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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盛知婉斂眸,看向他:“此事很危險,或許涉及皇室隱秘,商二公子還是當(dāng)沒聽到本宮方才的話吧�!�

    她說著,轉(zhuǎn)開眸子。

    抿茶。

    商行聿定定瞧著她,沒說話。

    房內(nèi)一時寂靜......

    良久,商行聿忽然嘆息一聲:“公主是吃準(zhǔn)了在下會答應(yīng)?”

    明明是想他去查,卻又不挑明,連一個人情都不留給他。

    “不過,既然聽到,在下也不能當(dāng)沒聽到,公主便等著在下的消息吧�!鄙绦许财鹕怼�

    盛知婉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有種良心被灼了一下的羞愧:“等等。”

    商行聿頓住。

    盛知婉走到他身后,低聲道:“此事或許涉及我的身世......你還要查嗎?”

    她的確想知道。

    但,也不想讓他涉險。

    商行聿霍然轉(zhuǎn)身,四目相對,二人距離極近,近到他稍低下頭,便能觸碰到她光潔白皙的額頭。

    黑眸內(nèi)墨色翻涌。

    他往后退了一步,拉開距離,喉頭卻忍不住滾了滾:“公主愿將此事交給在下,是信任在下,在下豈有不查的道理?”

    說罷,他頓了頓又道:“另外,公主不必憂心,無論何時,在下都愿意同公主站在一處�!�

    既然她愿意往他走近一步。

    那剩下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步,他也愿走向她。

    商行聿躍身離開,盛知婉手按在冰涼的窗上。

    方才,她還以為他會做些什么。

    畢竟之前對自己表達(dá)過心思,如今這樣危險的事,怎能不提出要求......或是,收取利息。

    她做好了準(zhǔn)備,甚至并不在意。

    畢竟心理上而言,她不算少女,男歡女愛,各取所需。

    只要他開口,她也不會拒絕。

    但沒有......

    盛知婉望著窗外怔怔看了片刻,大雪覆蓋天地,她卻覺得心中的雪,似乎被拂開了一角。

    接下來小半個月。

    天氣一日冷過一日。

    小雪停了半日,便又轉(zhuǎn)為更大的鵝毛大雪落下,為京城鋪上一層素白。

    公主府外的樹枝都被壓斷了幾根,張大帶著護(hù)衛(wèi)們將樹上的雪打落。

    北狄的使臣也因這場大雪被滯留京城。

    臘月二十三,小年。

    邑、冀、嵊、朗,漠北四州陸續(xù)傳來天氣異常的消息,大雪數(shù)天,房屋倒塌、農(nóng)作物盡皆凍死,就連從不結(jié)冰的四州航道也都被厚厚的冰層覆蓋,不少百姓被活活凍死在家中。

    消息傳來,崇晟帝在朝堂上發(fā)了大火。

    漠北的寒災(zāi)早有端倪,但四位知州居然不聲不響,將消息壓到了現(xiàn)在!

    國庫空虛,無力賑災(zāi)!

    即便有心,這是整個漠北,非一時一地,該如何賑?

    第243章

    從古至今,賑災(zāi)便是個苦差事。

    朝廷拿不出棉、糧,即便撥銀子,層層盤扣下,真正能用到災(zāi)民身上的有多少?

    更何況如今國庫連銀子都拿不出,用什么賑災(zāi)?又有誰敢去賑災(zāi)?

    此次受災(zāi)的可不是一個縣、一個州,而是漠北四州!

    紫晟殿內(nèi)無人敢說話。

    祁書羨垂著頭。

    漠北寒災(zāi),孟央的預(yù)知夢果真應(yīng)驗了!

    那她的另外一個預(yù)知夢,三皇子將來會成為晟國新帝定然也是真的!

    自己早早便跟隨三皇子,從龍之功,如今已立下一半!只要能靠著漠北寒災(zāi)再為三皇子籌集所需的銀兩......

    祁書羨心中難掩激動和野心。

    盛知婉求旨和離,又當(dāng)著眾人的面讓他受笞刑。

    將來等到自己平步青云、位極人臣,有她后悔的時候!

    冀州府。

    杜逸之早幾日,趕在寒災(zāi)爆發(fā)前,便已帶著浩浩蕩蕩的商隊入城,買房、置鋪。

    消息傳入杜家大房杜老夫人耳中,杜老夫人正修剪的花被剪壞了幾盆——

    死無音訊的庶孫又回來了,且,還衣錦還鄉(xiāng),搖身一變成了巨富商賈。

    雖然外頭冰天雪地,無衣蔽體,但那是對普通百姓而言,杜家連花都能住在暖房里,更何況人?

    杜老夫人心情不悅,并不是因為杜逸之有了“出息”。

    一個商賈而已,掙再多的銀子,那也是最下等的存在,沒有人權(quán),沒有地位。

    她氣的也正是這一點!

    雖然杜家已經(jīng)將杜明灝那一支除族了,但杜逸之如今做了低賤商賈,還敢回冀州府,不就是想要用銀子求著族中再重新接納他?

    無論如何,杜老夫人是絕對不會答應(yīng)的!

    她的親孫子杜明義如今在外做四品知府,親孫子十七歲便已是秀才功名,前程遠(yuǎn)大,未來可期。

    萬不能讓一個低賤的商賈連累前程!

    杜老夫人吩咐身旁的王嬤嬤將大門守好,若是有不長眼的人來敲門,直接便打出去。

    王嬤嬤立即去辦。

    然而杜府防備了兩日,居然無人上門。

    杜逸之忙著安置棉花。

    他從南邊收購的棉花總共有四十多萬斤,除了冀州各處碼頭上存放著的,還有一半分別通過陸路運送到朗州、邑州各縣。

    如今明面上最后拉來的這批,便被他安置在剛買下的宅院中。

    林掌柜從公主的莊子、鋪子調(diào)配的近百人,早已經(jīng)分散到四州各處,杜逸之負(fù)責(zé)居中調(diào)度把控,時常感嘆人手不夠用。

    哪有空想得起杜家?

    杜逸之這般做派,讓杜老夫人越發(fā)不悅。

    杜氏是冀州大族,杜氏趕出去的人,可以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討生活,但想過得好,那絕不可能!

    但杜老夫人慈悲心懷,又是如今杜氏族長杜明義的親生母親,怎么可能自降身份,同一個小小商賈計較。

    杜老夫人讓王嬤嬤將消息傳到三房耳中。

    “成哥兒那孩子,脾氣耿直,當(dāng)初杜明灝做出那等畜牲不如的事,屬他最義憤填膺。”

    “不過......嚇唬歸嚇唬,也不要讓他真鬧出人命的事兒�!倍爬戏蛉苏f罷。

    第244章

    王嬤嬤便理解其中的意思。

    這便是斷胳膊斷腿都無所謂,只要人活著,留一口氣便成。

    王嬤嬤應(yīng)聲去了。

    杜逸之忙完盛世堂的事回宅子的路上,遠(yuǎn)遠(yuǎn)的,便見到一群人從不遠(yuǎn)處策馬而來。

    十幾匹馬在清掃出來的道路上橫沖直撞,最前頭那匹眼見著便要沖杜逸之沖來,黑臉小廝趕忙拉著他躲開。

    然而躲過了第一匹,還有第二匹。

    馬蹄直接沖著杜逸之的面門踏來,他眼眸一瞇,認(rèn)出了馬上之人。

    “阿簡,斬馬!”一句話落。

    方才面目無奇的小廝,忽然便從身后抽出一把劍——

    毫不猶豫!干凈利索!

    連一陣哀鳴都沒有,一只巨大的馬頭便在漫天雪中飛揚起來。

    紅色的血,伴著白色的雪花。

    騎在馬上的人正隨著馬身躍到高高的半空,便見自己愛馬的腦袋飛了起來!

    “飛雪!——”杜成大叫一聲,隨著馬尸翻滾摔到地上。

    驟然的驚變,讓一群陪同他一起的少年嚇得臉色發(fā)白,看到同類被斬下頭顱的群馬,也哀鳴躁動著。

    “杜逸之!你居然殺了我的飛雪!”杜成愣愣看著倒在地上的愛馬,眼眶通紅,憤恨地望向杜逸之。

    阿簡也望向杜逸之。

    杜逸之搖頭說了句不用,阿簡這才在道路旁堆積的雪里擦了把劍,重新收回被布包著的鞘內(nèi)。

    杜成愣愣的,什么意思?

    同他一起的小伙伴們卻是看懂了,這是在問,殺嗎?

    這人瘋了,在冀州,敢動杜氏的少爺?!

    杜成這時也反應(yīng)過來,不可置信,從前杜逸之被他踹在地上連句話都不說,如今斬他的馬不夠,還、還想斬他?

    瘋了!

    真是瘋了!

    杜成張嘴想罵,但是嘴巴張開,便看到杜逸之笑著朝自己走來。

    他嘴里的話一下子被凜冽的寒風(fēng)給吹散去,往后退半步:“你想做什么?”

    杜逸之冷笑:“是我該問堂哥想做什么,十八歲,也不小了,怎得還是被別人三言兩語一哄就成了出頭鳥?”

    冰涼的手拍在杜成臉上,杜成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杜逸之這才笑了一下,收回手,看了眾人一眼,抬腳走了。

    兩個小廝跟在身后,一黑臉,一白臉。

    馬上的少年們一動不敢動,良久,直到三人走遠(yuǎn)了。

    才有人咽了口口水:“杜成......這就是你說的、慫包軟蛋?”

    杜成不說話。

    不遠(yuǎn)處,酒肆內(nèi)一群鏢師打扮的男子,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叫好,問掌柜杜逸之的身份。

    掌柜得了好處,將杜逸之與杜氏的糾葛說了,又搖搖頭:“這杜逸之真是瘋了,一個商賈,也敢跟杜氏作對,怕是明日便會被趕出冀州�!�

    “怎么,這杜氏很厲害?”

    “杜氏可是咱們冀州的大族,以往還有南杜北杜,前些年杜家大房的杜明義升了知府,北杜便算徹底沒落了......”

    “行了,此事與咱們無關(guān),林先生不讓喝酒,喝兩口便回去�!苯Т驍鄬傧�,起身,丟下銀子。

    第245章

    江莽因替孟央送信,被革去軍功,如今留在祁書羨身邊做事,此次,便是他負(fù)責(zé)運送棉花。

    但真正主事的,是一個叫林弈的中年人。

    自昨日到了冀州后,林先生便一日三次讓他們出來打探消息。

    冀州的棉花已經(jīng)升到四百五十文......

    江莽還親眼看到了被凍死抬出來的尸體。

    世子不是說了,他囤棉只是為了不讓百姓拿著銀子也無棉可買嗎?為何這時候還不將棉花放出來?

    江莽想去問林先生,但林先生跟世子不同,很不耐煩跟他一個粗人解釋,江莽便只得將這些想法藏在心里。

    杜家。

    杜成病了。

    親眼看到自己的愛馬被斬首,冰天雪地,又被杜逸之一嚇唬,杜成剛回杜家便發(fā)起高燒。

    整個人躺在床上胡言亂語。

    一會咬牙切齒地讓杜逸之跪下,舔自己的鞋底,一會又驚恐地?fù)]手,讓杜逸之不要過來,不要砍下自己的頭......

    三房女眷心疼得直落淚。

    杜老夫人得到消息,親自冒雪來看了杜成一趟,不痛不癢說了幾句話便走了。

    杜三太太一邊恨大房哄自己的兒子當(dāng)槍使,一邊更恨杜逸之那個小賤種!

    早就該死的命,何苦來害她的成哥兒?

    他還想在冀州開鋪子!

    杜三太太思來想去,決定明日便讓人送消息給自己的娘家弟弟,他在府衙當(dāng)官,收拾一個商人,還不是輕輕松松。

    然而翌日一早,消息還沒送出去。

    冀州的天,再次變了。

    外頭的雪一夜間凍硬,冀州航道冰凍三尺,被凍死的百姓不再是少數(shù)。

    杜家的婆子一開門,便看到一個歪在門邊硬邦邦的乞丐。

    城門外,臉頰皸裂凍傷的漢子,裹著滿是補(bǔ)丁的棉衣一腳一腳往城門處走,他懷里揣著從家中拿出來的銀錢。

    三兩銀子,不多,卻是他打獵好幾個月才攢下來的。

    媳婦剛生產(chǎn),受不了冷,誰知道今年的天會冷成這樣?

    家中只有一件棉衣,他穿出來,妻子和孩子便只能用被褥和柴火撐著。

    好在......好在今年打獵攢下的錢,能買不少棉花。

    足夠做妻子和孩子的棉衣,再做上一床被子......到時候一家人暖暖和和地過個冬。

    漢子到了城門外,見到許多同自己一般的人。

    都是來買棉的。

    “太冷了......昨兒個老李家的孩子出去撒個尿,就沒回來�!�

    “連航道都結(jié)冰了!”

    城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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