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宇文樹呵呵一笑,手指杭州灣:“不遠不遠,對岸就是。如果石小真人不嫌聽濤山莊草舍簡陋,這就請隨我來�!�
說完了老人家一縱身飛下山崖。立足于碧海波濤之上。手持龍頭拐杖,在海風(fēng)中白發(fā)飄飛如仙甕降世。我站在山崖上大聲喊道:“莊主,難道我們要這樣渡海嗎?”
宇文莊主大笑道:“達摩渡江,八仙過海,這御天下大塊無形的法術(shù)石小真人不可能沒學(xué)過。剛才見你神通廣大手刃付接。憑借手中法器橫渡這百里錢塘江口又有什么問題?……哦,我明白了!你放心,此時四下無人,你我凌波而去也不必擔憂驚世駭俗。”
御天下大塊無形?靠!我還真沒學(xué)過。我最早學(xué)的就是最簡單的“御物”,后來因為要上煉丹峰。風(fēng)君子教了我如何“御天下大塊之形”。御物之道向上還有境界?就是這“御天下大塊無形”?呵呵呵,我明白了,其實這也不是什么很困難地事情。昨天的我也許還做不到,今天的我似乎已經(jīng)可以了。
御天下無形之物我早就見過,七葉在終南山中與同門斗法時,曾經(jīng)從火堆中引出十二條火龍。于蒼梧在句水河邊對抗龍卷風(fēng)時,曾經(jīng)御風(fēng)向天。一座山,大塊而有形,我御之山不動但我可以飛檐走壁。這一片海,大塊而無形,我御之海不動但我可以飛渡而過。道理雖然簡單。但只有修行境界到了才能有如此神通。
我收起付接留下的毫光羽,一揮青冥鏡,也飛身跳下了山崖,以法器激應(yīng)波濤之力立足于碧海之上。立足不動而身形如飛向前疾行。這種感覺不是我在水面上走路,而是以法器為引,御無形大塊之力,得一身之輕游。我的速度很快,呼呼的就在海面上向前而去,而宇文樹的速度很慢,施施然就像在散步一般。施展這種法術(shù),其實走的慢比走的快難多了,我剛剛領(lǐng)悟尚不熟練,只能快點走。宇文樹見我如此之快,也一展身形追了上來。
如此施法也要消耗神氣,橫渡大洋對我來說恐怕是妄想,但渡過這杭州灣到達錢塘彼岸倒也不是不可能,看來宇文樹就是這么過來的。平生第一次凌波微步,我感覺到萬分新奇又有幾分害怕。這要是在句水河里當然沒什么,但是在這大海之中心里卻不是那么有底,總想快點到彼岸才是。
我當時并不知道,這凌波而行地神通道法在修行界的高人中也不是尋常法術(shù),不是人人都會。聽濤山莊有“聽濤”之名,宇文莊主能夠凌波渡海那是自有家傳秘法。他見我殺了付引輿,是太高看我一眼了,以為我也有此之能。而我當時并不知情,聽見了“御大塊無形”五個字就冒冒失失的跳到了海面上。一瞬間能夠領(lǐng)悟這種難得的法術(shù),一方面是因為我不自覺的感受到宇文樹地周身氣機,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我心念不疑,以為是自然而然。
躍上海面就站住了沒有變成落湯雞是走了狗屎運,有點新奇有點害怕,卻沒有想到一個天大的金元寶正砸在我的腦袋上。多年之后我回憶起這一幕心中感謝兩個人:宇文樹和風(fēng)君子。宇文樹自不必說,他等于親身給我演示了如何施法,而風(fēng)君子傳我道法時打下的根基十分奇特幾乎是獨一無二的。他一直用信手拈來地口訣將精深的道法傳授的如此淺顯明白,而且是邊教邊創(chuàng)因緣而變,跟著他一路學(xué)下來,無意之中我也有了能夠觸類旁通地慧根。只是踏海而行的我,此時仍在懵懂之中。
在海波上前行,隱約感到青冥鏡中傳來的潮汐激應(yīng)之力,海面上有暗流涌動生成�;仡^向東望去,遠處波濤中有一線浪涌向西而來,這浪涌不高,也只有幾寸水波涌起,卻很長得不見盡頭,一眼望去綿延不斷。宇文樹在我身邊道:“今日奇事甚多,十一月初一有日月齊升,石帆蜃氣中見龍首寶塔,現(xiàn)在連錢塘大潮也出現(xiàn)了�!�
“這就是錢塘潮嗎?怎么──”
宇文樹:“怎么這么小是不是?還沒到地方,等過了鹽官之后這幾寸浪涌就會成為萬馬奔騰的潮頭。通常如此大潮往往只出現(xiàn)在月圓前后,每年農(nóng)歷八月十八觀潮最佳。初一見此處潮起,倒是很有幾分意外�!嫒巳缦胄蕾p錢塘潮,那你我不妨隨潮頭而上�!�
他說完話浪涌已到腳下,宇文樹飄然躍于浪花之上,隨風(fēng)順潮轉(zhuǎn)身向錢塘入口而去。這位莊主年紀不小了,玩心居然還很重,此時此刻竟要約我去弄錢塘潮。我想勸阻已然晚了,他已隨浪涌飄飄然而去,白胡子在風(fēng)中翹起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我只得跟隨他順潮流向西而去,只這一會工夫,宇文樹已經(jīng)走得遠了。
一陣浩蕩清風(fēng)吹過,風(fēng)中傳來宇文樹的聲音,老人家在吟詠一首詩偈:“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忽地頓開金枷,這里扯斷玉鎖。咦?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這是《水滸傳》中大和尚魯智深圓寂時所唱的頌偈。據(jù)書中所述,那夜月白風(fēng)清、水天同碧,魯智深在杭州六和塔下忽聽得寺外雷般聲響,問寺僧方知乃是錢塘江潮信。回憶起師父智真長老曾囑咐的四句偈言:逢夏而擒,遇臘而執(zhí),聽潮而圓,見信而寂。魯智深當下大悟,頌偈圓寂涅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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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史記》,司馬遷每篇之后有“太史公曰”。讀《聊齋》,蒲松齡往往添“異史氏曰”。我寫《神游》也深受此風(fēng)之遺,常在正文后附言添評。
這部在網(wǎng)上連載,隨著隨發(fā)。雖然文字草成卻保留了每處下筆時的思想原貌,當時所思所感地同步記述。這些文字怕只能在網(wǎng)上VIP可見了,日后編訂成書恐難以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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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卷 聽潮篇 146回 蜃景何須訝,靈山是我家(下)
我不是高僧,尚不明了涅磐的自由,我是一個學(xué)道中途的修真人,聽見風(fēng)中的詩句有我的感慨。魯智深是在說他自己,可我聽在耳中卻想起了今日的兩個人,付接與我�!捌缴恍奚乒�,只愛殺人放火”,這說的不是剛剛形神俱滅的付接嗎?“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闭f的是這一刻的石野。
在鷹窠頂上,有一人滅去,有一人新生。滅去的是付引輿,新生的是我石小真人。不久前我看見半空的龍首塔出現(xiàn)在石帆蜃氣幻景中,當時隱約想起了一首詩:“佛在心中莫浪求,靈山只在汝心頭。人人有個靈山塔,只向靈山塔下修�!边@是法源和尚在講經(jīng)時引用的,我當然記的一字不差,可事后并未多想。靈山塔下修,修什么呢?想也沒用,我還是老老實實繼續(xù)我的丹道修行。殺付接見石帆蜃氣回憶此詩,心中懵懂,似有一點萌芽欲破土而出。
海上聽宇文樹無意間唱出魯智深圓寂時的偈語,只覺面前海天一片,身心豁然開朗。昨夜我的“胎動”境界,堪破“玄關(guān)”到達“眼前”,那么“眼前”是什么呢?眼前是海天一片!這便是“胎動”心法最后一步功成境界──俱足。從金丹大成之后的身心不二,到圣胎凝結(jié)之時的形容俱足,我的丹道修行終于又突破了一重樓!
記得風(fēng)君子傳我“胎動”地口訣與心法時。說過只有心境到了才能傳授,他傳授我的時候我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我是誰?”,今日忽聽有人唱偈“我是我!”終于恍然大悟。我之悟非魯智深之悟,而是丹道中“胎動”的重樓境界�!靶P(guān)”中出現(xiàn)的那一點萌芽,在“眼前”開始生長去感應(yīng)天地萬物,終于到達了“形容俱足”的狀態(tài)。就像一個人從沉睡中蘇醒過來。發(fā)現(xiàn)睜開眼睛是另一種存在狀態(tài),這相對于沉睡又是一種超然。
四門十二重樓的丹道真是神奇!我記得在第二門中地“靈丹”修證的是體內(nèi)自在的身心,金丹大成入真空之境后,身心不二唯物無我,靈丹消失了。再入第三門,“胎動”中的一點萌芽又出現(xiàn)了,那已經(jīng)是一個完整俱足、徹底全新的“我”。這與“靈丹”境界類似但風(fēng)景不同,我的修行又更見高深。
“胎動”境界的心法分為四步:碎甕、玄關(guān)、眼前、俱足。其中玄關(guān)之門是一個轉(zhuǎn)折點,它追溯到身心的起源,然后穿過去。又是一種全新身心的孕育,就像在母體內(nèi)的胞胎,所以稱之為“胎動”。其境界不可言!所謂懷胎十月瓜熟蒂落確實是一種虛指,我萬里追殺付接到此刻突破胎動境界一共只用了十天十夜!但這十天十夜,對于很多人來說�?峙乱簧紱]有經(jīng)歷過。
就在此刻,腳下突然有浪涌卷起,我一失神間落入大海,渾身濕個透,冰涼地海水差點將我卷走。緊接著在下一刻。我的身形飛起也立于浪花尖上。東風(fēng)吹來,這是又一線浪涌從東海而來,斜側(cè)的方向追向宇文樹所立的浪頭。此刻的我與剛才地宇文樹一樣站直身形隨潮而去。飄飄然宛若飛仙。
海潮去勢極快,我很快追上宇文樹,卻發(fā)現(xiàn)自己遠遠的站在他的另一側(cè),我們腳下是兩道不同的浪墻,在海中交匯出激起層層浪花。浪濤向前,從幾尺高的浪涌變成了二尺高地浪頭,此起彼伏奔涌不息,我始終立足于潮頭之上。再往西去,杭州灣的喇叭口地形急劇收束。潮頭越來越高,已超過一人上下。左右兩線大潮同時向錢塘江口涌去,白浪翻滾,水聲漸起漸響漸如雷!這便是錢塘江口有名的“人字潮”。
立于潮頭浩浩蕩蕩逆錢塘江而上,極目望去已可見遠處兩岸地樹梢房頂。宇文樹沖我笑道:“石真人,再往前去可見人煙,你我就真的要驚世駭俗了。就此上岸吧,聽濤山莊就在南岸不遠�!�
……
我本以為聽濤山莊是崇山峻嶺中修行隱世所在,沒想到它就在海邊小鎮(zhèn)旁,臨海而建占地不小也絕不隱蔽,而且是對外開放的旅游觀光景點。我們從僻靜處上岸,繞過礁石灘便走到一條鄉(xiāng)間的簡易公路旁,順著這條公路不遠穿過一個小鎮(zhèn)就來到聽濤山莊的大門口。聽濤山莊的大門一側(cè)還掛著一面銅牌──寧波市餐飲旅游先進個體單位。
進進出出的人不少,山莊門外以及迎面主樓前的停車場上還停了不少大客車與面包車,有的車身上寫著單位或旅行社地名子。我穿著一身濕漉漉西裝,身上還破了好幾個大口子,有不少人都好奇的向我張望。山莊大門前有保安站崗,但保安看見宇文樹領(lǐng)著我大搖大擺的進去什么也沒說。
聽濤山莊像什么?形容起來就像現(xiàn)在很多的旅游渡假村,但當時旅游渡假村的概念還不太流行,這就是一個海邊渡假旅游的山莊療養(yǎng)院�?吹貏萋牆角f在海邊一塊小高地上狹長分布一字排開,有很多棟錯落的小樓與獨立別墅,幾乎每一處房舍推窗都能看見大海聽見濤聲。山莊內(nèi)綠葉如蔭庭院優(yōu)雅,環(huán)境很是不錯,即有參天的古木又有新修的花壇,看來修建的新舊時代不一。
我跟著宇文樹一路往里走一路心里也有疑問,聽濤山莊怎么是這樣一個地方?宇文樹把我引到山莊盡處一處幽靜的院落里,院里是一座古雅的二層小樓�?丛褐械募偕教�,樓門上的雕花八仙過海,這顯然是有年代的建筑了。走進去之后發(fā)現(xiàn)裝修還算新,淡黃色地清漆木地板、茶幾上的電話都是現(xiàn)代的東西。老式的靠背太師椅則是古董了。
宇文樹招呼我在客廳坐下,有晚輩弟子出來擺上茶碗和果點。這莊主做的很有氣派,招呼十幾個門下弟子都到客廳來依次向我見禮。我要站起身來還禮,宇文樹卻舉手示意我坐著就可以了。我還沒有來得及說別的話,宇文樹又做了一件事──以聽濤山莊地名義向天下發(fā)一道江湖令。江湖令的內(nèi)容就是石野真人已在南北湖手刃惡魔付接,天下同道不必擔憂。也不必時刻再準備接應(yīng)協(xié)助。石真人神通廣大,除魔衛(wèi)道,是聽濤山莊宇文莊主親眼所見。宇文樹又向門下弟子描述了一番他趕到鷹窠頂?shù)慕?jīng)過,將我夸贊的天花亂墜之后,將弟子們都派走傳令去了。
當眾人領(lǐng)命散去,只剩下我與宇文樹兩人,才有私下談話的機會。我問道:“宇文莊主,你門下弟子就在這處山莊中修行嗎?”
宇文樹:“石真人是不是覺的有點奇怪?修行界大名鼎鼎的聽濤山莊怎么會是這樣一副場景?實話告訴你,如今的聽濤山莊就是旅游渡假村,也是我宇文家的營生�!�
“你說開放山莊是家族的生意?”
宇文樹:“說起來話可就長了。我們宇文家是此地世代地耕讀人家。這座山莊以及周圍的農(nóng)莊田地都是我家的祖產(chǎn)。用現(xiàn)代那句話來話……我家就是莊園大地主。幾十年前田地被土改分配給附近的鄉(xiāng)民,后來又從鄉(xiāng)民手中收歸國有,到如今又分產(chǎn)承包,總之不再是宇文家的祖產(chǎn)。這處山莊也曾一度充公,多有毀損之處。到十年前幾乎成了廢棄之地。后來我和我兒子又把它買下來了,建成了現(xiàn)在地聽濤山莊,所以你見到的山莊景物,除了這棟小樓,大多與千年修行之地的傳統(tǒng)是不一樣的。”
我笑了:“您老人家把自己祖上世代相傳的山莊買了回來。為什么不依原樣重建,還要對外開放呢?”
宇文樹:“時代不同了,兒孫也要因時而變。再說了。我說我要建私人莊園政府會把地賣回給我嗎?我是以聽濤山莊旅游渡假公司名義買地開發(fā)地。山莊對外開放,我也有錢掙啊,修行人也得有世間的營生,弟子們平時也好有事做。至于修行福地,其實聽濤山莊中自有安排�!�
“宇文莊主,聽你這番話我想起了一個人,就是蕪城的張榮道先生。”
宇文樹:“張先生�。科鋵嵨覀兝舷嘧R了,當年買回這片地方除了依靠祖上留下地一些東西,張先生還給了我們宇文家不少資助呢�!�
“既然您老與蕪城張氏相熟。那么和蕪城另一大世家梅氏打沒打過交道?我在鷹窠頂上聽你說的話,你提到了付引輿與梅存菁。”
宇文樹喝了一口茶,微微嘆息一聲道:“有些往事真不想再提,但今天請石真人到這里來,就是想商量一些事情。”
“莊主找我有什么事就說�!�
宇文樹:“不要總叫我莊主,叫我?guī)熜志涂梢粤�。�?br />
“那好,師兄您老人家有何吩咐?”
宇文樹:“小真人,你可知道這一路追殺付引輿最終成功,在修行界中你的聲望將會高于當世。不久之后的正一三山會,天下修行人云集,石真人說的話應(yīng)該很有份量�!�
“按年資,其實我只是晚輩,我的威望怎能和宇文莊主相比,更不能與守正真人那些前輩相提并論�!�
宇文樹:“你說的有道理,但事情不能這么看。多少年來,修行三大戒雖然各門自守,可護道之責(zé)大家都淡忘的差不多了。你萬里誅殺付引輿,以身作則在警醒眾人這世間并不太平,門規(guī)還要嚴守,戒律的尊嚴仍要維護。紅塵內(nèi)外不能亂了次序,否則易生禍端�!�
“師兄說地是,但不知你有何事要與我商量?”
宇文樹:“小真人不知道嗎?今年的正一三山會上,將會有人提議,要修改修行界的三大戒律�!�
“這怎么改?”
宇文樹:“修行第一戒不得鬧市施法驚世駭俗。他的意見是這一條不變,但去掉不得向普通人展示神通的限定。修行第二戒不得以道法無故傷害普通人,這一條不變。修行第三戒不得在世俗中以神通牟利私用,這一條爭議最大。他的意見是以神通之力,取可取之財�!�
“原來是這樣,我也覺的有點不妥,但一時之間想的還不是十分明白。是什么人有要做這樣的事,宇文師兄又是什么意見?”
宇文樹:“其實有人要改戒律,并非無全道理。但改有改的道理,不改有不改的道理。在世間行事,很難兩全齊美,只能利害相權(quán)。修行前輩數(shù)千年深思熟慮定下來的規(guī)矩,肯定考慮了方方面面。但如今的時代變化太紛亂不容易看明白,人們自然有各種各樣的想法,這些情況我也有所了解,聽老朽與你細細分說……”
最近幾年很多修行門派倒也算風(fēng)平浪靜,可是人世間妖蛾子鬧的厲害。受到氣功熱、特異功能熱、人體科學(xué)熱等影響,神人、大師冒出來一大批。這些人當中有的可能有些異能而更多的則就是不入流的江湖術(shù)士。他們四處招搖,開場聚眾,或廣收錢財,或受眾人崇拜。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修行門派弟子,修行界也不能出面去干涉。但是鬧的久了,很多修行弟子見這些貨色名利雙收,心中也有想法──與其讓騙子在世間假借神通巧取名利,還不如讓真正的修行弟子出山驅(qū)逐這些人替而代之。
另一方面,社會環(huán)境也在經(jīng)歷極大的轉(zhuǎn)變,經(jīng)濟建設(shè)一夜間成為各地當政的首要目標,說的通俗一點就是賺錢第一。貧富差距的急劇消失與擴大以及價值判斷體系的轉(zhuǎn)折性反復(fù)改變,對于世外高人來說倒沒什么影響,但對于在人世間修行的普通弟子還是有很大沖擊的。其實這種影響自古以來就有,但是在近幾十年來九州之地所發(fā)生的變化之急劇千年以來前所未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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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回 山中隱機坐,俯仰懷四方(上)
其實很多修行門派在世俗中都有自己的傳統(tǒng)休養(yǎng)根基,比如蕪城張氏世代經(jīng)商,軒轅派經(jīng)營藥材生意,宇文世家有聽濤山莊,就連我石小真人也有知味樓和綠雪茗間。但大多數(shù)人沒有這么好運氣,他們在世間也就做著普通的工作,過著普通的生活。還有很多門派本有產(chǎn)業(yè),可在近幾十年都失去了,因為社會的變革與動蕩。像張先生或者宇文樹這樣能夠重新再立根基的人不多,畢竟這樣做很不容易。
有些身懷神通的修行人,就像老虎看著狼吃肉卻不能伸爪子的心情一樣,不可能沒有想法。比如說海天谷弟子一直信奉苦行,可就有杜蒼楓那樣的人受不了欲望的誘惑去投靠付引輿。于是有人認為,于其苦守清規(guī)不如與時俱進,一身神通總要有些用處,在世間取可取之物。
雖然說修行的最終目的是仙佛的境界,如果沉迷于世俗的糾纏則境界永遠無法精進。但即使有人修行一世,恐怕永遠也站不到境界的顛峰,不過有些小神通而已。那么這些人就想了──既然如此,還不如到人世間逍遙。有人想的更直接,我不要成仙成佛,只要神通快活。
以上這些都是有人要修改修行戒律的理由所在。但宇文樹卻又從另一方面看這些問題。
如果修改了戒律,比如可以用神通取可取之物。那如何去界定這可取之物呢?御物地神通大可以多扛兩個麻包去當裝卸工自然沒什么問題,實際上有人這么犯戒也沒人會去管。但修行人出山肯定不是為了干這個。稍一不留意,就可能出現(xiàn)很多個付接,因為許多事一旦做開,都是身不由已的。古時有人甚至要取天下,帶來的是大亂。但你很難說這玩藝可不可取。
還有,向普通人展示神通無非有三個結(jié)果。一是被當作神明崇拜,二是被當作異端驅(qū)逐,三是開宗立派廣收弟子。這三者都不是很恰當?shù)�,就說那廣收弟子吧,大多數(shù)人并無此根器甚至?xí)⒄`一生。而所有結(jié)果并非這些人所想要的,這些人想要的只是自己地名利。在世上博取名利并沒有什么錯,但如果危及到整個修行界的存在以及俗世的秩序就是個大大的隱患了。宇文樹認為目前在世間招搖的那些江湖術(shù)士不會得意太長時間,頂多十年就會被世俗所棄,若想取而代之也不僅會被世俗所棄。甚至?xí)⻊訐u修行人在世間立足的根本。
宇文樹與我商量的事情就是希望在正一三山會上我能支持他,反對那人修改戒律的提議,并且站出來嚴肅的駁斥他。
正一門的守正真人是天下修行人地山岳楷模,守正真人本人自然也不會去違反三大戒律,但守正真人說話未必能有真正的服眾之力。因為他只是一個世外高人的存在。普通的修行弟子認同守正的境界,但未必會認可以守正地境界來要求自己。而我追殺付接一事不久之后就會傳遍江湖,我的聲望也會水漲船高,而且這件事本身也有一定的威懾作用。如果我開口說話,可能震住某些宵小──我連付引輿都殺了。還有什么妄想破戒之人敢亂來?
他這一番話說了很長時間,我一直在聽沒有發(fā)言,直到他講完后才問道:“師兄講的非常有道理。正一三山會上我一定會支持您老人家。但我不明白的是,這么大地事情怎么突然就有人提出來了?不久前的宗門大會不還是風(fēng)平浪靜嗎?”
宇文樹:“你最近很忙,可能與修行同道溝通的不多。南方發(fā)生了一件天大地事你不知道嗎?……挑頭的,還不是那個今天修行界中如日中天的七葉!”
“原來是七葉?七葉怎么了?”
宇文樹:“最近修界中有一派被滅門,又有一派新立。七葉滅了玄冥派,自立海南一派�!�
看來我的消息實在是閉塞了,最近修行界居然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前因后果是這樣的:忘情宮之會七葉戰(zhàn)勝法海奪走呈風(fēng)節(jié),一時之間鋒芒天下無雙。但在場的高手包括風(fēng)君子和我都看出七葉臨去時已經(jīng)身受重傷。風(fēng)君子下了個套,揚言要用九轉(zhuǎn)紫金丹換回呈風(fēng)節(jié)。如此一來無論是想奪法器的人或者想求靈藥的人都會去打七葉地主意。世間高人有的礙于臉面恐怕不能出手,有的根本就沒這個心思也不會出手,但有一個人既有這個臉皮又有這個心思,那就是玄冥派掌門抱椿老人。
忘情宮之會散去后,抱椿老人就率門下精銳弟子去圍追七葉。詳細的過程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知道,但是據(jù)已歸于七葉門下的玄冥派舊弟子轉(zhuǎn)述,抱椿老人不僅要奪呈風(fēng)節(jié),還想殺七葉滅口,并且有嫁禍他人的打算。抱椿老人追七葉,就像我追付接一樣追了很長時間,最終在瓊州海峽一帶展開了一場激戰(zhàn)。斗法的結(jié)果出人意料,帶傷的七葉憑借手中的呈風(fēng)節(jié)一舉殺了抱椿以及抱椿門下五位最得意的弟子,當時是抱椿老人帶著五名弟子一同布陣圍攻七葉,金杖頭陀也在其中。
斗法時在場一共有一十三人,還有另外六名弟子,七葉手下留情沒有殺他們。殺抱椿之后七葉不退反進,又回追到了玄冥派的根本道場所在。
后來發(fā)生的事情是戲劇性的,七葉在玄冥派的祖師殿中向玄冥派眾弟子痛述了抱椿老人的卑鄙與險惡,并為玄冥弟子感到惋惜,竟然拜在這樣一個心機陰險修為低俗的師父門下。他說他殺了抱椿以及玄冥弟子是迫不得已,也是為天下除害。抱椿門下如果有為師抱仇者盡管可以上前。他七葉不會責(zé)怪也不會手下留情。同時玄冥精銳弟子盡失,修行道法絕傳,如果有認識到抱椿所行不端者愿意痛悟前非者,七葉也愿意將高深地道法秘籍傳授�?傊呷~殺抱椿是替天行道,愿意另傳道法是代天傳道。
具體發(fā)生什么事情宇文樹知道的也不是十分清楚,總之玄冥派弟子散去了一小半。另一大半居然改投到七葉門下。說什么今日方知世上高人風(fēng)采,被七葉的正氣凜然所折服,痛悟今是而昨非云云。這些都是七葉另立海南一派后傳出來的說法。
七葉殺抱椿滅玄冥另立海南一派,就在玄冥派原來的道場。此事如果追究起來七葉倒沒有什么錯,天下修行人也不能說他什么,抱椿老人確實是殺人奪器不成自取滅亡。但江湖傳言卻把七葉神話成了一個蓋世的英雄,他不僅是以一人之力滅了一個門派,而是以扭轉(zhuǎn)乾坤地大神通、大境界、大胸懷挽救了一個門派和那么多誤入歧途的修行弟子�?诳谙鄠�,七葉甚至成為修行界年輕一代的力挽狂瀾的領(lǐng)袖。
七葉在南方開宗之后,號稱廣傳道法有教無類。他說自己深深的感受到體悟大道的艱難。愿意以一點心得為后人鋪路,天下修行散人有志于研習(xí)精深道法者,海南派來者不拒。一夜之間無數(shù)江湖散人來投,海南派聲勢平地而起。七葉開宗之時,也有不少門派上門祝賀。還有人派弟子借觀禮之名前去探察究竟。宇文樹也派弟子去了。在海南派的立派大典上,七葉說了一番冠冕堂皇言詞懇切的話,提到了修行三大戒雖有功千年,但已不合時宜,建議稍作修改。七葉還表示將在正一三山會上向天下修行人建議。修行界也要“開放”宗門、“改革”戒律。
幾日前宇文樹派去的弟子回報了這個情況,宇文樹聽說之后就搖頭皺眉。他知道七葉如今在修行界中,尤其是在修行界年輕一代的普通弟子中地影響之大。七葉棄終南而出卻能在宗門大會上奪魁,又在忘情宮之會上戰(zhàn)勝了六十年前天下第一法海,已經(jīng)成為多少年輕人心中崇拜的偶像與向往的目標。再加上殺抱椿另立海南一派的影響,其聲望已經(jīng)隱約有直逼守正真人的趨勢,如果他在正一三山會上振臂一呼,必定會迷惑一大批晚輩弟子。宇文樹對此深感憂慮。
靠!又是七葉搞出來地花樣,我這個“老朋友”越來越有出息了。我和七葉打的交道不算少了,從他出走終南派被我所救開始,與他就有不斷的糾紛。我對這個人已經(jīng)很了解。他是個自私而又可怕的天才。我根本不相信七葉有“開放”宗門、“改革”戒律、振奮修行界風(fēng)氣的胸懷壯志,但我絕對相信他會做出這種事。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按風(fēng)君子評價他是一只“強大而會飛地猴子”,他想做猴群里俯視一切的王者,而不是取經(jīng)證道的行者。
七葉想重定天人之戒注定不會成功,天下真正地高人都明白神通廣大不是修行的目的只是收獲與手段,七葉自己心里應(yīng)該也很清楚。他開放宗門接收江湖散人甚至去合并其他門派的用意無非是為了壯大自己的勢力,他想做一個高高在上的人。至于“修戒”之舉,就算不會成功甚至到時候他自己找個漂亮的臺階下,都可以在正一三山會上顯示他有引領(lǐng)天下的新一代宗師氣魄。
以前的七葉再強,他只是一個人在奮爭,他不可能敵地過正一門,甚至一個大有背景的風(fēng)君子都可以收拾他。現(xiàn)在他終于抓住了一個機會,他不是一個人在奮爭!他想將天下所有真心歸妄的修行人都召集在自己的精神旗幟下,有了俯視眾生的資本。這才是他真正可怕的地方!而他自己,一個并無名家背景的普通晚輩修行弟子傳奇故事,足以迷惑很多人。
想到這里,我對宇文樹說道:“師兄倒不必擔心三大戒會被修改,立戒之事自有前因后果。當今所有修行入門之時皆受此戒,那么在這些人手中斷無推翻之理,就算有心想改也不能開口。各門的尊長,就更不會附和支持。”我說的意思很明白,三大戒是所有修行人的入門之戒,也就是你在入門習(xí)法時答應(yīng)的條件。只有答應(yīng)了這個條件,才有習(xí)法的資格,就沒有學(xué)了道法之后再來反悔的道理。要么你不要修行,要拜師修行就得守戒。
宇文樹也聽明白了,他輕輕搖了搖頭:“小真人說的對,其實我擔心的不是形式上的三大戒會動搖,各門派都不會直接支持這種提議。但是你有一點誤會了,這天下修行人共守的三大戒與各門各派的門規(guī)不同�!热缙呷~,他如果是終南弟子,終南派就有這個門規(guī),他再傳弟子也得傳這種戒律。但他現(xiàn)在叛出終南另立海南派,如果不立這樣的門規(guī)別人也沒有辦法。那么海南派弟子犯戒首先應(yīng)該海南派自己處理,他們不處理或者處理不了則天下修行人都可以出手,這才是修行規(guī)矩真正的要害�!鋵嵰�(guī)矩的用處不在那三大劫本身,而是另外三個字──共誅之!”
風(fēng)君子當初在我入門受戒的時候沒有仔細講過這個問題,今天聽宇文樹解釋我才徹底明白了。修行人違反三大戒,一般情況下都是各門自己處理,其實偶爾有人犯戒只要事情不是很大其他門派也不便插手或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如果有人犯戒為惡、禍亂世間,本門處理不了或者未處理,天下修行人有義務(wù)“共誅之”。
這其實是一件吃力也未必討好的事情,不僅危險而且容易招人非議甚至結(jié)仇。正一門取得天下修行領(lǐng)袖地位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在歷史上經(jīng)常自覺做這樣的事情,這是其他很多門派做不到或者無力去做的。所以三大戒的要害不在于自己守戒,而在于自覺維護紅塵安寧的信念與責(zé)任感是否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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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回 山中隱機坐,俯仰懷四方(下)
所以宇文樹的擔憂并不是三大戒的本身,而是后輩修行人信念。如果門規(guī)中不立此戒,門中弟子犯戒,本門仍然會處理或者其它人也會出手。但他人犯戒,此門弟子恐怕主動衛(wèi)道的意愿不強。這樣一來久而久之修行與紅塵之間的界線也會越來越模糊。比如付引輿的所作所為,修行人遇到了就應(yīng)該出手,海天谷掌門譚三玄也是這么做的,宇文樹接到江湖令也主動來接應(yīng)我。但譚三玄為此險些喪命。如果天下無人出手,仍由付引輿做大,只要不危及已身就不管他,那么修行戒律也等于名存實亡。
宇文樹看中我之處,就在于我萬里追殺付引輿的“義舉”,此番作為簡直可以視作當今年輕一輩的旗幟。他最后嘆道:“我倒不擔心我們這一輩人,什么都見過心性自然堅定,可是如今這一輩子弟,境界不到時恐怕很難理解修行真正的精髓。如果七葉在正一三山會上這么一提議,就算改不了三大戒律,也會動搖未來修行界的根基�!瓌e人不說了,就說我那個孫女宇文珂珂,自從上次偷偷跑到忘情宮之會,回來之后就天天七葉長七葉短,崇拜的不得了,就像她喜歡塵世中的那些影視明星一樣。七葉既然有此聲望影響,就應(yīng)該注意自己的言行�!�
“七葉確實在注意自己的言行,他有他的想法,他想在最短時間內(nèi)聚集最大地勢力。修行界無人能抗,至于方法,那是另一回事�!瓕α�,我怎么沒有看見宇文珂珂?”
宇文樹:“她在寧波市上學(xué),今年讀初三,他爸爸媽媽也在寧波工作。只有節(jié)假日才回山莊�!�
這宇文一家也很有意思,如果不知道他們在修行界的身份,旁人眼里看起來與市井中的普通人沒什么區(qū)別,這便是修行與紅塵界線的掌握原則。聽宇文樹說了這么多,我不禁問道:“您老人家考慮問題如此仔細,那么以前遇到過這種事情嗎?”
宇文樹:“當然遇到過,修行人破戒引出的爭端,六十年來已經(jīng)是第三次。上一次在二十年前,起因就是你今日誅殺的付引輿�!�
“是他?我聽說付引輿二十年前帶傷逃到大漠,不巧被譚三玄所救。就是那次地事嗎?當時倒底發(fā)生了什么?”
宇文樹:“三言兩語說不清,到現(xiàn)在我也不是十分明白,因為當時我不在蕪城。此事經(jīng)歷者都不愿開口諱莫如深,我老頭子也只知道零星線索�!�
“師兄,那你都知道些什么?付引輿與蕪城梅氏又有什么糾葛?”
宇文樹:“你問到了蕪城梅氏。當今修行界大多不愿提及這一家族。二十年前的事,其實還要從六十年前說起。”
“六十年前?六十年前還沒有付引輿。”
宇文樹:“不要著急,聽我慢慢說。六十年前的宗門大會,蕪城九林禪院的法海奪魁,這你應(yīng)該知道。但當時還發(fā)生了另一件事情。就是天下逼問梅氏……”
我所在的蕪城雖小,但在修行界的地位卻非常重要,它是天下修行人的根本重地。正一門、九林禪院、廣教寺都在此立足。還有世傳的幾大世家,這是天下其它任何一地所不曾有的隆重云集局面。正一祖師俗家姓梅,在他那個年代,尚未有王重陽創(chuàng)全真教,道士大多可以娶妻生子,正一祖師也是蕪城梅氏的遠祖。蕪城成為天下修行道場之樞紐并非偶然,此地世代相傳有一個足以震驚天下地大秘密。
秘密就是秘密,宇文樹當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據(jù)傳聞所說蕪城九百里山川鎮(zhèn)。九州之地九千里風(fēng)水地氣龍脈。如能運轉(zhuǎn)地脈則能決定天下興亡,掌握這個秘密的是蕪城梅氏宗主。而梅氏禁地中有一物鎮(zhèn)蕪城地眼。這東西就是正一三寶之一的青冥鏡。蕪城地眼震動,則蕪城龍脈震動,蕪城龍脈震動則天下震動。青冥鏡妙用無窮,有運轉(zhuǎn)天時之功,在梅氏禁地使用可改天下之氣數(shù)。這些雖都是傳說,但足夠危言聳聽!
六十年前天下戰(zhàn)亂頻繁,民不聊生,一眾修行人雖置身世外但也不能無睹。宗門大會上有人就問當時的梅氏宗主,也就是梅存菁的父親梅望翁傳說可有其事?若其有,就試試以青冥鏡運轉(zhuǎn)天時,求天下安定。梅望翁沒有否認青冥鏡鎮(zhèn)蕪城、蕪城鎮(zhèn)九州之事,卻告訴眾人傳聞虛妄不真。梅氏禁地確實自千年以來鎮(zhèn)蕪城地眼,卻不可能定天下興衰。眾人將信將疑。
當時法海剛剛奪得天下第一地稱號,自以為修為了得境界高超,一定要試一試梅望翁手里的青冥鏡。梅望翁本不想答應(yīng),可天下人都想知道虛實,一再逼求,只得讓法海出手。這一番試鏡之斗可謂驚天動地,不要忘了梅望翁手中是完整無缺的青冥鏡。梅望翁出手的目的只是想讓天下人知道青冥鏡不過是一件法器而已,沒有傳說中地那么神奇,然而結(jié)果卻出人意料。一番相斗切磋未分勝負,眾人見到青冥鏡如此神妙一定要看看它是如何運轉(zhuǎn)天時?
梅望翁自然不肯言,法海卻要求將青冥鏡交到他手中試試,無奈之下梅望翁將青冥鏡暫時交給了法海。梅望翁以為法海沒有這個神通又不是在梅氏禁地以內(nèi)應(yīng)該沒事,沒想到法海還真以青冥鏡觸動了蕪城地脈,結(jié)果正一三山震動。這一年青漪漲潮不歇,長江大水千年不遇,江淮一帶魚米之鄉(xiāng)盡成澤國。法海動青冥引正一三山動,與江淮大水究竟有沒有關(guān)系?這誰也不敢斷言。但人人心中驚怖!
法�;鼐帕侄U院不久之后就入定不出,發(fā)誓要以一身禪定之功護持蕪城地脈,這一坐就是六十年,直到我將他喚醒。在這一年地正一三山會上,梅氏又遇到了麻煩,天下修行人見世間經(jīng)歷了這一場大水。雖不敢斷定與梅氏有關(guān),卻也害怕此事有關(guān)聯(lián)。因此又逼問梅氏要求將青冥鏡與蕪城地脈的秘密公諸天下,讓天下修行人共享共守,以免人人自危。梅望翁當然不能違祖訓(xùn)這么做,最后還是守正真人出面平息了此事。
守正真人抬出地就是修行三大戒,他說修行人與紅塵自有界線,這牽動眾生的事情不能插手。梅氏之秘就是梅氏之秘,梅氏不可公開也不可亂用。天下不可逼問梅氏,梅氏更不可擅動地脈,如果梅氏子弟違反了這個約定。天下共誅之!
轉(zhuǎn)眼又過了七年,到了一九三八年,當時日本軍隊全面侵華戰(zhàn)爭已經(jīng)打響,戰(zhàn)火燒到了蕪城一帶。當年六月,蔣介石炸黃河花園口大堤阻敵。黃淮之間萬民遭殃!就在這個時候九林禪院的高僧法泠找到了梅望翁,所求又是運轉(zhuǎn)天下地脈一事。梅望翁和法泠之間倒底說了什么外人無從得知,法泠后來只轉(zhuǎn)述了梅望翁的一番話──
梅望翁:“梅氏洞天已歷盡千年,千年之中九州興衰更替無數(shù),然華夏根基未動。此非運轉(zhuǎn)天時之功。若有事端便改山川,千年之后山川還是山川嗎?倭寇亂華一時之禍,若動千年氣數(shù)。我輩之罪也。子孫當人人盡天下興亡之力,而非仰仗于天時地脈�!�
總之法泠大師只轉(zhuǎn)述了梅望翁地這一番話,不久之后他就出家還俗上了抗日戰(zhàn)場,在蕪城一帶與高飛盡等人并肩作戰(zhàn),直至死于伊谷流高手暗算為國捐軀。法泠的事情當時還沒完,不久前殺害法泠的兇手伊谷流門主小林歸郎形神俱滅才算一個了結(jié)。法泠死后,再過數(shù)十年梅望翁也鶴駕仙去,梅氏倒也相安無事。望翁有一子名存菁,為梅氏傳人。
聽到這里我忍不住插話道:“二十年前又出事了嗎?付引輿是怎么出來的?他和梅存菁又怎么并稱太素雙英?”
宇文樹:“太素先生是梅望翁的故交。也是江蘇金陵梅花山一派地門主。但他在世間的身份,卻是一位設(shè)館授學(xué)的私塾先生。他曾受梅望翁之邀為梅氏西席,是梅存菁的啟蒙老師。太素先生素有清望,人品才學(xué)都是當世一流,他的學(xué)生很多,就連守正真人地弟子和卿離開修行界之后也曾在他的門下學(xué)習(xí)。但是他所傳的修行弟子只有兩個,一個是梅存菁,另外一個是付引輿�!�
太素的這兩個弟子,大弟子梅存菁是蕪城梅氏的門主,二弟子付引輿接掌梅花山一派。一門兩宗師世間少有,并稱太素雙英。望翁與太素先后仙去,梅存菁接管蕪城梅氏,付引輿接掌梅花山,這本是世間佳話。然而付引輿接任梅花山不久,他家里卻出了一件大事,確切地說是滅族慘禍。
付引輿與梅存菁一樣出身世家,天資聰慧品性純良,否則太素先生也不會傳梅花山一派于他。付家在湖州一帶原有百頃桑田,家中仆役眾多,養(yǎng)蠶弄絲織綢,長兄在外經(jīng)營絲綢生意。付老先生待人和藹慷慨,是鄉(xiāng)中名紳,付家祖上也多有讀書取功名者,在當?shù)貍鳛榧言�。然而這一切在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卻成了遭受滅頂之災(zāi)的罪證!
那一段史無前例的歲月如今我是很難理解也說不清楚,我記得蕪城中學(xué)原校長柳子規(guī)一家也曾滿門盡滅,只留下柳依依這么一個孤魂。要想給付家扣帽子,大地主、土豪劣紳、資本家、封建余孽什么都有了。災(zāi)難是突如其來的,付接在金陵梅花山潛心修行的時候,他家讓一眾鄉(xiāng)民給抄了,付老先生還被鄉(xiāng)民綁出去鳴鑼游街。
被人尊敬一輩子地付老先生哪能受得了這種屈辱,與老伴一起服藥辭世。付接的長兄義憤之下與人爭執(zhí)了幾句,不知說錯了什么話,下獄被判死刑。付引輿得到消息趕到湖州時已經(jīng)晚了,付家一門滅盡。他悲憤之下殺了一個人,是當?shù)靥纛^鬧事沖擊付家的人,也是安置罪名陷害他長兄地人。原因無他,因為付接回鄉(xiāng),這位當?shù)馗镂瘯男☆I(lǐng)導(dǎo)居然又組織人來抓他,人不僅沒有抓成,自己反倒送了命。這下子付引輿闖了滔天大禍,成了罪惡深重的反革命分子,也成了一個通緝殺人犯。
當?shù)赜幸粋民兵組織聞訊圍殺付接,付接毫光羽在手一舉格殺了四十七人之多!付接雖然是個修行高手,但也不能以一人之力與天下大勢對抗,隨后他選擇了逃匿。付接一直逃到了蕪城他妹夫家里,他的妹夫就是梅存菁。梅存菁與付引輿交好,娶的就是付氏的妹妹。
付引輿的行為雖然違反了修行之戒,但當時天下混亂他的遭遇也令人同情,修行界并沒有人主動站出來去追究他的責(zé)任。梅存菁是他地大師兄,這件事其實應(yīng)該梅存菁首先處理,梅存菁同情其遭遇,據(jù)說是把付引輿禁閉在梅氏禁地閉關(guān)思過,這實際上也在保護他。
但付引輿經(jīng)此慘禍,有了“謀逆”之心,他認為家仇乃天下之仇,是天下無道所致。他這么想也就罷了,卻又把主意打到了梅氏家族的秘密上。據(jù)說他從他妹妹嘴里套出了梅氏禁地鎮(zhèn)蕪城風(fēng)水運轉(zhuǎn)天下地脈的秘密,就去找?guī)熜置反孑忌塘恳獎右粍犹煜職鈹?shù)。
梅存菁也是心事重重,因為他的好友柳子規(guī)也遭遇了付家一樣的變故。他當時也在猶豫一個問題:炎黃五千年流傳的根基神髓,是不是要在這一代人手中盡毀?但是他告訴付引輿,動蕪城地眼是沒有用的,那只能造成山河震動,卻扭轉(zhuǎn)不了人心狂喪。不料付引輿所求的結(jié)果就是山河震動要報復(fù)天下,他悄悄在梅氏禁地中動用了青冥鏡去轉(zhuǎn)運地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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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回 來去圓缺日,誰言不多時(上)
后來發(fā)生的事情宇文樹也不知情,據(jù)說蕪城修行界都牽動了,不少高人也參與了。最終的結(jié)果是付引輿帶傷遠遁,梅氏夫婦身亡,中間曲折的過程外人不知。當時天下動亂,修行人則潛入洞府自保,就連正一門都放棄了齊云觀退回了正一三山,消息不通也很正常�?傊@場變故死傷不少人,有修行人也有普通人。宇文樹只知道這么多,所知并不詳細,他甚至不知道青冥鏡已經(jīng)毀損的事情,看來青冥鏡就在這場變故中毀損。
從此以后付引輿心性大變再未回頭,在大漠之外勾結(jié)境外勢力,一心報復(fù)天下,而不問天下已變。他所行作惡多端,這一點譚三玄在交河古城已經(jīng)說的很清楚,就不必再重復(fù)�?傊督硬皇且粋天生的惡魔,他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也有原因,但不能因為這些原因就能饒恕他如今犯下的罪孽。聽聞之后我也是嘆息良久。
眼見天色已晚,宇文莊主要留我用膳,并想邀我在聽濤山莊多住幾日。我這才想起已經(jīng)出來半個月了。風(fēng)君子、紫英、柳菲兒、柳依依等人一定急壞了,而沒有我的消息古處長恐怕會更加坐臥不安。既然付接已死,名單已經(jīng)奪回,我還是盡快回去不要耽誤。于是起身道:“宇文莊主,多謝你出手相助,也多謝你為我講解修行界的規(guī)矩與往事。正一三山會上。石某自當盡力維護紅塵安寧與戒律尊嚴。我今日有急事在身就不能多留了,正一三山會再見。”
宇文樹見我執(zhí)意要走也不強留,只是要我稍等一等,時間不大有山莊服務(wù)員送來一套西裝,看樣式和我身上穿地差不多,大小也與我和身材正合適。他笑著說:“石小真人早點回蕪城準備準備也好。正一三山會不是那么好參加的。但你穿現(xiàn)在這套衣服回家不好吧?……蕪城同輩會說我聽濤山莊不懂待客之道�!蔽乙膊豢蜌猓x了一聲接過這套西裝換下,這才告辭離開了聽濤山莊。
宇文樹要派車送我,我推辭了,因為我還有別的事不想讓他知道。走出聽濤山莊順杭州灣南岸西行,直走野地,晚上到達杭州,這速度已經(jīng)比坐車快了。我在杭州城中找了個公用電話打給了風(fēng)君子,告訴風(fēng)君子我沒事不日將回蕪城。風(fēng)君子接到我的電話很激動,顯然有很多話想問我。但他在家里也沒法多說什么。打完這個電話我又打了個電話給古處長,告訴古處長我已經(jīng)殺了付接,名單也找回來了。
古處長在電話里的反應(yīng)就像卸下了千斤重擔,幾乎快要叫出來,說話的聲音震地我的耳朵嗡嗡響。他要我留在杭州待命。他連夜派車接我回蕪城,地點就約在西湖邊岳王廟門口。本來他也可以通知杭州方面的特別行動人員來接應(yīng)我,但是考慮了片刻他還是決定親自從蕪城趕來,有些話他要先問清楚才放心。
岳王廟對面,離蘇小小墓不遠。我在西湖邊的一家餐廳里點了一道西湖醋魚和一瓶啤酒,一邊吃一邊欣賞西子湖的夜景。十天十夜萬里奔波,今天終于能夠好好的坐下來吃一頓飯了。這一盤西湖醋魚居然收我六十八塊。再加一碗莼菜羹要一百多,雖然味道還不錯,但不能與韓紫英的手藝相比。吃完飯在附近散了散步,古處長是在半夜到的。
古處長親自開車,只用了四個多小時就從蕪城趕到了杭州岳王廟,他肯定是一路飆車過來的,否則不可能這么快,我差點以為他開的是戰(zhàn)斗機。他看見我地第一句話是:“你小子還沒死!差點把我給嚇死了!快上車……”
我們沒有在杭州耽誤,連夜驅(qū)車趕回蕪城。古處長沒有帶別人。這一輛切諾基只有我們兩個,路上我詳細向他匯報了這十天十夜的經(jīng)過。從老改帶著其它人撤離開始,趕匠死了卻掩護我逃了出來,我后來追蹤付接到了西安。在西安城中經(jīng)過一番交量,又追著他到了南北湖,最終在南北湖殺了他,奪回了名單。過程講的很詳細,除了火車上我偷槍那一幕,其它的都說了,包括海天谷的事情。因為我知道古處長曾經(jīng)是修行人,也知道他與正一門地關(guān)系。
古處長聽說上面居然派我們這些年輕人去執(zhí)行這樣的任務(wù)時,氣的不干不凈的罵了許多話。緊接著又開始罵付接,從我開始說他就沒停過,我一邊說他一邊罵人直到說完。最后他對我說:“石野,你知不知道這回你不僅在修行界出名了,而且在我們系統(tǒng)內(nèi)部也大大出名了!從來沒有一個特別行動組成員能夠像你這樣去完成任務(wù)。你臨時改變計劃上面很不滿,后來聽說你吊上了付接的尾巴又很興奮,說什么只要你成功就會傳令嘉獎�,F(xiàn)在你給我聽好了,你這一次地行動報告我替你寫,不該說的話千萬不要說,比如海天谷的事……我們現(xiàn)在對一下口徑,重新編織一下你這一路追蹤地情節(jié),千萬記住不能出差錯�!�
回去的時候車開的很慢,古處長告訴我應(yīng)該如何對上面報告,比如海天谷以及譚三玄的情節(jié)不要提,否則解釋不清楚。西安城的事情一定要說仔細,因為我鬧的影響太大了上面一定會詳細追問。至于聽濤山莊的經(jīng)過也不要說,就說我殺付接時一起落入了杭州灣,順流而上飄到了錢塘南岸。走的哪條路線,使用何種交通工具,古處長都替我“安排”的清清楚楚,要我一定要記住。
說話間我想起了我曾在西安征用地那輛車里拿走兩萬塊錢給了陳雁,我對古處長道:“我在西安地時候征用的那輛車。里面有兩萬塊錢我拿走給一個開面館的姑娘,讓她的父親去治病。這錢回頭我補上,等我取了錢你幫我還回去�!�
古處長笑了:“你怎么還介意這種事?命都差點沒了!西安那邊的卷宗我也調(diào)過來看了,失主報警,警察找到車也就沒什么事了,這事情早就處理完了。至于你說的那兩萬塊錢。事主根本連提都沒提,估計不是什么好來路,你就別管了�!憧烧嬗幸馑�,辦了這么大地事情,上面還在乎你花了多少經(jīng)費嗎?這次要報多少經(jīng)費你說�!�
想想也是,正經(jīng)來路的錢會塞在禮品盒里,放到汽車后備箱嗎?我又想了想:“其實我一共花了兩千一百多,主要是租了一輛車從太湖趕到湖州,這些錢還不是我的�!�
古處長:“老天!你簡直是個怪物。這樣吧,你啥也別管了。單據(jù)我給你找,表格我給你填,添兩個零,二十一萬行不行?”
“這么多!”
古處長:“你殺了付接,拿回了名單。并且間接破獲了他在西安的據(jù)點。你就是報一千萬經(jīng)費上面也會批的,這點錢,還不夠打賞的!……不過你以后要注意低調(diào)一點,在這種機構(gòu)里太顯眼了絕對不是好事�!�
“我一直夠低調(diào)的,這一次事出有因�!�
古處長:“我也知道事出有因。這次任務(wù)事先連我都不清楚。否則我絕對不會同意派你去的,太危險了!……剛剛接到通知,你被列為A級一等特勤。津貼也漲了,每月從一百提到二百五�!�
開口就給我報二十一萬“行動經(jīng)費”不算回事,然后告訴我津貼漲到每月二百五就像給了天大的面子。這么好笑的事我卻笑不出來,因為我想起了趕匠,很鄭重地對古處長說道:“古處長,我求你一件事,你真要能申請下來這么多錢不要給我,給一個人。我們這次特別行動組的成員趕匠為了掩護隊員撤退犧牲了。我知道他有撫恤金,但恐怕沒這么多。我不知道他的家人如何聯(lián)系。紀律也不允許。我想你一定有辦法能打聽到,你能不能把這一筆錢想辦法轉(zhuǎn)交給他的家人?”
古處長看了我一眼,繼續(xù)扶著方向盤看前方的路:“我知道了,這事有一定難度,但我會替你辦地,一定會的�!�
回去的路車開的很慢,用了七個多小時才到蕪城,天色已經(jīng)快亮了。古處長卻沒有立刻放我回去,我的行動暫時被限制了,被直接帶回了那個研究所里地基地。有不少人已經(jīng)趕到在那里等我,其中還有好幾位“大領(lǐng)導(dǎo)”。先是照例親切關(guān)懷幾句,然后就開始詳細詢問我這一段時間的經(jīng)歷──接觸了哪些人,做了哪些事,說了哪些話等等。我的感覺就像被一群人在審問地犯罪嫌疑人。
幸虧古處長路上交待的詳細,我一一作答,快到下午才告一段落。磁盤交上去了,技術(shù)分析結(jié)果也出來了,曾經(jīng)被讀取了三次。這些人又問我知不知道還有哪些人看過這張磁盤里的內(nèi)容?付接臨死時有什么遺言?我一概不清楚,我殺付接只不過是瞬間得手,誰看過這張磁盤沒人告訴我,我自己也不可能有機會去看里面的內(nèi)容。后來我打起了哈欠,他們不問了,我在沙發(fā)上干脆睡著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古處長給我打來了晚飯,我就在會議室吃的飯,直到報告完成我簽了字才放我出門。出門前古處長還有幾位領(lǐng)導(dǎo)反復(fù)叮囑了我很久,都是說過七、八遍以上的話,注意保密、注意紀律等等之類。
走出研究所,天色已晚,我正在猶豫去什么地方?打電話給風(fēng)君子?去找柳菲兒?去找紫英?還是……然后我迎面看見兩個人──風(fēng)君子和韓紫英。他們兩個站在離研究所一條街外的路口處,顯然是在等人。不用說,是在等我。
我快步迎了上去,正準備打招呼,只見風(fēng)君子的臉色冷峻,很不高興地樣子鼻子出氣沖我重重的哼了一聲。同時一陣香風(fēng)襲來,紫英不顧旁人飛身就撲到了我的懷里,我下意識的張臂接住,她已經(jīng)將我摟的緊緊。話音很急、又很弱帶著哭腔就像囈語:“小野你終于回來了,原來你真的沒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