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瓜熟蒂落(37)
瓜熟蒂落(37)
馬伶伶這一倒,便是足足躺了兩天。
臨哥兒要出殯那日,她強(qiáng)撐著病體送了最后一程。
到入土,三公子也沒能趕得及回來。
尚府三位公子,如今去一存二,不得不叫人感傷。
祝家千金也是來了的,只是去的那日剛好馬氏在病中,由大公子出面接待的。
祝家千金二嫁,夫君也算品德不錯,那日她夫婦二人來時,不少人又說了些八卦,大體是說祝千金那肚子又顯懷了,嫁個郎君性子模樣都不算差,這二婚算是嫁好了的。
只是仍有人說喪氣話,“姻緣三年定,還得等祝氏生過孩子才算得作數(shù)!”
可祝枝理本就是低嫁了,若不是名聲臭了,哪里又輪得到她新夫。本就該一家子和和睦睦余生的。
墳土包一堆,陪葬品一下,二公子的喪事也算是結(jié)束了。
接下來一些善后瑣事不提,只說到馬氏的安排。
王氏本是想找機(jī)會與馬氏細(xì)談,不料她又病了實(shí)在抽不出時候。如今得了閑又是一家子都得聚一起。
這時候,兩個媳婦的寵愛程度便體現(xiàn)了,王氏雖再是恪守本分的好媳婦,她公公也是心里向著二兒媳婦的。
畢竟不到二十四守了寡,這日后怎么妥善安排須得商量好。
這些日子尚中丞問過大公子的意見,大公子只是說道:“叫吉兒從妻降為妾那是委屈她了�!�
所以大公子的意思是準(zhǔn)備平妻了。
可若這樣一來,便是太欺負(fù)王氏了,尚中丞頭疼。
主母尚氏不愿意,“兄娶弟媳,那從前也是兄正妻亡故家中為節(jié)約而所為。我是連妾都不答應(yīng)的!”主母尚氏好面子,“她若是守寡,我尚家保她一輩子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不變!”
“就怕那孩子守不�。 鄙兄胸┎皇菦]顧慮,這人時日久了總是有需要,到時弄出個丑事來,不如一開始便叫益哥兒娶了!
他這里為難時,那里馬伶伶是一身新喪的素衣打扮,發(fā)髻中一朵小百花是襯得她愈發(fā)得楚楚可憐清瘦似柳。
見大伯也在,馬氏愣了下,還是跪向了高堂,“兒媳馬氏愿意去道觀里為郎君守喪三年�!�
那是第一次,大公子在人前失了態(tài)。
很快的,整個府上都得知了此事。
那錦夫人是暗里松口氣的,她一直對兒子臨終遺言沒鬧就是因她有先見之明,逼得馬氏去出家。
三年后,她再嫁或是怎樣便能堵旁人的口,叫人碎不了什么舌根子。
如今馬氏是請了愿,她肯定得去配合作這場戲!
當(dāng)即趕過去時,只見堂屋里聚集了不少長輩。
這里頭不乏是有尚氏家族的長老們。
尚中丞請了他們來,他面上是喜色的,二媳婦要去道觀守喪三年,這傳出去都是美譽(yù)。
在私下里讓馬氏考慮清楚了方才昭告眾人。
錦夫人就知道自己不用擔(dān)心變卦了,馬氏此行必去!
唯大公子不見蹤影。
錦夫人心下是愈發(fā)的沉悶,也愈發(fā)地肯定猜測!
她告訴自己,所作所為,日后兒媳還得感激她一場!
瓜熟蒂落(38)
瓜熟蒂落(38)
王家人和馬家人都沒走,早晨下完葬,午間是吃正席,到晚膳還有一頓。
而馬氏的迫不及待甚至是沒在吃午膳之前,她當(dāng)著那眾長輩的面許下承諾守喪三年,便是早有此打算。
王氏是眼里含淚,一副愧疚到不行的模樣兒。
她之前多么齷蹉地設(shè)想這弟媳要如何如何的……可人家不言不語是早有了決心,可見她與臨哥兒感情多深厚!
為自己的行為而羞愧的王氏暗暗發(fā)誓,且也當(dāng)著面許下會照顧她霈哥兒的承諾。
馬氏不擔(dān)心的,臨哥兒的獨(dú)苗,自有公公與婆婆百般疼愛。
她最放不下的是對大伯的愧疚。
連個午膳也沒食,四下探聽,總算是在書閣里尋到了大公子。
大伯與她一樣一身素衣打扮,瞧她來了,那目光深幽地叫人揣測不了。
馬伶伶心有愧疚,人在當(dāng)前她卻是有些不敢上前了。
而大公子明顯對她先斬后奏有氣,也只是瞧著她不說話。
二人一時沉默良久,馬伶伶方才重新上前,離得他有丈許距離,開口道:“大伯可是生我氣?”
“你還會在意此事?”他轉(zhuǎn)身負(fù)手。
馬伶伶再咬唇瓣,她一時竟不知從哪里開口,最終只是道:“嫂子是個好嫂嫂……”
“所以你要傷害我?”
“臨哥兒此生待我也不薄……”
她仰起頭來時已經(jīng)是淚眼婆娑,“我終究要對得起臨哥兒,他不知我們……到死都不知……我本是如此篤定的……”
說著已經(jīng)是淚如雨下抽哽著。
如此可憐佳人,叫男人如何不心生憐愛?再大的火氣也是褪了。
若不是府上人多,他恨不能摟她入懷好生安哄一番。
最終是……“罷了。臨哥兒已去,前事便莫提。你要去便去罷�!�
馬伶伶一時感激,又一時心痛。
良久,她盈盈一福身,“大伯的恩情吉兒此生難忘!”
大公子不再多言。
二人一前一后陪著回了前廳。
待喪事結(jié)束,馬伶伶便立即收拾了細(xì)軟。
尚中丞給兒媳挑了個胡京以東最好的道觀,那里多是富貴人家的貴女前去出家修行的。
她替早逝郎君守喪乃常態(tài),許多不愿兒媳改嫁的又或者年紀(jì)大的皆在這道觀里。
王氏親送,那道觀修行雖清苦了些,但是夫家財(cái)富足,衣食上是不缺的。
此一行,足一個半時辰的馬車。
馬氏少言,不似過去那般開朗了。
王氏便偶有說話,都是些觀里缺什么便捎信或者叫丫鬟回府說,她也是會每月補(bǔ)給按時送去。
“那道觀雖清苦,都是些婦人。與你差不多的待遇,在里頭你莫擔(dān)心,兩個丫鬟兩個老嬤子都陪你一道去。公公早叫人打點(diǎn)妥當(dāng)了,必然保你不受委屈�!�
絮絮叨叨的俱是王氏的友好。
只是馬伶伶提不起勁來,三言兩語的便說完了。
見馬氏頹然,王氏便不多說了,叫她好生歇息,到了地兒再叫上她。
那道觀到得時,足有千梯而上,也是累人。
王氏是做過調(diào)查的,“修得高便是不讓理凡塵俗事,一心修道�!�
瓜熟蒂落(39)
瓜熟蒂落(39)
馬氏聽得大眼睛內(nèi)斂著,面上若有所思的。
爬梯而上時,王氏又提了一句:“這道觀是不允許有公子上來的,入了觀里的道姑也不許再下得山來�!�
見馬氏一心爬梯,王氏不再多言。
觀里因?yàn)橛钟行碌牡拦脕砹耍切├陷叿值牟幻獬鰜砬苽熱鬧。長??腿@老阿﹗姨︶整﹞?理
馬氏也張望著,或看到面善的,也或有那些個不好惹的。觀主親迎親送,尚府給的香火錢足夠的多,觀主全程里禮待。
三年觀里生涯,注定是清苦與孤寂,只是對馬氏而言,這是她對郎君的贖罪。
昔年再多的往事,已經(jīng)說不說誰錯誤占重多少,只是她活著,給臨哥兒守寡三年,三年內(nèi)不理塵事……
**
日子不會因一人的改變而牽連別人太甚。
這年的二十四歲,馬伶伶在觀里過生日。
大公子送了禮,馬伶伶沒要,拆都沒拆開便送了回去。
五月左右。
娘家嫂子攜她哥兒一起來瞧馬氏,見馬氏一身素衣,但伙食還是不錯,精神頭有。
馬伶伶神色肅穆了許多,沒得從前那般見人便愛笑了。“我只是來修心修德,又不是出家。”
她這個嫂嫂臉上就是藏不住事兒。
邱氏不好意思笑笑,“只是你這樣三年,三年后怎么想的?當(dāng)初要來道觀也不與我們商量,人家臨哥兒不是將你托付給大公子了么?你好好的富貴人家媳婦不當(dāng),來這里受罪,害我們娘家人也是不好自處�!�
“三年后我還是尚家兒媳婦,你們這點(diǎn)時日就不能忍了嗎?”
“那你是要嫁給大公子?!”
馬氏沒回答。
馬邱氏等了許久,等不到一個回應(yīng),只得又轉(zhuǎn)移了話題。
她呆了不過一個時辰便走了。
馬伶伶送到觀口。
等轉(zhuǎn)身回來時,便有一位四十來歲的女人,也是因?yàn)槔删缡�,被婆家趕上來守喪,說好三年,卻是三年又三年……
“你也是熱鬧,來觀里不到三月,那探望的人是一波又一波,不知道的還沒當(dāng)你在清修!”
馬伶伶不想理會她,轉(zhuǎn)身即走。
路過庭院時,她又折了身子去另一處。身后丫鬟問道:“夫人可是又去見那流敏公主?”
馬伶伶點(diǎn)頭。
這觀里呆得久了,自然與人不合也與人合,而且許多有尊貴身份的人也是叫人大吃一驚。
比如這流敏公主,與她算是日子久了有了交情,二人時常相互串門。
流敏公主是十三殿下的胞姐,只是母妃不受寵,她十四便出嫁,二十三歲因?yàn)樯贫时黄热胗^修行。
來這里也是有兩年了,婆家人沒接她回去,皇宮里也是忘記她了。
好好一個公主,過得不甚如意。
馬伶伶伶踏門而進(jìn)時,只見得流敏公主伏在案上專心寫稿子。
屋里瞧不到那唯一的丫鬟,許是又不知道溜哪里去了。
馬伶伶過去,“流敏�!绷髅艄鞅鹊盟笊弦粴q,平輩關(guān)系。
流敏很認(rèn)真,嘴里說道:“你自己坐,待我寫完了這一篇便能交稿子了!”
馬伶伶笑話她,“你一個公主整天寫寫妖魔鬼怪的,晚上怕不怕?”
“我就怕沒銀子�!绷髅艄骰兀拔夷窃撍赖钠偶疫@個月已經(jīng)沒給供銀錢來了。我就是這點(diǎn)稿子的銀錢支撐著,不然我那丫鬟也得跑了!”
瓜熟蒂落(41)
瓜熟蒂落(41)
大公子回了信,就單單一個好字。
他是連過問她在觀里過得如何都沒有。
馬伶伶也沒惱,觀里三年她希望的是自己心思干凈,大伯這樣雖然殘酷,但她就有一種底氣,他是懂她的。
觀里生活每日卯時起來念經(jīng)文學(xué)些畫符術(shù)。
因是守喪守寡的女道觀,這里也沒啥香火氣息。
流敏公主說這里是一座牢房,將她們這些孤寡女人囚了起來。沒到年限不可以出去,馬伶伶倒也認(rèn)同。
她在這里認(rèn)識了好幾位志投意合的同伴。
有一位是已故相國的夫人,雖大周如今已廢除相國這個職位,最高便是三丞。但曾經(jīng)擁有的身份那還是極受百官尊敬的。
那位相國夫人守喪已經(jīng)十一年了,女子常來探望,她便是不回去。
“一具臭肉身過,哪里呆不是呆�!�
六十三歲的相國夫人是這里地位最高的,也是修道修得最慈眉目善的。
觀里眾人皆道袍,許是觀主唯一能管束的便是這個。
馬伶伶也是沒特殊,給什么穿什么,白日修道兩時辰,早晚各一時辰,其它時辰要么去山后田里勞作,要么便是喂豬喂雞的。
王氏怕她孤獨(dú),給送了一只貓來作陪。
那是只卷毛貓,說是從波斯進(jìn)貢的,貴得不行。成了觀里女修士們的寶貝。
馬伶伶雖身子在觀里,她的營生是沒斷過,每隔十日便是有丫鬟送信。有人問起她也不懼,這觀里禁止男丁邁上山,即便有染也不過是書信一封。
女子又被禁于這方天地,時日久了那郎君還不另尋新歡?!所以觀里修行,修的是心呀。
小楊夫人來瞧過一回,說了些話便再沒來了。
馬伶伶有所感悟,自她入觀后能來的或者已經(jīng)來了的,那言行舉止上與平時她在府時皆有差落。
她不是個愛沮喪之人,幼時膽怯到如今的貴婦風(fēng)范早已經(jīng)是判若兩人�?梢娝男苑侨踺�。
她在觀里交情最好不過相國夫人與流敏公主,日日陪伴也少了寂寥。
如若這樣下去,三年亦是轉(zhuǎn)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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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七月都未曾定下太子一位,眾朝臣已是明白,官家這怕是準(zhǔn)備讓皇子們自己斗。
即是如此,那便順理成章的斗。
昔年被官家拋棄的十三殿下,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今年五月便給他改了封地,潘州。
潘州離胡京不過百里,如此而為,便是暗暗告訴臣子們,十三殿下或許還是有利競爭皇位的候選人。
此時胡京內(nèi),三殿下四殿下十三殿下形成了皇位之斗。
除十三殿下外,三殿下四殿下身后還各有一位親王扶持。
十三殿下當(dāng)年若沒與祝枝理合離,如今在朝也不至于勢力最弱。
不過十三殿下最是年輕,他還有許多機(jī)會。
比如,他終于記起了自己還有位不受寵的胞姐……
這年夏,又是與去年一樣的光景,胡京干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