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卿舟雪愣然,“什么人情?”
她輕笑一聲,“我與掌管祖師爺生殺大權的女人關系甚好�!�
“這是何人?”
“我?guī)熌�。�?br />
“……”
云舒塵又依著她走了幾步,舞了幾劍,身上微微發(fā)汗,確實有些累人,便略有抱怨道:“這一式,怎么這般長?”
“嗯?”聽得徒弟詫異了一瞬,“可才一半不到�!�
“師尊平日確實要多走動走動,對身子也好�!�
她扶著她的腰,握住她的小臂,隔著幾層衣料,卻還是感覺她相當柔軟,仿佛稍重的力都能催折了去。
“動得夠多了。約莫每日都要從鶴衣峰去往主峰,再折個來回�!痹剖鎵m對于動彈這種事情,心底沒由來地抗拒。
“御風乘云,腳不沾地,這豈能算數?”
“施法也是要抬手的�!�
“這也是不能算數的�!�
“那怎么辦。”云舒塵彎著唇,又側頭去看徒兒一本正經的神色,默然生出一個小心思,“你以后日日帶著師尊練劍好了,權當鍛體�!�
“好�!�
她想了想,竟認真地應下。
不知不覺間,這一式隨著兩人最后一次旋身反刺結束,待她們站定以后,卿舟雪松開了她,懷中的疏香散去,卻總覺得心中空落落的。
“你那招式,自己理明白了么?”云舒塵含笑問她。
“明白許多了。”卿舟雪垂眸盯著劍尖——劍道上別扭的幾處,正是自己也解釋不通的地方,仍需改進,這一點倒是清楚。
但心中某一處又不明不白,綿成漿糊了。這只不過是握著師尊的手一同練劍而已,如此行徑,在偶爾應對一些師姐妹的指教時也會發(fā)生。并無什么特別之處。
那一式劍招,云舒塵問何以這般長時,卿舟雪才恍然驚覺,她牽著師尊動得到底有多慢。
她似乎舍不得一下子放開她。
*
演武場上。
卿舟雪右手秉著清霜劍,一劍刺出時,其他三人只見她周身寒氣彌散,一道殘影現出,剎那間,青灰色的地磚層霜染透,偌大的場地,頓時霜天雪地白成一片,竟還飄下一陣小雪。
“厲害�!比蠲髦椴攘瞬鹊孛�,發(fā)覺這冰霜密密實實,拿刀柄都砸不開。
林尋真奇道,“這是什么招式?”
“自己無事琢磨的。”卿舟雪將那道殘影揮散,“只是用來有些緩慢,需得蓄力良久,才能染盡這般方寸大小的地面�!�
阮明珠說,“確實。一刀一刀砍下去的確落著了實處。但我總不習慣于大用術法……總覺得,又慢又怪�!�
另兩個不執(zhí)兵刃的姑娘對此并無同感,相互看了一眼。白蘇輕聲說,“你們可曾覺得,自第二次選拔以后,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練著,似乎無甚進步?”
的確。
好似配合到相互不妨礙的地步,便無人再去說什么,也無人再去精益求精了。
林尋真提議,“身在廬山自然看不出什么來。不若去尋長輩瞧一瞧,能有什么建議皆是好的�!�
幾人想起云師叔上次與卿舟雪一齊來,不禁皆看向了她。
卿舟雪眉梢微蹙,看了眼天色,“我問問她�!�
她自納戒中掏出一塊傳音玉符,走到一邊,口中說了幾句什么,然后很快將玉符收了回去。
“怎么樣?”林尋真還是很希望云師叔能來的。
卿舟雪搖了搖頭,“她現下有些不便,說替我們叫了越師叔來。原地等著便是�!�
那一通玉符傳音,師尊的聲音有些倦懶,似乎是在午睡,語氣飽含著被擾了清夢的不滿。響在卿舟雪耳邊時,她總覺得耳根某處被低柔的聲音撓了一下。
癢癢的。
“她?挺好玩兒的�!比蠲髦榈难垌v地一下子亮了。
不多時,天邊現出一窈窕身影。美艷動人的女子踏上地面,緩緩朝她們走來,打了個呵欠,抱怨道,“呵,那死女人只知道睡她的美容覺,偏不知道別人也要睡的么�!�
畢竟是長輩,卿舟雪,林尋真與白蘇皆未大聲言語,唯有阮明珠迎了上去,眨眼笑道,“越師叔今兒好漂亮�!薄�
“阮阮的眼光一直很好呢。”
這話她聽了相當舒心,嘴唇揚起,眼眸往那四個姑娘身上一瞥,“這么個大熱天,還在演武場打滾摸爬呢。你們云師叔非要動用本座,若不是看在一袋金——”
“呸�!彼⒁货久迹叭舨皇强丛谒\心誠意的懇求上,我才懶得理會你們幾個小兔崽子。橫豎也是峰上弟子太多,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但是仔細想想,老娘還有幾冊話本未動筆,既動不了筆便交不了差,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實乃……”
小兔崽子們陷入沉默。
其中那個稍穩(wěn)重年長一些的小兔崽子張了張嘴,終于出聲打斷她,“越師叔,我們近日似乎陷入了瓶頸,還請您指點一下。”
“哦�!�
她便自覺站遠了些,“行,你們打給我看看�!�
第73章
幾人將機關一放,與那演武場的幻影武士對打了一場。
越長歌在外頭興致缺缺地看了半晌,而后揮袖道,“好了好了�!�
“練到這個份上,還算熟悉,磨合得也差不離了——不過上次你們在那勞什子秘境中,配合得還算不錯,只是反應慢了些�!�
“冰取之于水而寒于水。而水土皆能興木,木能助火。五行的妙處,皆在其中,你們用術法時,常想著助益于她人便是�!�
越長歌丟下這幾句真言,自以為已經指點到功德圓滿,便輕巧地轉了個圈兒,準備抬腳跑路,回去繼續(xù)寫她那話本子。
“越師叔,一袋金什么的太多�!比蠲髦樘裘嫉�,“你可不能就這么跑了!”
“嘖,”越長歌腳步一頓,嫌棄地回頭,“說得好似你出一樣�!�
“我雖沒幾個錢,不過云師叔出了,也便是我們卿師姐出了。”
卿舟雪神色未動,抬眼幽幽地看著越長歌,眉梢微蹙,似乎隨時有一種要去告訴她家親師尊的感覺。
越長歌一時撼住,在心底冷哼一聲,打了個算盤,最終仍決定小心為上——她覺得卿師侄做得出來,而云舒塵那女人睚眥必報,不算好惹。
女人不情不愿地轉過身來,鳳眼微挑,“小祖宗,那你們想如何?要我教你們修煉?”
越長歌的眼神自左邊掃過右邊,又掃回來,像是在思忖。片刻后她勾唇一笑,“修煉多沒意思哪,難得有人陪本座玩一玩,那么非得盡興才好�!�
白蘇倏然睜大眼睛,她眼瞅著越長歌幾步朝她走來,愈發(fā)逼近。鼻尖縈繞不去的馥郁花香,熏得她直想打噴嚏——
白蘇忍不住退了一小步。
她的同門師姐妹也不禁給越長老讓出一條小道,留得白蘇孤立無援。
越長歌微微俯下身子,笑得像是得道千年的狐貍精,“小醫(yī)修生得水靈靈,好似一把待掐的嫩蔥,真不錯�!�
“師……師叔,你,你……”白蘇向下便瞥見她胸口一片豐腴的白,羞紅了臉。
越長歌又笑了一聲,直起腰身,目光投向遠方的一座高峰,“這般說來,那老醫(yī)修更為得趣兒——咱去她峰上討教討教,也算是助你們提升修為了。”
言罷,她喚來一陣長風,將幾個小輩卷在一起,宛若綁架,一道兒循著靈素峰的方向去。
卿舟雪默默無言,看著驟然離地千萬尺的雙腳,輕嘆一聲,今日怕是又不能及時回家了。
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阮明珠與越師叔兩個嘴多的,正有來有往聊得火熱,一個為老不尊,一個目無尊長,儼然像失散多年的老鄉(xiāng)親。
“聽聞你上次叫她師姐被揍了?還被罰了一個月禁足?”
八!零!電!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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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長歌笑道,“真沒出息,我天天喊她師姐,還不是活得好好兒的,一身輕松�!�
阮明珠一時肅然起敬,正欲討教時,頭腦終于轉了個彎,雙眼微睜:“你不本就是她的師妹么!”
白蘇在一旁顫巍巍地念叨,“師叔,我?guī)熥鹚幌踩舜驍_,我們一下子這般大陣仗,這……”
“哦?”越長歌不以為意,“都說是討教道法,幫你們幾個小輩開開眼界。況且有本座在此護著,能把你們怎么樣?”
林尋真不甚放心地將眼光收回來,和卿舟雪對視一眼。她與越師叔交涉不多,咋一聽這言辭談吐,話雖如此,總透露著一股子不靠譜的氣息。
卿師妹垂下眼睫,在一旁輕聲說,“……既然是師尊請的,那許是自有她的定奪罷�!�
林尋真此刻被捆在白云之上,本是被冷風吹得心情微妙,一想到云師叔,便覺甚有道理,于是點了點頭。
*
柳尋芹正坐在藥閣中翻看醫(yī)書,她在不對著活人時,神色較為專注,似是入了定,腰后的發(fā)絲以一帶松松束著。
忽而聽得外邊一陣妖風起,她抬眸朝外邊看去,只見越大美人倚著門框,朝她巧笑倩兮地眨了個眼。
“師姐~”
“你先還了我的錢,再與我說話。”柳尋芹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越長歌的笑容一僵,她略有點委屈,“人家這一段日子,那個,手頭有一丟丟緊張。”
“你哪天不緊張?”
柳尋芹嗅到一股濃郁花香,不禁蹙眉。她實在不能理解為何兩個師妹總是要把自己腌入味——云舒塵尚好一些,九和香飄渺柔和,只暗地里勾人,倒與氣質相稱。
而越長歌相當高調,似乎是恨不得天底下的蜜蜂都圍著她嗡嗡。
彼時一排站在門外的幾個小輩面面相覷。
阮明珠捂著嘴,自手縫中漏出幾個氣音,笑了笑,“越師叔不會被丟出來罷�!�
白蘇一臉憂愁,壓低聲音嘆道,“師叔到底想要干什么?”
門是敞開的,里頭的談話,人皆一清二楚。
“無事的話,就走�!�
柳尋芹將攤開的醫(yī)書合上,一只手擱在封皮,略有點不耐地摩挲著。
“別急著趕人,我此番來又不是特地消遣你。屬實是有些疼痛�!�
“哪兒疼?”
“這里�!痹介L歌雙眼一眨,撫上胸口,手掌微壓時,呼之欲出。
柳尋芹只瞥了一眼,“里衣無需勒這么緊,不利于氣血通暢�!�
她忽然有點害羞,“討厭。你這是盯著哪兒看呢!人家這是想你想得心口痛——”
此言一出,站在門外被迫聽墻角的白蘇被自己嗆了一口,憋著沒咳出聲來。卿舟雪目視前方,神色若有所思。林尋真尚在愣著,不敢相信聽到了什么,她扭頭一看阮明珠——
那姑娘聽得津津有味,不忘贊道,“越師叔真乃神人也!”
瞬息之間,天地變色。
白蘇恍若看見了相同的場景,一聲驚呼,不可名狀之物便自閣中敞開的大門飛出——但她到底比阮明珠來得體面,并未被灰頭土臉地砸在樹上。越長歌在空中一拂袖,很快便懸穩(wěn)腳尖,飄在云端。
只見她笑意不減,手上還勾著條柳尋芹的發(fā)帶,搭在手中細細一撫,又扭頭朝幾個師侄拋了個媚眼,“如何?這可比阮阮強哦�!�
阮明珠嘖道,“那當然,你是長老嘛�!�
閣中現出一女子身影,散下的發(fā)被微風吹起,一半飄在空中,一半披在身上。她負手而立,面無表情地與越長歌遙遙對望。
卿舟雪總覺得呼吸有點上不來,她隱隱約約能察覺到,四周的威壓一下子就重了起來——柳師叔大概是被惹得頗為不滿。
柳尋芹抬起了手,指尖微弱地顯出點兒靈光,現下是白日,看不太分明。
但萬千瑩白靈力卻如絲線一般鉆入越長歌體內,操控著她的骨骼,迫使她將那發(fā)帶松開。
醫(yī)仙活到這歲數,治過的傷不計其數,對于人這一副皮囊之下,每一處肌里,每一塊骨骼都了如指掌。
她只需微力撥千鈞,便能讓她服帖。
越長歌自然察覺到,她有些艱難地將那發(fā)帶往手腕一纏。抬手做了個手勢,一支長笛便橫于手心。
她閉上眼睛,噓了一口。
這聲音先是入耳動聽,宛若仙鶴長鳴,其后如黃雀啁啾,只不過到后來,她越吹越急,底下幾個小輩甚是難捱,一個個紛紛去捂耳朵,總覺得神魂震蕩,下一瞬便要爆體而亡。
清越的笛音響起,如怨如慕,一時將飄在空中千絲萬縷的銀絲震斷。
正當此時,越長歌卻松了笛子,朝柳尋芹揚聲道,“還有幾個小兔崽子呢,你可別對我窮追猛打,傷及無辜�!�
柳尋芹面色不改,“你別吹了便是。刺耳�!�
她仍然在施壓,半分不留情面。越長歌只能蹙眉繼續(xù)與她斗法,閉眼時只覺渾身筋脈脹痛,似是被柳尋芹一把捏在手中一樣。
終究還是少她師姐幾年修為,她嘴角隱約滲了紅,手上發(fā)帶被迫使著扯開,飄落下來。
一陣清風起,發(fā)帶被柳尋芹攥在手中。她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幼稚�!�
幾個小輩被兩位長老打架波及得無力站著,整整齊齊在地上盤腿坐了一排,像是幾顆安分守己的蒜栽在地中。
柳尋芹正欲轉身進門,回頭時正盯著她們,目光落到白蘇臉上,“不是去訓練么?怎么會跟她這人——”
也不知越長歌瞬移有多快,總之眾人眼前一花,便見柳尋芹肩上擱了個腦袋,又就她淺色的衣裳一咳,點點梅花紅就此怒放。
那女人哀怨道,“你弄疼我了……你還看不起我�!�
眼見得威壓又重,林尋真連忙出聲打了個圓場,“……是這樣的。弟子們久無進益,本是想去尋云師叔指點一二,因著她臨時有事,便將我們托付給了越師叔�!�
柳尋芹忽而掏出一塊玉符,自空中寫畫幾筆,便徹底粉碎。越長歌看著看著,神色微僵,“喂,你犯不著還特地知會一聲云舒塵罷!”
“舉手之勞�!�
她推開越長歌,順手將發(fā)帶纏上,系好。而后毫不駐足地走入藥廬,將門窗半闔,只露出一邊冷漠的側臉。
“過來,”她淡聲說,“看一下傷勢�!�
第74章
藥閣之中。
越長歌環(huán)顧一周,只見各類靈草仙株皆分門別類地放著,很有條理。室內氣息干凈,只有一絲草藥的清苦,聞著安神。
柳尋芹身上也是這種味道。
她示意讓越長歌坐下,而后單手把上了她的脈象。畢竟是她自己出手,傷勢多重心里大概也清楚。幫她調息一二,撫平經脈之中斗法時的傷痛,便撤手說,“可以走了�!�
“你倒是難得良心發(fā)現�!痹介L歌輕哼一聲,“也難得對我溫柔。這最近,是做了什么虧心事不成?”
“你想我為小輩示范?”柳尋芹垂眸坐下,再度翻開了醫(yī)書,“直說就好,何必要用這種法子。”
越長歌剛想開口,只聽得柳大醫(yī)仙刻薄的嘴里吐出二字,“有病�!�
柳尋芹對面那女人瞬時翻了個白眼,只手一開始撐在自己臉上,而后順著側臉慢慢滑下來,改為支著下巴。
“無趣。”
她輕嘖一聲,盯著她的發(fā)帶又瞧。
越師叔再出來時,負在身后的手中攥了一條柔軟布料。
雖是輸了一場打斗,但她心情居然甚是不錯的樣子。
她掃了一眼幾個小輩,“可不能光看個熱鬧。方才我與她斗法時,你們可曾有所領悟?”
領悟。
白蘇從未見過柳尋芹出手,現下頭一回得見,心中很是佩服師尊。
似她那般控力入微,能將人牽引著走,白蘇自認為自己還差得十萬八千里遠。
譬如她最多及到肌膚下一寸,再深便無能為力了,況且也只能致使皮肉愈合,無法控其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