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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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海市婦幼醫(yī)院。
“宋局!”“宋局您來了!”
宋平向熟悉的醫(yī)生護士點點頭,
穿過深夜的住院部走廊,推開最盡頭的單人病房門,下一刻腳步驀然收住。
病床上陶澤幼嫩的手背還扎著輸液袋針頭,
小小的全身都陷在了雪白被褥中,望著坐在床沿邊上身披警服的側(cè)影,
細聲細氣地問:“那,
你知道我媽媽嗎?她去哪里了呀?……”
“她還在隔壁住院,
跟你一樣每天都要吃很多藥,扎很多針,等你們都好了就能見面了。”
“好呀�!�
……
陶澤困了,閉上眼睛陷入了安靜的睡眠,
心率監(jiān)測儀上閃動著規(guī)律起伏的曲線。吳雩摸了摸他的頭發(fā),
坐起身回過頭,
終于對上了宋平啞口無言的瞪視。
“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老局長半晌才憋出一句。
吳雩一勾唇角,盡管聲音里毫無笑意:
“你對外隱瞞這個孩子還活著的消息,
是因為你也意識到了我們自己內(nèi)部并不保險,還是因為萬長文的外孫將來還有利用價值?”
“我不是,你——”
“你說,如果現(xiàn)在步重華出現(xiàn)在我面前,
我是會先揍他還是先揍你?”
宋平:“……”
宋平對著病房雪亮燈光下吳雩銳利的目光,
眼皮一個勁亂跳,然后終于蔫了。
十分鐘后,病房外走廊窗前。
咔擦一聲打火機輕響,吳雩對著半開的窗縫點了根煙,
向夜空吐出一口煙氣。
宋平使勁把手在鼻端前揮了揮,視線還沒往邊上掛著的“醫(yī)院禁止抽煙”上溜,就只聽吳雩平淡道:“忍著。”
“……”宋平真心誠意地問:“我說,你能不能對你的頂頂頂頭上司表示一下稍微的,起碼的,一丁點的尊重?”
“如果我的前頂頭上司沒有在我昏迷六個星期的那段時間里,一邊每天在我病床前含淚上演依依不舍人鬼情未了,一邊掉頭就跟我的頂頂頂頭上司商量好這出殺人、叛逃、劫囚車大戲,并且還在我面前傾情表演高速飆車的話。”吳雩頓了頓,說:“我對你倆都會尚存最后一絲尊重的�!�
“你,你怎么能這么說步重華呢?”宋平強撐著那口氣,義正辭嚴一拍水泥窗臺:“雖然他殺了彭宛,但他其實是為了能讓你活命啊。而且他剛從昏迷中蘇醒就強拖著病體來看你最后一眼,最后為你梳理一次頭發(fā)……”
“他手術(shù)第二天就醒了,沒幾天都開始參與查案了,實實在在躺病床上昏迷了六個星期的人只有我——這一點是江副教授今天下午去津海市第一人民醫(yī)院分析了步重華的全部用藥記錄之后得出的結(jié)論。順便說一句,未經(jīng)對方允許的親密行為叫做猥褻,我沒同意那位姓步的奧斯卡影帝給我梳理什么頭發(fā)�!�
從宋平想發(fā)火又只能忍的臉色來看,他心里此時正默默問候的人大概也包括了江停。
“而他之所以承認自己殺了彭宛,”吳雩冷冷道,“是因為你們花了六個星期都沒查出彭宛是怎么死在密室里的,最終他只能將計就計,主動背起殺人的黑鍋,好順勢反水叛逃去當(dāng)毒梟,是不是?”
宋平立刻:“等等等等,可是你根本沒證據(jù)……”
“我有�!�
“……什么意思?”
“步重華沒殺人,因為彭宛根本就不是死在密室里的�!眳泅г谒纹郊鼻小⑵诖�、又強自掩飾的目光中冷笑了一聲,說:“她死在密室開啟之后�!�
宋平動作霎時一僵,隨即醍醐灌頂:“開啟之后?”
“我和江副教授去市局調(diào)了第一批救援人員趕到現(xiàn)場破門而入的錄像,因為當(dāng)時非常黑,視頻中幾乎看不出什么,但聲音卻錄得非常清楚。巡警利用破門閥闖進密室前后共發(fā)生了296道音頻,包括對話、指揮、吼叫、無意義的驚呼感嘆語氣詞等等;在這296道音頻中,有一道是破案的關(guān)鍵,因為說出這句話的人從頭到尾只說了這一句話�!�
吳雩一彈煙灰,對宋平笑了下:
“——‘排水管,有個小孩要死了’。”
兩人目光對視,宋平不愧是三十多年的老刑警,那瞬間什么都明白了:“這句話是綁匪說的!”
吳雩說:“對。到達現(xiàn)場的第一批共計12名搜救人員,分別屬于港口區(qū)公安局、轄區(qū)派出所、附近巡特警、警犬搜救小組這四個單位。我已經(jīng)把這12名搜救人員分別找來談過話了,沒有一個聲音特征能跟‘有個小孩要死了’這句話的聲音特征相重合;現(xiàn)在我們只要把這12個人的聲線錄音交給技術(shù)人員做分析比對,得出正式鑒定報告,就能成為步重華徹底翻案的鐵證——”
“救援現(xiàn)場混進了第13個人,也就是兇手本人�!�
宋平直直盯著他,心頭空白無法言語。
雖然吳雩說得很簡單,但宋平自己知道從混亂的現(xiàn)場、喧雜的人聲、足足296道有交叉有重疊的音頻中唯獨挑出那一條至關(guān)重要的線索,需要反反復(fù)復(fù)多少遍一幀一幀的觀察、一個字一個字的傾聽,以及多么強烈的、堅定的,為步重華翻案的決心。
從吳雩昏迷醒來開始,人人都在告訴他彭宛是步重華殺的,步重華自己也說是自己殺的。只要吳雩的理智和情感有一絲一毫相信,或者稍微有一絲一毫不那么堅決,他都不可能把視頻成百上千遍地反復(fù)枯燥循環(huán)下去,獨自堅持奮戰(zhàn)到山窮水盡,最終從296道聲音中找出那唯獨一道破案的關(guān)鍵點。
“你……”宋平聲音不由有些嘶�。骸澳惆涯且曨l反復(fù)聽了多少遍?”
吳雩說:“三遍。怎么了?”
“………………”
吳雩莫名其妙看著宋大老板的臉色風(fēng)云突變,半晌才聽他冷冷道:“沒什么,你繼續(xù)說�!�
“?”吳雩心想宋平的內(nèi)心活動好像還挺豐富,但沒有太理會他。
“當(dāng)初我跟步重華在密室里的時候,摸遍了所有角落都沒發(fā)現(xiàn)監(jiān)控鏡頭的存在,為此我們商量出了兩種可能性:第一,針孔攝像頭可能裝在我們頭頂摸不到的角落里,綁匪用它來監(jiān)視我們是否完成了殺人游戲;第二,綁匪根本不需要監(jiān)控,因為不管我們有沒有遵照字條的指示開始殺人,他都會親自來完成這個游戲的結(jié)局,即是將我們之中的某個人置于死地,來達成構(gòu)陷的最終目的�!�
“從事情的后續(xù)發(fā)展來看,綁匪采取的可能是第二種做法。他先打開步重華的手機,等待第一批警方趕到現(xiàn)場,然后混在現(xiàn)場來自不同單位彼此并不熟悉的救援人員中間,第一時間沖進了密室;當(dāng)巡警發(fā)現(xiàn)我跟步重華倒在大門口時,沒人會想到失蹤的彭宛母子竟然也在這里,綁匪就是利用這個時機殺死了彭宛�!眳泅г掍h一轉(zhuǎn):“另外,這也可以解釋為什么兇手用的是刀而不是倉庫里隨地可見的石塊,因為行兇時間非常緊迫,容不得他冒著一石頭沒砸死彭宛,反而被她掙脫慘叫引來注意的風(fēng)險�!�
“隨后,在場救援人員打電話給市局以及叫救護車,另外有幾個人注意到了現(xiàn)場非常暗的情況,便開始找配電箱,同時用手電向倉庫深處搜索。兇手聽見有人說‘這鬼地方是被拉閘了嗎?’以及‘里面是什么啊’的時候,便意識到有人正往自己所在的方向來了,情急生智喊了聲‘排水管,有個小孩要死了!’——這句話的用詞非常聳動而且蹊蹺,但當(dāng)時不會有人能察覺,果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立刻轉(zhuǎn)移到了黑暗中非常醒目的紅色排水管那邊,同時注意到了奄奄一息的小孩。趁著這兵荒馬亂的幾分鐘內(nèi),兇手從容退出密室,一旦到了倉庫外黑夜的曠野里便可以逃之夭夭了�!�
“最關(guān)鍵的是,到了這個時候,所謂的‘密室殺人’已經(jīng)在警方腦海里形成了思維定勢,也就不會輕易想到要去推翻它了。”
宋平花了足足幾分鐘時間隨著他的話在腦海中復(fù)原案發(fā)經(jīng)過,少頃終于只見他一點頭,抓起手機:“你等會�!本o接著邊打電話邊風(fēng)一樣走向遠處:“喂,翁書記?是這樣的,彭宛那案子有希望了,我們現(xiàn)在要立刻把以下12位民警的說話錄音拿去跟視頻里一句話做比對……”
吳雩垂下目光,最后向窗外吐出一口煙,只見宋平掛了電話興沖沖地回來,滿臉都在放光,那張連日疲憊衰老的面孔仿佛一下年輕了五歲:“拿到鑒定證據(jù)后我們要——”
“所以這位翁書記也是你們反水大戲的編劇之一了?”
宋平戛然而止,視線游移,半晌干巴巴地:“啊�!�
吳雩把煙頭慢慢地、重重地碾熄在窗臺上,動作十分緩慢,煙蒂粉身碎骨。那明明是很正常的動作,但不知怎么宋平整段脊梁骨登時都抽了兩下。
宋大老板從警三十多年來,極其罕見地沒忍住靠墻貼了一小步,這時只見吳雩終于偏過頭來——他以為這個年輕人會問“你們?yōu)槭裁床m著我”或“步重華是不是被迫的”,但實際上他問的是:“你們策劃了多久?”
“……死亡池事件之后�!彼纹矫亲�,瞅著窗外:“開始是步重華自己提出的,組織根本都沒有同意,但后來……確實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吳雩譏誚地瞇起眼睛:“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宋平苦笑起來:“你覺得從津海挑出這么個人很容易嗎?專業(yè)臥底需要頂級的職業(yè)水平、過硬的心理素質(zhì)、鐵打的忠誠信念,還必須履歷清白完全不被毒販懷疑……但問題是我們沒有條件像當(dāng)年云滇的特情組那樣,從幾十上百個優(yōu)秀高材生里慢慢挑。我們只能找一個叛變理由充足充分的現(xiàn)役警察,而步重華為父母報仇的強烈愿望是最足以取信于鯊魚的一點,否則你隨便拉個警察說叛變就叛變了,人家毒梟也不信��!”
“所以那些販毒的記錄,離岸賬戶和比特幣都是你們自己安排的?”
“也不全是,更多借調(diào)了部里的資源�!彼纹窖柿丝谕倌骸斑有步重華牽線給馬里亞納海溝的那些藍金零售商,其實也……”
怪不得查步重華這么多年的犯罪證據(jù)如此輕易,根本就是自己埋雷自己挖,從頭到尾走過場!
“步重華擊斃瑪銀之后,對我提交了一份報告,其中詳細列舉了他準(zhǔn)備為自己‘叛變’而做出的鋪墊。比方說面對紀(jì)委督查他的態(tài)度非常抵觸,不請假不上班不辦案,在對市委的審查報告上洋洋灑灑寫了三千字他對組織審查的各種不滿;在楊成棟把他帶去五橋分局詢問彭宛被綁架前后的經(jīng)過時,他故意當(dāng)眾激怒楊成棟,甚至宣稱自己早就不想當(dāng)這個警察了,態(tài)度異常囂張跋扈……關(guān)于步重華性格、言語、行事風(fēng)格的前后巨大轉(zhuǎn)變,在大半個津海公安系統(tǒng)都傳得沸沸揚揚。所以當(dāng)他承認自己殺了彭宛的時候,其實很多人都不太懷疑,甚至覺得遲早是有這么一天的�!�
“不用繼續(xù)夸獎那位奧斯卡影帝了�!眳泅Ю涞�,“我不是很愿意聽�!�
“……呃�!彼纹接幸稽c尷尬,“其實我們本來想再鋪墊一段時間,等時機再成熟些才開始演……開始行動的,但因為你倆在前去港口區(qū)的半路上被撞車綁架,隨即又發(fā)生了密室殺人,這個意外突然加速了整個計劃的進程。專案組翻遍了整座密室都無法證明你倆沒殺彭宛,甚至到后來我們自己人都開始懷疑你倆了,最終步重華只能說,趁你沒完全醒來之前他先把鍋給頂了,我們才好安排接下來越獄叛變的正戲�!�
吳雩一言不發(fā),宋平斜覷了下他的表情,才有點遲疑而含蓄地咳了聲:
“其實話說回來,他也不是故意要隱瞞你的,只是擔(dān)心等你完全清醒之后,為了證明他的清白而做出什么過激舉動,甚至不惜自己認罪來換取他的自由,所以……”
吳雩淡淡道:“我知道,我在你們心中的智商有超出過80嗎?”
“不不,這個你真的誤會了�!彼纹搅⒖陶骸安街厝A臨走前說整個津海如果有人能破密室殺人這個案子的話,那個人一定是你,只有你能證明他的清白呢。”
吳雩嘲問:“原話有那么煽情?”
宋平:“……”
——“如果我認罪,吳雩就不用遵從回避原則,可以參與進來查案了。他當(dāng)過十二年最危險的臥底,專業(yè)素質(zhì)不是后方偵查人員能比的,對生死之間很多細節(jié)的直覺也都超乎常人,如果彭宛被殺一案有偵破的希望,關(guān)鍵的線索很可能會落在他身上�!�
病房里的監(jiān)測儀器嘀嘀作響,步重華靠在病床上搖了搖頭,宋平懷疑地摸著下巴:“你真肯定姓吳的能證明你的清白?”
步重華沉默良久,嘆了口氣:“不一定。但現(xiàn)在沒其他辦法,這案子幾乎已經(jīng)死了,姑且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吧。”
……
“有。”宋平斬釘截鐵:“這就是他的原話!”
吳雩半信半疑,神情微微松動了些。
“不過劫囚車的計劃后來還是出了岔子,”宋平一邊偷覷打量吳雩,一邊不動聲色地轉(zhuǎn)移了話題:“我們本來是打算讓步重華聯(lián)系鯊魚從津海本地越獄的,卻沒想到林炡竟然查出了步重華和那些毒品零售商之間的聯(lián)系,還來了一出當(dāng)庭舉報。雖然我們本來也是想趁機慢慢‘查出’步重華的涉毒證據(jù),但姓林那小子確實打得我們措手不及,最終只能讓步重華緊急聯(lián)系鯊魚,從半路上搶劫了押運車,還不小心給你留下了飆車上百公里追人的機會。”
“——你現(xiàn)在還覺得,我是你見過最完美的人嗎?”
“停車!不然我下一槍就不是打車了!”
“你就當(dāng)你的步重華已經(jīng)死在密室里了吧�!�
……
吳雩面上一絲波瀾也沒有,他微微瞇起眼睛,一只手將被摁熄的煙頭攥在掌心中,修長五指不易察覺地戰(zhàn)栗,用力到連煙蒂都被生生撕裂了。
“步重華現(xiàn)在人還在華北,已經(jīng)跟鯊魚秘密會面了一次,取得了初步信任。根據(jù)他傳回的情報來看,未來一個月內(nèi)鯊魚會繼續(xù)派人聯(lián)系他,想高價從他手上進一批新型芬太尼化合物的貨�!彼纹接昧σ慌膮泅У募�,沉聲道:“我們將竭盡全力利用這次機會進一步接近鯊魚,甚至將毒梟一網(wǎng)打盡。屆時步重華冤屈洗清,立下功勛,就是他載譽平安歸來的時機了�!�
吳雩眼梢、鼻翼、半邊側(cè)頰都隱沒在陰影中,皮膚蒼白堅冷,有種說不上來的寒意。半晌宋平才見他冷淡地笑了聲,但天生向下的唇角卻連提都沒提起來:“是啊,每一個平安歸來的人,都以為后面的人也能很容易淌過那條河。”
宋平一愣。
然而吳雩沒有解釋,也沒有給他反應(yīng)的時間:“步重華這件事除了你們幾個老領(lǐng)導(dǎo),還有誰知道?”
“這個,”宋平移開目光:“這個事情其實也沒有別人……”
“那他的聯(lián)絡(luò)人是誰?”
周遭一下陷入了徹底的安靜,宋大老板盯著自己腳下的地面,半晌沒吭聲,似乎突然對病房外的走廊地磚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吳雩收回目光,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接通后言簡意賅:
“喂,江停?你覺得嚴峫還醒著嗎,你可能會想找他好好聊一聊�!�
作者有話要說:
步重華:是的我就是這個意思=v=
第116章
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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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半,
華北某縣城夜總會。
爆款電音中糾纏著形形色色的人體,劣質(zhì)香煙和摻水酒精的味道混雜在一起。步重華一手夾著煙,一手拎著個黑色塑料袋,
大步穿過舞池里忘情扭動的男女,
徑直走到角落一張背對監(jiān)控鏡頭的卡座前,
只見昏暗中有個T恤牛仔、身高腿長的男子正忙著左擁右抱,兩個濃妝艷抹的陪酒女一個坐他身邊一個坐他大腿上,咯咯笑得停不下來:“大哥你可千萬別騙我們呀!”“你明兒真來幫我們開兩瓶金方嗎?”
哐!
女孩子們嚇了一跳,回頭只見步重華把黑塑料袋往桌上重重一拍,
鼓鼓的袋口嘩啦泄出了幾沓粉紅鈔票!
“拿著�!辈街厝A隨手丟了兩疊給那倆姑娘,簡潔地吩咐:“走人。”
男子笑著在姑娘裸露的背上拍了拍:“喲,
做生意的來了,
不能陪你倆了,去吧�!闭f著從褲兜里摸出一包幽藍色粉末,也不避諱她倆,
直接往步重華面前一扔。
那倆陪酒女見到滿袋錢,眼早已直了,哪還管什么金方不金方的,趕緊一人抓起一疊錢笑開了花地跑了。
滿場紅男綠女熙熙攘攘,沒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步重華收起那袋藍金,
向周圍掃了眼,終于回頭向那男子挑起眉角,
意味深長問:“江教授拿不動刀了是吧,嚴峫?”
對面正拿餐巾紙用力抹脖子上口紅痕跡的男子動作一頓,
緊接著幽幽地抬起臉,
露出兩個明顯的黑眼圈,一手在背后緊緊按著后腰:“別跟我提他。”
“……你的腰怎么了?”
“沒怎么。”
步重華用一種全新的、錯愕的、仿佛第一次認識他那般的目光上下打量嚴峫,
五秒鐘后嚴峫惱羞成怒地把餐巾紙往桌上一拍:“收起你那滿腦子污穢墮落的思想!你哥我睡了兩晚上的車后座,不小心閃了腰而已!”
“你為什么要睡車后座?”
“涼快��!”
“……”步重華攏了攏皮夾克衣襟,點頭說:“沒錯,確實再過個小半年就該入夏了�!�
這愚蠢的弟弟尚且不知死活,不過現(xiàn)實一定能教會他做人。嚴峫鼻孔朝天冷哼一聲,什么都沒說,向錢袋揚了揚下巴:“上哪弄的?”
步重華說:“賣粉賺的啊。”
“你他媽真賣��?”
“不真賣騙得過那條大魚嗎?”
嚴峫目瞪口呆沖他比了個大拇指,步重華嘲諷地一勾嘴角,俯身在他耳邊輕聲說:“——我現(xiàn)在一共出了三批貨,第一批藍金直接送給了鯊魚,第二批第三批都是白的,分別給的一個浙江的‘老花蛤’跟一個湖北的‘季老板’,但實際上那兩人都是鯊魚手下派來試探我的。要是敢出假貨給他們,鯊魚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這出戲不對勁了,你以為你還能見到活著的我?”
嚴峫無聲地罵了句,從口型看應(yīng)該是:“我艸……”
“鯊魚比警方想象得狡猾得多,從我手里過的每一袋貨他都會叫人去驗,有時候我覺得他根本就不相信我是真叛變了�!辈街厝A向后靠在沙發(fā)靠背上,長長吐了口濁氣,沙啞道:“我以前只知道吳雩活著回來很難,但現(xiàn)在才知道到底有多難。這種每天晚上都會夢到自己暴露以后被毒販抓去剝皮的日子別說十二年了,連十二個月都不敢想象有人能熬過去�!�
嚴峫不知道該說什么,半晌重重嘆了口氣,給他倒了杯酒推過去:“下一步打算怎么辦?”
“不能再跟鯊魚手下假扮的拆家繼續(xù)浪費時間了,否則貨很快就會耗光,我得盡快把他本尊給釣出來�!辈街厝A喝了口純的綠方,沉聲說:“我已經(jīng)放出了有一大批藍金要出貨的消息,鯊魚愿意高價買進,但目前還在等他確定細節(jié)。一旦最終定下時間地點,屠龍計劃就可以正式實施圍剿……”
“不不,等等,”嚴峫愕然打斷了他:“你手里有那么多藍金?!”
“沒有。”
嚴峫登時大怒:“胡鬧!”
“這是唯一的辦法,我已經(jīng)確定除了大批量的藍金,鯊魚對其他魚餌根本沒有任何反應(yīng)!”步重華瞇起眼睛,舞池上空旋轉(zhuǎn)的彩燈映在他瞳底,閃爍出森冷陰沉的光:“這件事我反復(fù)思考了很多遍,只要圍剿行動足夠完美,就能在開箱驗貨之前把鯊魚跟那幫手下都一網(wǎng)打盡,否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世上沒有絕對保險的行動,一旦選擇了這條路就必須承擔(dān)失敗的風(fēng)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