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聽不懂么?我說你不用來上班了�!辈街厝A比吳雩略高,略微俯視他烏黑的眼睛,幾乎是一字一頓地道:“刑偵支隊用不著你,自己辭職吧�!�
他是認真的!
好似一顆炸彈在深水中無聲無息爆開,人人都不由閉住呼吸,廖副隊和孟姐互相交換了一個驚恐的眼神。
然而事件的中心人物之一吳雩卻反應十分遲鈍,愣了愣才問:“……您說什么?”
步重華冷冷盯著他。
他們兩人僵持在辦公大廳門口,誰都沒有挪開的意思,空氣仿佛化作了流動的冰碴,每分每秒都刺得人氣管發(fā)疼。
“那個……”終于在這令人絕望的沉默中,廖副隊在手下兄弟們炯炯注視中強迫自己往前挪了小半步,扯了張紙巾抓在手里壯膽,硬著頭皮開了口:“我說……步隊啊,要不你先……先擦擦,許局不是說今天等你有空他再下來找你聊嗎,要、要不你先等等他?”
何止“聊聊”,從昨天晚上步重華放話叫吳雩不用再來上班了之后,堂堂南城分局長許祖新就往他們支隊跑了三趟,一次比一次心急火燎,秘書處的人說局長辦公室里那臺可憐的血壓計已經快被量爆了。
“走,我們先去看守所,去看守所�!毖垡姴街厝A似乎有一絲松動的跡象,廖剛趕緊趁熱打鐵:“來我親自給你老人家開車,下午回來還趕得及上去總局開會,來來來……”
廖剛一拉步重華胳膊,后者往前半步,吳雩順勢貼著門框進了辦公室,與步重華面對面擦過,有那么一瞬間兩人鼻尖都幾乎貼在了一起。
吳雩垂著眼睛,步重華緊盯著他垂落的睫毛,輕聲道:“我手下不需要你這種踩點上班混日子的人,中午我回來的時候,你自己走,明白了?”
吳雩眼底閃過一絲古怪的神情,說不清是嘲諷還是自嘲,瞬間就掩飾住了。
他恭恭敬敬地說:“對不起隊長,我下次不敢了。”
就這簡單的一句話,就像滋啦作響的火苗,瞬間把步重華這堆炸|藥轟到了頂!
呼地一聲,廖剛甚至都沒來得及拉,就只見步重華一把掙脫,拽住了吳雩衣領,三步并作兩步跨過走廊,打開茶水間門,狠狠把吳雩往里一推。
廖剛失聲:“步——”
咣當!
門板被步重華反手摔上,巨響震得地面仿佛一晃,內勤實習生嚇得一嗓子:“嗷!”
吳雩踉蹌兩步站穩(wěn),險些沒撞著墻,緊接著就被步重華拎起前襟:“你是不是以為你剛來那天,我說刑偵外勤不是任何人當跳板刷資歷的地方這句話是開玩笑?”
步重華那張臉近距離看充滿了冰冷的強烈壓迫感,手勁也真不是蓋的,吳雩的舊T恤領口被生生揪死,卡得他一時都沒能說出來話。
“天天上班踩點,下班早退,從不加班,打卡辦案,支隊給外勤開那么高工資是請你來養(yǎng)老的?告訴你吳雩,只要是津海市,不管你背后關系多硬在我這都沒用,該滾蛋一樣滾蛋,聽明白了沒有?!”
吳雩咳了幾聲,一手虛虛搭住步重華的手臂,勉強地示弱:“隊長,你冷靜點……”
步重華在氣頭上,想都沒想把他整個人重重往茶水間墻上一摜,怒吼:“聽明白了沒有!”
“……��!”
昨晚受傷的脊背以巨力砸上墻面,吳雩只覺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幾秒還是足足幾分鐘,遲鈍的劇痛才像鐵錘砸穿胸腔一樣,順脊椎神經連血帶沫地沖上了天靈蓋。
他都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往前倒下去了,全靠步重華臂彎撐著才沒屈膝跪倒,半晌才恍惚聽見有人在耳邊問:“……吳雩……吳雩?你怎么回事?說話!……”
步重華簡直快不好了。他的第一反應其實是這人肯定在趁機碰瓷,然后緊跟著發(fā)現(xiàn)還真不是,否則這小子的長相跟演技根本沒必要來警隊里混,直接出道恐怕能拿個小金人回來。
有那么脆弱嗎?這小子別是有什么舊病來警隊公費治療的吧?
“喂,你沒事吧?”步重華一手環(huán)抱撐著吳雩上半身,拍了拍他的臉卻沒反應,用力一扳下頷,卻只見他半邊側臉白得都發(fā)青了,冷汗順著鬢發(fā)浸透了耳際,發(fā)著抖的嘴唇說不出話來。步重華心里一沉,知道不好,當即扭頭沖緊閉的房門喝道:“喂!來個人!快!”
——門外靜寂無聲。
所有人都知道步重華正雷霆大怒,整個支隊都躲在走廊另一端的大辦公室里。
步重華心里無聲地罵了句艸,怕真是后肋骨被撞斷了,也不敢讓吳雩往后靠墻,便這樣硬從前方撐住他上半身,撩起他那件布料已經快被洗透了的寬松白T恤一看,霎時微微抽了口氣——
吳雩骨架窄,肩背甚薄,但鞭子似的勁瘦利落,從后心到肋骨末端足足兩個手掌那么寬的皮肉完全淤紫了,星星點點的黑血凝固在皮下,乍看上去簡直觸目驚心。
而更往上看的話,只見他后頸到右肩胛皮膚上赫然有一樣絕不會出現(xiàn)在公職人員,尤其是刑警身上的東西:刺青。
頸項向天,振翅翱翔,是一只淺墨色的飛鳥。
公安系統(tǒng)體檢尤為嚴格,連手術洗掉紋身后留下的瘢痕都不允許有,他是怎么肆無忌憚紋出這么大一片的?
步重華的視線不由在那只刺青飛鳥上駐留半秒——這只鳥飛翔時不同尋常的姿態(tài),突然令他內心升起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就在這時,吳雩終于從劇痛中喘過半口氣,咬牙按著墻面,掙脫了步重華的手臂,一把拎起了他的衣領!
吳雩平時是個只會悶頭做事、仿佛完全沒脾氣的人,但這一刻,他眼睫被冷汗浸透而格外濃黑,森寒布滿血絲的目光死死釘在步重華臉上,某種爆裂的情緒終于控制不住,沖破了隱忍壓抑的囚籠:
“你是不是以為,我真把你這種學院派領導放在眼——”
茶水間門應聲而開。
“步重華我找了你大半個晚上……臥槽,你倆在搞什么名堂?!”
兩人同時一扭頭,正對上了目瞪口呆的許祖新局長。
周遭一片安靜,隨即只聽:
“對不起步隊�!眳泅ё兡標频脑诙潭桃凰查g回到了他平時隱忍老實的狀態(tài),低頭認錯:“我不該早退的,下次再不敢了�!�
步重華:“………………”
狹小的空間里,他們兩人頭發(fā)凌亂,衣衫不整,身體緊緊相貼在一起靠著墻,吳雩身上那件放地攤上兩塊錢都不見得有人要的舊T恤撩了上去,露出一小截蒼白的窄腰沒入深藍警褲;步重華的襯衣雖然好好卡在皮帶里,但褲|襠位置卻明顯有一大塊濕跡,許局那搞了幾十年刑偵的銳利眼神剎那間就發(fā)現(xiàn)了濕跡邊緣泛著一圈白漬,儼然是有傷風化的活證據(jù)。
許局豎起的手指頭跟抽風似的,半晌憋出一句:
“你倆還不快給我分開!”
步重華:“………………”
步重華額角青筋突起,往后退了半步。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就給老子作!”許局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怒瞪步重華,然后又轉向吳雩,強忍著換了個比較收斂的語氣:“誰家里都有個急事,但下次不要早退了啊,要補假條——知道錯了嗎?”
吳雩溫順地說:“知道了。”
步重華還沒來得及張開嘴,許局當機立斷一聲吼:“打�。∷颊f他知道錯了!”
“………………”
許局攆小雞一樣地攆他們兩個:“別拿你們刑偵支隊那套不加班就等于沒上班的理論來嗶嗶我,才英區(qū)派出所剛報上來一起疑似惡性殺人案,具體案情已經發(fā)給你家老二廖剛了,給我閉上嘴出門辦案去!”
雖然許局平時是個很隨和很好說話的老頭,但真把他惹急眼了也是會吼的。
才英區(qū)在南城分局轄區(qū)的最邊緣,管轄范圍覆蓋了大片城鄉(xiāng)結合部,歷來是治安管理較差的地區(qū)之一。他們派出所長老趙是許局當年上山下鄉(xiāng)的老隊友,按許局的意思,老趙這么多年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本來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熬過最后一年任期,臨到頭努努力沖一個臺階的;但要是真出了惡性殺人案,老隊友的仕途別說往上沖,還能不能得個善終都懸了。
“惡性�!辈街厝A低頭快速翻看報案人筆錄,皺眉道:“不對吧,疑似被害人尸體發(fā)現(xiàn)一具,女尸,年齡初步斷定在十五六歲左右,據(jù)稱死亡時間一天半以前,未發(fā)現(xiàn)涉及搶劫、強|奸或大范圍社會輿論影響等因素……雖然是未成年,但死亡人數(shù)少于三個為什么算惡性?”
電梯逐層下降,許局沉聲說:“因為報案人說自己親眼目睹了行兇過程�!�
步重華眉心一跳。
“他說,他看見兇手是河里爬出的死人尸體�!�
電梯下降停止,門徐徐打開,許局拍了拍步重華的肩,“雖然你小子經常怪理論一套接著一套的,但破案確實是一把手。你宋叔叔在市委那兒許下了一周破案的軍令狀,咱們南城轄區(qū)的臉面能不能保全,可就看你了�!�
“宋叔叔”不是別人,正是津海市副市長兼公安局局長,警號零零一的大老板宋平。
步重華唔了聲,抬腳走出電梯,突然只聽許局在背后又是一聲:“——哎,等等!”
步重華一回頭。
“我知道你自己有能力,看不起那些走后門的,但這個叫吳雩的并沒有仗著市委的背景在隊里亂來。人家只不過找個地方上班領工資,對你也很溫順忍讓,何必非要立刻趕人走呢?”
溫順……忍讓……
許局大概看到了步重華的表情,連忙補充:“就算要趕走,也不能急在這一時——就當是為你宋叔叔在市委那兒的面子著想,你說是不是?”
許局殷切等待半天,步重華終于吐出幾個字:“我知道了�!�
他回頭向外走去,冷不防許局又:“喂!”
“?”
電梯門已經快要關閉,只見許局站在里面欲言又止,終于在電梯上升前的最后一瞬忍不�。�
“把你的褲|襠擦擦!”
步重華:“……”
電梯叮一聲關閉,在難以形容的微妙氣氛中向上升去。
“華哥他不是壞人,啊?他那個脾氣就是有點——”
吳雩老老實實:“我知道,廖哥�!�
刑偵支隊大樓門前,廖剛站在警車邊嚓地點了根煙,又抽出一根遞給吳雩,親手幫他點著了,情真意切地道:“——對,你知道就好。但其實華哥那個性跟他的家庭歷史原因是有關系的。他家情況比較復雜,大家都不太愛提,你剛來的新人不知道也難怪,以后有機會……哎喲步支隊!”
廖剛一回頭,步重華快步走下大樓臺階,皺眉道:“你們在這聊什么天呢?案發(fā)地點才英區(qū)四里河小崗村附近,當?shù)嘏沙鏊姆ㄡt(yī)已經在路上了,廖剛去技術隊通知老王出幾個現(xiàn)勘,出發(fā)!”
廖剛趕緊小碎步跑了,空地上十來個人齊聲應是,分頭上了幾輛車。
吳雩背靠在警用SUV黑色的車門上,一手插在褲兜里,一手夾著煙,白T恤下擺隨便塞了一角在警褲里,腳上踏著一雙滿是灰塵的作訓靴。步重華突然在他面前站定了腳步,上下打量他一眼,問:“你沒事吧?”
吳雩低著頭回答:“沒事,謝謝隊長�!�
他又恢復了那說好聽點寵辱不驚說難聽點就是半死不活的老樣子,烏黑碎發(fā)晃蕩下來,仿佛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似的。
步重華突然發(fā)現(xiàn)剛才在茶水間里兩人對峙的短短幾分鐘,竟然是吳雩唯一一次爆發(fā)出真實情緒——雖然可能只是因為四下無人,所以他能毫無顧忌地想翻臉就翻臉。那暴怒仿佛深壓在地底的巖漿噴薄而出,轉眼又迅速冷卻,完美收斂成了一地堅硬沉默的玄武巖。
但為什么呢?
一個人靠演技來隱藏自己真實的憤怒和不平,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又能忍耐多久?
步重華張開口,又驀然一頓,從口袋里掏出個東西不由分說地扔了過去:“既然沒事就跟我出現(xiàn)場,上車。”
吳雩猝不及防接住一看,車鑰匙:“——��?”
“開車去�!辈街厝A反問:“否則我給你當司機?”
吳雩的背大概還是非常疼,從站姿中可以看出來。但他忍了忍,什么也沒說,拿著車鑰匙就轉去駕駛座,冷不防只聽步重華在身后又道:“喂!”
吳雩回過頭。
“把煙熄了,對身體不好。”步重華頓了頓,平靜地加上了真實原因:“而且我不抽煙,所以我在車里的時候司機都不準抽�!�
吳雩低下頭,看不清臉上是什么表情。
步重華好整以暇地等待著他的反應,片刻后才見他抬起頭,緊緊咬著犬牙,從眼底到唇角慢慢浮現(xiàn)出笑來。
步重華一怔。
吳雩不笑的時候,五官每個細節(jié)都像是照著標尺來長的,眉眼唇鼻都沒有任何瑕疵,好似標準的雕像教材,又有種面具似的謙卑溫和;但他這么望著人一笑,唇角拉起來的弧度又非常漂亮,就好像呆板的石雕突然活了。
“你不抽煙啊,”他就這么咬著牙輕輕笑道,“那我教你?”
然后他低頭深吸一口煙,眼見周圍沒人,突然靠近搭住步重華左肩,從唇縫間干干凈凈、徹徹底底把那口煙噴在了他右耳邊。
“……”那瞬間步重華耳廓幾乎感覺到了吳雩微涼的嘴唇,他站在那里,仿佛被定住了似的,全身肌肉全數(shù)緊繃。
但緊接著吳雩就松開手退后了一大步,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他,把煙重重摁熄在樓梯欄桿上,上車嘭地甩上了車門。
第5章
Chapter
5
“死者年齡十五歲,女性,身高約一米五八,體重在四十一到四十四公斤之間。考慮到案發(fā)時下暴雨、尸體存放環(huán)境悶熱、周邊土壤濕潤等因素,初步推斷死亡時間應在三十四五個小時左右,也就是前天夜晚十點半到十一點半之間,與報案人供述相符�!�
才英區(qū)派出所的幾輛金杯警車停在河堤上,警戒帶拉出了一大片雜草叢生的空地。技術大隊的刑事攝像員已經拍過一輪照了,刑大隊長老鄭蹲在鋪好的勘察板上,同樣大馬猴狀蹲著的法醫(yī)用筆尖重重點了點記錄板:
“尸表可見的明顯損傷只有左胸肋骨上端一處,深度約七點五厘米,足以穿透胸壁、傷及心包,造成外傷性心臟破裂,從而引發(fā)急性心包填塞導致死亡。當然這只是初步推斷,真正的致死原因和兇器特征還需要進一步解剖,只是說從目前來看這是可能性最大的推論……”
鄭大隊長頂著干凈錚亮的地中海,已經被老婆警告過很多次不準撓頭了,但此情此景還是讓他忍不住手癢:“沒有其他線索了嗎?行兇者腳印,指紋,血跡,殘留DNA?”
“現(xiàn)場被暴雨破壞得非常嚴重,根本沒有血跡凝結,腳印早被澆沒了;被害者衣著完整且未見制約傷,強|奸可能性不大,通過陰|道擦拭物發(fā)現(xiàn)線索估計也夠嗆。”法醫(yī)搖頭嘆了口氣:“其他尸表殘留細胞提取得等南城支隊,話說他們怎么還沒——”
“鄭哥!”遠處民警變調的吼聲響起:“南城支隊來了!”
警笛從盤坡公路盡頭閃現(xiàn),五六輛警車在黑色吉普的帶領下猝然沖進了視野。幾輛行車慌忙閃避卻來不及,警車瞬時加速聲過留影,手術刀般從車流中精準穿過,下一刻齊刷刷沖上河堤,引擎轟鳴轉眼當頭而至!
轟——
車身側滑過彎,橡膠車胎與地面尖銳摩擦,泥土被甩出巨大的扇形飛向四面八方。一排裝備精良的警車齊齊停住,紅藍警燈急促閃爍,將派出所面包車瞬間秒成了渣渣。
全場一片安靜,法醫(yī)的筆啪嗒掉在了腳邊上,喃喃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媽的,姓支就是有錢……”
“真讓人不爽……”
鄭大隊長一溜煙迎上前:“哎!步支隊!”
步重華推門下車,一腳踩在泥濘的地面上。他身高將近一米九,面孔俊美但線條利落,壓緊的劍眉清清楚楚散發(fā)出令人心寒的壓力,身后十多名精干刑警緊追其上,周遭派出所民警下意識退讓,給這幫人讓開了一條通向現(xiàn)場的路。
“警戒線沿河岸外拉五百米,沿途拍照、提取檢材,每隔兩米取一份泥土樣本,通知水文局、檢察院、水上派出所,廖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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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電話給市局,準備申請蛙人隊!”
廖剛一個立正:“是!”然后掉頭疾步而去。
步重華在津海市公安系統(tǒng)里大名鼎鼎,在場派出所的沒一個人敢說話,個個都低著頭恨不得裝消失。只有鄭大隊長硬著頭皮,一溜小跑緊跟在他身后,上氣不接下氣:“步……步支隊,初步的尸檢筆記和現(xiàn)場情況已經在這里了,這是報案人筆錄。技術隊對周邊做了第一遍篩查,沒有血跡、沒有兇器、沒有可供分析的腳印,案發(fā)那天持續(xù)一整晚的暴雨對現(xiàn)場造成了毀滅性的破壞,目前為止沒發(fā)現(xiàn)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步重華邊聽邊戴上鞋套手套,鄭大隊長急忙上前想為他拉開警戒帶,但只見他自己一低頭就鉆了過去,頭也不回問:“能否斷定這里是第一現(xiàn)場?”
“這個……可能性極大但不能百分百肯定。雖然從尸體表征看來暫時沒發(fā)現(xiàn)拖拽捆綁的痕跡,但那天晚上雨確實太大了,這附近又是泥又是水的,要么再等等解剖結果……”
鄭隊長拼命向法醫(yī)使眼色求助,但被步重華打斷了:“監(jiān)控調全了嗎?”
“��?”鄭隊長一愣。
“現(xiàn)場以北一點八公里處的公交車站、東南方向二點五公里處的橋頭繳費站、盤坡公路上下及十公里范圍內的兩個測速鏡頭,另外以發(fā)現(xiàn)尸體處為圓心直徑兩千米范圍內的一座私人倉庫、兩個連鎖便利店和那家取締了四次都沒取締掉的黑診所,這些地方的監(jiān)控錄像都去調取了嗎?”
空氣突然變得非常安靜。
“那……那個,”鄭隊長結結巴巴道:“車、車站跟繳費站已經去了,但那個什么便利店……黑診所……”
轄區(qū)內這些有可能被居民私設監(jiān)控鏡頭的地方,別說去調錄像了,他們派出所根本連毛都不知道,步重華是怎么做到心里一本清賬的?
步重華合上尸檢筆記本,塞還給法醫(yī),抬頭簡單道:“去調。”
“是是是!”鄭隊長立刻跳起來,忙不迭跑了。
曠野荒涼,雜草叢生,河灘上遍地是茂密的蘆葦,湍急的水聲從河堤下傳來。不遠處泥地上,黑色塑料布蓋出了一個小小的人形隆起,風一吹就傳來腐敗的臭味。
那曾是個花季年華的小姑娘。
步重華沒理會其他人,他穿過雜草叢生的泥地,蹲在尸體邊輕輕揭開黑布,一雙睜大到極致的、渾濁灰白的眼珠陡然跳了出來,直勾勾瞪向他。
嘩啦一聲輕響,步重華覓聲回頭,只見吳雩猝然頓住了腳步。
“怎么了你,”步重華瞇起眼睛,“這種程度的腐敗都看不了?”
吳雩臉色本來就白,可能是陰天光線的原因,側頰更加冷浸浸地,顯得頭發(fā)和眼珠愈加烏黑,不太自然地垂下眼睛:“哦,沒有�!�
步重華沒放過他:“我聽許局說你之前在刑大,怎么,連命案現(xiàn)場都沒出過?”
周遭不少派出所民警都眼睜睜看著,吳雩避不開,只得含混道:“……不太習慣看這些東西�!�
“沒人喜歡看。但如果人人都不看,誰來為‘這些東西’伸冤?”
步重華天生有種銳利逼人的氣勢,吳雩被周圍多少雙眼睛盯著,實在無法推托,只得閉上眼睛吸了口氣,略微挪回視線。
草地上的小姑娘臉色青灰,嘴巴張開,隱約露出森白牙齒,蛆蟲從鼻孔和耳洞中進進出出;她眼珠里瀕死那一刻的驚懼已化作了深深的怨恨,帶著淋漓黃水與血色,猙獰無比地撞進了吳雩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