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突一聲驚呼，夜里卻靜，嚇得一旁的小謹(jǐn)子手一抖，溫水濺濕馬蹄袖口。
“
你怎的了，大半夜的瞎叫喚�！�
“
你。。自個兒來瞧。”
小千子轉(zhuǎn)頭望向他，目光疑惑不定。
前者端著銅盆兩步走近，往塌上一望。
呵！可了不得！
主子胸前躺著一長串白玉翡翠珠子，沿胸前直至腹間！
燭光下熠熠生輝直閃得人眼疼。
兩人對視一眼，皆犯難。
這究竟是圣上無意落下的，還是特意賞的？
一時不敢碰。
夜都深了，再過一個時辰圣上都得起羅，現(xiàn)下驚動他人可不妙，不若明兒一早再將這事報上去。
兩人商量好，避開珠串小心替魏七清洗，好歹都收拾妥當(dāng)了，和衣一趟，天剛一光亮便朝前頭的掌事公公那屋去稟事。
安喜得了下頭的消息，心里也有數(shù)，面上不動如山，只道：“叫人收著便是，不必?fù)?dān)憂�！币淮子耵浯淞T了，依著現(xiàn)下這架勢，他魏七今后能得的玩意兒又何止是白玉翡翠。
再者道，這么大一串長珠子，又不是扳指，佩玉那等小物件，若是落下了圣上怎會不知？可是把玩好幾日的，擺明了昨兒夜里不錯，隨意上的罷了。
雖是貼身物件，東西也有些名貴了，然內(nèi)務(wù)府里頭不還好幾串這樣的么，有什么稀奇。
安喜揮退手下人，起身往養(yǎng)心殿偏殿等候皇帝起。
等會子若是圣上問起，報上去便是，若是未提。。。
安喜微一笑，舒坦吶，主子爺心里頭有個有些喜歡的，多妙的美事兒。
未幾，西暖閣內(nèi)侍候，皇帝果然面色如常，并未提什么白玉翡翠珠。
安喜徹底放寬心了。
魏七足足睡至午時才醒，迷茫地睜開一雙微帶血絲的眸子，翻身。
咦？什么東西膈人。
探手摸索，撈出一串白玉翡翠。
108顆玉珠子，顆顆皆打磨地圓滑光潤，白日里光一照，更是通透異常。
魏七瞪大眼湊近瞧，這不是昨夜龍塌上，方枕邊之物么，怎的跑自個兒這來羅！
他驚疑不定，難不成昨夜恍惚間隨手一勾，勾身上羅!
他在塌上瞎想，小千子正正好端著膳食進(jìn)來。
“安爺叫您收下，不必憂慮�！�
魏七轉(zhuǎn)頭望向他，“收下？”圣上貼身的物件是能隨意收下的么。
“這東西昨夜圣上親口賞下的？”
“回您的話，安爺未提，只叫您安心收好�！�
魏七嗯一聲，雖不是圣上親口賞的，然安爺叫收那便收下罷。
他喚小千子尋個好些的木盒來，到底還是有幾分惴惴不安，未親口賞下，萬一圣上要收回去，也好交代。
可皇帝早忘了這事。
今兒是臘月二十七，雖昨日才封了筆和璽，但那皆只是明面上的，百官可歇息幾日，皇帝卻不能。
楚乃大國，年節(jié)事多，除夕前八方鄰國屬國來賀，頭一等大事當(dāng)為接見周邊各國之君臣。
這之中又分為入朝和來貢，前者為稱臣納貢的蕃屬國之禮，后者涵蓋更廣，包括偏遠(yuǎn)的對立之國派使臣祝賀。
皇帝整日里待在紫光閣中接見外臣，除此之外還得勻出時辰親寫福字賜予朝臣后妃，以示親近。
不過這時事先寫下的福字都不是大頭。
最貴重的要等到正月初一，北海闡福寺祭祀時，帝登大佛樓進(jìn)香斂福，再回重華宮用刻有“賜福蒼生”的萬年青蘸朱砂執(zhí)筆寫下的新年第一張福，那才真真是福澤綿長。
這張福要鄭重封存，不得開啟，以示留福。
皇帝雖成日端坐，瞧著面上也平淡，實(shí)則腦子里時時謀劃著，紫光閣內(nèi)刀光劍影無形，屬國好應(yīng)付，左右不過敲打又安撫，幾個虎視眈眈以和親立下盟誓的別國就沒那么好打發(fā)了。
這之外，皇后父族趙家也該是時候收網(wǎng)鏟除。
嚴(yán)正己（第47章
提及）前日的折子呈上來，道蜀地貪墨一案已結(jié)，后日便能奉大禮返京，賀圣上新年萬安。
皇帝閑閑歪坐在紫檀木雕八寶云蝠紋“水波云龍”龍椅寶座內(nèi)，手指摩挲玉扳指，眼中晦暗不明。
明著查蜀地，實(shí)則另有所探。
且再叫他趙家過個流油的好年罷。
皇帝愜意，右臂探身去夠書案上的茶盞，左掌胸前隨意一撫，觸手不對，怎的是紫檀柳佛珠。
朕的白玉翡翠珠串哪兒去了。
皇帝開口欲問安喜，突又記起，幾日前似是隨手賜給那奴才了。
是了，是賜與他了，那時覺著白玉顏色很稱他一腦長烏發(fā)。
現(xiàn)下人呢，好似也有幾日不曾搭理了罷。
皇帝念及魏七，抬眼?紉蝗δ謔櫸俊?
墻角邊安生立著個奴才，垂著腦袋，雙臂貼身側(cè)，站得直直地，一眼便望到。
皇帝放下茶盞，手肘撐桌案，杵著腦袋瞧人。
目光悠閑由上自下緩緩掃視。
似是長回來些了，不錯，好歹識趣兒了。
魏七是個眼觀八方耳探六路的奴才，且這也是乾清宮里每個奴才都會的。
皇帝的目光停下超過三瞬，他便知曉了。
知曉了卻也不敢動，只能僵直著，暗盼圣上能早些移開，自去批他的折子，寫他的福字與對聯(lián)。
可惜皇帝不急，細(xì)細(xì)掃一遍，又來一遍，把玩著扳指，品茶賞人，倒像是在瞧一朵花似的。
魏七心里還有點(diǎn)怕，再唇齒相交也仍是畏懼。
小半盞茶后，人人都知曉不對勁，皇帝仍未移眼。
魏七撐不住要哆嗦，手指漸漸縮入馬蹄袖中顫抖，額間冒出一滴冷汗，頭垂得越發(fā)低，想將自個兒往墻里藏。
皇帝將茶盞嗑噔一聲兒擱下，魏七嚇得足下不穩(wěn)，身子一歪，撞上身旁的方幾，幾上青花瓷瓶小幅晃動，里頭插著紅白兩梅，花瓣片片是好顏色，嬌艷可人，受不住震動疏疏落下幾瓣。
魏七忙去扶，才穩(wěn)住。
聽得上首傳來沉沉一聲低笑。
霎時紅了臉面。
作弄我。
卻不敢怒也不敢言。
第56章
佳麗如云
皇帝忙得天昏地暗，
每日沾塌便歇，幾個時辰后天才光亮又起，再無閑情逸致于龍塌上逗弄人。
莫說逗弄人，他已四五日不曾召幸了。
這頭魏七日子倒是好過得很，自上回承幸以來，他后兩日都別扭得慌，老覺著身上發(fā)麻，
耳垂上似有東西在撓癢，哪處都不自在。
圣上不幸，他正好自個兒緩緩，
緩了幾日，到底如常了。
怪哉，從前也未這般別扭，只是疼，
怎的圣上金牙咬幾口倒似服了什么迷藥，麻癢癢叫人頭皮發(fā)直。
難道天子果真同凡人不一般，
可分明嘴也軟，氣息也熱。
初識人事的魏七實(shí)在懵懂，不知帝王狠辣老道的手段。
現(xiàn)下他既畏懼又驚怕，畏懼的是皇帝雷霆震怒，
驚怕他的雨露隆恩。
中南海紫光閣內(nèi)。
中南海位于紫禁城外西側(cè)。自紫禁城西華門出，穿北長街直入中南海西苑門。
中南海為中海與南海二海合稱，又與北海構(gòu)成西苑三海，統(tǒng)稱太液池。
紫光閣又立于中海之西，
乃帝王接見別國使臣與殿試武進(jìn)士，檢閱侍衛(wèi)大臣之地。
紫光閣面闊七間，前抱廈間面闊五間，乃兩層重檐樓閣。閣前有四百余平方米寬敞的平臺，白石圍欄，雕龍望柱，閣后建武成殿，并以抄手廊與紫光閣相接。
此刻帝正端坐于此閣正廳內(nèi)接見位于楚國南邊的燕國之君主燕皇。
燕國國力稍弱于楚，卻也是大國，其國主現(xiàn)年四十有五，正當(dāng)壯年。前朝永嘉年間明帝在位時曾派公主與之和親，距今也已有二十載之久。
是以近年來，兩國邊境微小沖突層出不窮，今朝燕皇親至楚祝賀，楚自然是盛意款待。燕皇好美色，楚投其所好，燕一行人浩浩蕩蕩至京時，禮部重臣接待，贈美酒佳人相伴。
幾日里燕皇大悅，這會子眾人相談甚歡，紫光閣里一派祥和融融之態(tài)。
然其間一件小事卻令皇帝感到不快。
燕皇喜好顏色，眾人皆以為他只愛美人，卻不知只要是美色，他見了都要挪不開眼。
這已是第四回
他將眼珠子安在墻角邊立著的奴才身上了。
皇帝前幾回都裝作視而不見，這回實(shí)是忍不住要生出幾分惱怒。
在他看來，現(xiàn)下魏七已同后宮中住著的妃妾一般，是他的人了。
雖是個奴才，是個太監(jiān)，到底也還是帝王塌上人。
怎能容許他人覬覦。
皇帝面上不動聲色仍是帶著點(diǎn)笑，垂著的眼卻漸漸陰沉下來。
他的手指輕敲光滑的朱漆幾面，身軀微向下首不遠(yuǎn)處的燕皇那頭傾斜，是很悠閑的聆聽姿態(tài)。
安喜卻知圣上已是不耐。
他立在后頭余光暗掃，在幾位重臣與燕國來著之間探尋，終于找著了緣由。
魏七垂首默默立在墻角邊，身形卻修長得很是顯眼。
燕皇的目光似有似無地瞥過，越停越久。
皇帝右臂搭在金絲楠木雕祥云五爪龍紋的寶座扶手上，修長的手指朝外，卻是向著東側(cè)魏七那方。
安喜立在后頭瞧得清楚，自圣上一微小的動作中，揣摩出了他不快的根源。
他向自個兒左手邊立著的王福貴打手勢朝東側(cè)呶嘴。后者點(diǎn)頭，悄摸沿墻邊輕行，點(diǎn)了魏七與他身旁的奴才出去。
人悄無聲息退。
皇帝探身，伸右臂端茶盞，飲下一口上好普洱，左邊二指停，轉(zhuǎn)而摩挲白玉扳指。
抬眼，淡笑，向下首人和顏悅色道:
“朕愿與大燕，修永世之好�！�
安喜自個兒都覺著再沒有比他更了不起的御前總管了。
魏七第三回
伴駕中南海紫光閣后，安喜突令他留在乾清宮內(nèi)當(dāng)差，不必再去。
前者懵懂無知，以為自個兒辦事不力，坎坷問緣由，安喜只道他年幼，不忍其來回折騰。
魏七美滋滋落得個悠閑，心想:
安爺也太偏袒我，連連感激�；匚荻嗉{了雙鞋，做做了雙襪，預(yù)備新年送禮。
安喜只是笑。
臘月二九，宮里頭處處張燈結(jié)彩，曲折抄手游廊，青磚黛瓦下，大紅紙燈籠延綿不絕，各宮宮門前皆掛紅綢布蜀繡對聯(lián)，身形窈窕的宮女們換去紫褐色宮裝，著嶄新的淡粉寧綢旗袍賀迎來年，金紐扣，白絨毛衣領(lǐng)，珠??垂肩，煥然一新。
皇帝寵妃-淑妃馬氏降生的日子很妙，正是除夕前一日，臘月二九。
皇后心中雖是不喜她，每到了這一日卻也愈加抬舉。
賞賜的瑪瑙翡翠，鳳頭銀簪，綾羅綢緞裝了整整兩大箱子，由坤寧宮的總管太監(jiān)趙真親領(lǐng)了幾個奴才昂首往延禧宮那頭去。
沿途眾奴才皆心道中宮寬仁，母儀天下。
中宮又特許其擺宴延禧宮，邀后宮眾人同賀。
申時（下午三點(diǎn)）養(yǎng)心殿西暖閣內(nèi)，皇帝剛自紫光閣回，換下明黃緞繡五彩云金龍十二章紋夾吉服，著醬色暗花緞常服袍，背著手預(yù)備往內(nèi)書房那頭讀會子書。
安喜就知圣上要忘了淑妃的生辰，萬幸自個兒已事先挑了東西送去延禧宮。
他躬身悄聲道:
“
圣上�！�
“
何事�！�
“
今兒淑妃主子生辰，您前些日子應(yīng)下皇后主子今日去延禧宮替主子娘娘賀壽。”
“
方才延禧宮那頭派人來，說是已備好點(diǎn)心，搭好戲臺，恭候您御駕�！�
皇帝止步，轉(zhuǎn)著掌中的玉核桃想了兩瞬。
確有此事。
“
到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