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沒有想殺人!沒有!”李洪曦幾乎要暴跳了:“我只是去找那個避孕套��!”
“看到熱搜之后我整個人都感覺劫后余生了,但又怕警方一旦摸清尸體的身份,找到她家,再從她家搜出避孕套,順藤摸瓜摸到我身上,到時候這檔子事還是瞞不�。∷晕移戳嗣幌氚涯莻避孕套找出來帶走,我買了個骷髏面具,萬一被監(jiān)控拍到也許警方會以為我是四里河殺人案的那個兇手,到時候就可以混淆警方的視聽……”
“找避孕套要用電線和黑色塑料袋么?”孟昭挑眉嘲道:“那么大量的漂白|粉和洗滌劑是為誰準(zhǔn)備的,你倒是跟我說說?”
李洪曦瞪著孟昭的視線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恨毒了,但他仍然咬緊了牙關(guān),雙拳握得咯咯作響:“我不管你怎么揣測,警官,事實就是我沒有殺掉那個三陪女。你可以說如果那個警察不闖進來下一步我就是要殺人,但沒發(fā)生過的事就是沒發(fā)生過,你的揣測沒有證據(jù),就沒法零口供結(jié)案,最多只能判我個入室傷人未遂,對不對?”
“……”
“我們國家的法律沒有陪審團制度,講究的是疑罪從無,你們沒辦法證明我就是想殺今晚這個三陪女,更不能因為那小婊|子勒索過我,就判定我有殺人動機!如果人是我殺的我為什么還留在津海不跑路?如果我真是個變態(tài)殺人狂,為什么要在案發(fā)后還潛入被害者的家繼續(xù)行兇,我不怕正巧撞見一幫警察嗎?!”
發(fā)狂的怒吼久久回蕩在耳麥里,審訊室內(nèi)外人人面露疑慮。
窒息的安靜充斥著監(jiān)聽室。
“我只是不巧卷進了這個殺人案里,我是無辜的……”李洪曦的哭聲漸漸從凝固般的空氣中一絲絲滲出來:“我還有工作,有前途,有老婆……我只想拿回那個避孕套,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
“這還怎么審啊,”張小櫟喃喃道,“難道郜靈真不是他殺的?”
他說出了每個人的心聲:如果五零二真的是他干的,他還敢潛回郜靈家謀殺劉俐,那這孫子的膽子就太大了,不應(yīng)該是訊問室里這個稍微一審就痛哭流涕的慫貨。
況且這慫貨潛入被害人家謀害劉俐的手段處處都是破綻,簡直是個教科書式的犯罪新手,怎么可能做出五零二這么嚴密謹慎、幾乎沒留下任何證據(jù)的案子?
“步隊,”孟昭在審訊桌后略微傾身,輕聲道:“您看現(xiàn)在這……”
步重華突然打斷了她:“李洪曦�!�
嫌疑人抬起赤紅充滿淚水的眼睛,雙手因為抽噎而不斷發(fā)顫,但步重華卻渾然沒看到般,聲口異乎尋常平靜:“你沒有其他東西要交代的了嗎?”
“我沒有了,我真的……”
“你對警方的態(tài)度,以及主動配合的程度,是會以書面形式直接呈現(xiàn)在主辦民警結(jié)案陳述上的,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知道,我……”
“你真的沒有別的要交代的了?”
眾目睽睽之下,李洪曦幾乎要從椅子里滑到地上跪下去,每個含血的字音都充滿了絕望:“求求你相信我!真不是我干的!你們盡管去找證據(jù),盡管去找�。�!……”
“好。”
步重華只說了這一個字,起身走出訊問室,少頃推開監(jiān)聽室的門,輕輕呼了口氣。
“步哥!”“步隊!”幾名刑警紛紛起身迎上前:“現(xiàn)在怎么辦?”
窗外天光乍破,鴨蛋青色的晨曦透過窗縫,與白熾燈漸漸暗淡的光亮融合在一起,映照在每個人憂心忡忡又疲憊不堪的臉上,
步重華沒有吭聲,目光從周遭一張張期待的臉上環(huán)視而過,反問:“你們怎么想?”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遲疑著不說話,半晌張小櫟抓了抓頭發(fā),吭哧吭哧地囁嚅道:“本來覺得是這孫子沒跑了,但現(xiàn)在看看……好像……似乎又不是他……”
“對啊,”有人也忍不住猶豫道:“這人的作案手法錯漏太多,五零二肯定是個老手……”“我們要不要去他住的小區(qū)查查監(jiān)控,也許有間接的不在場證明?”“而且這孫子嚇一嚇就尿了,干不了這么大的案子,殺害年小萍的兇手心理素質(zhì)絕對吊打他十條街!”
眾人七嘴八舌,步重華的目光卻穿過人群,瞥向墻角那道沉默的側(cè)影。
吳雩坐在門框邊,脊背放松地向后靠,大腿微微分開,手臂自然垂落,鼻翼和臉頰隱沒在陰影中,天光勾勒出修長的下頷線,從微微凸起的喉結(jié)一路延伸進衣領(lǐng)里。
他腦后的黑發(fā)枕在白墻上,這樣視線便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透過單面玻璃,落在嘶啞抽噎的李洪曦身上,一言不發(fā)。
“……”步重華收回視線,低沉問:“你們覺得他已經(jīng)被嚇住了?”
他頓了頓,在周遭視線中抬手指指訊問室:“通、篇、撒、謊�!�
霎時眾人都一呆。
“你們回憶一下郜靈的書包里都有哪些東西?”
刑警們面面相覷,有人開始小聲數(shù):“錢包、鑰匙、潤唇膏……”“兩件舊衣服,一件化纖開衫一件套頭棉毛衫……”“幾張超市和便利店收據(jù)?”……
“郜靈的尸檢結(jié)果,顯示她子宮內(nèi)膜很薄�!辈街厝A一直等議論聲平息后才緩緩開口道。
“子宮內(nèi)膜在無創(chuàng)傷無黏連的情況下較正常更薄,說明雌激素分泌過少,也就是說她生前兩三個月甚至更久才來一次例假。所以在租房安頓下來后,她去附近藥店買了一盒止疼藥,如果你們仔細翻過她的包,就會發(fā)現(xiàn)內(nèi)層口袋縫隙里有一張被雨水浸透了的藥店小票;同時被她放進包里去的還有這個——”
步重華打開自己手機相冊,調(diào)出那天現(xiàn)場拍攝的圖片,放大,屏幕上是郜靈那個黑色書包里翻出的所有零碎雜物,周圍所有視線在觸及角落一個很不起眼的方塊時都愣住了:
“一個沒拆封的衛(wèi)生巾,”步重華沉聲道。
止疼藥、衛(wèi)生巾,她在為四個月沒來的例假做準(zhǔn)備,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懷孕了!
“剛才李洪曦的全篇說辭,都是通過我們警方在審訊中泄露出的只字片語,加以分析、組合、猜測,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現(xiàn)場編造出來的。這種高智商犯罪者手里不會只有一起案子,如果案情走到最壞的那一步,我們要做好零口供結(jié)案的心理準(zhǔn)備�!�
辦公室內(nèi)四下無聲,每個人的臉色都繃緊了,步重華一指單面玻璃,他清晰的倒影與訊問室內(nèi)李洪曦佝僂的側(cè)面相重疊:
“從現(xiàn)在開始起,我們必須掘地三尺,挖出鐵證,才能把他釘死在五月二號那天深夜的犯罪現(xiàn)場�!�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十九章中間卡了一天一夜一個字沒寫出來,嗷嗷大哭
第26章
Chapter
26
[VIP]
“您好我們是南城區(qū)公安局的,
請問您平時和您隔壁的那個李洪曦交往多嗎?”
“不多啊,
但那小伙子挺有禮貌的……”“他老婆經(jīng)常出差,進進出出都他自己一人,
沒看到有什么奇怪的人進出我們樓�!薄鞍l(fā)生啥事啦?哎哎哎警察同志,
沒什么大案子吧?”
“你們公司李洪曦平時表現(xiàn)怎么樣,
好相處嗎?”
“挺好相處呀,就很正常一人,
還挺熱心挺負責(zé)的�!薄安惶珔⒓蛹w活動,
可能因為他家住得比較遠,聚餐回去不方便?”“偶爾有時候早退,
我知道他有幾次早班是讓人幫忙打卡的……哎呀不過也都不是什么大事啦,
哎!你們可千萬別說這是我說的��!”
“你們覺得他跟那種亂七八糟的宗教有關(guān)系嗎?”
“亂七八糟的宗教——你是說邪教?怎么可能哈哈哈不可能不可能!”“這個是違法的吧,
沒有啦我們公司肯定不會有的啦!”“李經(jīng)理就是獨來獨往了一點,同事之間交往還是很正常的,我們真的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他一個人躲起來偷偷練什么氣功啊哈哈哈哈……”
……
“——你說我老公什么?”電話那頭女聲驟然拔高,因為難以置信而幾乎破音:“嫖|娼,
入室盜竊,
涉嫌殺人?你們是騙子吧?!”
蔡麟像個猴似的,半邊屁股坐在步重華辦公室桌角上,
無奈地扶著額角:“我這里是南城區(qū)公安分局刑偵支隊,再重復(fù)一遍:你老公李洪曦因為持刀入室傷害,
目前被羈押在我們公安局,
請您抽時間盡快回來一趟協(xié)助……”
嘟嘟嘟——
電話被掛斷了,蔡麟滿臉一言難盡地坐在那,
半晌把話筒反手一掛:“哎!”
孟昭頭也不抬:“別擔(dān)心,她正在打電話聯(lián)系她老公,然后她會打電話給咱們局值班室,再過會兒她就該打回給你了�!�
呼一聲門被推開了,廖剛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探進頭:“步隊!”
孟昭和蔡麟同時眼睛一亮,步重華從窗前回過頭:“說�!�
“我們搜查了李洪曦他家、他父母家、他公司辦公室,半個月內(nèi)以他或他老婆名義發(fā)出收到的所有快件——都一無所獲,然后我們按你的吩咐去查了他家老宅。”廖剛徑直去飲水機前接了杯水,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光了,才抹了把嘴說:“他老家寧河縣離咱們這兒開車來回六個小時,老宅已經(jīng)快被扒光了,里面除了四面墻壁什么都沒有;同一個村的人說這家很久都沒回來過了,但我們也沒放棄,帶著警犬里里外外掘地三尺,連房梁都上去看了,結(jié)果他媽的別說骷髏頭盔、人骨法器,就連半個宣傳邪教的小冊子都愣沒找到!”
“——但是!”廖剛大概注意到孟昭蔡麟他們的表情,慌忙拍胸脯大聲道:“我已經(jīng)跟檢察院的打過招呼了,待會下午我們就去李洪曦他家,天花板、四面墻、地板磚全扒了,我不信這孫子真的一點尾巴都揪不出來!”
辦公室里陷入了安靜,孟昭疲憊地用兩根手指用力撐自己的眉心紋,連蔡麟都罕見地沒有嘴欠,長長嘆了口氣。
摸排走訪完全沒用,眾人口中的李洪曦幾乎沒有任何缺點,哪怕拿顯微鏡都找不出他跟任何亂七八糟邪教的絲毫聯(lián)系。
如果真的就揪不出他的尾巴怎么辦?
或者更可怕的——
這個案子的偵破步驟,會不會已經(jīng)走到絕路上了呢?
“怎么會這樣��?她到底招惹了什么人��?”“我苦命的女兒,我苦命的琳琳,是誰害死你的呀!”
……
突然一陣放聲嚎哭從門縫中隱約傳來,步重華眉頭一擰,起身去開了門:“怎么回事?”
一對年約四十來歲打扮鄉(xiāng)土的中年男女在走廊上痛哭流涕,這時正值下午換班,人流量最大的時候,來回警察都忍不住駐足多看一眼,議論聲夾雜著尖利大哭震得人耳朵發(fā)痛。內(nèi)勤民警正手忙腳亂不斷勸慰他倆,見步重華從辦公室披衣而出,急忙迎上前:“步支隊!”
步重華打量著那對夫妻:“什么人?”
“五零二被害人郜靈的父母,親戚看到了認尸公告,嘉瑞縣公安局剛派車把他倆送過來�!�
民警一手擋著嘴小聲說:“剛從樓上太平間下來,到這兒大概是忍不住了——勸都勸不走……”
“帶會客室,我待會就過去�!辈街厝A沉聲道:“別堵在值班室門口哭,我的人在里面補覺。”
民警立刻答了聲是,趕緊跑了回去。
郜靈原名郜琳琳,嘉瑞縣葛城山豐源村人,父親名叫郜偉,母親叫熊金枝,兩人都是初中文化水平的農(nóng)民,家里還有兩個十三歲和十一歲的弟弟。一個多月前郜靈離家出走后就跟父母斷了聯(lián)系,直到南城分局綜合劉俐和李洪曦兩人的供詞,讓嘉瑞縣公安局下屬各派出所加大力度宣傳認尸公告,才大海撈針?biāo)频膿频搅怂脑彝ァ?br />
“——她氣性大,她氣性太大!”郜偉坐在公安局會客室長桌后,抹著眼淚叨叨:“她看人家高中開學(xué)就跟我鬧,要去上學(xué),我說你念也念不出個清華北大來,還不如省錢供兩個弟弟,但她就不干。我們家苦啊,要不是當(dāng)年生了她是個丫頭,哪能后來生男娃連牛都被那喪良心的牽走了,磚房都給人扒了?我們家苦啊……”
孟昭木著臉問:“她離家出走前,有沒有任何提及自己賺大錢、做大生意的念頭?”
熊金枝捂著臉嗚嗚哭,郜偉不假思索:“有,有!”
滿屋子人精神一振。
“她說她要去打工!”郜偉認真地說:“我說你打工了也知道把錢寄回來,看別人家閨女都知道寄錢幫家里養(yǎng)弟弟,她就鬧說我們吸她的血,要跟我們斷絕關(guān)系!我說這有什么好斷絕關(guān)系的,家家戶戶不都是這樣的嗎?還不是你親弟弟了?!”
“……”滿屋子人低下頭,剛才提起的精神勁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熊金枝哭哭啼啼道:“都、都是前世作的孽,都是孽啊!”
郜偉通紅著眼:“嗨呀!琳琳都死了,還說這個有什么意義!”
“這個人,”孟昭將李洪曦的照片推到他倆面前:“你們見過嗎?”
熊金枝捂著臉嚎啕大哭,郜偉仔細瞅了好幾眼,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不,不,沒見過,不認識�!�
“郜琳琳平時有沒有任何走得近的朋友,同學(xué),或者是社會人士?”
“……朋友,同學(xué)?”郜偉又抹了把眼淚,想了想之后搖搖頭:“沒有,這個真沒有。她脾氣古怪得很,主意大得很,一個人來一個人走地,自己就跑了,嚷嚷著要去打工……”
熊金枝陡然爆發(fā)出尖利的大哭:“我苦命的女兒啊��!——”
坐在電腦后噼里啪啦做筆錄的內(nèi)勤小姑娘撇了撇嘴,一句幾不可聞的“哭有屁用”剛要吐出來,突然被孟昭輕輕一碰胳膊,抬頭正對上步重華嚴厲的目光,頓時一個激靈面無表情地坐正了。
“安排一下就近住宿,方便隨時接受公安詢問。”步重華起身淡淡道:“散了吧�!�
會客室門打開,內(nèi)勤小姑娘抱著電腦緊走幾步出來,貼著孟昭的胳膊小聲磨牙:“孟姐你說咱們隊長是不是個冷無缺啊,這種吸血鬼父母,他剛才還客客氣氣地安慰他們?郜琳琳真可憐,她多想上學(xué)啊……”
“噓!”孟昭把她一拉:“你懂什么,快把筆錄打印出來吃你的飯去!”
“我就看不上那樣假惺惺的爹娘,活著的時候干什么去了……哎呀!”
內(nèi)勤小姑娘剛拐過彎,整個人登時寒毛一悚——只見步重華赫然站在走廊另一邊的解剖室門前,那雙淺色的瞳孔毫無情緒,冷漠地瞥著她。
小姑娘:“……”
孟昭:“……”
步重華走進解剖室,咔噠一聲,在她倆面前反手關(guān)上了門。
“喲,步隊!”小桂法醫(yī)站在解剖臺前一回頭:“整好——我剛把報告打出來,正要叫小吳給您送過去呢!”
步重華邊戴手套邊嗯了聲,頭也不抬地問吳雩:“你不在值班室睡覺,跑這來干什么?”
吳雩望著解剖臺上青紫發(fā)脹的尸體,習(xí)慣性想抬手摸摸鼻子,但手一抬又忍住了,含混道:“沒睡著�!�
“吵醒了?”
“唔�!�
“半層樓都給驚動了,哪兒來那么大肺活量。”小桂法醫(yī)把打印出來的尸檢報告遞給步重華,向會客室方向揚了揚下巴:“怎么樣啊這家人?”
步重華沒答言,鼻腔中輕輕一哂,突然看著尸檢報告問:“死亡原因不是頭部重創(chuàng)導(dǎo)致的顱骨骨折?”
“對,事實上被害人的死亡過程還挺復(fù)雜的,你們看這里�!毙」鸱ㄡt(yī)欠身指著尸體顱腦與后頸交接那塊:“創(chuàng)緣皮膚擦傷明顯,說明致傷工具表面非常粗糙,結(jié)合創(chuàng)口內(nèi)的細微泥土雜質(zhì)和我們在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帶血石塊來看,應(yīng)該就是那塊石頭沒跑了。枕骨部位頭皮下出血對應(yīng)線性骨折,液化的腦組織帶血性,同時鼻腔與口腔內(nèi)也都發(fā)現(xiàn)了腐敗血性液體——這一擊是在她背對兇手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發(fā)生的,因此還形成了對沖傷�!�
吳雩望著郜靈前額一塊格外厲害的腐�。骸熬褪沁@里?”
“沒錯,額部皮膚損傷并形成血腫,說明這一擊令她俯沖向前,摔跌在了地上。值得注意的是放射狀骨折線沒有互相交錯、截斷的跡象,說明她倒地之后兇手沒有對顱腦進行重復(fù)打擊;但這只是她死亡過程的第一步。”
“——至于第二步,”小桂法醫(yī)站起身,雙手在尸體面頸部上方虛虛按壓了一下:“相對來說不同尋常,也是真正的致死原因:扼住脖頸并捂壓口腔,導(dǎo)致的機械性窒息死亡�!�
吳雩無聲地點點頭,少頃忍不住問:“是發(fā)現(xiàn)了玫瑰齒嗎?”
通常在窒息過程中,牙粘膜毛細血管破裂,出血浸染在牙齒中,便會形成淡棕紅色,是法醫(yī)勘驗窒息死亡的重要依據(jù)之一,但小桂法醫(yī)卻對吳雩搖了搖食指:“機械性窒息確實會令牙齒發(fā)棕,但并不代表只要出現(xiàn)玫瑰齒就一定是窒息死�!�
他轉(zhuǎn)身從工作臺上拿起一個酒精瓶,只見透明液體中浸泡著兩顆極其淺淡的微棕色牙齒:“喏,顏色真的好明顯對吧?”
“……”吳雩望向步重華,步重華翻過一頁尸檢報告,波瀾不驚說:“對,明顯�!�
“因為高度腐敗能導(dǎo)致尸體牙齒變棕,比窒息死還棕�!毙」鸱ㄡt(yī)放回酒精瓶,一攤手:“很不幸,我們的被害人就是高度腐敗,所以玫瑰齒不能作為窒息死的唯一依據(jù),明白了嗎小吳同學(xué)?”
吳雩點點頭,眼底微微發(fā)亮地望著他。
“你馬上就要享受到來自小吳同學(xué)的立頓紅茶包了。”步重華從文件中抬頭瞥了小桂法醫(yī)一眼,淡淡地道。
小桂法醫(yī):“�。俊�
“沒什么,”步重華低下頭:“你繼續(xù)說�!�
小桂法醫(yī)心說是我尸臭聞多了產(chǎn)生了錯覺嗎,空氣中為何彌漫著一絲淡淡的醋酸味?
“唔唔,好的�!彼榱顺楸亲�,嚴肅道:“我們剛才說到郜靈是機械性死亡的,玫瑰齒只是側(cè)證之一,關(guān)鍵性依據(jù)則是舌黏膜破損以及嘴部周圍的潛血——你們看這里�!彼麖牟街厝A手中接過報告,翻到圖像那一頁:“當(dāng)兇手扼住郜靈的脖頸時,她的舌根被推壓向前,同時嘴巴又被強行捂住,導(dǎo)致舌尖推擠往后。你知道這會導(dǎo)致什么后果嗎?”
小桂法醫(yī)本想賣個關(guān)子,誰知吳雩立刻道:“大牙把舌根咬傷?”
“哦豁,你很有天分嘛小吳同學(xué)!”小桂法醫(yī)意外地比了個大拇指,說:“當(dāng)這兩種前后不同方向的壓力同時作用在舌頭上時,她的舌頭在口腔中遭到強烈擠壓,被兩側(cè)大牙同時切傷,也就導(dǎo)致了非常嚴重的舌黏膜破損——YES!扼住脖頸并捂壓口腔,鐵證成就
GET!”
吳雩跟小桂隔著解剖臺啪地一擊掌,步重華指著尸檢報告中的感光片,冷冷道:“這塊潛血又是怎么回事?”
“哪個?”小桂法醫(yī)低頭一看,只見他指的是郜靈人中部位,一塊綠豆大小很容易忽略的潛血:“哦這個,開始我也沒想到,是市局耿主任提醒我的——試探鼻息�!�
耿主任是步重華從市局請來的那位法醫(yī)所專家,小桂法醫(yī)拿食指在自己鼻子底下一貼,說:“兇手一石頭打在郜靈后腦勺上,被害人倒地后,他蹲下來試探了一下郜靈是不是還有氣,同時把手上的血沾在了郜靈鼻子下面,但沒留下有效指紋。其后他應(yīng)該是發(fā)現(xiàn)郜靈沒死,所以才決定采用扼頸并捂住口鼻的方式,機械性窒息殺死了被害人�!�
步重華經(jīng)歷過很多場解剖,見過很多個被害人,最開始的慷慨氣血和怒火燒心已經(jīng)被壓進靈魂深處,沉寂為了更熾熱、更凝重的東西。
但當(dāng)此刻他望著解剖臺上面目全非的尸體時,那個叫喊著“我要上學(xué)”、“我要念書”,那個在暴雨中一步步向河灘跋涉的小姑娘,卻突然活生生地浮現(xiàn)在腦海里,甚至讓他麻木到極點的神經(jīng)都升起了一絲難言的刺痛。
“你們慢慢研究,我把一檢報告?zhèn)髡娼o耿處他老人家簽字�!毙」鸱ㄡt(yī)脫下手套,說:“出去幫我把門帶上哈,王主任說從這個月起人不在解剖室而門不關(guān)的話,月底考評打分每人扣五分呢。”
吳雩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認真地問:“你想喝紅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