，你這個問題問的好，其實很多年前我也想到過�！�
“你想到過？您怎么會想到這個問題，您不是放棄修行了嗎？”
唐老頭搖頭：“放棄？那我這么多年教了這么多學(xué)生在干什么？我只是換了一種方式而已，不像那些人在天上飛來飛去�！埃覀兺嬉粋�立論游戲吧，按照古典的方式，我教過你們地�！�
“好，那我先定一個大前題──那就是人真的能成仙。”
唐老頭：“那我也定一個小前題──理論上存在這么一個仙界，飛升成仙后人都去了那么個地方。現(xiàn)在問題來了，仙人在仙界中生活，與凡人在人世間生活有什么本質(zhì)上的不同？”
“有意思，讓我想想這個游戲是怎么玩的。兩點思路，第一點，仙人與凡人有什么不同。第二點，仙界的人際關(guān)系與社會結(jié)構(gòu)與凡間有什么不同�！�
唐老頭：“這兩點最后歸結(jié)為一命題，仙人地存在狀態(tài)與凡人有什么不同？我們先談第一點吧，仙人與凡人有什么不同？從最庸俗的理解，仙人有仙人的神通，因此在凡人面前他是仙人，假如到了仙界呢？”
“按照這個思路推導(dǎo)，神通不過是五官知覺地延伸以及行為能力的放大，如果大家都一樣，那就不叫神通。一只貓會說話那是神貓，一個人會說話那就是普通人。仙人與仙人之間如果從能力的角度，相比凡人與凡人之間沒什么區(qū)別�！�
唐老頭：“我們僅僅從法力神通來談，去仙界還不如留在人間，所以第一點思路是沒有意義的�，F(xiàn)在淡第二點思路，仙界的仙際關(guān)系與社會結(jié)構(gòu)，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這是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唐老頭：“你確實不可能知道。但是自古以來的凡人做了種種猜測，也有無數(shù)文學(xué)家寫了很多神話作品，去描寫仙界的存在。我們先形而下之，在那些神話文學(xué)中的仙界與凡間有什么不同嗎？”
“看那些神話和仙俠。沒什么不同！一樣地奪寶，一樣的修煉升級，一樣的爭斗，一樣的權(quán)謀手段，只不過是披著仙人外皮的人間社會翻版�！�
唐老頭：“這就對了。從第一點來看，仙人去仙界不如留在人間。從第二點來看，世俗所理解的那個仙界與人間沒什么區(qū)別。綜合這兩點，這世上不應(yīng)該存在普通人所理解地那種仙界�！�
“你這么容易就得出結(jié)論了？仙界不存在？”
唐老頭：“我只得出了一種結(jié)論，神話中描寫的那種仙界不存在，并沒有說抽象的仙界不存在�，F(xiàn)在形而上之，如果仙界存在，那是一種什么樣的世界？”
“如果仙界存在，只能是宗教所描述的境界，而不可能是文學(xué)所描寫的實有�！�
唐老頭：“你不愧是修行有成的人，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想當(dāng)年我可是考慮了很久。我跑去問守正真人，守正真人說我未到地步妄談仙，要我不要多想，可我忍不住要想。如果要我去窺測的話，所謂仙界中的仙人。是一種存在狀態(tài)的超越。他們可能長生不滅，可能神識永恒，可能彼此無傷，可能生活在這世間難得地寧靜當(dāng)中�！阄遥ビ懻撍菦]有意義的�！�
“那樣也挺好。遠(yuǎn)離了一切不必要的煩惱與紛擾�！�
唐老頭：“所以，它不是我們所理解的這種空間結(jié)構(gòu)�！�
“那么所謂地獄，也是這樣嗎？”
唐老頭：“孺子可教也！你居然能夠聯(lián)想到西方宗教。所謂有天堂就有地獄，它們是一種類型的東西�！�
“您說地這么清楚，為什么不修三十六洞天？”
唐老頭：“別的原因就不說了，只說我這幾十年來的想法吧。修行如何才能成仙？修行為何會有天劫？”
“不要問我，您老是怎么認(rèn)為的？”
唐老頭：“其實我認(rèn)為無所謂。無論是修性還是修命，無論是修身還是修心，最終就是達(dá)到那種存在的狀態(tài)手段，成仙成佛只是跨出那一步而已。而人間這個地方是很奇怪地，巧妙之處在于你如何去看待它。它有可能是你的天堂，也有可能是你的地獄。我雖然沒有一身神通，但我認(rèn)為一樣可以在這里找到仙人地存在狀態(tài)，又何必舍近求遠(yuǎn)？”
“唐老師，我們似乎跑題了�！�
唐老頭：“對對對，跑題了！怎么談起我來了？你一開始那個假設(shè)是什么？”
“有一個修行人，他的修行境界已經(jīng)超越了飛升，卻留在人間從新開始修煉，怎么解釋這個現(xiàn)象？”
唐老頭喝了一口酒：“回到我們剛才淡的第一點問題。假如一個人，無論是仙人還是凡人，他在仙界就是仙，在人間就是人。聽說過狼孩的故事嗎？一個人生在狼窩里被狼養(yǎng)大，從生物學(xué)角度他還是人，但從行為學(xué)角度他就是狼。他有一切先天成為人的條件，但還要從學(xué)習(xí)做一條狼開始，直到他自己意識到自己是人的那一天，假如世上的狼也能自發(fā)自覺的懂修行的話。……這里不存在留在人間地假設(shè)，只有一個生在人間的可能。……當(dāng)然這個比喻不太恰當(dāng)，狼群和人間是不一樣的，人間社會的奇妙之處就是人會自覺的反省思考，所以在佛家六道當(dāng)中是最奇妙的一道──娑婆世界�！�
“謝謝你唐老師，我想我明白了一些，這條狼應(yīng)該夠郁悶的！來來來，喝酒喝酒�！�
唐老頭：“郁悶倒未必，如果他根本沒把自己當(dāng)人的話，說不定還很得意，認(rèn)為自己比其它狼聰明靈活，前蹄子下面還長了五根手指能撓癢癢，這樣不也挺好？……不扯這些荒誕的事情，陪我老頭子多喝兩杯。”說話間唐老頭已經(jīng)帶著幾分酒意，臉也漸紅。
這唐老頭真不是一般的人，難怪和鋒真人曾告訴過古處長有什么不明白的問題就去請教唐卿。通過唐老頭的一番話，我隱隱約約猜測到風(fēng)君子的來歷如何，以及為什么他的血做藥引能夠煉成三枚九轉(zhuǎn)紫金丹。這恐怕是風(fēng)君子極大的秘密，他自己也說過如果天月大師不告訴他。他這一生一世都會蒙在鼓里，看來天月大師也看破了他地來歷。這是他一直不愿意說的問題，就算我隱約猜到一些，也會選擇閉口不問。
我和唐老頭正喝酒閑聊間，無意間抬頭看見門外紫英回來了。紫英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她還扶著一個老者。這老者面色如溫玉。然而卻籠罩著一層淡青，一頭不長不短的頭發(fā)既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而是比較奇怪的棕灰色。我看見紫英當(dāng)然站起來去打招呼，然而唐老頭反應(yīng)比我更快，似乎酒突然就醒了，搶在我前面就走到了門口。
他抓住那個老者的胳膊問了一句：“老九，怎么是你？”
老者地神色一怔，隨即有些激動的問道：“小唐，你也在這兒？”
唐老頭：“你好像受傷了�！@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樓上有一間君子居。我們上那里�！�
唐老頭剛才和我談?wù)撓山绮槐鼙娙耍F(xiàn)在看見這個老者卻主動要去君子居。這兩個人應(yīng)該是熟人，喊唐老頭叫“小唐”，恐怕很久之前就認(rèn)識了，在唐老頭還是真正的小唐時。我在旁邊問紫英：“紫英。這位是誰？”
紫英：“到君子居再說。”
君子居恰好有四張座位，關(guān)好門我們四人分別坐下，互相介紹了一番。我這才知道這位老者就是凝翠崖上的九黎散人。韓紫英到凝翠崖上去采邪櫻蕊，本來就是要求九黎散人的，怎么將九黎散人帶回了蕪城。而且他還受了傷？此事說來話長──
凝翠崖高達(dá)千丈，峰頂被邪櫻迷魂霧所籠罩。修行人要想上去，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御器飛天直到崖頂。如果用一般的方法。比如御天下大塊無形術(shù)登巖而上，一邊施法另一邊還要對抗迷霧中的幻境，那是非常危險的，連我也不敢輕易去嘗試。不能飛天又敢去登巖地人除非精通天下藥性，提前煉制了克制邪櫻迷霧的解藥。而丹霞生和韓紫英都是這種人。
韓紫英這天登上凝翠崖，她登崖到半途卻在絕壁的一棵樹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昏迷不醒的老者，看上去有點眼熟似乎在正一三山會上見過。救人要緊，她就將這位老者帶下凝翠崖救醒，一問之下大驚失色。原來這個老者就是九黎散人。被一個上門挑釁的高手打落凝翠崖。還好他也有一身修為，在半空中勉強凝住身形落在了一棵樹上，隨后傷勢發(fā)作昏迷了過去。
九黎散人也是修行界有名地前輩高人了，可以御器飛天出入凝翠崖，境界至少在我目前的修為之上。而且這個人又不經(jīng)常出來走動，在修行界幾乎沒有仇家，什么人會上門去把他打傷？有這么大的神通，誰又會干這種事？修行界有這種能耐的，幾乎掰著指頭都能數(shù)過來。
然而聽九黎散人描述，登上凝翠崖的那個神秘高手別說沒見過，連聽都沒聽說過！這人披著一身大紅色地斗篷，臉色煞白看不出年紀(jì)多大，五官冷傲而鼻如彎鉤，一頭黑色的長發(fā)幾乎及地，十根手指的指甲有一尺長可展開如利刃也可以卷曲收起。一身神通神鬼莫測，據(jù)九黎散人說相比守正真人也差不了多少。
那人自稱昆山子，從天而降飛落到凝翠崖上，視邪櫻迷霧如無霧。九黎散人以為有世外高人到訪，很客氣地出來迎接。不料才說了幾句話，那昆山子就說看中了凝翠崖這片修行道場，要在此修行，請九黎散人離開。這九黎散人哪能答應(yīng)，兩人就動手斗了起來，九黎已經(jīng)幾十年沒有吃過敗仗了，然而與此人斗法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被打落千丈山崖。那個怪人也不追殺，徑自占據(jù)了凝翠崖。
九黎散人聽說韓紫英要去凝翠崖上采邪櫻蕊，就趕緊勸住了她，山上那個昆山子絕對招惹不起，恐怕也只有天下絕頂高手如守正真人者才有辦法。九黎不知道那怪人的來歷，當(dāng)然也不能甘心就受這份屈辱，與韓紫英一起回到了蕪城。他想到正一門找守正真人求助，一方面打聽這個昆山子究竟是什么人，另一方面也是想請幫手奪回道場。他們剛到蕪城，就碰到了我和唐卿。
唐老頭已經(jīng)脫離修行界不問修行事，但在四十年前他和九黎散人卻是好朋友，彼此稱呼“老九”與“小唐”。今天乍一見到幾十年不遇的老友帶傷而來，當(dāng)然也很關(guān)心的詢問起情況。九黎散人認(rèn)識我，因為我畢竟在正一三山會上出過風(fēng)頭，見到了我寒暄了幾句，接著就要去正一門去找守正真人。
我勸道：“九黎師兄，報仇不急于一時，你現(xiàn)在傷勢很重，需要趕緊調(diào)養(yǎng)。據(jù)我所知守正真人目前不在正一三山，我可以幫你去找他�！@樣吧，你先養(yǎng)傷，我去約附近的修行高人與你見面，再詳談此事如何？”
聽九黎散人的轉(zhuǎn)述，我也覺得駭然！如果那個昆山子有這么大的神通，找一般人前去理論毫無意義，說不定還有無謂的損傷。在我所認(rèn)識地高人中，恐怕也只有廣教寺活佛、守正真人、七葉、風(fēng)君子、等能起到作用。別人不好找，守正和風(fēng)君子我可以找來。而且守正真人確實不在正一三山，我前幾天回家一趟去看父母，金爺爺已經(jīng)回村了。我不能領(lǐng)著九黎去找金爺爺和風(fēng)君子，但我可以把守正真人和忘情公子請來商議。
好不容易把話說清楚，九黎散人也壓住了脾氣，接受了我的建議并對我連聲道謝。韓紫英指點他去飛盡峰上的飛盡巖修養(yǎng)療傷，那里是一個修行人調(diào)息的好地方。想當(dāng)初七葉受了傷也在那里調(diào)養(yǎng)，現(xiàn)在七葉回海南閉關(guān)，飛盡巖正好沒人。
第一個要找的人就是守正真人。他不僅是公認(rèn)的當(dāng)今修行界的第一高手，而且做為正一門掌門，隱然也有天下盟主的地位，修行界有什么爭端應(yīng)該找他。我連夜就回了石柱村，沒有回家直接去了金爺爺那里。
院門沒有鎖，大乖竄出來低吼兩聲晃著尾巴往我身上撲，顯得很歡快的樣子，這時候屋門開了，金爺爺站在門口說道：“小野，這么晚來找我，你進(jìn)來吧�！�
我進(jìn)門坐下，金爺爺給我倒了一杯茶，而我脫口道：“守正真人……”
金爺爺：“你這孩子，怎么在這里叫我守正？應(yīng)該是金爺爺才對，難道是修行界出事了？”
“是的，凝翠崖九黎散人被一神秘高人打傷，現(xiàn)在到了蕪城想找你。我勸他到飛盡巖上養(yǎng)傷，連夜就趕到你這里來了�！�
金爺爺動容道：“以九黎的修為，天下能傷他的人實在不多�！阒滥侨耸鞘裁磥須v嗎？難道又是七葉？”
“不是七葉，是一個自稱昆山子的人……”我將九黎散人的轉(zhuǎn)述又說了一遍。
金爺爺?shù)姆磻?yīng)出乎我的意料，他的表情不是震驚也不是憤怒，而是陷入了沉思一臉憂慮，坐在那里良久不言。他不說話我也不好打斷他的沉思，很久之后他才抬頭道：“此事還有幾人知道？”
“沒有其他人，只有我、唐老師也就是你原來的徒弟和卿、韓紫英、九黎散人知道，我正打算去找風(fēng)君子。”
金爺爺：“那好，你先去提醒他們一聲，此事先不要聲張。我先去一趟凝翠崖搞清楚這人的來歷�！�
“不要聲張，為什么？”
金爺爺：“我倒不擔(dān)心世上冒出來什么高手，假如率領(lǐng)正一門弟子結(jié)陣前去，也不必害怕這個昆山子�！译[約擔(dān)憂一些事情，其中內(nèi)情恐怕只有各大派掌門才清楚，你自然是不知道的。所以我一定要先查清此人的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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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回 摶意揉龍虎，姹女巧收服
（題記：本回是第十四卷“論法篇”最后一回。不知大家注意到?jīng)]有，本書的分卷形式基本上是十二回為一卷，只有第三卷“窺道篇”與十四卷“論法篇”例外�！案Q道”多了一回，“論法”少了一回。取窺道多思、論法少言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