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瀕死的力道都不像是九歲孩子能發(fā)出的,但在此時此刻,身后傳來的桎梏更加強硬、堅決,甚至不惜用全身鎖住小孩任何能發(fā)力的部位,把他死死抵在狹小衣柜的角落里。
歇斯底里的嚎哭被迫吞進咽喉深處,只有齒縫里甜腥黏膩,是那個人的血。
但當時他注意不到自己已經(jīng)將那掌心咬得血肉模糊,鮮血在黑暗中匯聚到下頷,與淚水混雜在一起,一滴滴滾燙地打在頸窩里。
嘩啦——屋外傳來潑水聲。
嘩啦——
異味從縫隙中傳進這方小小的空間,是汽油!
這時一切反應(yīng)都已經(jīng)來不及了,歹徒早有準備,揮手點燃了大火!
轟一聲濃煙四起,火苗呼嘯沖上夜空。小孩只感覺自己被那雙有力的手提了起來,緊接著他聽見那個人沖自己大吼,聲音像驚雷炸響在耳邊——這時候已經(jīng)顧及不到會不會被發(fā)現(xiàn)了:“我數(shù)到三!跟我跑!”
“爸爸,爸爸,媽媽……”
啪一聲響亮耳光,小孩霎時被打蒙了,隨即被那震人發(fā)聵的厲吼震醒:
“跑��!”
咣當幾聲巨響,小孩只感覺自己被人牽著,撞破了衣柜門。屋子已經(jīng)被濃煙籠罩,他甚至來不及感覺自己有沒有踩到父母無法瞑目的尸體,就被踉踉蹌蹌地扯出大門,穿過燃燒的門檻和前院,瘋了般沖向黑夜。
“艸!那里有人!”
“是小孩……媽的!兩個小孩!”
“抓住他們!”
小孩不記得自己曾經(jīng)跑得這么快過,黑煙、火苗、風聲、喘息,混合成破碎的記憶從耳邊呼嘯刮過,他只記得自己被那只手死死抓著,或者說是拖著,在崎嶇的山路和泥濘的草地上飛奔。時間的流逝突然變得極快又極慢,火燙的碎片嗖一下掠過耳際,腳邊草葉倏而飛濺起泥土——那其實是霰彈片。
但在那個時候,他什么都感覺不到,大腦完全空白,甚至沒有恐懼和悲傷。
撲通!
他們一腳踩空,瞬間天旋地轉(zhuǎn),在混亂中滾下了土坡,稀里嘩啦撞在灌木叢里!
劇痛讓小孩眼前發(fā)黑,第一反應(yīng)就是胸腔里骨頭斷了,稍微用力便鉆心的疼�?謶种兴犚娋言絹碓浇�,山路盡頭已經(jīng)閃現(xiàn)出了紅藍交錯的光——但他站不起來,哪怕咬牙硬掙都動不了,不遠處歹徒的叫罵已經(jīng)傳了過來!
“……在那邊……”
“不能讓他們跑去找條子……”
“搜,快搜!”
我完了,小孩從來沒有這么清晰地意識到。
我要被追上了,我要被他們殺死,到那邊去和爸爸媽媽重聚了——
嘩啦!那個人咬牙把他拽了起來,隨著這個動作,茂密的灌木枝劈頭蓋臉抽打在他們臉上、身上,朦朧中他看見對方緊緊盯著自己:“還能跑嗎?!”
小孩顫抖搖頭,用力抹去越流越多的淚水,想看清這個拼命救自己的人是誰。
但太黑了。
即便憑借遠處的紅藍警燈,也只能隱約感覺到對方的輪廓十分削瘦——那竟然是個半大的少年,也許根本不比他自己大兩歲,額角眉骨都在流血,眼睛亮得嚇人,在夜幕里森森閃爍著寒光。
“……我們是不是要死了,”小孩絕望地看著他:“怎么辦,我們要死了,我們——”
語無倫次的嗚咽被一只手捂住了,少年喘息著站起身,嘶啞著嗓子說:“要活下去。”
“……不,不……”
“活下去才能報仇�!�
小孩顫栗著愣住了。
少年手掌用力在他側(cè)頰上一抹。那是個決然果斷的告別,因為緊接著他看見少年跳出土坑外,仿佛一頭傷痕累累而殊死一搏的幼豹,清瘦肢體中蘊藏著巨大的爆發(fā)力,閃電般迎著歹徒追蹤的方向沖了過去!
“在那!”
“找到了!”
“快追��!”
喧雜人聲、腳步、槍響混成一片,飛快向樹林深處移去,而身后山路上的警笛迅速震響,風馳電掣而至,警方終于趕到了。
……
小孩靠在巖石背后,汩汩鮮血不斷帶走體溫,將他的神智旋轉(zhuǎn)拉進深淵。意識的最后一個片段是半邊臉頰滾熱火燙,昏迷前他以為那是自己軟弱的、一錢不值的眼淚。
但隨即他想起那是血。
它來自少年堅定有力而鮮血淋漓的掌心。
事后有很長一段時間步重華的記憶是缺失的,醫(yī)生說那是因為受到太大刺激以及頭部摔傷的緣故。他在醫(yī)院里住了很久,最開始只躺著,不會說話,也沒有反應(yīng),睜著眼睛呆呆盯著天花板,就像個渾渾噩噩的提線木偶。整個市委常委加公安系統(tǒng)只要數(shù)得上名字的,排著隊輪番往病床前走了一圈,放聲悲哭的,哀悼欲絕的,慰問表彰的,拍照作秀的……短短幾個月內(nèi)仿佛歷經(jīng)了世間所有荒誕悲哀的戲劇,直到大半年后,這個被精神科會診幾次都束手無策的九歲小孩,才漸漸開始對外界有了微弱的反應(yīng)。
有一天打點滴時護士手滑,針頭猛然刺出了血。實習護士正手忙腳亂找棉球,突然只聽這個小孩動了動嘴唇,發(fā)出極其微弱嘶啞的聲音:
“……他活下來了嗎?”
“什么?”
“他活下來了嗎?”
開始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問自己的父母,沒有人敢回答。
但其實他不是。關(guān)于父母他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
后來的津海市副市長兼公安局長宋平當時還是個普通刑警,直到很久后才有機會告訴他這個問題的答案——“不知道,查不出那孩子是什么人,但活下來的幾率應(yīng)該是很大的。”
“……為什么?”
“現(xiàn)場沒有找到第三具尸體,房屋已經(jīng)被完全燒毀,廢墟中只辨認出了兩具——”
宋平的聲音戛然而止,再開口時帶著強行壓抑的沙啞:“那伙人很快就會被警方連根拔起,法律和正義會替你報仇。重華,人生就是得放下很多事情才能繼續(xù)前行,不管發(fā)生什么,你爸媽都希望你平安�!�
所有人都希望他平安,沒有人希望他子承父業(yè)。但步重華知道,從那個血腥的深夜開始,他的人生就注定了只能往那一個方向前行,升學、考公、成為刑警……再沒有其他目的地。
而被猝然打碎的人生另一面,永遠凝固在了床頭冰冷的相框里。
“……,”步重華低沉道。
他把相框輕輕放回床頭,九歲生日宴上歡笑的一家三口靜靜凝望虛空,臥室沉入了深長而靜謐的黑夜。
第9章
Chapter
9
翌日清晨。
早高峰街道擁堵異常,公交車走走停停,擠得跟要爆炸了似的。拎著菜籃子的大媽、神情困倦疲憊的白領(lǐng)、背著書包玩手機的學生們隨著車輛前后搖晃,吳雩被擠在車窗邊,一手拎著素三鮮包子,一手抓著防護欄桿,防霾口罩遮住了俊秀的鼻梁和下頜輪廓,眼簾低垂向下,安靜無聲無息。
“哎你聽說了嗎,四里河中學下星期不上晚自習了,天天下午三點就放學回家……”
“哇塞好爽!”
“說他們那一片有鬼從河里爬出來殺人,爛得就剩一副骷髏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吳雩神情微動,眼角瞥去。
幾個中學生擠在車門邊興致勃勃地討論著,發(fā)出混雜著羨慕、興奮和恐懼的叫喊,一個斜挎書包的小男孩眉飛色舞說:“我知道我知道,,被殺內(nèi)女的跟我表姐同一個中學……”
新聞這么快就出來了?
前方女白領(lǐng)把手包抱在身前,專心致志刷在線漫畫,在“登陸即可搶先看!”的網(wǎng)頁彈窗跳出時毫不猶豫選擇了郵箱登錄;她身后幾個女學生頭頂著頭圍成一圈,嘰嘰喳喳地交換微信、微博、QQ各種信息,熱火朝天地注冊賬號為心愛的偶像掐架拉票;車廂張貼的“區(qū)塊鏈新經(jīng)濟!分享廣告收益,百萬年薪起航!”廣告牌邊,一名中年男子正舉起手機,將信將疑地掃下二維碼,按要求一步步輸入了身份證手機號。
網(wǎng)絡(luò)的觸角無處不在又生生不息,就像無數(shù)個窺探的眼珠裹挾在潮水里,漸漸彌漫成深海,將人類社會的每個角落淹沒至頂。
所有人都在這海域中盡情暢游,沒人知道他們腳下隱藏著深不見底的數(shù)據(jù)海溝。
吳雩吸了口氣,閉上眼睛。
叮當!公交喇叭響起。
“市公安局站到了,請拿好您的隨身物品,排隊有序下車……”
正是早晚兩班交接的時候,市公安局刑偵大樓人來人往,大辦公室門一開,隔夜的煙頭茶水方便面湯氣味兒飄得滿走廊都是。
吳雩站在走廊外仔細吃完了他的素三鮮包子,把塑料袋團好扔了,剛準備回座位,突然只聽身邊緊閉的會客室門里隱約傳來喧雜聲:“……一個個披著官皮人五人六的,媽了個逼……”
“?”
吳雩只見過被害人家屬鬧法醫(yī)處,沒見過敢在刑偵支隊門口罵街的,剛覓聲望去,突然大門“砰”一聲打開,叫罵與哭聲轟然一涌而出。
“別跟我扯那沒用的!啊,我告訴你們!跟老子這兒沒用!”一個四五十歲腆胸迭肚的漢子滿身沖天酒氣,逼得孟昭連連倒退出會客室,“我姑娘上個班就沒回來,你們就得去抓她老板!賠錢負責��!”
“萍萍啊,我苦命的萍萍啊!……”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婦人跪在地上尖聲哭喊,邊上倆內(nèi)勤姑娘急赤白臉,愣是扶都扶不起來。
孟昭有點狼狽,但還是不卑不亢地:“年大興先生你稍微冷靜下,警方不會放過任何線索,但我們也必須要按程序辦事……”
——原來是被害者年小萍的父母,年大興和范玲。
資料上只說年大興是幫人看倉庫的流動務(wù)工人員,沒想到是這么個地痞流氓。
“什么線索?有個屁線索!老子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那個組裝廠老板有錢!”年大興醉醺醺地,指著孟昭的鼻子唾沫橫飛:“有錢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不然為什么叫我姑娘加班到晚上十點半?!就不是在加班!把她搞死了往外面一扔,老子什么都知道�。 �
孟昭咬牙道:“可尸檢結(jié)果顯示死者處|女膜完整,周身未見任何猥褻痕跡……”
“別跟我扯那個!尸檢還不是你們警察想怎么寫就怎么寫?!當官的都護著有錢人!”
走廊上幾個辦公室的門都開了,值班內(nèi)勤紛紛探出頭,連從隔壁技術(shù)隊過來拿資料的王九齡都覓聲而來,驚異地向這邊張望,議論聲不絕于耳。
范玲大概是羞愧難當,終于止住哭踉蹌從地上爬起來,抱著年大興的腿往后拖:“你在說什么呀!什么亂七八糟的,萍萍她不是那樣的女孩子!……”
“你給我閉嘴!”年大興一腳把她踹得向后,摔得差點撞上吳雩。
孟昭大怒:“你干什么?住手!”
年大興大概是平時打老婆習慣了,在公安局都不知道收斂,被孟昭一吼反而更橫了,撲上去把兩個內(nèi)勤姑娘一搡,拎起范玲就要揍:“你哭!就知道哭!一點忙都幫不上,沒用的老娘們!”
孟昭尖叫:“快攔住他!”
——啪!
年大興只覺自己手肘被鐵鉗似的力道攥住了,缽大的拳頭再落不下去,瞪著赤紅的眼睛一看,只見一個俊秀削瘦的年輕人半跪在哭哭啼啼的范玲身邊,皺眉盯著自己。
“我艸你媽,警察敢打人?!”
年大興酒意上頭,用盡全力一推——他那體重少說200多斤,酒后蠻力又大,吳雩當場往后踉蹌了好幾步,在驚呼聲中險些撞上墻!
孟昭沒看到吳雩剛才一把抓住年大興手臂的利落,只看見他輕飄飄被一把推開,登時就急了,知道這個脾氣溫和的新人不頂事,一邊吼著讓內(nèi)勤去叫刑警一邊就大步往上跑。但年大興根本不在乎,還把去扶范玲的內(nèi)勤姑娘頭發(fā)一扯,小姑娘連衣服都差點被扯下肩膀,還被他劈頭蓋臉推到了地上!
王主任拔腳就往這邊奔:“我艸這反了天了還?!”
孟昭沖上去護住小姑娘,眼見周圍不是女的就是內(nèi)勤,吳雩存在感約等于零,便當機立斷:“去叫廖剛!快!”
嘭一下年大興把范玲踹倒在地,唾沫四濺大罵:“滾邊上去!我打自己老婆,關(guān)你們屁事!小心老子把你們給——”
話音未落,他脖子被人從身后一肘勒住,臉紅脖子粗地消了音。
孟昭失聲道:“小吳?”
吳雩臉色森冷,勾手一記猛甩,把年大興重重砸到了地上!
咣當一聲重響,干凈利落碎裂金石,所有人都驚呆了,連范玲都張著嘴忘了哭嚎。
“你……你……”年大興也摔愣傻了,緊接著暴跳如雷,躥起來就抓住吳雩領(lǐng)口要拼命:“老子干死你個狗日的!”
公安局日常著裝要求只針對內(nèi)勤,外勤基本都是隨便亂穿,吳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穿著那幾件領(lǐng)口寬松洗舊了的淘寶T恤,推搡中后肩一扯,將淺墨色的刺青露出大半,振翅飛鳥一閃而過。
年大興瞥見一滯,就在這眨眼間,吳雩抓住揪著自己衣襟的手,毫不留情反擰,骨節(jié)發(fā)出了清脆的——咔擦!
“啊——”年大興慘叫尚未出口,吳雩飛起當胸一腳,迅猛堪稱開山裂石,閃電般把他踹得橫飛了出去!
轟隆一聲巨響,年大興沉重的身體打滾摔倒在地,發(fā)出殺豬般的痛叫聲!
眾目睽睽一片死寂,沒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接著孟昭頭嗡一聲就大了:
“吳、吳雩!這里有監(jiān)控!”
范玲哆嗦著癱倒在地:“殺人啦!警察殺人啦!”
“四里河這個案子按照您的吩咐,水上派出所已經(jīng)針對兇器和兇手逃跑路線展開了搜索。但當天的降雨量險些讓南城內(nèi)澇,四里河直通渤海,流速非常快,水上派出所反映在案發(fā)附近打撈出兇器非常困難。另外,下游兩岸也沒發(fā)現(xiàn)兇手爬上來逃走的痕跡,即便有腳印,應(yīng)該也早被暴雨抹平了……”
廖剛緊跟著步重華踏出電梯,匯報聲突然被前方傳來的喧雜打斷了。兩人同時抬頭,步重華猝然一聲厲喝:“住手!”
連滾帶爬往前撲的范玲呆住,年大興的嚎叫也戛然而止。孟昭正推著吳雩讓他快走,聞言整個人驚跳起來:“隊、隊長?”
吳雩瞳孔驟然緊縮。
場面登時一片僵持,步重華大步上前,所有人下意識地給他讓開了一條道:“怎么回事?”
“是他先動手的!”幾個值班警察反應(yīng)快,搶先七嘴八舌道:“被害人家屬鬧著要抓組裝廠老板要賠償,這人還想打他老婆……”“砸了會客室!還動手打小吳!”“對對是他先動手的!”
年大興從剛才就一直緊盯著吳雩,滿臉掩飾不住的難以置信,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那其中還有一絲恐懼。不過這時候周遭議論紛紛,他也隨之反應(yīng)過來,抱著肚子就開始在地上打滾:“警察打人啦!還有沒有天理王法了啊!就欺負我們老百姓呀,欺負我們沒錢沒勢……”
哭的、喊的、打滾撒潑的鬧成一團,不遠處駐足觀望的技術(shù)隊王主任終于忍不住了:“臥槽這家子是什么鬼,撒潑撒到刑偵支隊頭上了,還不趕緊找治安拉下去?!”
旁邊痕檢趕緊把他拉�。骸爸魅文憷潇o點!你不經(jīng)常帶頭人身攻擊步支隊嗎?”
王主任怒道:“我攻擊是我攻擊,那也不能給外人攻擊啊!”
不管事實內(nèi)情如何,警察在支隊大門口跟被害人家屬動手,首先就落了理虧,如何處理全看領(lǐng)導(dǎo)愿不愿意去�!街厝A皺著眉看向吳雩,兩人的視線驀然隔空相撞。
吳雩的臉微低側(cè)著,那姿態(tài)仿佛像平常一樣局促拘謹,但仔細看的話卻能發(fā)現(xiàn)五指在身側(cè)微微發(fā)抖。他眼梢向上斜挑,似乎在緊張地打量步重華是什么反應(yīng),這個角度顯得他眉骨格外深刻,下頷繃得極緊,鼻梁與側(cè)頰都顯出一種玉石般堅硬的質(zhì)地。
步重華并不熟悉他這種神態(tài),但此時此刻卻能奇異地察覺到他的情緒——這個人正唰地豎起一身尖刺。
他甚至沒能掩飾住平時隱藏得很好的敵意。
“你怎么樣啦?你怎么樣啦?”范玲手足無措地摸索年大興,然后一屁股癱坐在地,采取了自己最熟悉最本能的處事方式——拍腿大哭起來:“我可憐的萍萍呀!現(xiàn)在怎么辦��!我命苦��!……”
人人敢怒不敢言,孟昭擋在吳雩身前想求情,張了幾次口都沒敢出聲。步重華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問賴在地上的年大興:“你還能站起來嗎?”
年大興立刻翻過身捂著肚子叫痛。
“行�!�
步重華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然后他回過頭,在眾目睽睽之下吩咐廖剛:“——公安局門口尋釁滋事,把他帶下去,關(guān)隔離室冷靜冷靜。”
吳雩一怔。
孟昭也意外一愣,緊接著喜上眉梢,幾個值班民警不用領(lǐng)導(dǎo)吩咐第二遍就立刻撲了上去。只有范玲驚慌而軟弱地一邊“啥?啥?!”一邊試圖阻擋,然而這個瘦小干癟的婦女根本攔不住警察,幾個人七手八腳抬起年大興就往前推:“跟我們過來!”“走!”
年大興出乎意料地不敢說話,嘴里訕訕念叨著什么,頻頻回頭看向吳雩,目光中充滿了難以掩飾的狐疑和恐懼。
“別磨蹭!走!”
年大興仿佛活見鬼般一縮,被幾個民警厲聲呵斥,跌跌撞撞押了出去。
“步隊,您看,”孟昭搓著手笑道:“小吳他也不是故意的,他是為了阻止年大興家暴婦女,您看這個事情……”
步重華沒有答話,臉上也不見喜怒,微瞇著眼睛打量吳雩。周圍一圈人的心都吊著,半晌才聽他問:“你沒被打吧?”
孟昭趕緊搗了吳雩一下,低聲說:“還不快道歉?”
吳雩低垂著眉眼:“對不起隊長,我下次……”
“你沒被打吧?”
片刻安靜后,吳雩含混吐出兩個字:“沒有。”
步重華點點頭,說:“以后別在走廊上動手,有攝像頭�!�
眾人都松了口氣,氣氛這才活泛起來:“那年大興本來就酗酒家暴、小偷小摸五毒俱全,根本不問他姑娘怎么死的,上來就要錢!嘖嘖嘖……”
“你們別說,咱小吳是不是練過啊,上來就把人當胸一踹,咔擦!”
“好樣的吳雩,平時咋不見你這么威風呢!你下次就得硬氣點知道嗎!”
廖剛順口笑道:“你們懂啥,全刑偵支隊上下就孟姐一個女的,人小吳這是保護我方警花……”話音未落轉(zhuǎn)過身來,正撞上步重華冷漠的注視,當場寒毛倒聳,瞬間消音。
“所有人回辦公室,五分鐘后開案情會�!辈街厝A不動聲色道,“這件事待會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