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喧鬧了一天的街道已經(jīng)漸漸安靜下來，小小風(fēng)味店最后一位客人也走了。陳雁正準(zhǔn)備關(guān)門打烊，心里還在想著下午碰到的那個奇怪的人。門外突然走進(jìn)來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子，她本能的招呼道：“先生，吃點什么？肉夾饃已經(jīng)賣完了，只有臊子面了�！�
“我來不及吃面了，這個給你，拿去讓你爹看病吧�！�有一句話你千萬要記住，這幾個星期你這店就關(guān)門吧，千萬不要開業(yè)，在家好好待著。最近這里恐怕會不太平！”
“怎么是你？”陳雁這才認(rèn)出進(jìn)來的人是我。
“怎么不能是我呢？我趕時間要走了，東西拿好，千萬記住我說的話�！蔽也坏人磻�(yīng)過來，將一個報紙包的方塊放在了她的手里，轉(zhuǎn)身離去。陳雁打開報紙發(fā)現(xiàn)里面是整齊的兩疊錢，不多不少正好兩萬塊！她驚呆了，追出門去卻已經(jīng)找不到我的身影。
------------
144回 潔身不姑惡，投桃報瓊琚（下）
辦完了陳雁的事，我追著青冥鏡中殘留的一絲感應(yīng)，來到了西安火車站。這個地方人多且魚龍混雜，有小偷看我衣服穿的不錯又是一個人，湊過來不知趣的要下手掏兜。我已經(jīng)沒時間跟這些人計較了，分開人群快步前行，那幾個扒手眼前一花我就過去了�！鞍倜Α敝形疫�找公用電話打給了古處長。古處長有一條專線，二十小四時有人接聽。就算他不在也會有專人記錄，如果情況緊急會立刻聯(lián)系。
接電話的居然是古處長本人。我說的很簡短，報完代號與口令，就匯報我在繼續(xù)追蹤百合行動的一號目標(biāo)，在西安發(fā)現(xiàn)了他的一處秘密據(jù)點。我告訴了古處長據(jù)點的地址，順便還說我征用了一輛車已經(jīng)扔在路旁，還將三個暗殺我的狙擊手掛在了路燈桿上。然后我報告一號目標(biāo)正準(zhǔn)備離開西安，我要繼續(xù)追蹤。說完不等他多問我就掛了電話。
電話里，古處長聽見我的聲音情緒很激動嗓音甚至都有點發(fā)顫。我知道為什么，他以為我已經(jīng)死了。像我們這種行動，如果任務(wù)失敗隊員聯(lián)系不上就按失蹤處理。失蹤期間不通知家屬，如果兩個月內(nèi)仍然聯(lián)系不上，那就按犧牲處理了。到時候古處長就不得不派人到我家去送撫恤金，那還不把我父母嚇壞了！失蹤兩個月就確認(rèn)犧牲這個規(guī)定和其它部門不一樣。其實像這種任務(wù)如果失敗了，隊員失蹤幾天之內(nèi)聯(lián)系不上，肯定是兇多吉少了。所以我一定要讓古處長知道我還活著。
放下電話轉(zhuǎn)身走向候車大廳，突然有一種奇怪地感覺從地面?zhèn)鱽�。我就覺的齊腰以下的空氣變的粘稠接近于凝固，步子邁不開，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阻擋我前進(jìn)。有修行人與我出手斗法！而且此人修為不俗。在擁擠的火車站廣場中施法不露痕跡，只有我一人能夠感受到他地法力糾纏。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右側(cè)不遠(yuǎn)處，那人也在看我。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觸碰，仿佛要擦出一絲火花，那人就覺的眼珠隱約酸痛。等他再定睛觀瞧時，我已經(jīng)擺脫地上傳來的法力束縛站到他的眼前，手里拿著一面隱隱發(fā)光的銅鏡。這個人的反應(yīng)挽救了局面，他的話阻止了我已經(jīng)蓄勢待發(fā)的傷人法術(shù)。只聽他用又驚又愧的聲音道：“石真人，怎么是你？”
“你是誰？為何為付接那種惡魔賣命擋我去路？”我壓低嗓音沉聲道。
“誤會。這真是誤會，我不知道是石真人你！在下河洛派晚輩弟子謝長權(quán)，忘情宮之會見過石真人�！瓌偛庞袀�朋友托我阻止一個跟蹤地人，居然是石小真人。這事說來復(fù)雜，我不方便解釋。師叔你能告訴我是怎么回事嗎？”
人著急的時候腦筋轉(zhuǎn)的也快，他不方便解釋我立刻就替他解釋清楚了：“謝道友，我追蹤的那人是個惡賊，他偷了一份政府的秘密特別行動人員名單，你地名子和代號也在上面�！惴判摹Ｎ掖巳ゾ褪且獨⒘诉@個人并追回名單，保證不會泄露你的身份。”
我看他的神情不太像是付接的同黨，而且上來就自報家門。認(rèn)出我還覺的很尷尬。我馬上想明白了一件事──付接手里有那份名單，那么西安如果有修行人也有與我一樣地特殊身份，他一定能知道。他點破這些人的身份托他們辦一點“小事”的話，為政府機關(guān)做秘密工作地修行人一般不得不答應(yīng)。謝長權(quán)可能是我的同行，但是他不認(rèn)識付接，付接突然出現(xiàn)點破他的身份要求他在火車站前把我纏住，這就是前因后果。
謝長權(quán)驚而變色，說了一句：“石真人，你怎么知道……？”
看他的反應(yīng)就證明我判斷對了。打斷他的話道：“我什么都清楚，以后你再去問你的上級。現(xiàn)在不論從修行人角度還是你秘密的身份的責(zé)任，請你立刻配合我行動。剛才那人上哪去了？”
“他上火車了，往上海的，馬上就要開車了！”
“來不及買票進(jìn)站了，你立刻想辦法把我?guī)У秸九_上，我要上火車�！蔽野l(fā)現(xiàn)他穿著一身鐵路工作人員地制服，看來就在火車站工作，是一個在世間修行的河洛派弟子。付接千算萬算，沒算到他利用同行來對付我是一招敗筆，因為謝長權(quán)認(rèn)出了我，而我也及時把話說明白了。我感覺此時此人心里已是相當(dāng)慌亂，有些辦法只是臨時應(yīng)付考慮的不周全。
謝長權(quán)不經(jīng)過檢票口把我送上了站臺，我在火車關(guān)門前的幾秒鐘上了車，當(dāng)然也沒有買票。謝長權(quán)沒來得及跟關(guān)門的乘務(wù)員打聲招呼車已經(jīng)啟動了。乘務(wù)員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突然跳了上來，再回頭看卻沒有人影，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我能感覺到付接也在這輛車上。雖然他隱藏的很好，但是不久前在賀蘭山中他又受了一點輕傷，盡管不重但畢竟被青冥鏡的法力波及�；疖囘@種地方我是沒法和他動手的，只要他不下車我只能等著，他也不可能永遠(yuǎn)不下車。追蹤變成了一種等待，等待火車到達(dá)目的地的時候，付接也許還不知道我已經(jīng)上了火車。
沒有票當(dāng)然就沒有坐位，但西安是始發(fā)站，而且又不是出行旺季，我走過一節(jié)硬坐車廂就找到了空座。當(dāng)時的火車一節(jié)硬座車廂一共有118個座位，靠近廁所最后那九個座位也就是110號到118號車站是不售號的，屬于中途上車的散座。我就坐在這樣一個靠窗的座位上，趴在那里裝睡。付接所在的位置應(yīng)該離我有一節(jié)半車廂遠(yuǎn)。
火車�？苛藘蓚�中途站之后。漸漸地坐滿了，我身邊也全是人，車廂變的很擁擠。我一直在埋頭裝睡不想讓任何人看清我的面目，夜間到河南洛陽時卻不得不被人吵醒了。我以為是查票的，結(jié)果不是，是一伙來搶坐位的。乘務(wù)員和乘警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這一站上來了五、六個滿臉橫肉的家伙，一上車就盯住了靠近廁所地這九個無票散座。
這幾人中有一人掏出一本藍(lán)皮證件晃了晃，自稱是列車段工作人員，要出售“茶座”。將這九個座位上的人都趕了起來，也包括我。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頂了幾句嘴，有兩個人上去就把他從座位上拎起來推到一旁。看著他們兇神惡煞的樣子，車廂里其它人也都閉了嘴。我很生氣，我伸手可以讓他們?nèi)老�，但那樣的話勢必成為惹人注目的焦點，保不齊出現(xiàn)其它的意外情況。還有重任在身不想節(jié)外生枝。我選擇了忍。真氣人！我在西安穿的破破爛爛的有地痞欺負(fù)我，現(xiàn)在火車上穿著整整齊齊的西裝還有流氓欺負(fù)我。
把人都趕起來之后，他們身后有一批剛上車地乘客坐到了這些坐位上，交了所謂的“茶座費”，三十塊錢一位。交錢之后這幫乘客開始拿出燒雞燒雞啤酒之類的吃喝起來。而那伙“列車段工作人員”又去了別的車廂繼續(xù)賣“茶座”。
我看出來了。從洛陽新上車的這幫人是花錢買座，有“專業(yè)人員”替他們趕人找座。在這個很多東西都成為商品，可以用金錢來交換地年代，也可以公然花錢雇流氓欺負(fù)別人。這些人看上去并不是什么歹徒，也許就是你我身邊普通的街坊同事。他們自己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在為惡。惡人是驅(qū)走散座上其它乘客的流氓，他們花錢買了座就心安理得的享用。
錢是好東西，可以花錢為自己找樂趣與舒適。但如果建立在欺凌他人的基礎(chǔ)上則是不應(yīng)該地。我心里這么想，也就忍不住動手了──我偷了這些人的錢。
啤酒喝多了總要上廁所的，而我沒了坐位只能擠在廁所門邊地過道旁。這些人來來回回的上廁所，進(jìn)去的時候我伸手將他們的錢包拿出來，出來的時候再將錢包還回去，只取現(xiàn)金不動其它。不多不少人一拿了三百塊，總計兩千七百元。既然這些人愿意付錢給流氓欺負(fù)其它乘客，那么我就用十倍的代價讓他們?nèi)パa償。
然后我又悄悄的在與我一樣被趕起來的那八個人的口袋里各放了三百元，自己留了三百。我上車時兜里已經(jīng)沒什么錢了。那兩萬塊給了陳雁，我兜里只剩下四十幾塊錢零錢，就這四十幾塊零錢還是陳雁給地。陳雁給我那五十我沒接，可是她又放了五十塊在那套衣服的口袋里，我走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在車站打長途電話的時候花了幾塊。
火車過蚌埠的時候，那伙人各個車廂的“茶座”賣完了，又呼喝著下車。這一站停的時間比較長，我也悄悄下到了站臺�？匆妱偛拍莻�亮藍(lán)皮本的流氓走過站臺，與一個乘警擦身而過時悄悄在他的兜里放了一小疊鈔票。剛才車廂里看不見乘警，現(xiàn)在有乘警下車在站臺上出現(xiàn)了。我也走了過去，裝做走路不小心接連碰了那兩人一下，然后趕緊道歉。
上車的時候我兜里又多了兩千多塊還有一把槍。那個流氓和乘警身上的錢我是一點沒客氣全拿走了，還順手摘走了乘警的佩槍。那流氓顯然是那伙賣座者的代表，而那個來收錢的乘警顯然是代表列車工作人員來拿好處的。錢沒了我看他們怎么跟同伙解釋？我雖然不是鬼精那樣的神偷，但在訓(xùn)練營中也和他學(xué)過幾手，以我現(xiàn)在的身手，神不知鬼不覺偷普通人的東西簡直如探囊取物一般。
火車重新啟動開到郊外田野后，我進(jìn)了廁所。把手槍拆成零件，和五發(fā)子彈一起一件一件的丟進(jìn)車窗外飛馳而過的各個水溏中。這把槍是找不回來了，而一個警察莫明其妙丟了槍意味著什么我也很清楚。他的前程可能就此毀了，而那種警察本就不該有什么前程。
我做這些事的時候，嘴角不自覺的帶著微笑，我想起了遠(yuǎn)在蕪城的風(fēng)君子。如果風(fēng)君子遇到這些事情會搞出什么花樣來？十有八九他也會這么做，我是在學(xué)他嗎？我以前可沒偷過東西，今天是大開偷戒了！我記得風(fēng)君子偷過尼姑的靈簽，偷過和尚的蒲團，還偷過道士的鎖獸環(huán)。
一路無話，火車過長江經(jīng)南京折轉(zhuǎn)向東朝上海飛馳而去。付接似乎一直很老實，沒什么動作，我漸漸也就有點疏忽了�；疖噺臒o錫站發(fā)出之后，駛到市郊我突然查覺到付接不在車上了，他正朝南逃去！這老小子居然跳車了，難道他發(fā)現(xiàn)我在車上了？很有可能，我在蚌埠下站臺的時候他也許在車窗里看見我了。
他跳車我也跳車！掃開旁邊小茶桌上的啤酒瓶和燒雞，拉起最近的車窗躍下了火車�？罩蟹藗�跟頭雙腳落地，向側(cè)前沖了兩步又打一個滾站起，人沒什么事，一身新西服弄臟了還破了幾個口子。不知道火車上眾人會發(fā)出怎樣的驚呼，我站穩(wěn)的時候火車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在鐵路邊祭起青冥鏡，卻找不到付接的蹤影──他已經(jīng)走的很遠(yuǎn)了。他逃跑的方向是南邊，我也向南追。追著追著又能感應(yīng)到他，這說明我追對路了。繼續(xù)追到太湖岸邊的時候，付接的蹤跡又找不著了！
面對著黃昏中的萬傾太湖煙霞，我四顧茫然。付接能去哪里？他下水做王八了？我看著晚霞中的湖光，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他要去的地方。無錫往南，沿太湖岸邊而下，不遠(yuǎn)處就是淅江湖州。我對付接的資料所知不多，但恰恰知道他是湖州人，他這一路南下是想回家鄉(xiāng)嗎？那個地方他一定熟悉，可能也有很好的藏身處，弄不好還有秘密據(jù)點和手下。
可不能還讓他像在西安一樣得到喘息與反攻暗算我的機會，一定要搶在前面截住他！于是不再尋找付接的蹤跡，在公路邊攔了一輛車，以兩千塊錢的代價說服了司機，連夜飛車直奔湖州。果然，我在湖州市的北面迎面截住了付接的來路。
付接遠(yuǎn)遠(yuǎn)的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連招面都不打折轉(zhuǎn)向東南方逃去，沒有進(jìn)湖州城。這一下他甩不掉我了，我們一前一后進(jìn)入了淅江嘉興境內(nèi)，我直把他逼到了東海的杭州灣邊。這里是一處伸向大海的半島形山地，前面是海，后面是湖，兩側(cè)是海塘外的淤泥灘涂。從西亞荒漠尾行萬里追到太平洋岸邊，已經(jīng)到了地圖的邊緣，付接再也無處可逃！
------------
145回 此去無多路，談仙拄杖前（上）
（題記：本回是第十二卷“山人篇”的最后一回，石野與付接將在仙人飛升遺跡結(jié)束追蹤。本卷名為山人篇，顧名思義──山人為仙。這一路追蹤到談仙嶺為止，萬里風(fēng)塵磨礪是一種象征。
石野這一路遇到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事。如果換一個角度看他的行為，那么在世人眼中所見的可能就是民間傳說，比如賣面姑娘陳雁會如何看待石野？人世間的志異故事也許就是這么流傳下來的。
本回內(nèi)容如果不看石野殺付接的情節(jié)，那么它將是一篇山水游記。如此描寫的目的只是想說明“殺”不僅僅只有刀光劍影血雨橫飛，除魔衛(wèi)道也可以有如詩如畫的意境。）
******
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的閉幕地在嘉興南湖。南湖畫舫本是鶯歌燕舞、笙簫軟語的所在，而當(dāng)今成為了有紀(jì)念意義的圣地。說到山湖風(fēng)景，嘉興還有一處遠(yuǎn)勝于南湖，那就是位于海鹽縣境內(nèi)，東海杭州灣邊的南北湖。
南北湖點綴在環(huán)山之中，山雖不高卻連綿起伏如翠屏疊嶂。湖中有一堤分水面為南北，輕波蕩漾煙雨怡人。更奇特的是，走過長堤穿湖而過，再登上山鋒，盡處的懸崖外便是浩瀚的大海。仙人到此。也會駐足流連，俗人到此，直愿與山水長伴。
我一路追蹤付接在南北湖外山腳下穿過一處村鎮(zhèn)，偶爾在一戶人家地樓房墻基處看見了砌進(jìn)地面半截的石碑。碑上從上到下有四個半字，依稀可辨認(rèn)出是“董小宛葬花”。這才想起前面就是南北湖，也是江南名妓董小宛的葬花之處。這葬花古碑在山中寂寞了數(shù)百年。如今不知何故成了尋常人家的墻基石。（徐公子注：本書“作品相關(guān)”中有圖片。）
董小宛天資巧慧、容貌娟妍，能歌善舞亦工詩畫。與柳如是、李香君、顧橫波合稱為四大名妓。她匯集古代名嬡軼事，編成《。奩艷》一書，傳世書畫有《蝶卉圖》。揚州糕點佳品“寸金董糖”和“卷酥董糖”，相傳也是董小宛首創(chuàng)。崇禎十五年，董小宛歸冒辟疆為妾。明王朝覆滅后，董小宛曾跟隨冒辟疆流離南北湖。此時她的夫君產(chǎn)生了出仕南明政權(quán)，離她而去的念頭。董小宛百感交集，看到春盡花落，悵感身世飄零不知將來葬身何處？她以葬花于南北湖畔雞籠山麓來自喻。掃落花，埋香冢，泣殘紅。此舉打動了冒辟疆，他打消了離董而去地念頭。
這便是董小宛葬花的史實故事。后代曹雪芹寫《紅樓夢》，將董小宛葬花的典故移植到書中。成了林黛玉的故事。再后來香港武俠家梁羽生寫《七劍下天山》，據(jù)民間野聞將董小宛附會為清順治皇帝的董鄂妃，這一家的杜撰直到如今還有很多影視劇編導(dǎo)在不斷戲說。
而我一眼掃過這塊石碑并沒有時間留下腳步去仔細(xì)研究，閃念間想到當(dāng)年小宛葬花于此，而今日我要讓付接葬身于此。凄美落紅與人間惡魔埋葬于一處。不論是美麗還是丑惡，在這山水間都將得到天地的凈化。要么沉淪，要么升華！
黃昏時我追到了南北湖邊。付接已經(jīng)登上湖水另一側(cè)的山峰，到達(dá)了海邊高崖上。他不走了，也不再隱藏周身的神氣波動，與之相反，從遠(yuǎn)處的山峰上散發(fā)出一種強大而渾厚地氣勢。一路追行萬里不離不棄，到達(dá)大陸的盡頭時他停下腳步的那一瞬間，恍然乎我們突然心意相通──知道了此時彼此的心意。
付接不想再逃，他想在此地做一個了斷。因為他終于明白我既然能夠一路追到這里也會繼續(xù)追他到任何地方，甩是甩不掉的。這里。將是我與他進(jìn)行一番決斗地戰(zhàn)場。要么他殺了我或者重創(chuàng)我，否則這一場糾纏無法結(jié)束。我感覺到付接就在南北湖群山的最高峰鷹窠頂上盤腿坐了下來，靜靜的在調(diào)養(yǎng)真氣，等待我的到來。我也放慢了腳步，沒有繼續(xù)緊追，舉步上了另一座小山嶺。
南北湖西面的群山中，有一個兩峰夾峙地小山頭，南面為南木山，北面為北木山，西望鷹窠頂，東側(cè)為一條三里長的山谷。周圍古木參天，竹林茂盛，只有一條小徑可供出入。我沿林中小徑走上了這座不高的山嶺，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只見滿天星斗閃爍。然后我與付接一樣也坐了下來，靜坐調(diào)息，洗去這一路風(fēng)塵疲憊。我想付接也能知道我地心意，最終放手一戰(zhàn)之前，我們都需要好好的休息和整理一番。明日日出之時，我將和他做一場了斷。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身心一靜立刻感受到此地有一股純凈無比的仙靈之氣。我突然知道了這是什么地方──此地名為談仙嶺，是千年之前的仙人飛升遺跡，這位仙人姓譚。
南唐道家譚峭，字景升，號太極子，拜嵩山道士為師，得辟谷養(yǎng)氣之術(shù)，世稱“紫霄真人”。他為潛心修道，游遍名川大山，最后選在此修煉丹藥，專心著述。譚峭在這座小山上結(jié)爐煉石，辟谷養(yǎng)氣，兼為當(dāng)?shù)匕傩詹伤幹尾。⒘粝铝藗魇乐鳌痘瘯�。譚峭飛升之后，人們把南北湖畔這座小山稱做譚仙嶺。漢字古意“談”與“譚”可以相通，千年流傳到如今此山已名為“談仙嶺”。
我很小的時候，金爺爺教我書法，曾經(jīng)讓我寫過一首詩：“線作長江扇作天，靸鞋拋向東海邊，蓬萊此去無多路。只在譚生拄仗前”。寫完了金爺爺讓我背下來，然后跟我講了譚峭與《化書》地故事，也講了南北湖的種種傳說以及談仙嶺。那時我十分好奇，當(dāng)作一個神奇的故事來聽，記的十分清晰。我雖然從未來過這個地方，但一走入此處就像記憶被喚醒
一般。感覺十分親切熟悉。
我沒有打坐入定，而是在一棵參天古木下坐好，靜靜地感悟此地久遠(yuǎn)而清晰的氣息。我想起了風(fēng)君子對我說地一段話，就是那夜他傳我的“胎動”心法中的一段�！八楫Y”之后入“玄關(guān)”，那么到了“玄關(guān)”門前又該如何修行？僅在定坐中不可得，需要自己去感悟，所謂“胎動”實際上就是在尋找真人自我的源頭，并且超越這個源頭達(dá)到另一種超然存在的狀態(tài)。
在忘情宮下浮生谷中，得天月大師相助，風(fēng)君子借天時地利送我入玄關(guān)之門。但再進(jìn)一步的感悟就要靠我自己了。入玄關(guān)門后，到圣胎凝結(jié)、瓜熟蒂落需要多長時間？心法里說的是“十月懷胎”。那時間真的是十個月嗎？風(fēng)君子說不是，十月之說只是一種虛指象征。比如我在妄境中曾流連三天三夜，對風(fēng)君子來說只是一彈指而已。又比如法海在我看來定坐六十年，對于他來說只是閉上眼睛再睜開。
從“胎動”的口訣心法來看。“碎甕”之后是“玄關(guān)”，“玄關(guān)”之后是“眼前”，自古丹書中有口訣“玄關(guān)在眼前”。正一門的三十六洞天丹道將這一境界分為四洞天地步驟次第修行，而風(fēng)君子傳我的四門十二重樓將這四洞天只合為一重樓�！靶P(guān)在眼前”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先有“玄關(guān)”才有“眼前”，我以前一直難以理解。但今夜在談仙嶺上突然想通了！
我想起了譚仙人那句充滿禪意的詩──蓬萊此去無多路，只在譚生拄仗前。這個世界是如此廣漠又是這樣渺小，我要追求的境界是如此飄渺又這樣接近。所謂飄渺是因為它伴隨我而我卻意識不到。所謂接近那是它就在眼前！在哪里？就在你以手拄仗的地方�！督饎偨�(jīng)》中提到“無所住”，然后又講到“應(yīng)如是住，如是降服其心”。今時我終于懂了，雖然沒有豁然開朗，卻也是一種朦朧地頓悟。這就是“玄關(guān)的眼前”。修行境界的突破不在定坐中得，而在此刻突然間的體悟
玄關(guān)中出現(xiàn)的一點萌芽，一點存在狀態(tài)地意識，從永恒靜止的那個點開始蘇醒過來，一點一點的在生長。漸漸地開始與外界溝通。如此細(xì)小的卻能與整個宇宙相呼應(yīng)，我的心念之小可以退于無，心念之大也可以歸于無所有。我領(lǐng)悟心念力之后自創(chuàng)的神宵天雷法術(shù)我今夜終于完整的理解了它，它的威力并不完全在于我的法力，在于它能激應(yīng)天地間的多少力量。我是一個境界的“引”，關(guān)鍵是我地精神世界能夠凝聚多么廣漠的內(nèi)涵。
一坐便是一宿。樹枝上滴下的露水提醒了我新的一天已到來。我睜開眼睛，感到有點眩目──太陽尚未升起，但天光已經(jīng)放亮。雖然看不見遠(yuǎn)處的大海，卻能從天際的白輝感受到海面上波光粼。粼。幾只白鷺從湖邊薄紗似的水霧里飛出，蒼蒼蒹葭被在晨靄中勾勒出搖曳的剪影。我伸了個懶腰，站起身向付接所在的鷹窠頂走去。
付接與我一樣也在這仙靈之氣充盈的群山之間調(diào)養(yǎng)修習(xí)了一夜。也許是心性的不同，我們選擇了不同的地方駐足。我在談仙嶺中，他在鷹窠頂上。鷹窠頂是海天之際的最高峰，峰頂巖石狀如雄鷹展翅，倒和七葉駐足的蕪城飛盡峰頂有幾分相似。在此修行，有小天下舍我其誰的氣勢，有接天而俯視眾生的心境。我登上鷹窠頂?shù)臅r候，付接背對大海長身而立冷冷的看著我。我在他面前幾丈處站住，我們之間自然而然的有了一段對答。
付接：“你終于來了。”
“不是我來了，而是你無處可去�！�
付接：“不是無處去，而是不想去。我就是要在這里等你前來。”
“既然如此，為什么還遠(yuǎn)逃萬里�！�
付接：“你看不出來嗎，這一夜，我的傷已經(jīng)好了�！�
“傷是你的傷，與我何干�！�
付接：“你以為今天能夠殺得了我嗎。”
“不殺你，又怎么能知道。”
付接：“你不怕死嗎，離開這里你還可以好好活著。”
“不知生，焉知死。我不怕死，但我也不想死，我的修行是長生久視。殺了你，就是為了好好活著�！�
付接：“如果我殺了你，別說長生，你這一輩子就是個短命鬼�！�
“不知死，又怎能得長生。有多少無辜的人因你而橫遭不測，你殘害眾生，我也是眾生之生。不除你這種邪魔，眾生如何能得長生。不殺你，我如何能生，怎知他人不是我，又怎知我不是他人�！�
付接：“小小年紀(jì)，哪來這般口氣。”
“昨日路遇半截葬花殘碑，今晨剛剛想明白這番道理�！�
付接：“要殺便殺，要么我殺你，要么你殺我。真難為你還想了一夜�！�
“這一夜我想的不是你。你的傷好了，我也并非毫無收獲。”
這一番機鋒對答付接沒有半點優(yōu)勢，他居高臨下聚集了一夜的氣勢并沒有壓住山下的我。眼見占不了上風(fēng)，他隨即一轉(zhuǎn)念，緩緩抽出了那把二尺雁翎刀。他以指一彈刀身，山谷四周傳來嗡鳴的回音，回音散盡之后付接沒有看我而是眼望遠(yuǎn)方說道：“我手中的法器，名叫毫光羽。光羽從不染血，卻能分身變化出萬千飛刃殺人。它也能蓄積天地間的力量，發(fā)出排山倒海的耀眼一擊。此器變化多端，可分可合，可攻可守。自我出道以來，有無數(shù)人與你一樣妄想除魔衛(wèi)道，卻在毫光羽下卻落入萬劫不復(fù)，一世修行毀于一旦。
------------
145回 此去無多路，談仙拄杖前（下）
付接拿出法器來嚇唬我，原來那東西不是雁翎刀，而叫毫光羽。這件法器的奇妙我已有領(lǐng)教，它可以分刃合擊，蓄勢增威，確實是變化多端。想拿法器嚇唬我他是看錯人了，世間神器我見過不少，包括我手里的也是，只不過有所毀損而已。他用毫光羽壯膽，恰恰說明他內(nèi)心深處是真的害怕青冥鏡。
我拿出青冥鏡持在胸前，淡淡道：“我這件法器你知道名子，它叫青冥鏡。非常不好意思，直到今天我也沒有完全搞清楚此器有多少種變化與妙用，今天只能拿你試試看了。”
付接的瞳孔收縮了，他收回了目光與我對視，臉上有一股恨意：“我短命的師兄梅存菁曾詛咒過我，說我總有一天將滅于青冥鏡之下�？尚λB自己的命都留不住，又如何能斷言我的生死？我今天就殺了你，毀了這面青冥鏡，天地之間我還會怕什么？”
難怪他當(dāng)初得知我手中的法器是青冥鏡時變色而逃，原來他的師兄生前曾有過這種預(yù)言。修行人是講究天命緣法的，都會忌諱這種事情，所以他會害怕青冥鏡。雖然害怕今日卻不得不面對，他居然打算毀了這件法器。他提到了一個名子梅存菁，我很耳熟了，那是菁蕪洞天中梅氏家族最后一位主人。唐老頭也認(rèn)識他，據(jù)說二十年前已經(jīng)身故。
“你認(rèn)識梅存菁？他是你地師兄？是你害死他的嗎？”
付接發(fā)出哼哼的冷笑：“孩子。聽說你是守正真人偷摸傳授的弟子，青冥鏡是他給你的？他一定不會告訴你青冥鏡的故事吧？你手持青冥鏡肯定想知道它地用處與來歷。它還是開啟洞天的門戶，有種種神奇之處。如果你發(fā)誓不再與我做對，我就全部告訴你，對你有莫大的好處�！�
“你愛說就說，不說拉倒！你死了我可以去問別人。說不說我都會殺了你�！备督诱f的沒錯，這面鏡子確實是開啟洞天的門戶�？晌也幌嘈潘麜褜嵲捜扛嬖V我，就像他也不會相信我會因此而放過他一樣。這一番話無非是互相動搖對方的心念與殺意，這在高人斗法之時非常重要。
付接：“那我們就沒什么好談的了。日出的時候，你我就各自發(fā)出最有力的一擊，糾纏的時間太久了，解決地那一刻最好干脆一點。”
付接要在日出時一擊定勝負(fù)，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也是這么想的。我學(xué)過“采日”之法，太陽初升是我能夠激應(yīng)最充沛的外力之時。也是我全身精華元氣升發(fā)之時。我沒點頭也不搖頭，只是手持青冥鏡，指向付接，也指向他身后遠(yuǎn)處的海天相接地地平線，靜靜的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
付接一抬手。毫光羽緩緩升到半空，就像在風(fēng)中浮飄的一片羽毛，極輕靈又似極穩(wěn)重。刀身豎立，刀刃沖著我的方向，二尺短刀發(fā)出金屬的冷冷光澤。我們都在蓄積力量。等待出手地一擊。
海平線上的天空已經(jīng)染成紅色，紅色下方的海面盡處又漸漸出現(xiàn)了金色地一線光輝，金線的正中被一點光芒突然刺破。太陽看似不動卻又以不可阻擋的腳步升了出來。天邊的一線金光照在了毫光羽上，毫光羽發(fā)出了七彩的光色，刀身變，似乎變成了重合在一起的各色光刃。漸漸的，我眼前只看見一扇九尺長的彩虹羽芒。
毫光羽越來越亮，青冥鏡卻暗了下來，它的鏡面就像黑沉沉地虛空，滿天云霞倒映其中都被吸收的無影無蹤。它還是一面鏡子，但是這面鏡子反射不出任何一點光芒。穿過它也只能看見無邊無際一個不可知的世界。我已經(jīng)凝聚了最大的心念，將青冥鏡所激應(yīng)的外物之力全部化去為我所用，連鏡子都不再反光。
當(dāng)太陽的輪廓完全浮出海面的時候，光刃與黑鏡都將擁有最大的力量，那時我們都將不得不出手。遠(yuǎn)處的太陽似乎也知道山峰上的兩人正面臨一場生死抉擇，最后還掙扎了一下才躍出完整的一輪。
這一瞬間，付接背朝日出的身影與刀光一起大盛，我面前這個人成了一副剪影，周身上下被七彩光環(huán)籠罩。與付接身披滿天云霞的氣勢相呼應(yīng)，毫光羽突然散開了，九尺光刃猛然膨脹幾乎罩住了整個山頭，我身前四面八方眩目而來的是千萬支刀影，如漫天飛羽，去處只有一點，合擊我的立身之處。
不能躲，只要我稍一退避，這些糾纏的光刃就會像影子一樣追上我，將我絞的粉碎。毫光羽分刃合擊之時，我將青冥鏡扔了出去。它鏡面朝前立于半空，在空中畫了一個大圓圈。我身前憑空出現(xiàn)了一面巨大的、黑暗的鏡子。
這一擊完全在比拼兩人的力量，被擊退便是敗亡。漫天光羽飛射，迎向這一面虛空巨鏡。黑沉沉的鏡面一點一點被點亮，似乎被付接的刀光刺破了虛空。言語描述總是緩慢，這一刻的到來只是一瞬間。光鏡相擊，巨鏡陡然間變的通明，然而此時付接卻愣了那么一瞬間。因為他在虛空的鏡面反照中看見了身后的海平線，海平線上升起的不僅僅只有太陽！
一九九一年十二月六日，農(nóng)歷十一月初一，南北湖鷹窠頂上又現(xiàn)千古奇觀日月并升。
日月并升又稱日月合壁，是神秘的東南奇景，只于此處可見。“殘蜃忽送月印日心，兩輪合體，雪里丹邊相摩蕩，還轉(zhuǎn)不止，海天俱動，不可思議�！边@是古人對日月并升的記。載描述。有點天文常識的人都應(yīng)該知道，農(nóng)歷初一是看不見月亮地。因為從地球的角度看過去，太陽光正照在月球的背面�？墒侨赵慢R升在歷史記載上只發(fā)生在每年的十月初一，太陽和月亮的光輪從鷹窠頂外的海平線上相抱同時升起。
之所以說日月齊升神秘，因為它不是日食，不是月球地輪廓遮蔽了太陽的一角，而是天邊有白輪和紅輪摩蕩還轉(zhuǎn)同時升起──紅丸雪丹俱現(xiàn)。
付接背向海平面。并不知身后有日月齊升，他那把毫光羽凝聚了滿天霞光，激發(fā)出最大的法力射向我。我凝聚心念力激應(yīng)外物，青冥鏡中發(fā)出的神宵天雷不是一道閃電，而是一個熾熱的紅環(huán)，迎向付接的光刃。鏡面中的太陽突然飛了出來，成了一個光環(huán)罩向付接與他的毫光飛刃。但他面前同時又出現(xiàn)了一個碩大的月亮，這個月亮在巨鏡中呈現(xiàn)，突然變大，輪廓變成了整個鏡面。
這時我低喝一聲：“你去吧！”
付接只覺的心神一蕩。一生中曾有過地種種妄想之境在眼前閃過，他立刻發(fā)覺不妙，緊接著就凝神而出。雖只是一瞬間的閃念分神，但對于我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他的飛刃之力破了我發(fā)出的神宵紅環(huán)，卻沒有來得及趁勝反擊。毫光羽在空中自生感應(yīng)。刀身一轉(zhuǎn)，迎住了鏡面中反射來的一道紅霞，在付接身前散開成一片光霧。但伴隨紅霞而來地另一道白芒卻穿透光霧射在了付接的眉心。
這莫名出現(xiàn)的千古奇觀巧妙的幫了我，難得一遇的日月齊升不僅出現(xiàn)了，而且反常地出現(xiàn)在十一月初一！以采日之力發(fā)神宵天雷。同時激引月亮的光輪施展了指月入妄的法術(shù)。付接地修為應(yīng)早已在破妄之上，但只要他一閃念的疑惑就足夠了。指月入妄我以前見風(fēng)君子施展過，他應(yīng)該是和天月大師學(xué)的。他只是對我施展卻沒有教我。我昨天一夜的感悟，今日凌晨看見了天邊月輪升起，一剎那就自然明白了如何以青冥幻景借月指妄。
射中付接的那道白虹只傷元神不傷身。付接只覺的眉心微微一麻，緊接著全身突然發(fā)冷、真力渙散。付接不愧為高手，此時仍有兇悍與急智的一面。他大喝一聲，滿天七彩飛羽消失，空中的毫光羽一分為二。二尺短刀的原形向后急射飛回到他地手中，而空中虛凝的七彩長刃如閃電般向前飛刺直擊空中巨鏡。長刃與巨鏡相擊，發(fā)出巨大的爆裂震蕩。同時消散于無形。我身前又出現(xiàn)了青冥鏡那碗口大小的模樣，而付接的身形已經(jīng)飛到了山崖之外。
他要跳海逃命嗎？這一擊以攻為守讓我暫時無法追擊。已經(jīng)說好了在此了斷，死到臨頭他還要掙扎逃竄。如果沒有別的意外，他就落海而去了，可能還有一線生機。只可惜他不走運！就在他剛剛倒飛出山崖外的海面半空上，從海上突然傳來一陣波濤的轟鳴聲，遠(yuǎn)遠(yuǎn)有一人朗聲喝道：“惡奴休走！”緊接著有一股渾厚如波濤般的力量從海面升起，如狂潮涌來卷向空中的付接。
誰也沒有想到海面上會突然有人出手?jǐn)r截付接，聽聲音此人距離還很遠(yuǎn)，但修為高超法力渾厚，借濤聲潮起之力發(fā)難。付接猝不及防從空中被卷回到鷹窠頂上，立刻一頭撞入一片無邊無際的未知的黑暗世界中──我
趁機用青冥鏡收了他魂魄元神。如果不是突然有高人相助，我還不容易這么得手！
懸在空中的青冥鏡傳來一陣劇烈的掙扎顫動，我沒來由的心中突然一痛。凝聚最大的心念運轉(zhuǎn)南明離火，煉化了青冥鏡中這個惡魔的元神，青冥鏡緩緩的飛回到我的手中，還帶著火熱和冰涼交織的兩股余溫。付接的遺體落在身前，五官肌膚開始枯萎、干縮、碎裂，漸漸的化成無色的粉末，被一陣山海之風(fēng)吹散。
散落在地上的衣物被風(fēng)卷起。露出一個扁扁的金屬方盒。我將這個盒子揀起來打開，里面是一張五吋電腦軟盤，看見軟盤封口處貼的磁性條碼編號，我知道這就是百合偷走的那份名單原件。當(dāng)時的電腦硬件技術(shù)還不算太發(fā)達(dá)，三吋磁盤尚未應(yīng)用，U盤、移動硬盤之類更沒有出現(xiàn)，外存貯器最常見的就是五吋軟盤。這種軟盤沒有硬殼包裝很容易折壞，所以付接裝在一個金屬盒里隨身攜帶。
將這個金屬盒揣到懷里收好，我沖著山崖外的大海抱拳道：“不知哪位高人出手相助，在下石野感激不盡！”
海面上傳來幾聲爽朗的大笑，緊接著有一位老者縱身跳上了鷹窠頂，也向我抱拳還禮道：“石小真人，忘情宮一別我們在此又相見了！還好我來的正是時候，親眼目睹付引輿這個惡奴伏誅�！�
來人是一位白發(fā)老者，身穿紫青色的長袍，手拄一支如根雕工藝般的龍頭拐杖。此人身姿挺拔氣宇軒昂，正是在忘情宮之會上見過的聽濤山莊莊主宇文樹。宇文莊主出現(xiàn)在此處，又出手?jǐn)r住了付接的去路，我趕緊上前見禮，并詢問他怎么會來此？
原來聽濤山莊昨日接到了江湖令，有意思的是，他同時接到了兩道江湖令，一道是海天谷發(fā)出的，另一道是正一門發(fā)出的。所謂江湖令實際上是修行門派內(nèi)部的一種傳信手段，當(dāng)有大事發(fā)生，有必要通知天下修行界時，一派掌門可以命弟子向天下傳訊。接到江湖令的門派也可以派弟子向自己熟悉的附近門派再傳下去，總之要在短時間內(nèi)讓天下修行人盡知。
海天谷傳送江湖令路途遙遠(yuǎn)，兩日前才送到正一門，正一門的效率很快，昨日就派弟子轉(zhuǎn)送到了聽濤山莊。譚三玄的江湖令內(nèi)容是修行敗類付引輿所犯的惡行，以及石野真人正在一路追殺，同時還請求天下各大門派如果遇到請援手相助。正一門不僅派弟子向長江以南立刻轉(zhuǎn)送，而且守正真人以正一門的名義又加了一道江湖令──請?zhí)煜峦澜討?yīng)石野務(wù)除此惡！
******
石野終于殺了付接！這種人很難殺，因為他不僅修為高、勢力大，而且知進(jìn)退、善逃避。大殺四方的的痛快高手有不少，可苦苦追行萬里冒奇險只除一惡的“傻子”恐怕只有石野。寫到這里，連我這個作者都不得不佩服他，確是一流的性情。
這兩天書評區(qū)爭論很激烈，大家都在討論石野到西安后以及火車上的行為是否合適？這在我的意料之中，記得上兩次的爭論是“該不該奪緋焱爐鼎”與“該不該同情七葉”。其實答案在每人自己，我寫的石野這個人不是行為標(biāo)準(zhǔn)，而是一面鏡子。自古開口談道易，真心做事難。
作者本身不能參與這種爭論，但我建議從另一個角度去看這個問題。比如火車上，其他所有的人都沒有做什么，只有石野遇到事情去做事情了。如果他什么都不做，普通人很難追究什么對錯，但他不是普通人。先想第一個問題，他該不該做？
接下來才能去爭論他應(yīng)該怎樣去做，大前提先要確定（唐老頭強調(diào)的邏輯）！世間沒有完美的行動指南，只能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兩利相權(quán)取其重──但肯定會有爭議不足之處。此時的石野不是仙佛圣人，他的行為在超然事外的旁觀者眼中不可能完全正確。所以第二個問題才是本文立意中最重要的──如果你是石野，你認(rèn)為該怎么做才是最好？
------------
十三卷 聽潮篇 146回 蜃景何須訝，靈山是我家（上）
守正真人大概是擔(dān)心海天谷的江湖令天下修行門派不重視，以正一門發(fā)出的就不一樣了，如果碰到了我和付接他們不幫我都不好意思。
江湖令傳到各大門派的時間有點晚，幾乎所有人都以為我們還在西北，而此時我與付接已經(jīng)到了浙東。宇文莊主心思細(xì)密，也有古道熱腸。如果我們還在西北沒有聽濤山莊什么事，但他想到了付接是湖州人，如果逃到湖州的話那就進(jìn)入聽濤山莊附近了。為了以防萬一，他接到江湖令的當(dāng)夜就動身往湖州而去。
當(dāng)他今日凌晨渡海橫越杭州灣北上時，感覺到南北湖方向有靈氣沖天，似有高人在此駐足修行。他就改變方向奔南北湖而來，日出時分遠(yuǎn)遠(yuǎn)察覺鷹窠頂上有激烈的法力波動，運足目力望見有兩位高人斗法。他看見了付接的毫光羽，也看見了山頂上我的身形，知道自己恰好迎對了方向。付接也真是倒霉，在逃入海中的那一刻被宇文樹出手卷了回來。
他說完之后我才明白前因后果，看來這一路追蹤還是有人接應(yīng)我的，可是我與付接速度太快，大部分人都撲了個空。聽我又對宇文樹再三表達(dá)謝意，宇文樹嘆息一聲道：“付引輿一身修為了得，今日命喪于此，形神具滅萬劫不復(fù)！石真人讓他這種惡魔有如此下場再適合不過，只是此等法術(shù)過于陰狠……今后還是少用為好�！�
我也恭敬地答道：“多謝謝宇文莊主賜教。石野記住了！”
宇文樹笑了：“我老頭子也是多嘴，石小真人豈是不明事理之人。你萬里追殺付引輿如今已傳遍天下，人人都夸贊石小真人一心衛(wèi)道、義薄云天，聽濤山莊上下也是萬分佩服。更難得你小小年紀(jì)已有宗師修為，手刃邪魔震驚天下，有很多高人沒有做到的事情你做到了！……付引輿一代惡首。卻葬身于這仙靈之地，石真人也算對得起他了�！�
“莊主過獎了，今日戰(zhàn)勝純屬僥幸，有莊主出手，更有日月并升的天地奇觀相助，非我石野一人之力�！�
宇文樹吃了一驚：“日月齊升？今天是陰歷十一月初一，時間差了一個月，怎么會有日月齊升？”
我手指天邊道：“真的是日月并升，剛剛我親眼所見──咦，怎么沒了？”
我們都回首望向海天相接的盡處。天邊有一輪紅日噴薄如火，海水被染出一條金光大道直射山崖下，有半天紅霞映照，卻獨獨不見那一輪雪色圓丹。月亮不見了，日月并升的異相已經(jīng)消失。
宇文樹：“日月并齊只在日出那一刻短短時間�，F(xiàn)在當(dāng)然看不見了。我在東海邊住了一輩子，也經(jīng)常在十月初一到這鷹窠頂上觀看日月并升，可惜只在二十年前見過一次。石真人福緣深厚，能在十一月初一見到日月并升也并非不可能。我來遲一步啊，沒有這個眼福。但此時此地地朝霞風(fēng)景也是美不勝收。”
說話時我們都面朝大�？聪蛱炜眨苍S是被天地間的仙靈之氣與磅礴美景所感染，一時之間都沉默下來。片刻之后。一片淡淡的云層飄來，擋住了紅日的光輝。突然間我又指著半空訝道：“宇文莊主，你看見了嗎，那是什么？”
只見半空中的云層之上，就像開啟了一扇門戶，出現(xiàn)了奇異的景象。一座七層四面八棱的古塔出現(xiàn)在天空，高高的琉璃寶鼎上十二道飛檐屋脊看的清清楚楚。這座古塔矗立在一座小山上，從這個方向看過去小山的一側(cè)是赤色地石壁，石壁下還有緩緩的流水。再往下被半空的白云襯托環(huán)繞。
宇文樹動容道：“沒有看見日月并升。卻親眼目睹此地的另一大奇觀──石帆蜃氣！”
海市蜃樓亦稱“蜃景”。這是在光線經(jīng)密度分布異常的空氣層，發(fā)生顯著折射時，把遠(yuǎn)處景物顯示在空中或地面地奇異幻景�！妒酚洝ぬ旃贂肪陀杏涊d：“海旁蜃氣象樓臺，廣野氣成宮闕然�！倍讱鈩t是此地著名的奇觀之一。
南北湖的葫蘆山與鷹窠頂之間的近海域。海中有一塊狹長形的礁石，遠(yuǎn)遠(yuǎn)望去象一艘正在航行地帆船，人稱“石帆”。那石帆不論是漲潮還是退潮始終只露出水面一截，又因這一帶在歷史上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海市蜃樓幻景故名石帆蜃氣�！昂Ｊ械侵菘浠孟�，石帆此日亦奇觀，青紅頃刻何須訝，便作人間萬事看�！边@是清代詩人對石帆蜃氣美景的贊嘆之辭。
自古以來石帆蜃氣的記載頗多，石帆蜃氣中多現(xiàn)飄渺亭臺、仙境樓。閣。近幾十年來石帆蜃氣出現(xiàn)地次數(shù)卻不多，親眼目睹者就更少。今日在我殺了付接的前后，沒想到短短時間內(nèi)連遇兩大奇觀。我看著半空中的蜃景有幾分不知所措，因為那不是什么仙境，而是我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物──菁蕪洞天之外的龍首山塔！
我驚訝難言之時，聽宇文樹自言自語道：“這空中的寶塔，我怎么有幾分眼熟，難道以前見過？”
“宇文莊主以前到過蕪城嗎？”
宇文樹：“六十年前宗門大會，我曾在蕪城盤桓數(shù)月，今年夏天宗門大會，我又去了�！�
“那就對了，那座塔是蕪城的梅氏遺跡龍首塔�！�
宇文樹喃喃道：“梅氏龍首塔！難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付引輿滅于斯，石帆蜃氣現(xiàn)龍首塔。”
聽見他地話我也心念忽動，冥冥中有天意嗎？我也疑惑了！梅存菁曾預(yù)言付接將滅在青冥鏡下。而今日果真如此。預(yù)言成真之后，半空中出現(xiàn)菁蕪洞天地蜃景。這如果是巧合，那未免也太離奇了。聽宇文樹的口氣，他似乎知道一點內(nèi)情，于是我開口問他：“宇文莊主，我聽說這付引輿有個師兄叫梅存菁。曾經(jīng)是蕪城梅氏的傳人，你清楚是怎么回事嗎？”
宇文樹：“你殺了付引輿，大概還不太了解這個人究竟是什么來歷？當(dāng)初修行前輩太素先生門下有兩個弟子梅存菁與付引輿，號稱太素雙英�！耸抡f來話長，若石真人有興致，請到聽濤山莊一敘。我老人家還有事與你商量�！�
“莊主找我有事盡管開口，請問聽濤山莊離這里遠(yuǎn)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