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他揮出的法器是一柄拂塵,白色的馬尾在空中散開,如千萬道銀絲,根根銀絲的尖端都發(fā)出一道道細小而又銳利的氣旋,飛舞著就向我胸前卷來。這來勢鋪張很難閃避,但還不是最厲害的,最厲害的是拂塵手柄中間無聲無息射出一道急速的氣箭,后發(fā)先至,眨眼已到了我的小腹。有明有暗,有掩護,有奇兵,這澤平出手夠陰的,直到現(xiàn)在他臉上笑容未消。論修為澤平可能尚在澤東之下,但要是動起手來,只怕更加難防。
看他施法,我突然覺得很像在煉丹峰上遇到的風刃雨箭,心中一笑,站在那里動也沒動。我連閃都沒閃,澤仁在我身后發(fā)出一聲低呼,大概是被我嚇了一跳,然而低呼過后一切風平浪靜,我和澤平都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那里,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其實剛才的事情還是留下了痕跡,我上衣的正面就像被無數(shù)小刀片劃過,雖然沒有碎裂,卻留下了很多細小的口子。而澤平?jīng)]有動,因為他不敢動,我的青冥鏡就懸在他的頭頂上,就算不動手施法,當鐵餅砸也能把他砸趴下。
澤平陪著笑開口了:“小師叔氣度不凡,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澤平佩服佩服�!�
我也一笑,收回了青冥鏡。我不動聲色就占了上風,并不說明我有多厲害,而且我取巧了。澤平剛才出手,不像澤東那樣剛勁猛烈,所施展的法力并不強,關鍵在于詭異難防。而我干脆不去防,這種法術破不了我的金龍鎖玉柱。而他出手見我沒有反應,一時之間也愣住了,我趁機把青冥鏡懸在他頭頂上晃晃,算是嚇唬嚇唬他。
澤仁也上前笑道:“小師叔的氣度,我早就很佩服,師兄今日終于領教了吧?以后有時間再多請教吧,小師叔還有事呢�!睗善揭沧岄_了道路。
沿著小溪繼續(xù)一路前行,已經(jīng)到了正一三山正中的那座高峰的山腳下。溪流在這里拐了一個彎,橫在了面前。小溪上架了一座青石拱橋,橋欄上還刻著各式各樣的瑞獸裝飾,很是古樸典雅。在橋頭的路中央,放了一張桌子,有一名青衣道士坐在桌子后面,正在很認真的一筆一畫練著書法。
澤仁遠遠的看見這個道士,微微皺了皺眉頭,指著他對我說道:“坐在那里的,是我和光師叔的座下大弟子。我和光師叔長年在正一三山中修行,因此外界所知的人不多,小師叔可能沒聽說過。但和光師叔的道法修為在門中的長輩中也是很出色的,他座下大弟子法號澤名,生性好風雅,看來是在以詩文迎接師叔呢�!�
說話間我們已經(jīng)走到澤名近前。澤名長相甚是富態(tài),闊口寬鼻、廣額大耳,身高約有一米七十幾,身材有些肥碩。他站在那里一直低頭揮動手中的一支黑白節(jié)鼠須毫,很投入的樣子,好像根本就沒注意到我和澤仁。書桌一側(cè)放著一方壽金石蟠龍墨海硯,一對墨玉紙鎮(zhèn)左右展平,當中鋪的是檀皮撒金宣紙。正一門果然是正一門,就看人家用的這文房四寶,件件皆非凡品!
澤名不是在作詩,而是在臨帖。他在默臨顏真卿的《麻姑仙壇記》。小時候金爺爺教我臨過這一帖,所以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澤名的書法,一筆一畫寫得倒也工整,只不過——他的字體并不似大氣厚重的顏體,而是,而是,怎么說呢,老干部體。所謂老干部體,并非指一種字體,而是多指有那么一批老少大干部閑來無事練幾筆書法,寫來寫去也能寫出個筆畫工整,但終究學養(yǎng)不足、根基薄弱,難以領悟中國傳統(tǒng)書法真正的意境。這種書法被戲稱為老干部體。
有些人練一輩子書法,到頭來也只能是個書法愛好者,成不了真正的書法家,學道也是一樣。如今大大小小的書法展覽中,最常見的就是這種老干部體�?礉擅淖雠�,在這山水間揮毫很有幾分高人風采,然而卻寫出這樣一筆書法來。我差點沒笑出聲來,真是好氣又好笑。
澤仁見澤名還在那里裝腔作勢,咳嗽一聲道:“澤名師兄,小師叔到了�!�
“哎呀,不好意思,澤名醉心筆墨,竟然沒有發(fā)覺小師叔到來。怠慢了,怠慢了,請小師叔見諒。”澤名一副這才清醒的樣子,忙著向我施禮。
“你是澤名?……剛才看你很認真的樣子,本不想打擾,可是你的桌子擋住了我的去路�!�
澤名:“不好意思,我來此正想向小師叔請教。我這一幅書帖用筆如何?請小師叔指點一二�!�
“指點?恩,筆墨紙硯都不錯,都是上品!”我開口只夸文房四寶,至于他那書法,我實在不好評價。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我還是給他留幾分面子吧。
沒想到澤名自己不知趣,哪壺不開提哪壺,又問到:“我想請教的不是文房,而是書法……小師叔請看這幾字如何?”
說著話澤名又提筆寫起字來,這一帖《麻姑仙壇記》已經(jīng)寫到“有目以來,已見滄海三為桑田”一句,落筆處正是一個“滄”字。三點水旁三筆點下,周圍突然安靜下來,風停草住,流水無聲。緊接著人字頭左右兩筆落下,空氣中并沒有絲毫的法力波動,然而我卻感覺到?jīng)]來由的心頭一震。四周的景色變了,靜止的山風、無聲的流水、滿谷沉默的草木、還有他手中揮動的那支筆,一切都散發(fā)出一種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八方將我包圍。
澤名并沒有與我直接相斗,而是以書為引,用精神力量向我發(fā)起了攻擊。山風流水其實未變,一切變化都是他施法強加給我的感受,讓人面對他時不由自主感覺到那種承受不了的威壓!
我看了澤名一眼,輕輕笑了笑。澤名臉色一變,本來充滿自信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他提著筆,手中似乎是提著千斤重物,又寫下了橫折那一畫。周圍不再是寂靜無聲,有無數(shù)厲嘯從極近處傳來,來勢洶涌凌厲,就象要把我撕成碎片。仿佛人的心智飄迷,幾為其所奪。
這時我說話了:“澤名,你的字跡臃余,這不是顏體書法的精髓。古來風雅天成,由內(nèi)而默化,不必故做附庸�!�
我一開口,澤名的手一抖,“滄”字最后一筆的“口”(繁體)筆鋒沒有收住,成了一個開口半圈,整個字構(gòu)架寫破了。敗筆一出,澤名也就敗了。我周圍的無形壓力消失了,澤名面色如灰,額頭冒汗,側(cè)身道:“師叔境界高超,澤名受教了�!�
澤名派頭不小,花樣也不少,可惜是個繡花枕頭!他使用的這種精神攻擊手段,在外行看來高深莫測,有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的氣勢,很能唬人�?墒窃谡嬲男扌懈呤置媲�,和耍寶也差不了多少。我根本就沒出手,倒不是客氣,而是怕反擊時傷了他。我現(xiàn)在的精神力量比以前要強大的多,就算在沒有突破真空境界之前也不在他之下。但我并沒有使用我的力量,只是站在那里入了真空之境,他對我所有的攻擊自然都落空了,這就是境界的差別。
澤仁在一旁道:“小師叔一路前來,已經(jīng)指點過澤東、澤平兩位師兄,令我等晚輩受益匪淺,澤名師兄也領略了師叔的風采�!@桌子可以搬開了�!闭f完也不等澤名動手,袍袖一揮,桌子就到了路邊的草地上。如果此時一眨眼,真會錯以為這張桌子根本就沒有動過,連硯中的墨汁一絲波動都沒有。這只是普普通通的“御物”法術,但能夠運用的如此巧妙,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至少他比剛才出手的澤名強多了。澤仁不經(jīng)意間也露了一手,只不過不是針對我。
走過青石橋,遠遠的來到了正中的那座山峰腳下。澤仁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正一門弟子眾多,修為當然參差不齊。但本門聲名顯赫,有的門下弟子難免有時有浮傲之心,讓小師叔見笑了。等見到守正師祖,他老人家自會與你細細分說�!�
澤仁雖然沒有點名,但聽的出來他主要是在說澤名,同時也在委婉的請求我,見到守正真人時給他們這些澤字輩弟子留點面子。我這一路都沒怎么說話,因為我在想一個問題——我怎么這么厲害?
以前我與人斗法,不論對手是誰,從來沒有勝的這么干脆利索。大多數(shù)時候一旦動手就是狼狽不堪,甚至險象環(huán)生!這樣的情況經(jīng)歷的多了,我常常以為自己很沒用,就算是金丹大成的真人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在修行界不過是個總受欺負的小腳色。今天一進正一三山,出面與我切磋的都是澤字輩的精銳弟子,然而我輕松的連過三關,不僅大獲全勝,連氣都沒喘!看來我還是很厲害的,至少在他們面前算得上是“前輩高人”,我自己以前怎么沒有發(fā)覺?
想著想著我想通了,主要原因在于我以前遇到的對手。我第一次真正與修行人動手斗法,是被風君子做餌引七心上鉤。那時我修為尚淺,手中又沒有法器,加之七心是終南門下除七葉外最出色的弟子,我不是對手很正常。后來幾番相斗,對手都是號稱當今修行同輩弟子中天下第一的七葉。最近一次,與七葉聯(lián)手的又是一位天下第一,號稱修行女子中第一的緋焱。在他們面前,我自然不敵。
今天我斗法取勝如此輕松,有兩個重要的原因。第一是經(jīng)驗。幾次與七葉這種高手相斗,見慣了風君子這位更深不可測的高人出手,甚至親眼目睹守正真人施展神宵天雷。在黃山煉丹峰上那一天一夜的激斗經(jīng)歷尤為可貴,修行弟子與同門切磋的經(jīng)驗可能很足,但恐怕很少有與天相斗的機會吧?所以今天在澤東、澤平面前,雖然我不是高出他們很多,但一出手就占了上風。我以前一直以為我的經(jīng)驗不足,可在別人看來已經(jīng)是十分難得的眼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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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回 滄浪清濁兮,襟袍守正一(上)
116回
滄浪清濁兮,襟袍守正一(上)
我今日輕松取勝的另一個原因是境界的突破。這個變化是今天凌晨剛剛發(fā)生的,我在修行中領悟到真空境界,潛移默化中修為精進。勝澤名不必多說,至少幾天前我想勝澤東、澤平不會象今天這樣輕松。知道嗎,我現(xiàn)在的感覺是什么?自信,還有從未有過的輕松。
面前出現(xiàn)了一塊巨大的五色巖石。巖石的一面被削平,上面刻著“中正峰”三個斗大的篆字。澤仁在五色巖下停住了腳步,向我示意:“小師叔,這便是中正峰的山門,轉(zhuǎn)過此石,就可看見上山的路。沒有許可,普通弟子不得擅入此間,澤仁也只能送你到此了。請師叔獨自步行上山,此處不許飛行……掌門師祖在大殿等你。”
“知道了,多謝你這一路護送,辛苦你了!”澤仁告訴我此處不可飛行,是高看我一眼了,我現(xiàn)在還根本不會飛。
告別澤仁,轉(zhuǎn)過五色巨石,面前有一天三米多寬的石階蜿蜒而上。這石階居然全是由五色條石鋪成,山勢陡峭,每一級石階也是很高很陡,向上如一條五色長龍看不見盡頭。頭頂上高大的樹木冠蓋交疊掩映、遮天蔽日,兩側(cè)奇花異草夾道,中間還生長著不少珍稀藥材。四下無人,我的腳程很快,簡直就是健步如飛,就是這樣也走了半個時辰。
在長階的盡頭,矗立著一座半透明的金色石坊,石坊上橫書“垂天門”三個大字。我不是沒有見過黃石凍,但是從沒有見過這么大的整塊黃石,連想都想不到。材質(zhì)如此純正的黃石凍,常常用來做篆章,巴掌大的一小塊就價值不菲,甚至超過等重的黃金。正一門的氣派著實不凡,就這一道石坊也算人間至寶。
走到石坊下,面前豁然開朗,迎面是一片寬闊的廣場,在山勢環(huán)抱中,有一個足球場大小。廣場兩側(cè)有兩排廂房式的建筑,建筑前端是飛檐長廊。而隔著廣場面對的是中正峰如翠屏般的峰頂,峰頂下是一座大殿。三面建筑的頂端都鋪著明黃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我在山下很遠處就看見峰頂隱隱有金光閃耀,原來是從這里發(fā)出的。這個廣場,我想,應該就是宗門大會召開之地吧?
穿過廣場來到大殿門前,大殿的正門敞開著,我一眼就看見正中神壇上供奉的正一祖師像。我從未見過正一祖師,怎么就能認出他的塑像呢?很簡單,正一三寶都在塑像身上。那是一位長須道士,劍眉星目、風采如神,面目依稀有三十多歲年紀。塑像的發(fā)髻中橫插著一枚四寸長的劍形發(fā)簪,不用問,那代表雷神劍。右手背在后面,左手在身前斜端著一柄尺許長的黑色如意,與真正的黑如意一般無二。在他的胸前正中位置,掛著一面鏡子,圓形的,有半尺方圓,那應該就是青冥鏡了。我能看見的是正面的鏡面,不知背面的花紋圖案如何?
守正真人就背對著我站在香案供桌之前,正在給祖師上香。我怎么知道他是守正?因為這個背影我見過。他滿頭銀絲長發(fā),發(fā)簪正是雷神劍的模樣,身穿青布道袍,右手邊的香案上放著一柄金色的拂塵。守正應該聽見我已到門外,他上完了香,呵呵笑道:“小野,你終于來了,我已經(jīng)等你好久了�!闭f著話轉(zhuǎn)過身來——
他的道袍正中有一個白色的圓形大補丁,大小與位置與正一祖師像胸前的青冥鏡一樣。他為什么叫我小野?這是我的父母長輩還有最親近的紫英才會稱呼我的名字!我聽見他的聲音就愣住了,緊接著就看見他那張慈祥而熟悉的面孔。
按照禮節(jié),我此時應該拱手抱拳深施一禮,說一句“晚輩石野拜見守正真人�!比欢覅s張著嘴怔怔的說了半句話:“金爺爺,怎么,怎么是你……”
守正真人果然是我十分熟悉的人,他是看著我長大的,也可以說,如果沒有他,我甚至很難平安健康的長大。我從小生活的石柱村,村中的老中醫(yī)金爺爺,就是正一門的當代掌門,傳說中修行界第一人的守正真人!剎那間前塵往事涌上心頭,在意料之外,一切也都在情理之中。除了他,還有誰能夠替我易筋洗髓連我自己都不曾發(fā)覺?金爺爺用金針封住了我的天生異能,當風君子無意之中解開的時候,也忽略了我身體其他的異常,因為這種情況世間罕見!
金爺爺經(jīng)常去山中采藥,一去就是很久,那是去了正一門。守正真人據(jù)說經(jīng)常閉關修行,常常見不到蹤影,那是回到了石柱村。在我還沒上學之前,金爺爺就教我讀書寫字,守正真人說我與他有師徒之緣也順理成章。守正真人很了解我,很關心我,很愛護我,如果他是金爺爺一切都好解釋了,我和金爺爺?shù)年P系一直就和親人一樣。金爺爺是守正,又一直這么關照我,卻沒有傳我修行道法。而我成年后遇到的風君子,陰差陽錯成了我的丹道上師。這種事要是被別人聽見,恐怕也會覺得太奇妙了。
金爺爺看見我的反應,似乎在意料之中,笑著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們不要在這祖師殿中說家常話。你既然已經(jīng)到此,那就在正一祖師像前焚香禮拜……然后隨我出來�!�
恭恭敬敬拜過正一祖師,我隨著金爺爺,不,守正真人走出大殿,來到廣場一側(cè)的飛檐回廊下。這里放著兩把香檀木短椅,中間的小幾上兩盞白玉杯盛滿了山泉水。守正招呼我坐下,遞給我一杯水。喝一口,如甘露清涼,讓人神清氣爽。
“守正——爺爺——真人——前輩——”我說話有點結(jié)巴,不知如何稱呼才算恰當。
守正一笑:“你現(xiàn)在還不是正一門弟子,就叫我金爺爺吧�!�
“金爺爺,我從小就認識你。真沒想到,你居然是當今修行界第一高人。”
守正:“第一高人這四個字只是仰仗正一門所得的虛名,我本人萬不敢當!天下之大,藏龍臥虎,在我之上者,未必為眾人所知�!∫埃阋欢ê芷婀�,你金爺爺怎么就搖身一變成了守正真人呢?”
“我確實好奇的很,正在等金爺爺你告訴我�!�
金爺爺喝了一口水,看著遠處的山峰悠悠道:“我出生于書香人家,幼年也是讀圣賢書長大。不瞞你說,我十八歲那一年就參加鄉(xiāng)試,還中過清朝光緒年間的舉人。只可惜生逢亂世,報效無門,眼見天下昏昏,我也就放棄了科舉及第的念頭。有一句古話是怎么說的?我教過你�!�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你對我解釋這句話的意思是君子處世,遇治則仕,遇亂則隱;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我當時年紀小,不太懂,現(xiàn)在明白一點了�!�
金爺爺:“難為你到現(xiàn)在還記得這么清楚,我就是那么想的。還有一句古話叫做‘不為良相,便為良醫(yī)’,不能治民生疾苦,就去治眾人病患。于是我在鄉(xiāng)間行醫(yī),有懸壺濟世的抱負�?上г谖叶畾q那一年,家園被動亂所毀,全家人只有我一個被路過的高人所救僥幸逃脫�!�
“什么動亂?洋鬼子打來了?”
金爺爺:“不是,不是那幾次,而是流民劫掠。”
“流民?”
金爺爺:“就是你們學校課本上說的起義軍�!任业哪俏桓呷藛栁遥骸闳粜嗅t(yī)一世所救之人,可有今天所見一日殺人之多嗎?’我搖頭。他又問我:‘天道者,何為生?’我當時忽然有所悟,跪地請教。他對我說:‘我見你資質(zhì)、悟性、性情都是上上之選,不如隨我到世間仙山中修行�!谑俏揖碗S他,也就是我?guī)煾竵淼搅苏婚T。這一修行,到今日就是一百零八年�!�
“一百零八年?您老今年有一百二十八歲高齡了!那您,那您怎么又成了石柱村的金爺爺?”
金爺爺:“正一三山是人世間洞天,不是天上仙界。正一門弟子來自于人世間,當然也要行走于人世間。四十年前,蕪城疫病流行,我下山行醫(yī),以流落異鄉(xiāng)者的身份在石柱村落戶。從此,當山中無趣之時,我就到世上行走。不如此,怎么知道世事如何?又怎么能認識你呢?……不談我的陳年舊事了,還是說說眼前吧,你這一路前來,是不是三番為人所阻?”
我笑了:“好像你的徒子徒孫們想試探我�!�
金爺爺:“你誤會了,他們不是主動去擋你的路,而是我的意思。我這么做,其實不是試探你,而是在試探他們,更是在試探他們的師父�!�
聽到這里我總算徹底明白了。我是守正掌門要等的客人,澤東那些晚輩怎么會有那么大膽子攔我的去路?原來是守正自己示意的。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金爺爺又接著問道:“你一定有些不解,我為什么要這樣做?你聽說過康熙傳位給雍正的民間傳說嗎?”
“有一種說法,康熙特別喜歡孫子弘歷,就是后來的乾隆。他傳位給雍正,也暗示雍正將來傳大位于乾隆。這叫因?qū)O而傳子�!�
金爺爺:“不錯,我指的就是這個傳說。天下動蕩百年有余,如今稍有安定,正一門也在我手中開枝散葉。弟子多了,難免良莠不齊。我門下的和塵犯下大錯,而他又調(diào)教出澤中那種忤逆,為師者有過也�!@一次你進入正一三山,我有意讓和鋒、和曦、和光三人譴門下最得意的弟子向你請教,也好考察他們的形容舉止,為正一門將來打算。你對那三人評價如何啊?”
守正的用意再明白不過了,這是借弟子在考師父。因為他將來不論將掌門之位傳于誰,下任掌門一定都會將掌門再傳于門下最得意的弟子。他有這個心思,而陪我前來的澤仁猜出來了,曾委婉的提醒我。這話還真不好亂說,我想了想答道:“澤東、澤平雖然性情不同,但假以時日,都有領袖一門的能力與手段。只是這兩人品行中各有偏頗之處,澤東心胸大卻未必能容異己,澤平心智深棱角卻過于圓滑,還需要多多修煉。當時,這只是我一面之辭,說說而已,您老不必太當真。”
金爺爺:“你單單不提澤名。我也清楚,我那弟子和光,自己的境界不錯,可是過于避世獨修,對于道法傳承卻不擅長。那么,在你看來,澤東與澤平二人相比又如何?中正峰上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話但說無妨�!笔卣嫒私裉煺媸瞧婀郑婚T下的人怎么樣,他自己應該比我這個外人清楚多了,偏偏非要我說出個一二三來。如果換成別人問我,我真不愿多嘴,可他偏偏是金爺爺,我不好不認真回答。
“其實要我看,還有一人,在我所見澤字輩眾弟子之上。他就是一路送我前來的澤仁。”
金爺爺呵呵笑了:“澤仁?就是曾經(jīng)一袖將你打飛的澤仁?你的眼光果然不俗!讓澤仁接替和塵任齊云觀觀主,也是我的意思�!徽f他們了,說說你吧,你的性情無私,評論他人時也無偏私。我問你,如果你加入正一門,做我的關門弟子,你年紀要輕的多,修為境界又高,繼承正一門衣缽是否更加合適?”
繞了一大圈,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現(xiàn)在天下修行人都知道守正真人與我有師徒之緣,現(xiàn)在收我入門也算是順水推舟。金爺爺嘴上說不是在試探我,其實這一路最重要的目的還是在考察我。對于加入正一門的問題,其實我想過,雖然風君子不曾反對,但我自己并不感興趣,我所學道法并非傳自正一門,如果風君子同意,我寧愿有朝一日開宗立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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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回 滄浪清濁兮,襟袍守正一(下)
116回
滄浪清濁兮,襟袍守正一(下)
仔細想了想,我很認真說道:“金爺爺,我一直十分敬重您,知道您就是守正真人后,對您就更加感激。這一輩字,我都是你的門生、晚輩,不敢有絲毫不敬。但這一切,在你我之間,與正一門無關。我雖然修為不高,但也算是金丹大成的真人,我所學道法,另有師承,并非傳自正一門。不論任何人在我面前問及您老人家,我都會感激師徒之緣,愛護之恩。我是您的弟子,然而,讓我加入正一門,不太合適。”
金爺爺看著我似笑非笑,表情有點高深莫測:“小野,我果然一直都沒有看錯你,我給了你修行人最大的誘惑,而你毫不動心,只是依理行事而已,也不枉我當年一番苦心�!叶畾q學道,其實也不算晚。俗話說‘長不習武、少不煉丹’,我在你幼年時為你易筋洗髓打下爐鼎根基,本想等你成年后再傳你道法。這樣你多一些人世間歷練,對大道會更有體悟。不料另有高人捷足先登,教出你這一身成就,你確實與道有緣。我自問,就算我親自傳授,兩年之內(nèi),也不可能調(diào)教出你這樣的弟子。我對那位高人,十分佩服,也是十分好奇。”
話題終于說到了這里,風君子早就告訴我不許說,而守正真人也是非問不可的。既然避不過去,我只有實話實說:“金爺爺,我知道你一定會問這個問題。本不該對你有任何隱瞞。但是傳我道法的那位,那位高人,他早有吩咐,不許我說出他的身份來歷�!�
金爺爺還是似笑非笑,話鋒一轉(zhuǎn),沒有繼續(xù)糾纏:“既然如此,我也不能為難你,不說就不說罷。其實那日你在齊云觀鬧事,我也去了,我的身份不便直接出面,但可以暗中幫你一把。你撞破東游殿的壁畫,動靜很大,我一時好奇,也過去看熱鬧了……”
“等等,金爺爺,我在東游殿沒有看見你呀?”
金爺爺:“我當時就在你們頭頂?shù)姆苛荷�。我既然不想現(xiàn)身,你們又怎能發(fā)現(xiàn)?我一時好奇,卻錯過了另一場好戲。有高人趁亂偷走了瑞獸,順手把伏魔大陣也給偷走了!如此神通,不在當世之下。等我再去的時候,只看見張枝那丫頭在廚房放了一把火。小野,我問你,破陣之人,是否就是傳你道法之人?”
我沒說話,微微點了點頭,算是默認。金爺爺又道:“后來廣教寺活佛召集眾人請你見面,我明知他的用意如何,還是派和曦去問你話。因為我也想知道你怎么會結(jié)識那樣的高人?不料一來二去,你居然把我的樣子說了出來。事后,我也只好替你認了,否則我那些徒子徒孫會找你麻煩的�!�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我發(fā)誓,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被他們逼問的不得已,隨口而說。無心之中將您老人家牽扯進來,巧合,實在是巧合。”
金爺爺嘆了一聲:“不是巧合,是你的福緣,這也是一種神通境界,非普通的傳授可得�!闵磉叺娜艘膊缓唵窝剑瑒e人不說,你們班上那兩個同學風君子和尚云飛,就與眾不同。尚云飛是活佛弟子我早就知道,可那個風君子,很是奇妙呀,你知道他的來歷嗎?”
“說實話,他的來歷我并不清楚,也一直很好奇。不過,他確實奇妙。大乖不就是他送給你的嗎?”金爺爺點到了風君子的名字,這讓我十分為難。
金爺爺呵呵笑出了聲:“偷走了齊云觀的靈獒,卻送給了正一門的掌門。也只有神妙之人,才能做出這等因果巧妙之事。這孩子,人不錯,有憐弱敬老之心,又能付諸于行。說起來我還應該謝謝他,所以他拿走了鎖獸環(huán)和攔妖索我就不計較了,那兩件法器就算送給他了。小野,黑如意也在他的手中,對不對?”
守正終于提到了黑如意。他曾見過風君子以龍魂斗七葉,風君子當時雖然戴著面具,但還是讓守正看破了形跡,也許,守正早就知道了。金爺爺雖然和以往一樣和藹可親,但他以守正真人的身份出現(xiàn),無形中憑添威儀,讓人不用自主的只能說實話:“黑如意確實在他手中,但他并非得自正一門,而是得自蕪城柳氏,恐怕與正一門并無得罪之處吧?”
金爺爺:“看樣子你和他的關系相當不錯,言語中多有回護之意。你放心,他并沒有因黑如意得罪正一門,黑如意早已于亂世中流落在外。他如果以之為惡,正一門倒有借口公開收回,可是他并無劣跡,我倒不好說什么。這個風君子,居然能夠駕馭黑如意中的龍魂,這種境界,在正一門中,也只有和鋒、和曦、和光三人能夠達到,但沒有他那么收放自如。更有意思的是,他居然懷疑我的身份,特意試探過我�!�
“他試探你,什么時候?”
金爺爺:“你忘了?去年年底,他和你一起來找我看病,說自己的胸口被驢踢了。我替他把脈的時候,居然沒有試出他的底細!而他,用這么個借口來找我,恐怕也是在試探我的底細。小野,我問你,你不一定要回答,風君子是否與你出自同門?”
“這個問題,我還是不回答比較好。”我只有如此說,因為我也不知道應該回答“是”還是“不是”。同樣的問題韓紫英也曾問過,她和守正一樣都是見識不凡、聰明絕頂?shù)娜�,能猜到風君子與我的關系絕不一般。但是聰明人都會犯同樣自以為是的錯誤,他們都往“同門”上想,而想不到“師徒”的關系。原因嘛,簡單又復雜,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能想通了:主要還是因為風君子年紀太小,甚至比我還小三歲。
年紀輕輕有大神通在修行界雖然罕見,但也不是不可能。然而從另一方面來講,傳授道法、調(diào)教弟子就不象自身修行那么簡單了。這需要有相當豐富的經(jīng)驗、閱歷以及對道法精髓的感悟與把握,要懂得因材施教,要能提前預知不同的弟子在不同的境界可能會出現(xiàn)什么問題,知道怎樣處理。這一點,就是尚云飛也夠嗆能作好,不是修為低,而是閱歷不足。道法是從師父那里學來的,自己學會了,和傳授他人學會的情況大不一樣。所以尚云飛雖然和風君子很熟,也不敢認為風君子就是我真正的師父,也許他也在猜風君子背后另有高人暗中指點了我。
風君子的情況很特殊,據(jù)他自己說,“四們十二重樓”和“世間三夢**”都是自創(chuàng)的。這就和師傳的情況不一樣了,其中的精髓他自己清楚的很。不過他的經(jīng)驗也不算很足,我這兩年的修煉幾次險象環(huán)生,但到底有驚無險。守正真人說不追究黑如意,恐怕不完全是大度,他可能也象當初天下修行人忌憚我一樣,他也有些忌憚風君子“背后”的高人。
金爺爺見我選擇不回答,輕輕笑了笑道:“如此,我想我明白一些了�!彼谋砬楹苁歉呱睿膊恢朗钦娴拿靼琢诉是誤會更深了,然后又說:“我們不談他人的事情了。小野,你大老遠到正一三山求見我這個守正真人,不會是來找一個尚不知底細的老頭子聊天吧?你一定是有事求我。什么事?你盡管開口�!�
守正真人竟然是金爺爺,驚訝之間和他聊了許多,正經(jīng)事反倒一直沒機會說。我來這里是干什么的?當然是為了請教解救阿秀元神的辦法!本不知道如何開口,但他就是金爺爺,這事反而好辦了。我看著他問道:“金爺爺,你還記得咻咻嗎?它陪過你一個夏天�!�
金爺爺:“當然記得,在我家院子偷藥的瑞獸,我和它相處的還不錯。它比大乖可調(diào)皮多了,后來偷藥偷到齊云觀去了,讓人抓住了。我門下弟子們做的事,也不能算錯,所以我要想幫你幫它,只能在暗中出手。你是為這只瑞獸而來嗎?”
“金爺爺,咻咻后來化成人形,變成一個少女,名字叫阿秀。一個多月前,她為了救我而死,元神被封印在黑如意中。求求您告訴我解救的辦法!”說著話,我站起身來,繞過小桌,在金爺爺面前雙膝跪地。
金爺爺:“小野,你起來慢慢說。至少你要告訴我前因后果�!�
“我還是跪著說吧……起因您老應該知道,因為當時您也在場……”
我沒起身,而是跪在那里講述了這一系列事情的經(jīng)過。首先當然要從澤中伙同湯勁綁架柳菲兒說起,一來此事守正自己清楚,二來正一門也脫不了干系。然后就是“我”被收入青冥鏡中,風君子施法救我,卻取了柳菲兒的十年青春。再后來我找到軒轅派,合作煉制九轉(zhuǎn)紫金丹,解救柳菲兒的早衰之癥。丹成之后,七葉與緋焱聯(lián)手搶奪,風君子出手阻止,斗法遇險。阿秀在危急關頭舍身救人,不幸殞命。這一頭一尾守正真人都曾到場,而中間的過程他卻不是十分清楚。
金爺爺?shù)纳裆差H為動容:“處處驚心動魄,又如此因果復雜!小野,你擦一擦眼淚,起來坐下吧。……那日我也在蕪城,被咻咻一聲大吼驚動,趕到時,卻晚了一步。我沒有看見你們,只看見風小子獨斗七葉與緋焱,于是出手逼走了七葉。以風小子的神通,應該能夠應付余下的事情,沒想到……我有三個問題要問你,如果你知道答案,不妨告訴我。”
“你問!”
金爺爺:“第一,風小子做法救你,取走了一個普通人的十年青春,過程真如你說的那樣嗎?”
壞了!我剛才沒有隱瞞施法者就是風君子,因為我知道瞞也瞞不住,失而復得青冥鏡就是守正悄悄交給他的。他這么做是違反修行界規(guī)矩的,只有硬著頭皮答道:“我雖然沒有親眼所見,但在場的人都是那樣描述。我知道他違反了修行界的戒律,但也是不得已,事后他也竭力補救,現(xiàn)在柳菲兒也沒事了。再說……”
金爺爺打斷我的話:“再說此事起因在澤中,如果仔細追究起來,你我甚至正一門都有責任。既然過去了就過去罷,你以后也不要再提起�!诙䝼問題。丹霞生夫婦曾經(jīng)找我求過藥,是我告訴他們可用千年靈血取代千年仙人血。那九轉(zhuǎn)紫金丹一爐成丹三枚,你們用的是什么藥引,從何得來?”
守正真人就是守正真人,所問的話句句直中要害,如果他不是金爺爺,我還真的很難應對。我答到:“藥引是什么血我本人并不清楚,因為我沒有親眼見到取血的過程。給我藥引的人,就是傳我道法的那位高人,他告訴我是千年靈血,但我也不認識。至于成丹三枚,凡夫子和丹霞生都佩服韓紫英的煉藥之術天下無雙�!边@番話我并沒有撒謊,句句屬實。
金爺爺點頭一笑:“韓紫英的煉藥術我也見識過,確實了不得。你收服了這么個寶貝,就算得罪七葉也值了,連我這個一百多歲的老頭子都有點羨慕你�!谌齻問題。你說阿秀的元神被封印在黑如意中求我解救,那你至少要把黑如意拿來呀?”
說來說去終于說到了大難題,黑如意要能拿來我早就拿來了。風君子的態(tài)度擺明了不想把黑如意還給正一門,否則他早就給我?guī)砹�。金爺爺說不能強奪,可是作為正一門的掌門,心里不可能不惦記。這不是要我兩頭為難嗎?我苦著臉說道:“黑如意在風君子手中,他不給我,我怎么拿的來?我今日前來,不是求您親自出手,只要您告訴我解救阿秀的方法就可以。剩下的事,我自己做,不將您老人家牽入此間因果。……金爺爺,您就開金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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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回 金口移生死,足下掃塵煙(上)
117回
金口移生死,足下掃塵煙(上)
金爺爺笑著嘆了一口氣:“如果你是石真人,我是守正,她是阿秀,今天你不將黑如意拿來,我是不可能出手的。像我這種人,只要開了口,就等于插手了�?赡闫切∫�,我是金爺爺,她是咻咻,我倒不好不幫忙了。其中的因果緣由早就有了,我也身在其中�!∫�,咻咻的元神被封印在黑如意中,可曾煉化?”
“沒有,沒有與法器煉化為一體,就等著您老人家指點解救之法�!�
金爺爺:“解救之法倒也不是沒有,據(jù)我所知有兩種,我說出來,你自己選。”
“您說�!�
金爺爺:“第一個辦法很簡單,將封印解開,放出她的元神,讓她去轉(zhuǎn)生。至于轉(zhuǎn)生為何,是瑞獸,是螻蟻,是凡人,我等不知�!�
“為什么不能知道?”
金爺爺:“解釋起來比較復雜,借用一下不太恰當?shù)臇|西,按照和尚們的說法,望天吼這一類的瑞獸屬天人道,與你我并非同道。就算修行人神通廣大,但畢竟是人。那阿秀如果是個普通人,我倒可以護她投胎于人間,告訴你她生在何處。可惜阿秀不是,所以她的轉(zhuǎn)生非我所能控制�!�
“這個,這個不太好,那么第二個辦法呢?”
金爺爺:“一命換一命!”
“一命換一命?”風君子當初救我的時候也曾說到過這句話,沒想到金爺爺說的也是這一句。我緊張起來,不解其中真意。
金爺爺:“你別緊張,我指的不是要你的命,也不是隨便去殺一個人。你我能夠做到的,就是幫她的元神奪舍。既然瑞獸舍利已碎,在此之前她又化作人身,不如就去做一個人�!�
“奪舍?奪何人之舍?”
金爺爺:“既然是瑞獸元神,不能奪普通人的爐鼎。你要為她找一副爐鼎,也就是一個人的身體,這個人有兩個條件:第一,是個女人。第二,如果按丹道境界來看,至少要是金丹大成的真人。當然,此人未必是丹道中人,但修行境界必須與此相當�!�
“奪舍之后呢?”
金爺爺?shù)α诵Γ骸拔艺f的是一命換一命。你也不是沒做過這種事,你曾經(jīng)因為愛一人而殺一人,你救的是柳菲兒,殺的是湯勁,他們都是普通人。而現(xiàn)在情況差不多,你若想如此救石之秀,也必須救一人而殺一人,這回可都不是普通人了。留下爐鼎,收走那人的魂魄元神,再解開阿秀的元神封印讓她奪舍,等于重新給了她一副人的爐鼎。”
“那另外一人呢?”
金爺爺:“另外一人?你應該知道結(jié)果如何的,就像你曾經(jīng)被收在青冥鏡中的下場一樣。也許她還會遇到像風小子那樣的高人用什么古怪的方式去解救她�!�
“老天!這一切不又回到原點去了?只不過青冥鏡中換了一個人而已�!�
金爺爺抬頭看天:“這就是生與死的天道循環(huán),修行人修行一世,想要最終突破的境界。你我尚未得道成仙,所以神通再大,還是出不了這個循環(huán)。不過修行畢竟是有修行,情況還會有所不同,你想一想,其中有什么不同?”
“想當初風君子做法救我的時候,取走一個普通人十年青春,而他手中卻沒有九轉(zhuǎn)紫金丹。如果現(xiàn)在他再來一次,手中卻多了一枚九轉(zhuǎn)紫金丹,可以解善后之局。……不過情況沒這么簡單,當時我的爐鼎尚在,而現(xiàn)在如果阿秀奪得那人的爐鼎,有九轉(zhuǎn)紫金丹也救不了那個人。”
金爺爺:“所以結(jié)局還是救一人而取另一人一世性命,區(qū)別就在于如何去取。既然你要我開口,我已經(jīng)開口,剩下的事情就需要你自己去做了�!�
“可是我上哪里去找那真人爐鼎?”
金爺爺:“給你一點提示,符合條件的人不多,但是也不少。在你認識的人當中,比如終南派的七心童子,軒轅派的丹霞夫人,都可以。只不過……”
“只不過讓我為了救阿秀,去取七心童子、丹霞夫人的性命萬萬不可能。我沒有理由去殺她們�!�
金爺爺:“所以此事為難,你不能為救人而濫殺無辜之人,只能從因果中去解。你想想,咻咻死于何人之手?”
“孤云門緋焱!我明白了,那緋焱號稱修行女子中天下第一,她一定合適,而且從因果而言,就應該是她!”
金爺爺:“緋焱還號稱修行界第一美女,奪了她的爐鼎,阿秀并不吃虧�!疫@并不是在教你學好,你回去之后也別說是我的指點。此事雖符因果,卻有傷天和,你真要這么做,一定要想好善后之舉。以你今日之修為,要辦到這一點,恐怕還不可能�!�
要救阿秀,需奪另一女子的爐鼎,而且這女子的境界要在真人以上。天下之大,這樣的人應該還有不少,然而我誰也不能去找,因為我沒有理由去殺無辜之人。偏偏可取之人,是女子中號稱修行第一的緋焱,我如果真取了她的性命,奪爐鼎予阿秀,也算是果報。可惜以我的修為,要做到這一點是不可能的,至少目前不可能。這不是簡單的斗法取勝,而是要收去她的元神魂魄,而同時不傷她的身體,這需要修為遠高于她才行。
我所認識的人,有這種修為又有可能站在我這邊的,恐怕只有守正真人與風君子�?墒俏覠o論如何不能讓守正真人替我出手,他已經(jīng)修行百年有今日境界,沒有理由因為我而牽涉到這殺業(yè)因果中。至于風君子,有沒有這種修為還很難說,就算有,他與緋焱之間也早有約定,他不能取緋焱性命�?磥�,一切都要靠我自己了,雖然千難萬難,但假以時日,終究也有成功的希望。
我默然良久,終于開口道:“多謝您老人家今日指點,我已經(jīng)記在心里了。我的事,我自己會去處理,就算今日不能,再過十年、二十年也是有希望的�,F(xiàn)在,還有一個問題要請教,如何解開黑如意中的封�。俊�
金爺爺看著我,思索了片刻才答道:“若換成別人,這一世恐怕都沒什么希望超過緋焱。不過你不同,短短兩年時間已經(jīng)有今日之境界,假以時日,未必不在她之上。只是,只是,修行是為了奪人性命,這個想法很不好,希望你以善念護之,我也沒法多說什么�!忾_黑如意封印,法術不難,但以你現(xiàn)在的修為是做不到的,我可以教給你,等你境界到了自然就會了,或者不需要你本人來做�!惆咽稚爝^來,我給你下一道心印�!�
我伸出一只手,金爺伸手握住,我只感覺神識一動,就像喚醒了什么回憶一樣。解開黑如意封印的法術其實很簡單,就是以神識鎖住黑如意中的瑞獸元神,以御器之法移開黑如意。簡單不一定就能辦到,如果修為不夠,神識根本無法進入黑如意,擋住龍魂還能鎖定瑞獸元神。這就像把大象裝進冰箱里的道理一樣,不過是打開門,把大象放進去,關上門三個步驟而已,但前提條件是有這么大的冰箱,你一只手還能把大象拎起來。
到此為止,我今日來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金爺爺松開手對我說:“我們老少兩人今日在此相見,也是這世間不一般的緣份。至于守正真人就是石柱村的金爺爺,這是我的秘密,希望你不要對別人提起,包括我的徒子徒孫們。你以后有事要找金爺爺,就去石柱村來找我,如果想見守正真人,就到這正一三山來。你現(xiàn)在可以回去了,不過,在你回去之前,是不是還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金爺爺微微一笑:“你忘了嗎?當初是因為什么東西,你在齊云觀將事情鬧大的?”
“哦,你是說青冥鏡�!馉敔斈憧纯催@面鏡子,它真的就是正一三寶中的青冥鏡嗎?有人說此器已經(jīng)毀損,不再是本來面目,你是怎么認出來的?”我十分不舍的將青冥鏡從懷里掏了出來,遞給金爺爺,心里在不住的打鼓。
我奇異經(jīng)歷,就是從揀到青冥鏡開始。沒有青冥鏡,我見不到柳依依,也不會在兩年前與道法結(jié)緣。這面鏡子跟著我經(jīng)歷了生死磨難,簡直就成了我人生的一部分,將它交出去確實舍不得�?墒撬吘故钦蝗龑氈唬绻卣嫒艘欢ㄒ栈�,我也沒辦法,我就算能和守正翻臉,也不能和金爺爺翻臉。
金爺爺一邊用手撫摩著銹跡斑斑的青冥鏡,一面嘆息道:“千年神器,竟然落魄如此,子孫之過也!小野,其實看見它我也認不出來,但是拿在手里我就知道它是青冥鏡。這件法器如今妙用還不及完整時的一半,但在你手里卻用的很好!你的神色很不安?不要擔心,我不會向你討回青冥鏡的。青冥鏡雖然號稱正一三寶,卻不是正一門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