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夫君,妾身不在的時日里請務(wù)必保重身子。我且將兩個丫頭留下來陪著你。”
王雪芙身為人婦是合格地,時時刻刻都惦記著要把自己的陪嫁丫頭塞入郎君房中。這令尚大公子反感,“那兩丫頭你一直用得習(xí)慣,便自個兒用罷�!�
“不是春花與秋月。是幾日前我請娘送到府上來的,您一直政務(wù)繁忙,許是還沒發(fā)現(xiàn)。”
尚大公子深深看了一眼溫柔淺笑的王雪芙,說道:“那便留下來罷。”
王雪芙松了一口氣。
她先前那兩個陪嫁丫頭夫君一直不歡喜,動也不動地,于是她親娘便作主另送兩個過來。王雪芙的女誡讀得極好,立誓便不能成為悍婦,納幾房小妾是她應(yīng)盡地本份。
這一點,在馬車上,主母尚氏也是極少地贊許了她的作為。“這世間,生妒的是那些賤民百姓,名門望族莫不以為夫君納妾,并與妾室和樂為榮�!�
能得到婆婆的夸獎,足以讓王雪芙狠狠地松口氣了�!捌牌耪f得是�!�
尚大公子回了府,果真是見到了兩個年數(shù)更長些的女子,身姿妙曼臉蛋艷麗,當(dāng)真是費了一番心思的。
王氏有心了。
“你們收拾一番隨我出府一趟�!�
今日他與三殿下有約。
尚大公子上月卸下了十三殿下伴讀的職務(wù),因著他已另有了官職,從六品侍御史。這個官莫看著小,卻能彈劾朝官。
只是也因此,太子殿下近來又蠢蠢欲動。他在宮中向陛下進(jìn)言望能促成十三殿下盡早稱王,一旦稱王那便極容易去赴任蕃地。
太子殿下并不大想這個讓人瞧著不順眼的十三弟留在胡京太久,自不愿其弟與尚中丞一家結(jié)黨。
石榴中樹(11)
石榴中樹(11)
太子殿下今年二十有七,生母是當(dāng)今皇后,陛下的嫡出正統(tǒng)繼承人。
陛下本是正值壯年,四十有五,育有子嗣眾多。最屬意太子人選的非皇后所出,而是肖貴妃膝下的三殿下。
三殿下卻又與十三殿下交好,因此暗里,十三殿下是極拉攏尚府嫡長公子的。尚中丞未來的繼承人非尚九益莫選,而尚九益所展露出來的才華也是頻得陛下嘉獎。
隨著年數(shù)得宜,他在官場中并未有年輕人的傲骨,從容淡定又圓潤得像中年人,便是這份氣度,一直讓陛下欣賞,也讓眾多想爭皇位的皇子們想博上一博。
早年陛下將新科探花許給十三殿下,明面上看似疼寵十三殿下,實則也是為了其背后的三殿下豐滿羽翼。
朝中勢力復(fù)雜,陛下深諳帝王術(shù),扶持了不下五六家權(quán)臣相互掣肘,這便也導(dǎo)致了數(shù)王奪帝的局面。
太子殿下無大德,皇后一脈早年得勢,近些年在陛下與眾臣打壓下漸示弱,這太子一位能坐穩(wěn)尚不知。
三殿下身后的肖貴妃是陛下特意扶持的,其背后自有王布政使家撐腰。而王家與扶持十三殿下的尚府結(jié)了姻,這兩位皇子勢團(tuán)結(jié)。
這股勢力早年便自有聰明人瞧出了帝心,但不敢說往明面上。直到十三殿下與祝家嫡小姐結(jié)姻,才正式擺到了明處。
太子一黨察覺,縱有心,卻因陛下的私心而無力,只能搞些小動作。
尚中丞與大公子書房議事時,便會感慨:“終究是帝心。三殿下雖有才,卻是個極有有其主見的,心思難以揣測。其實若是能扶持性子與之相似的十三殿下上位,對我們反而最有利�!�
尚中丞至今能在朝堂上穩(wěn)占十?dāng)?shù)年,便討的中庸之道,不站隊,各方交好。他教導(dǎo)嫡子也是如此。
將幼子送去邊疆,一去數(shù)年不召回京,留一脈在外。任長子教其為官之道,守住尚家的百年根基。留二子任其自如自在,何嘗不是一種老謀深算?
外人皆道大公子聰慧棟梁之才,可誰又知曉,那無才的二子焉不幸福?婚嫁隨自己歡喜,一生衣食無憂,此生注定富貴綿遠(yuǎn)。
大公子曾說:“昔年十三殿下年幼,自覺他性子不錯,是能結(jié)交之人�?呻S時日漸長,人心漸變,方知十三殿下苦的是沒有娘家勢力,否則也不是那個安穩(wěn)稱王的性子�!�
尚中丞滿意點頭:“你要學(xué)會的是識清身邊人的心思,無人是一生不變的,人心最是難以揣測,因此也少去結(jié)交。能與你知心之人,不定是與你有利益一致之輩。”
“父親,聽說三殿是個大智慧之人。雖傲氣,可是性子卻不乖張多變,漸有帝王相。”
“三殿下早年看似與你無過多關(guān)心,但暗地里恐也是分析了數(shù)次。畢竟你要拜官,有我與王家護(hù)著,人至三十歲拜相也無不妥。所以,你是塊香餑餑,是個有野心的都想啃上一啃。這便是你的底蘊與傲氣�!�
“兒明白。”
尚中丞雖未說明,卻也提點了大公子,他用不著討好哪一位皇子,他背后的勢力并不比皇子差多少。
尚大公子深慮許久,在見到王氏替他尋的兩個美妾時,終是下定了決心。
石榴中樹(12)
石榴中樹(12)
十三殿下身上有三殿下的影子,溫文如玉翩翩公子,因此陛下也寵十三殿下。但倘若見到三殿下本人,你方能知,誰才是真正的翩翩公子。
可這兩年,那公子沾上了一種毛病,是男人皆會有的通病,好美人。
雖是好色,卻也不淫,三殿下在名聲隱有勝過太子殿下之時,卻也因色而民心失利。
尚大公子關(guān)在書房里時,便在揣測,這可是那位殿下的一種掩護(hù)色?太過高調(diào)易出事,三殿下本就深得帝心,何嘗不引來他人嫉妒?
約的是明莊樓,那是胡京最昂貴的一家酒樓,美食佳肴能勝過皇宮。
三殿下好食,便時常去。
尚大公子帶著美婢去時,三殿下仍在鍥而不舍挖主廚�!澳闳羯衔腋�,我定許你萬畝良田,千畝大宅,美婢數(shù)十�!�
主廚許是與三殿下相識許久,便笑道:“三殿下說笑了,這明莊樓一年給我?guī)淼氖粘啥疾恢鼓阏f的那些。”
料來這主廚也是明莊樓的當(dāng)家。
三殿下?lián)u著紙扇嘆口氣。
眼尾余光瞧到了尚大公子,便熱情招呼:“是益哥兒來了喲,快過來坐。”熱情又不失客氣。
“見過三殿下�!�
尚大公子緩緩走過去。
三殿下的視線又漸漸落在他身后帶來的兩個美婢身上,眼睛兒都亮了。
瞧著他這般神色,大公子倏忽間憶起,幼年間,每與三殿下相遇時,那個真正溫文如玉的俏公子……
人心易變,誰也不知未來會是個怎樣的性子。
一切,只為了更好的生存于這世道間。
大公子微斂眸色,掩去泄露的心思,與三殿下把酒言歡。
他們自也時常因十三殿下的關(guān)系吃酒喝肉閑聊,但也因著那關(guān)系,私下見面不常多。
三殿下微嘆:“我那十三弟,這番沒來,真當(dāng)是可惜了�!�
大公子捧場:“確是略可惜。不過,十三殿下忙著陪美嬌娘,倒恐不覺與我們這些臭男人廝混有遺憾�!�
“哈哈——益哥兒近來哪里學(xué)的幽默?也推薦給我罷?”
“那改日,我作莊,請殿下去聽?wèi)騼海俊?br />
“那可是你偷師之所?”三殿下眨巴著眼睛。
大公子表情亦是放松,“這是臣的秘密,可望殿下能保密,切莫宣揚出去了�!�
扇子一收,豪爽承諾:“那自是!”
“我怕到時三殿下的下人找不著路,便暫送兩婢到殿下府上去,待到那日替殿下引個路可好?”
三殿下哈哈一笑,左瞧右盯著那兩美婢:“可行呀!”話鋒又陡然一轉(zhuǎn):“可是我卻聽說,這兩美婢是你家夫人千挑萬選地,可舍得?”
“殿下當(dāng)真是神人,世間凡事皆瞞不過你眼。”大公子也未驚,只笑道:“我只是暫借,莫不成三殿下到時不愿還?”
“怎可能!除非是益哥兒割愛,否則君子不奪人所好!”
“那我便放心了�!�
“哈哈哈……益哥兒,你當(dāng)真是個妙人兒!父皇常夸你,我卻是總不信。如今呀,我倒真得上心了!”
“那是皇帝陛下過贊了,我不過也僅是尋常之輩,只是托父親言傳身教學(xué)了些。”
“好個言傳身教!我有子數(shù)名,不若改日再請益哥兒上門來個言傳身教?”
“若是殿下看得上臣,自當(dāng)盡心盡力!”
“好好好!”
這夜,在朝的兩位風(fēng)云男子,大周的國之棟梁,好似在為某種協(xié)議的達(dá)成而努力著……
石榴中樹(13)滿1700珠的加更章豐上
石榴中樹(13)滿1700珠的加更章豐上
雙吉在娘家伺候著祖母康健后,方回了尚府。
二公子是時有前去馬府探望妻子的娘家人,小夫妻倆便沒得什么久別勝新歡的喜悅。至多對二公子而言,不用日夜在床事上伺候著妻子也是一件愉悅事罷?
**
七月十三,是二公子十九歲的生辰,他長雙吉兩歲,生于這炎熱夏至,府上因著這時節(jié)過生的人不多,倒也會好生擺上幾桌。
生辰宴,雙吉手兒寬裕,便問夫君想要個什么禮物,兩人在花園里閑聊著。
年初花園的小溪溝給挖寬了,為著大兒媳婦王氏能多養(yǎng)幾條金魚。后又埋了些藕種進(jìn)去,那荷自是從王府里挖出來的晚荷。今年早荷與晚荷前后開,景致倒也是宜人。
王氏隨婆婆去了動植園,這個夏花園里的晚荷便得便宜離得最近的錦天園的主人了。
錦天園是四合院,居住合宜,但隨人口漸多起來,想圖個清靜也只得是這里。
“吉兒今年手頭寬裕,不若送夫君一張案桌?”
雙吉一聽,就惱了,“我就知道你要獅子大開口的,那張案桌要價四百兩耶!”
尚二公子便取笑她:“怎的,舍不得呀?”
雙吉滿心糾結(jié),她雖在大哥那里拿了紅包,但人也仗著有錢便大手大腳地,近來回娘家花費不少,自個兒手上銀錢也統(tǒng)共不過八百兩了。一下去了她一半家底,她自是肉疼。但又想到是夫君的生辰禮,他從年初就惦記著那張案桌……
最終她咬咬牙下了決心:“買罷!”
“可是真的?不許反悔喲?”
二公子每月銀錢漲至一百五十兩,是大公子提意的,說是他大了開銷也漸大,不能手短。二公子每月便給足了五十銀給雙吉,雙吉月銀也漲至五十兩,這樣一月便得一百兩銀。
雙吉也是個能花敢花的,手上攢不住多少錢。
“真的!”雙吉一臉肉疼,當(dāng)覺手短時,便忽地回憶起祖母說過的話,說他夫妻二人嘴笨,不知曉提月例一事……
她想一出是一出,馬上提議:“夫君,我們的月銀是不是再該漲漲了?你想你一月就得花一百兩,我呢也是五十兩,這開銷也極大的……”
尚二公子便有些為難說道:“我們平時的衣裳首飾都有主母置辦,能供花銷的地方也不多呀……”
二公子不是個紈绔子,又被錦夫人養(yǎng)得安分守己勤儉持家的。明明是一個中丞大官府邸,一個月的月例還比不過那些富家子。
雙吉不開心了,噘嘴惱道:“可是真不夠嘛……那你想想你相中的一個案幾就得多少錢!這在你朋友中還算不貴的呢!”
“那……不若我從娘那里領(lǐng)些?”他娘每月是三百兩的,還私下貼補給他一些銀錢。
“回回都是娘貼補給我們,那不好意思了。再說,時日久了,娘不得說我們不持家呀?”
錦夫人也是個節(jié)儉之人,幼時家貧,大了雖尚可,但性子一直保持著,嫁入尚府又不得寵后,也不敢隨便提月例�?刹幌裉锓蛉伺c麗夫人屋里頭從尚中丞那里討了一堆珍寶來。
二公子面有難色了,他性子雖好,但終究是個軟弱的,平日夫妻不缺衣少食自能恩愛,但臨到手短的關(guān)頭,便終會有一些隱患。2306﹒92?39?6
石榴中樹(14)
石榴中樹(14)
所幸兩孩子都尚小,這些年才一直相安無事。
雙吉見夫君為難,便心里一嘆。她想漲月例,聽說大嫂每月月例是一百兩,大伯還單獨再給她一百兩呢……更不提主母尚夫人自己有嫁妝又會再貼補多少……再加上大嫂自己帶來的嫁妝……
想想自己便是個小可憐,一瞬間的自卑縈繞心頭,她便有些委屈,眼睛兒一下便紅了!
這給二公子瞧得,立即心疼地?fù)н^懷里,連聲安慰著,哄著且去找爹提提月例一事!
雙吉這才破涕為笑,心道:果真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喝呢!
二公子心里藏不住事,一旦有了想法便得即刻執(zhí)行。于是他也是說風(fēng)便是雨:“爹應(yīng)該回來了,我這便去求他!你在這里等我消息。”
雙吉自是歡迎,“我在這里等你好消息喲!夫君,你一定棒!”
在雙吉甜美的鼓勵下,二公子為了美人去拼了。
二公子的勇氣一直持續(xù)到在尚中丞的書房前淡去,他佇在門口猶豫不決,連連深吸氣。
直到屋里的下人瞧不過去了,“二少爺,您為何事佇在這里?老爺請您趕緊進(jìn)去。”
被爹發(fā)現(xiàn)了呀!
二公子有些窘,隨后抱著一絲忐忑進(jìn)了房。
尚中丞今日難得回府早,也是因熱的。
這炎炎夏日,可不興去酒樓茶館或花樓的,就他自個兒府上,屋里放置些冰塊,那才是涼爽。因此尚中丞在整個夏日呆在府上的時日是最長的。
見著兒子進(jìn)屋,他瞧了一眼這性子斯文的孩子,心里嘆氣,真當(dāng)是隨了他娘�?捎质撬欢嗟淖铀茫虼诉是關(guān)懷的�!霸谖萃鈦辛四前憔�,因何事為難?”
二公子瞧著父親威嚴(yán)的臉,有一瞬他后悔來找爹,提月例應(yīng)找大哥,大哥更好相處……
“爹,我……我近來……”二公子一句說得吞吞吐吐地,尚中丞倒也有耐心候著,只聽得他道:“我想再漲漲月例!”
尚中丞愣了下,便為這事?!
他深深瞧著兒子,良久后,方才問:“你現(xiàn)今多少月銀?”
二公子面帶怯意,“一、一百五十兩……”是不是會嫌他花多了?
二公子心都揪了起來。
尚中丞雙手握著椅把,深吸一口氣,仔細(xì)瞧著那忐忑的兒子,忽地有一股無力感,便再問道:“你可知你大哥一月多少月例?”
二公子搖頭,“爹要覺著多了便當(dāng)兒沒提過這事!”
“他一月月例千兩。有時且還會因應(yīng)酬一月耗費數(shù)千兩�!�
二公子驚愕地張大嘴巴,瞬間覺得心里發(fā)苦。
尚中丞瞧著兒子這蠢模樣,便嘆道:“你大了,也是該花耗的時候了。我一月給你漲至五百兩。你兒媳一月給二百兩罷�!�
二公子震驚在當(dāng)場。
尚中丞又瞧這模樣,便再次嘆息:“若不是尚府還有你兄長與三弟,依你這性子,我定是要狠狠訓(xùn)斥你娘到底怎生教育出來的!罷了,下去罷,莫來氣我�!�
二公子便有些心神恍惚地走了……
尚中丞瞧著兒子那失魂落魄的樣子,不再多言,只對管家說道:“日后,私下里每月再從我的月俸里多撥給錦天園三百兩銀送去。但莫給旁人知曉了�!�
他這二兒子,像極了他娘,純善是好,可也是個笨的!
石榴中樹(15)
石榴中樹(15)
尚大公子今日回來得早些,因王氏不在,他近來回府時辰都早。大公子不似那些個富貴公子愛尋花問柳,他更多的喜空閑在家里看書,或習(xí)武,或騎射,又或狩獵。
每逢春秋兩季都是大公子愛打獵的日子,他常與友人一道出府。但為官之后,這種狩獵活動漸少,他呆在府上看書習(xí)武的日子漸多。
只是炎炎夏日,做什么都易一身汗的天氣,大公子便會彈琴或下棋,自娛自樂一番。
總歸近來回府早,碧花樓呆得膩了,便會來花園,只因察覺近來總有那一道曼妙身姿穿梭其間,他的腳步便會自由地過來。
興許能偶遇。
于是大公子回了府,亦如愿看到了躺在貴妃椅上的小婦人。近些年瞧著她從一個圓潤豐腴的女孩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每到夏日,她的身段兒他便能瞧得最是清楚。
美人有巴掌大的小臉,挺直秀美的鼻梁,三庭均勻的輪廓,一雙水汪汪笑起來臥蠶豐滿的眼睛兒。那少女招人疼,不僅是那份美麗與可愛,還有那純善又不虛偽的性子。
“倒真是將這里當(dāng)成自個兒的小院落,連個椅子都搬過來了�!�
大公子走了過去,手中提了一袋油紙包裹的物什。隨手將那物什放到桌上,那肉香兒瞬間勾引起椅上少女的反應(yīng)。
雙吉猛地坐起來,抬頭瞧見是大伯,聽得他打趣,她似靦腆一笑回道:“大伯今日回來得早�!�
她雖不常與他私下親密了,但應(yīng)有的禮數(shù)仍保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