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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房間狹小陰暗,

    床單一片狼藉,

    角落里隨意扔著幾個黑色行李包。一名約莫二十多歲、戴著棒球帽和防霾口罩的男子站在窗前,盯著陳老那輛車駛離公安局的方向,咬著牙無聲地罵了句:“艸!”

    現(xiàn)在怎么辦?

    他緊皺眉頭,轉(zhuǎn)頭望著墻角的背包,

    少頃回頭又架起望遠(yuǎn)鏡,

    漫無目的地向外望去,突然瞥見什么,

    視線一定。

    “……?”

    吳雩低頭走出刑偵大樓,身形挺拔但形容散漫,

    一邊快步下樓梯一邊點(diǎn)起香煙,

    長長地吁了口氣,徑直穿過分局前院,

    向馬路對面的公交車站走去了。

    高處望遠(yuǎn)鏡后的視線一直牢牢鎖在他身上,從迷惑、狐疑、不確定,到混雜著難以置信的錯愕——這個人分明是?!

    ……但這個人,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呢?!

    男子久久不作聲,臉頰肌肉咬得極緊,半晌才輕輕放下了望遠(yuǎn)鏡。賓館房間一片死寂,除了外面大街上傳來的車輛喇叭隱約聲響,就只回蕩著他自己一聲聲壓抑克制的呼吸,足足幾分鐘后他一把拽下口罩,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摸出手機(jī)迅速撥了個號。

    “喂,銀姐?”

    手機(jī)對面沉默一瞬,男子仿佛意識到什么,喝道:“別掛!”

    “不用找我,我不會幫你的�!蓖ㄔ捘穷^響起一道冷冰冰的女聲:“現(xiàn)在風(fēng)聲太緊,你做事手腳又太不干凈……”

    “你想見故人一面嗎?”

    對面聲音戛然而止,良久才吐出一個字:“誰?”

    男子笑起來,仰頭活動了一下后頸骨。

    “我剛才好像看見了一張熟面孔�!彼迫坏溃骸澳愕摹锨閿场!�

    ·

    “在這兒簽字,如果情況不穩(wěn)定隨時跟我們聯(lián)系……”

    “好,知道了�!�

    劉俐坐在病床上,突然聽見了什么,覓聲一回頭,便看見吳雩提著一袋水果走進(jìn)病房,頓時驚喜出聲:“吳警——”

    吳雩抬手制止了她。

    市一院病床緊張,能給劉俐安排一個室內(nèi)的床位已經(jīng)是看在南城分局的面子上了,病房里其他幾張床位上的護(hù)工家屬等紛紛投來好奇的打量。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吳雩沒多說什么,只想劉俐點(diǎn)了點(diǎn)頭,簡短地道:“醫(yī)生說你可以出院了,走吧�!�

    夜幕漸漸降臨,霓虹掃射天空,長街延續(xù)著望不見盡頭的車燈。小吃一條街上人頭攢動,熱騰騰的燒烤香氣飄滿街頭巷尾,劉俐叮當(dāng)一聲把鐵簽丟在油漬斑斑的一次性盤子里,心滿意足地抹了抹嘴:“好吃!我就喜歡吃加辣的,來兩瓶金威就更勁道了!”

    吳雩呼出一口悠長的煙霧,說:“你明天進(jìn)強(qiáng)戒所就要開始用藥了,煙酒最好都別碰了吧�!�

    夜市人聲喧雜忙亂,下水道里漂浮著垃圾蚊蟲,大排檔黯淡的電燈泡裹著一層臟污油垢,打赤膊的男人們圍坐著大聲吆喝推杯換盞。劉俐偷眼斜覷吳雩,她從沒見過這個年輕的警官穿制服,不合身的寬大T恤總是洗得褪色泛黃、皺皺巴巴,穿著地毯上廉價的人字拖往塑料椅子上一坐,肩背自然地垂落著,右腳踝蹺在左腿膝蓋上,一只手夾著根十幾塊一包的便宜煙,跟鄰桌剛從工地上下來喝酒的年輕水泥工一模一樣。

    他與這骯臟、油膩、粗俗廉價的背景融為一體,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地方能跟“警察”兩個字沾邊。

    但當(dāng)劉俐在昏黃燈光下看著他的時候,他平淡的側(cè)臉籠罩在繚繞香煙里,眼睫自然垂落,瞳孔中映著煙頭那一星忽明忽滅的紅光,不知怎么又感覺跟所有人都不同。

    既不屬于那巨大都市夜如白晝的霓虹燈,也不屬于這背陰面魚龍混雜的下水道。

    仿佛一個突兀、疲憊的外來者。

    “走吧,”吳雩摁熄煙頭,丟了幾張鈔票在桌上,起身說:“我送你回家,你自己收拾收拾,明天派出所的人會來接你�!�

    這頓飯吃得很便宜,因?yàn)閮扇硕紱]要啤酒,吳雩面前的鐵簽又寥寥無幾。不知怎么的劉俐平生第一次看男人花錢不好意思,尋思著想嘮嗑兩句什么,但她又實(shí)在不太會說話,緊跟在他身后半晌,突然冒冒失失地問:“喂,你不吃這些東西對不對?”

    吳雩說:“我吃不了太辣的�!�

    “那你飽了沒啊?”

    “我下半夜回局里再吃點(diǎn)�!�

    劉俐跟著他在人群中穿梭,看著他拎著水果的兩根修長的手指,咽了口唾沫,沒話找話地:“哎,你們當(dāng)警察的是不是待遇都不錯��?我老聽人說這年頭當(dāng)警察都不行,窮,沒幾個工資……”

    “你聽誰說這話的?”

    “以前抓進(jìn)去的時候�!眲⒗䴘M不在乎地抓了抓頭發(fā):“那協(xié)警罵我們,說他辛辛苦苦一個月,還沒我們賺的錢多——嗨,可這年頭誰賺錢不辛苦呢,他又干不來我們的活!”

    吳雩回頭瞟了她一眼,眼神又好笑又有些無奈,想說什么卻咽了回去,嘆了口氣道:“……支隊(duì)還行�!�

    “對!你們那領(lǐng)導(dǎo)長得就一副貪污腐敗的樣!”劉俐驀然想起步重華,登時一股邪火直沖腦頂:“說話那口氣,那吊樣,吊著個臉還拉得好長,真討厭!他怎么不去演電視劇,不用化妝就是反派,包紅!”

    公交車緩緩?fù)O�,車門打開,一波人涌出來又一波人擠了上去。吳雩給劉俐投了一塊錢,一邊刷公交卡一邊說:“你夸他長得像演員,他會高興的�!�

    劉俐:“……”

    津海市的空氣五花八門:走在中央商業(yè)區(qū)和韻路這樣的地方,大街兩邊一溜高檔奢侈品店燈火輝映,昂貴矜持的香氛沁透夜風(fēng),仿佛連多呼吸一口都要收費(fèi);走在永利街這樣KTV夜總會林立的地方,燈紅酒綠酒肉飄香,銀鈴般的笑聲隨著寶馬香車來去,處處都撓得人心尖發(fā)癢。

    但如果跨過途徑港口、橫貫市區(qū)的四里河,來到城市的另一邊,昌平區(qū)的燈火隨縱深漸漸湮滅,無數(shù)棚戶、矮墻、待拆的城中村和沒有玻璃的爛尾樓隱沒在越來越冷清的夜幕中;再往下才英區(qū)、小崗村,從橫交錯的小路窄巷中橫著各家各戶拉起的晾衣繩,發(fā)黃的尿布、油膩的圍裙、油漆斑斑的工裝和五顏六色的床單被套混雜出千萬種氣味,分隔開一塊塊蜂巢般的蝸居,橫呈在城市天幕下。

    不知哪家嬰兒嗷嗷大哭,回蕩在昏暗崎嶇的巷尾。前面就是劉俐家了,她熟練地跳過水洼,笑著問:“那我要在強(qiáng)戒所待多久啊,是不是不吸了就能放出來了��?”

    身后沒吱聲,她一回頭,眼睛亮亮地看向吳雩:“——哎?”

    “……”吳雩在路燈下停住腳步,面色似乎有些憂郁:“不是�!�

    “啊?”劉俐沒反應(yīng)過來:“那要關(guān)多久?我不吸了還不行嗎?”

    吳雩望著她,很久后才緩緩地說:“你不會有不想吸了的那一天。”

    劉俐茫然站在石板上,沒有明白他在說什么,揉了揉黑瘦臉頰上的血痂。

    “你進(jìn)戒毒所以后,他們會給你用藥,頭幾天都昏昏沉沉地只想睡覺。再過幾天他們會讓你定時作息、鍛煉勞動、跟著其他人一起適應(yīng)軍事化管理,背誦行為規(guī)范整理內(nèi)務(wù)衛(wèi)生。如果你內(nèi)務(wù)考核都能過,接下來就能進(jìn)入康復(fù)區(qū)下車間干活,偶爾去種花、種果樹,不過大多數(shù)時候都在縫紉機(jī)上做衣服刺繡,每天都有任務(wù)要完成,完不成可能會被罰抄行為規(guī)范守則,或者寫思想報告�!�

    “津海這種一線城市應(yīng)該都是八人間甚至四人間了,你是女犯,步重華又打過招呼,飲食住宿各方面會更優(yōu)待一點(diǎn)。醫(yī)務(wù)處有教官定時定期跟你聊天做疏導(dǎo),每天放風(fēng)時會組織看電視、打乒乓球賽,逢年過節(jié)可能還要排練節(jié)目準(zhǔn)備文娛晚會……這種流水線式的集體生活只要過幾個月你就不會再犯毒癮了,別說毒癮,連吸毒的想法都忘了,十八個月強(qiáng)戒期滿后你會覺得自己已經(jīng)脫胎換骨,整個人都獲得了新生�!�

    “——是不是聽起來很簡單,甚至很舒服?”

    “……”劉俐呆呆地看著他,干裂嘴唇微微闔動。

    嬰兒嚎哭不知什么時候停了,飛蛾在他們頭頂簌簌撲撞路燈,遠(yuǎn)處回蕩著野狗偶爾一兩聲吠叫。

    “但幾乎所有人都會復(fù)吸。”吳雩尾音低沉喑啞,一個字一個字地對她說:“沒有人戒得掉,我從沒見過任何人能戒掉�!�

    “冰|毒癮是心癮,除非徹底和過去一刀兩斷,否則幾天就能復(fù)吸。然而哪怕你脫離過去的生活圈,這座城市的每一座公廁墻后、工地角落、菜場犄角里還是藏著數(shù)也數(shù)不清賣零包的拆家;哪怕你離開這座城市,其他城市的車站廣場、商場網(wǎng)吧、電線桿后,還是有可能寫著一兩個賣‘肉’

    或者是賣‘糖’的號碼。”

    “一個犯毒癮的人,他們在陌生城市里尋找毒品的嗅覺和速度,是十個緝毒警都比不上的。即便你真有艱苦卓絕的毅力遠(yuǎn)離所有可能獲得毒品的渠道,結(jié)婚生子二十年后,這癮都仍然深深藏在你的骨子里,任何一個當(dāng)著你面玩吸管的小孩、拿錫紙卷煙草抽的朋友、甚至電視電影里一晃而過的鏡頭,都有可能讓你在未來的某天突然再度復(fù)吸。戒毒不是十八個月的事,是往后余生、每天每刻、每分每秒都必須忍受的煎熬。”

    路燈的光暈鋪在彎彎曲曲的石板路上,吳雩低下頭,彈了彈煙灰,再度抬眼悲哀地望著她。

    “你不會有不想吸了的那天,戒毒成功只有一種證明方式,就是死。”

    劉俐張了張口,艱難地擠出幾個字:“可是……我……”

    她像是在黑夜的沙灘上一步步走向大海,直至被淹海水沒胸口,才突然驚醒般意識到什么,一絲恐懼油然而生,卻連顫栗都被冰冷海水的壓強(qiáng)活生生摁住了:

    “我、我還年輕呢……我還有好多年要……要過呢……”

    吳雩的手停在半空,像是要給她顫抖的身軀一個擁抱,但良久后只輕微拍了拍她的頭發(fā):“以后每一天都要好好過。戒毒和緝毒一樣,都是至死方休的戰(zhàn)爭。”

    他們彼此相對而立,吳雩把那袋水果遞給她,低聲道:“進(jìn)去吧�!�

    劉俐腦子里嗡嗡響,像是被一悶棍打懵了似的,腦海里一片空白。她機(jī)械地拎著那袋水果轉(zhuǎn)過身,不記得自己是怎么開門進(jìn)家的,整個人仿佛浸泡在嘈雜窒息的深海里,記憶深處無數(shù)只字片語卷成冰冷的漩渦:

    “抽一口吧,不會上癮的,你不試試看怎么知道?”“做這一行的哪個不抽,抽了才有更多生意,客人才更喜歡你!”“政府那都是騙你的,飛|葉子可以治病,國外飛|葉子都合法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時髦就是抽這個,你不抽你就老土了!”……

    啪一聲輕響,她打開臥室燈,慢慢地坐在地上。

    那些七嘴八舌漸漸淡去,將她留在無邊無際的冰海中,腳下最深處望不見底的黑暗里,漸漸響起越來越清晰的轟鳴,如喪鐘般每一聲都醍醐灌頂:

    “你永遠(yuǎn)不會有不想吸了的那天——”

    “戒毒成功只有一種證明方式,就是死!”

    劉俐把臉埋在臂彎里,卻沒法擋住不知何處而來一股接著一股的寒意,全身一陣陣地起雞皮疙瘩,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遲鈍地感覺到手臂潮濕發(fā)涼。

    那是她滿臉的眼淚。

    墻上掛鐘滴答,在安靜的屋里格外清晰。良久后她終于扶著身后的墻勉強(qiáng)起身,活動了下麻木的腿,慢慢走去收拾明天要帶的東西。

    如果不是吳雩在和韻路派出所那邊作了保,她今晚應(yīng)該是在派出所暖氣片邊上度過的,連根牙刷都別想帶進(jìn)強(qiáng)戒所里。不過即便如此她也沒有太多行李可收拾,連正經(jīng)衣服都找不出幾件來,那些暴露的蕾絲內(nèi)衣和廉價的塑料首飾怎么也不可能帶,肯定進(jìn)去就被沒收了。

    劉俐有種虛脫后的麻木和茫然,把牙刷裝進(jìn)小包里,找了幾雙厚襪子,想再去衣柜翻翻冬天穿的厚外套。

    呼——

    衣柜門打開,一名男子出現(xiàn)在她眼前。

    他在衣架間直勾勾望著她,脖頸上是一張白骨森森的骷髏臉。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周日不更~周一見~

    第24章

    Chapter

    24

    [VIP]

    “啊——”

    吳雩走到巷口,

    冥冥中仿佛聽見了什么,

    腳步一停。

    窄巷幽長彎曲,歪斜的院墻緊挨在一起,

    最窄處只能一人側(cè)身通過。高低不平的石板縫隙間長滿了青苔,

    飛蛾在路燈光暈中投下盤旋不停的陰影,

    遠(yuǎn)處夜風(fēng)掠過草叢,老鼠攢動時發(fā)出輕微悉索的聲響。

    “啊……啊……”

    不知哪家嬰兒撕心裂肺的嚎哭又響了起來,

    接二連三幾家燈亮,

    隱約傳出不耐煩的叫罵。

    ……不,剛才不是這個哭聲,

    吳雩想。

    剛才那是一聲慘叫。

    他向身后望去,

    眉宇修長而眉骨挺拔,

    眼窩深邃明亮,瞳孔不引人注意地微微壓緊。樹梢、草叢、院落、人家、厭煩的呵斥、疲倦的哄勸、更遠(yuǎn)處摔摔打打的叫囂吵罵……黑暗中所有響動被一層層過濾,十二年刀尖懸命的警惕猶如鋼絲拋入天際,隨即驟然現(xiàn)出一線端倪——

    明明是沒有聲音的,

    他潛意識深處最敏感的直覺卻驀然一動。

    “劉俐,

    ”吳雩快步穿過窄巷,跨過水洼,

    敲了敲門:“是我,我打火機(jī)落在袋子里了,

    開開門!”

    沒有動靜。

    “劉俐!”

    門里悉悉索索片刻,

    終于滲出一聲不清楚的:“……啊,什么?”

    “我打火機(jī)落袋子里了,

    給我拿出來一下!”

    “……唔、唔……”劉俐顫若顛篩,驚恐的眼睛幾乎瞪出眶,被身后一只手緊緊捂住嘴,脖頸在刀尖下滾落一連串血珠。

    咚咚咚!門又被敲了幾下,傳來吳雩開始不耐煩的催促:“快點(diǎn)!你睡了嗎?”

    那只手稍微移開些許,旋即威脅地晃了晃帶血的刀鋒,映在她劇烈發(fā)抖的瞳孔里。

    “……我已經(jīng)……睡了,你……你明天再來拿、拿吧……”

    門板外吳雩動作微凝,僅僅半秒鐘后,他沒什么反應(yīng)地“啊”了聲,說:“那行,明天見吧。”

    門外動靜消失,背后持刀的人也沒吭聲,黑暗中仿佛空氣剎那凝固,劉俐的心臟在那瞬間停跳——

    吳雩回頭轉(zhuǎn)身。

    下一秒他猝然后踹,整座門板騰空飛了出去!

    “啊——!”“�。 薄捌H��!”

    尖叫、怒吼和沉悶兇狠的撞擊在同一秒齊齊響起,劉俐匍匐慘叫連滾帶爬,她甚至看不清吳雩的身影,只覺半空中疾風(fēng)利閃——下一秒歹徒已被迎面撞飛出去,轟然砸進(jìn)墻角沙發(fā),木頭沙發(fā)架嘩啦塌成了數(shù)塊!

    吳雩落地、回轉(zhuǎn)、揉身上前,那厲鬼般的速度連半絲風(fēng)聲都帶不起。歹徒瘋了似的揮舞帶血的彈簧|刀往前刺,但刀鋒還沒落下就被吳雩一把擰住手,旋即“當(dāng)!”一聲金屬撞擊亮響,刀刃被貼地打飛,旋轉(zhuǎn)著從尖叫的劉俐腳邊一劃而過。

    “啊啊啊——�。 �

    吳雩就著這個姿勢攥著歹徒手腕,干凈利落三百六十度——喀拉一聲脆響手腕脫臼,喀拉又一聲脆響手肘脫臼,歹徒的慘叫瞬間震動了整條窄巷!

    街坊鄰居八|九盞燈紛紛亮起:“干他娘還睡不睡了?!”“哪家喪德爛肺的玩意大半夜叫|床呢?!”“他媽的給老子閉嘴��!”

    吳雩踩在歹徒胸前的腳驟然一使力,沙發(fā)木架轟隆整個塌陷了,慘叫被扼住喉嚨似的戛然而止,隨即吳雩俯身奪下了那副遮臉的白骨——

    那是個恐怖夸張、做工粗劣的萬圣節(jié)面具。

    面具下露出了一張恐懼絕望的年輕男人的臉。

    ·

    “李洪曦,三十二歲,碩士學(xué)歷,互聯(lián)網(wǎng)私企中層經(jīng)理,已婚沒小孩�!绷蝿偩o跟在步重華身后,匆匆穿過一片混亂的訊問室走廊:“年收入稅前大概在三十到四十萬左右,有房貸,開一輛三系華晨寶馬。老婆在投行工作,三個月前被調(diào)去香港學(xué)習(xí)進(jìn)修,兩人每天靠打電話和視頻聯(lián)系,據(jù)說感情相當(dāng)穩(wěn)定。典型的中產(chǎn)階級家庭�!�

    “步支隊(duì)!”一名偵查員飛奔而至:“剛經(jīng)偵曹哥幫打的招呼,緊急調(diào)出來的銀行流水單!”

    步重華接過厚厚一疊紙,邊走邊翻,步伐不停,少頃將流水單塞回偵查員懷里:“半年前開始ATM機(jī)取現(xiàn)次數(shù)明顯增多且數(shù)額變大,平均下來每個月取現(xiàn)一萬以上,超出了日常花銷的現(xiàn)金額度。他家住在西城,工作地點(diǎn)在開發(fā)區(qū),每次取現(xiàn)的ATM機(jī)分布卻大多集中在永利大街和嘉陽路交叉口KTV洗頭房最集中的地段,且時間都在七點(diǎn)到十點(diǎn)間,正好是公司白領(lǐng)下班后而夜生活開始前�!�

    “他是……”

    “老嫖客。隔壁掃黃大隊(duì)一抓一把都是這樣�!�

    步重華面沉如水:“去翻翻他最近半年微信QQ新增聯(lián)系人和,應(yīng)該能有發(fā)現(xiàn)�!蝿偅米C辦手續(xù),立刻去李洪曦家,搜索跟邪教、骷髏面具、人骨法器相關(guān)的一切痕跡�!�

    “是!”

    廖剛正掉頭要走,突然步重華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招手:“哎,回來�!�

    “��?”

    “下樓經(jīng)過技偵幫我催一下王主任,就說我讓人從醫(yī)院送來的樣本,叫他盡快處理完做比對,務(wù)必在審訊完之前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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