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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操,”步重華咬牙低聲罵了句,

    迅速脫下自己的上衣用力堵住出血口,發(fā)狠拍打蔡麟蒼白的臉:“醒醒!蔡麟!醒醒別睡!”

    “……咳咳咳……哇!”

    蔡麟身體一個觸電般蹬直,緊接著幾番痙攣,哇地吐出了滿口血水。步重華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只見他開始急促倒氣,雙手雙腳劇烈抽搐,顫抖著抓住步重華的手臂,看樣子是一個勁張嘴想要說什么。

    “堅持住,你能活下去!”步重華用力摁著出血口,在他耳邊低吼:“想想你爹媽!再堅持一下!”

    爹媽。

    仿佛一劑強心針被硬生生推進體內(nèi),蔡麟渙散絕望的眼神有瞬間凝固——然后視線越過步重華,映出了他身后河岸邊,那道在黑夜中緩緩站起的身影。

    “……跑……”蔡麟灰敗的嘴唇開闔幾下,終于耗盡全身力氣,擠出撕裂般的聲音:“快……隊長……快跑!”

    步重華一回頭,只覺寒風當頭襲來,刀鋒已近在面門!

    如果他這時候躲的話,那一刀足以把蔡麟當場穿在地上。千鈞一發(fā)之際根本不容人思考,步重華伸手一擋,刀刃唰過手臂肌肉帶出一潑血光;刺痛中步重華后仰抬腿、發(fā)力猛蹬,當胸一腳把向淼踹出了兩三丈!

    撲通!

    向淼倒地重響,一頭撞上樹根,匕首脫手而出。他咳著血來不及擦,步重華已飛身而至,一把拎起前襟把他推到樹邊,鐵鑄似的拳頭重重砸上腹部,嘭!

    嘭!

    嘭��!

    每一記上百公斤級的鐵拳搗下去,步重華手臂上深可見骨的刀傷就迸出一股血,與他全身冰涼河水混在一起,隨著動作一潑一潑灑上地面。向淼在這疾風暴雨般的暴打中根本無法還手,內(nèi)臟急劇擠壓,胸骨喀嚓一聲,口鼻同時噴出幾股熱血來!

    “我艸!”

    向淼蹦出兩個字,不愧是訓練有素的專業(yè)殺手,肌肉爆發(fā)力完全不輸給步重華,咬牙反抱住他就死命往前推,蹬蹬幾步一頭猛撞上樹,碗口粗的樹干被硬生生撞得一倒!

    樹枝樹葉當頭簌簌而下,兩人同時失去平衡栽倒在地。

    “你殺過多少人?”步重華滿頭滿臉是血,單膝把向淼頂在地上,一手拎他衣領(lǐng)一手拽他頭發(fā),迫使他抬頭與自己對視:“高寶康是因為你要奪人骨頭盔,陳元量是因為你要殺他滅口,那年小萍呢?!她做錯了什么?!”

    “她不該在那個時間,跟那個小男孩,出現(xiàn)在那個地點�!毕蝽道仟N程度跟步重差不多,粗喘著笑出尖利的牙齒:“她要怪也只能怪陳元量,姓陳的太貪……他太貪�!�

    為了賺差價搞死三條人命的掮客三七竟然說陳元量貪,個中諷刺意味,簡直難以言喻。

    “陳元量早就懷疑我在接觸姓郜的小丫頭,人骨頭盔一失蹤,他就會猜到是我干的——當年他帶我入倒賣文物這一行,我?guī)讉家在哪兒他都知道,絕對會找道上的人一直追下去。我們做掮客這一行的,中飽私囊兩頭騙可以,但鬧大了不行,我不想冒這個險�!�

    向淼說著冷笑一聲,毫不掩飾鄙�。骸八晕冶仨毾雮法子讓他們不敢追查,全能|神教就是他們最大的把柄。你知道去年山東招|遠|麥當勞那案子以后他們有多怕被警察查到嗎?他們怕死了。真的怕死了。我故意留下那小男孩去報案,只要這案子一出來,就算陳元量還不甘心想追查,刁建發(fā)他們都得死死地攔著他�!�

    就因為這個,因為一幫無恥的邪教組織者和一個貪得無厭的掮客,無辜的年小萍被刺死在暴雨荒原上,至死懷里還揣著她起早貪黑打工剛拿到的、寄托著無限希望無限愿景的四十塊錢。

    向淼話音剛落,從未有過的憤怒從步重華心頭躥起,發(fā)狠一記重拳打得他偏臉噴出滿嘴血:“你這畜生,你——”

    向淼作為專業(yè)殺手卻也不是吃素的,啪一聲接住步重華的拳頭,含著血咬牙道:“你知道個屁,先擔心你自己吧!”說著閃電般扭頭一肘狠撞在步重華手臂刀傷上,血肉擠壓發(fā)出碾響,頃刻間把他反掀在地!

    “有人等著要你的命呢,嗯?”他在步重華耳邊獰笑問:“知道嗎?!”

    步重華喘息問:“誰?”

    他們兩人彼此死死相抵,不遠處河面反光映出向淼半邊臉,神情陰森詭譎:“你的那個畫師……”

    步重華瞳孔霎時擴張,這時向淼突然松手,右手探進懷里拔出一物——

    其實在那種混亂情景下是根本看不清的,然而那一刻步重華似有所感,十多年來一線刑偵的搏殺經(jīng)驗令他在那瞬間竭力偏過頭。

    這個動作救了他的命,下一秒子彈出膛,貼面而過,槍響直接在耳邊炸開!

    那是把土制手|槍!

    步重華耳朵一蒙,足足好幾秒什么都聽不見了。但他人相當悍,在這種生死攸關(guān)的境地中竟敢不退反進,咬牙扳住向淼的手腕,就死命把槍口往回轉(zhuǎn)。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向淼跟步重華一樣身高超過一米八五,殺人經(jīng)驗豐富,體能素質(zhì)強悍,扭打中兩人將無數(shù)枯枝土塊都硬生生擠壓成齏粉,緊接著土槍猝然走火了!

    砰!砰!砰!砰!

    火光瘋狂迸濺,彈殼滿地叮當,步重華竭力埋頭,子彈幾乎是貼著他頭頂和耳朵射向夜空。就在那死亡無限貼近的瞬間,他突然感覺掌心里滾燙的槍管“咔噠”一下,十多年來玩槍的經(jīng)驗瞬間讓他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卡彈。

    天賜良機!

    只要判斷有一絲失誤,那就是頃刻生死立判。那一刻步重華也是賭了,抬頭正對槍口不要命地去奪,擰掉土槍劈手遠遠一扔,手|槍在夜幕中劃出一道拋物線,啪嗒掉進了草叢!

    向淼失聲:“我艸你……”

    啪!步重華閃電般一手肘,又沉又準又狠,當頭把向淼打得噴出半顆牙,然后一把拎起他衣領(lǐng):“誰想殺我?關(guān)畫師什么事?!”

    “我艸你祖宗……”

    “說!”

    向淼向后一仰頭,頭頂?shù)种礉M斑斑血跡的土地,少頃又抬頭盯著步重華,眼神飽含諷刺、憐憫和其他各種豐富含義:“你知道嗎?每當他到生死關(guān)頭時,都會有人愿意替他去死,上次是阿歸,這次是你……你們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為什么,聽到阿歸兩個字的時候步重華內(nèi)心深處突然抽了一下,像是冥冥中有什么尖利的東西在五臟六腑狠狠一勾:“阿歸是誰?”

    “可能是我不懂你們這些男女之間的事。”向淼吃力地搖著頭,似乎有些遺憾:“但恕我直言,阿歸去死還勉強能算殉情,至于你……你又是為什么?畫師對你有過半句實話嗎?”

    步重華怒吼:“我問你阿歸是誰!聽見沒有!”

    “真可憐,畫師連提都不跟你提他�!毕蝽岛敛谎陲椀膽z憫不知道是針對阿歸還是針對步重華,然后他緩緩笑起來:“沒關(guān)系,反正到下面以后……你可以自己去問�!�

    步重華一股邪火直上腦頂,剛要破口大罵到下面的人他媽的是你,突然遠處交錯的車燈和手電光映在他眼角,是搜救民警!

    ——蔡麟有救了!

    “在這里!快來人!”步重華抬頭嘶啞吼道:“快——”

    “我在水下閉氣最長11分25秒,破過亞洲紀錄�!边@時向淼輕輕道,月光下他眼底閃爍著詭譎的神采:“你是多少?”

    一股森寒順脊椎而上,但步重華來不及出聲,早已積攢起全部體能的向淼陡然發(fā)力,抱著他順地滾出十來米,河灘又滑又陡根本止不住,撲通兩聲雙雙投進了河里!

    步重華措手不及,冰涼河水已經(jīng)從鼻腔、口腔倒灌進來,瘋狂掙扎卻無濟于事——

    河水里向淼的臉模糊不清,但他冰冷的手就像鐵鉗般,死死把步重華向深水中拖去。

    ·

    吳雩踩下剎車,工廠前門已經(jīng)圍起了藍白警戒線,十多輛派出所警車閃爍著紅藍光芒。八|九個治安中隊的民警正緊張地守在大門口,見他進來立馬擋�。骸鞍ツ愀陕锏模俊薄澳膫單位的?”

    吳雩問:“步支隊人呢?”

    “大隊長說了,支隊領(lǐng)導沒回來前這廠房不能進!”小民警沒聽清,一窩蜂攔在前面:“上外面去!上外面去!”

    “我問你步重華人呢!”吳雩一把掏出警察證摔在他面前,皺眉喝道:“剛才的槍聲是怎么回事?你們哪個轄區(qū)的?”

    小民警一看警察證上寫著支隊刑警,再一看那牧馬人赫然是支隊一把手的車牌,登時反應過來,結(jié)結(jié)巴巴地:“大、大隊長帶人出發(fā)去跟步支隊長會合了,剩下的我們也不知道,我們只是治安中隊來負責守門的……”

    “我知道了�!眳泅Р蝗葜靡傻卮驍嗨骸澳銈兪卦谶@注意安全,我進去看一圈�!比缓笠皇窒破鹁渚大步走進了工廠黑洞洞的正門。

    小民警已經(jīng)被他從容凌厲的氣勢鎮(zhèn)住了,既不敢攔又不敢跟,面面相覷半晌,只得眼睜睜目送他走了進去。

    嘩啦——

    吳雩掀開被油布蓋著的廢材,無數(shù)飛蟲嗡嗡直上,消失在廠房上空的黑暗里。

    氮肥廠已經(jīng)徹底搬走一年多了,到處都積著灰塵,只有月光透過高高的玻璃窗,隱約照出一片狼藉的地面。吳雩把油布扔回去,提著手電在空曠車間里轉(zhuǎn)了一圈,突然瞥見不遠處垃圾桶邊緣的半個掌印,走去用手電一照,果然角落里隱藏著另一道小門,里面隱約是個倉庫。

    吳雩敏感地瞇起眼睛,搬走垃圾桶推開生銹的木門,手電四下一晃——

    空間非常大,附近地上滿是腳印,七零八落的走向似乎通往倉庫東南角。

    有人曾經(jīng)來過這里?

    吳雩腳步輕得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一邊走去一邊將手探向后腰。但這時手機突然振動起來,他低頭一看竟然是林炡,遲疑兩秒后還是接了起來:“喂?”

    林炡劈頭蓋臉:“你在哪?跟步支隊在一起嗎?!”

    “不在,怎么了?”

    “那你在樂家化肥廠跟當?shù)嘏沙鏊谝黄饐�?�?br />
    通話對面非常喧雜,隱約聽見警笛飛馳作響,好幾臺步話機里不知道在吼什么。吳雩腳步一頓,心中生出不對:“發(fā)生什么事了?”

    林炡似乎松了口氣:“沒什么,剛才步支隊跟蔡麟把樂家化肥廠的定位發(fā)給支隊要求增援,應該是發(fā)現(xiàn)了可疑現(xiàn)場。轄區(qū)派出所已經(jīng)趕去跟他們會合了,估計待會就能有回音,你待在原地別動等我們過去,免得待會找不到人,我跟南城支隊再過兩分鐘就能到!”

    其實林炡這話說得非常模糊,但吳雩眼皮陡然一跳,不妙的預感油然而生。

    “千萬不要動!”林炡在喧雜中加重語氣:“建寧嚴隊也來了,我們待會就過去跟你會合!”

    吳雩眼神閃動,突然一言不發(fā)掛了電話,大步流星往外走。

    然而就在他轉(zhuǎn)身時,晃動的手電光掃到了東南角什么東西,令他腳步又猝然頓住。只見倉庫角落里竟然支著一架行軍床和一張木板桌,明顯是有人曾經(jīng)在這里短暫住過,桌上還有臺電腦,閃爍著一明一滅的綠光。

    ——電腦?

    吳雩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紋絲不動,但眼神卻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少頃后他一步步走上前打開電腦,只見屏幕上跳出了密碼輸入框。

    “……”

    遠處風中隱約傳來警笛呼嘯,林炡他們應該已經(jīng)快到了。

    高墻上的通風扇葉將月光切割,旋轉(zhuǎn)如慘白刀光,一刀一刀掃過吳雩幽深的瞳孔。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梢隱隱閃動著一絲寒芒,從后腰拔出短刀拆開電腦螺絲,輕易拆出主板,取出被兩根線鏈接的CMOS供電電池,拔下插頭后用鋒利的刀尖短接正負極,迅速給紐扣電池放了電。

    然后他把電池、主板都裝回去,把匕首咬在牙齒間,坐在電腦前再開機——

    幽綠熒光在黑暗中閃爍,某個暗網(wǎng)聊天室打開,將“三七”與那個黑暗世界的聯(lián)系徹徹底底展現(xiàn)在了他面前。

    ……

    ……

    吳雩的視線在瑪銀二字上停頓半秒,食指微微顫栗,將屏幕往下拉。下一秒步重華的照片出現(xiàn)在屏幕上,仿佛虛空中滋滋作響的引線轟然爆炸——

    吳雩全身血液直灌腦頂,面孔蒼白而瞳孔瘆亮。

    他終于明白了鯊魚那番話真正的意思。

    “拋開作為警察的職責和名義,拋開所謂的信念和忠誠,如果你現(xiàn)在依舊孑然一身”——如果你不敢重新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就讓你從此孑然一身;如果你不敢獨自一人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就讓你身邊從此再也沒有任何人!

    從二十多年前那個血腥深夜開始,他就應該知道死亡不僅僅只針對畫師。從他扛起這畫師的名義、從他畫出這副皮囊面具開始,他們就針對著他身邊的每一個人!

    燃燒到極致的暴怒就像藤蔓破土而出,以過往幾天短暫珍貴的快樂為養(yǎng)料,轉(zhuǎn)瞬間穿透四肢百骸,占據(jù)了全部的靈魂。吳雩耳朵里轟轟作響,他坐在陰影深處,只能聽見漲潮般一聲高于一聲的轟鳴,那其實是他自己粗重而冰冷的喘息。

    少頃,黑暗中鍵盤敲擊聲響,吳雩敲下回車,兩排文字被發(fā)上屏幕——

    ·

    “喂?吳雩?喂?”

    嘟嘟嘟——

    林炡無奈地收起手機,只見前面飛速開車的廖剛一只耳朵在聽步話機里各種雜亂匯報,另一只耳朵卻在聽車載藍牙電話,電話那頭嚴峫的咆哮響徹車廂,估計已經(jīng)快要氣爆了:“我弟弟呢?我這么大的一個弟弟呢?!為什么他只帶了蔡麟一個出門,為什么你們沒有全體出動跟他一道炸掉那個化肥廠?!為什么你們還在慢悠悠開車,他媽的看起來還一點也不著急?!”

    從廖剛的語氣來聽他大概已經(jīng)快哭了:“哥你聽我解釋,步隊他們下午出去的時候那只是個可疑建筑,那只是勘察都不是搜查,誰他媽知道他遇上啥事把自己手機都砸了��!我們沒有慢悠悠開車,我這速度已經(jīng)開到一百二十邁了,不信你自己來……”

    轟!

    一聲巨響打斷了廖剛,只見車窗后的土路盡頭車燈閃現(xiàn),緊接著一輛鋼鐵巨獸披荊斬棘,疾速逼近,區(qū)區(qū)幾秒就與廖剛并駕齊驅(qū),然后對面車窗降了下來,嚴峫在狂風中聲嘶力竭怒吼:

    “慢得像驢��!”

    廖剛:“……”

    林炡:“……”

    然后又是轟一聲加速,號稱地表最強馬力的巴博斯G65只留下一道殘影,消失在了道路前方。

    兩分鐘后警車在河邊急剎,廖剛連滾帶爬沖下車,只見嚴峫——比他們足足晚了半個小時才得知事態(tài),卻比他們提前一分三十秒抵達現(xiàn)場的嚴峫——正站在河邊,轄區(qū)治安大隊長都快帶上哭腔了:“喏,就是這兒,就是這兒發(fā)現(xiàn)步支隊摔碎的手機和打空了的92|式警槍的,手機和槍上都只有他自己的指紋。這里草叢還有血,但不知道是誰的,已經(jīng)緊急送去比對了暫時還沒出結(jié)果……”

    嚴峫怒道:“跳河的那是我親表弟,老子都沒哭呢,你哭什么?”

    大隊長哽咽說:“一樣啊大哥,跳河的那是我親領(lǐng)導,被跳的河是我親轄區(qū),家里房貸車貸沒還完我能不哭嗎?!”

    嚴峫:“……”

    嚴峫的模樣看上去馬上就要爆炸了,滿河岸邊搜救的手電筒光都繞著他走。林炡隨便抓住一個急匆匆路過的小民警,問:“吳警官呢?”

    “哦,吳警官他好像是在工廠里……”

    林炡松了口氣,然而這口氣還沒吸回去,他整個人就被嚴峫不耐煩地拉走了:“泡在水里的是我表弟,你這么關(guān)心我表弟媳婦干嘛?”

    “我……”

    嚴峫塞給他一個手電筒,不由分說示意他跟上自己:“快點,下游往南五百米內(nèi)已經(jīng)有人去搜了,這個方向!”

    林炡只得拿著手電跟在嚴峫身后往下游玩命狂奔,兩人足足跑出二里路,不遠處土路上還有警車載著緊急調(diào)來的警犬風馳電掣往這邊開,步話機里焦急的吼叫此起彼伏:“河流上游以北200米范圍內(nèi)沒有!”“400米范圍內(nèi)沒有!”“下游搜救6組警犬沒有發(fā)現(xiàn)!”

    “報告廖副,是否需要擴大搜救范圍?!”

    ……

    “我艸!”嚴峫望著深夜里黑黢黢的河面,猛地把手電一摔,簡直要絕望了:“怎么辦?他為什么偏偏挑我在津海的時候跳河?我媽要是知道會不會扒掉我一層皮?!”

    “………………”林炡簡直不知道該安慰什么,卡殼兩秒才想出詞:“步支隊上大學是我們游泳隊的,您別太擔心了�!�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嚴峫更要瘋了:“這野外水域會游泳頂個吊用!以前我也是大江大河浪里白條,后來出去辦案翻車落湖,從那以后就……臥槽那什么聲音?”

    兩人突然安靜下來,彼此面面相覷。

    “我剛才好像聽到我表弟的聲音了,”嚴峫喃喃道。

    “我也聽到您表弟的聲音了,”林炡環(huán)顧四周:“好像在喊快來人,在這里……步支隊?步支隊你到底在哪里?!”

    ——然而步重華的呼喊仿佛只是他倆的錯覺,只出現(xiàn)短短一瞬就毫無預兆地消失了,遠處河面上流水嘩嘩,向夜色深處奔流而去。

    “步支隊!”連林炡聲音都發(fā)起抖來:“你別嚇我,步支隊��!”

    “步重華你他媽在哪!蔡麟!步重華——”

    遙遠的呼喊傳進樹叢,蔡麟咬著牙,在地上一寸一寸地爬,身后枯葉草叢中蜿蜒出一條歪歪扭扭的、長長的血痕。

    他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音來了,因為挪動而造成的進一步失血讓他全身麻痹,神智昏沉。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來,冥冥中仿佛有股力量支撐著他用指甲摳著地面往前進,一切寒徹骨髓的痛苦、面對死亡的恐懼都不復存在,仿佛連靈魂都要活活燒灼起來。

    五米,四米,三米,兩米。

    蔡麟渙散的瞳孔死死盯著草叢,竭力向前伸出手,夠到了剛才卡彈被扔開的手|槍,用最后的一點力量扣下了扳機——

    奇跡在那一刻發(fā)生。

    被卡住的子彈呼嘯出膛,槍響震動夜幕,砰�。�

    嚴峫和林炡同時回頭,拔腿奪路狂奔!

    空槍脫手而出,無聲掉在地面,但蔡麟已經(jīng)感覺不到了。他像萬里征程抵達終點一樣仰倒在大地上,隱約望見遠處有人向這邊跑過來。

    “他在這!”“蔡麟醒醒堅持住!”“急救箱!急救箱送過來��!”

    “這痕跡是他們跳河了,快!我下水你做CPR!”

    ……

    頭頂銀河貫穿天穹,滿天星辰璀璨輝煌。真好看啊,蔡麟恍惚地想。

    那么燦爛的夏夜,讓他想起當年拿到刑警學院錄取通知書時,爸媽請來一大家子親戚,興高采烈在院里擺了滿滿一桌酒。畢業(yè)那年星空也是這么的亮,全宿舍的兄弟都偷溜去校外喝酒了,趁著酒意帶著興奮傳看明天要念的入警誓詞——我志愿成為一名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秉公執(zhí)法,清正廉潔,恪盡職守,不怕犧牲,為實現(xiàn)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奮斗……

    撲通,撲通,撲通,越來越緩慢的心跳像是沉進了深水。

    恍惚有人在一下一下用力按壓胸腔,但那無濟于事。

    回學校那條彎彎曲曲的小徑清風拂面,明月花香。蔡麟停下腳步,他看見黑暗中延伸出無數(shù)條明光燦爛的大道,身后遠處隱約有人在喊:“……警察哥哥……警察哥哥!……”

    蔡麟回過頭,十六歲的年小萍停下腳步,懷抱一束干癟的花,穿一條白色輕紗似的裙子,仰起臉好奇地看他。

    “你迷路了嗎,警察哥哥?”

    原來你也在這里啊,蔡麟模模糊糊地想,你過得好嗎?

    他心中變得非常平靜,既舒緩又滿足。但虛空中不知何種力量迎面而來,就像透明罩子一樣蓋住了他的下半邊臉,讓他望著她,微笑卻說不出話。

    “呼吸面罩按住別松!”“擔架平抬!平抬!!”“注意單向閥!”

    ……

    年小萍眼睛彎成月牙,眸子里閃著光,從黑暗中向他伸出透明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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