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他高峻而干凈,似濁世中的一株勁松。
岑矜坐回去:“往右后方看,有間咖啡館,我就在里面�!�
少年當(dāng)即側(cè)目,與窗后高腳凳上的女人對上視線。
岑矜抿出笑容,招了招手。
李霧有一刻失神,或許是因為她頭頂那束光,或許是因為她不經(jīng)意的隨和笑顏。她好像棲身溫暖罐子里的魔女,有種非凡的磁力。
李霧忙朝咖啡門口跑去,只想快點(diǎn)到她身邊。
岑矜端詳他幾秒,把沒動的那杯奶飲遞給他,指指自己顴骨部位:“還疼嗎?”
李霧雙手握著紙杯,搖頭:“不疼�!�
岑矜又問:“搬宿舍累不累?”
李霧說:“不累,成睿幫我拿了一些東西�!�
“謝人家了嗎?”
“嗯�!�
岑矜抿了口咖啡:“之前幾個室友有跟你說什么嗎?”
李霧想搖頭,但及時止住,不想再隱瞞:“說了�!�
“說什么了,”岑矜問完,又揚(yáng)高聲調(diào):“你喝啊,別光說話�!�
“……”李霧沉默一秒,咕嘟咕嘟灌下好幾口。
岑矜揚(yáng)唇:“嗯,繼續(xù)�!�
李霧回想整理片刻,才不緊不慢道:“冉飛馳是因為……有人跟班主任變相提了我們宿舍存在問題,班主任懷疑我蒙冤,才挨個套話找到他頭上,逼問他是不是出去開房。但那天他早就定好計劃給顧妍慶生,然后兩個人就去了網(wǎng)吧包夜。他知道趕不回來,已經(jīng)提前準(zhǔn)備好應(yīng)付說辭,最后因為我頂替,又守不住話,弄得這事全亂套了,情節(jié)還更嚴(yán)重。白感激我一通,還搞得跟他們強(qiáng)迫我做這些一樣。林弘朗跟他關(guān)系最好,那晚又幫我說了話,我轉(zhuǎn)頭卻出賣他們,才會認(rèn)為我這個人背信棄義,不值得交往吧。現(xiàn)在說開了就好了,我們也都相互道過歉了�!�
岑矜?zhèn)榷雎�,又靜靜消化幾秒:“這個跟班主任告狀的「有人」是我嗎?”
李霧看了她一會,才緩慢地,頷了頷首。
岑矜溢出一聲難以捉摸的笑:“所以我才是那個導(dǎo)火索?”
“不是,”李霧連忙攬鍋,一本正經(jīng):“是我,是我不該多此一舉�!�
岑矜有些感慨,不知該如何評議,她看了會窗外霓虹,回過頭來:“反正你也換宿舍了,跟實驗班的學(xué)生住一起,應(yīng)該不會再有這么多幺蛾子了。這次你自己跟他們來往,我不會再干涉。當(dāng)然,最要緊的還是學(xué)習(xí),高三能不能真正成為他們當(dāng)中一員,只能靠你自己努力�!�
“嗯。”
……
二人并排坐著,一時無話。
窗外光點(diǎn)漫布,如星湖幻海。
李霧喝了口熱飲,忽而啟唇:“姐姐。”
“嗯?”
“謝謝你。”
岑矜失笑,也無奈了:“除了對不起,謝謝你這三個字,你能不能說點(diǎn)別的啊�!�
李霧看她一眼,不再出聲。
他想說,能啊。
還有喜歡你。想告訴她,好喜歡她,看向她的每一眼,都會壓抑到心口劇痛。
只可惜,他還太年輕,太渺小,身無所長,微不足道,怎么能讓她低頭看他。路途迢迢,要怎么追逐,要走多遠(yuǎn)多長,才能理直氣壯,才能真正與她并肩而坐,而不只是現(xiàn)在這樣。
第35章
第三十五次振翅
九點(diǎn)多,岑矜才跟李霧回到家。
換好鞋,眼看少年就要頭也不回奔赴他的功課殿堂,岑矜忙叫住他。
李霧回頭。
岑矜莫名有些急躁,手點(diǎn)著挎包:“后天有時間嗎?”
李霧想了下說:“可以有�!�
“什么叫可以有,”岑矜服了這個愣頭青:“那天可是你生日�!�
李霧一瞬怔忪,似乎早將這事置之腦后:“哦�!�
岑矜驚奇于他對這等重大日子的寡淡態(tài)度:“你不會都忘記自己生日了吧�!�
李霧說:“記得�!�
岑矜問:“以前過嗎?”
“嗯。”
“怎么過的?”
李霧回:“會買一些肉,跟爺爺一起吃。”
岑矜欲哭無淚:“除此之外還有別的期待嗎?比如想收到什么禮物,想有什么安排�!�
少年斂睫,面對世紀(jì)難題那般考慮許久。
岑矜耐心告罄,從挎包夾層中抽出一張藍(lán)色的票:“想去看球賽嗎?”她拎出足夠調(diào)動對方情緒的某些點(diǎn):“足球比賽。有你之前感興趣的皇馬�!�
可李霧看起來興致平平,只瞟了眼她手里東西,問:“我一個人看么?”
“當(dāng)然不是,”她怎么放心讓他獨(dú)自去那種魚龍混雜的大型公共場合:“我跟你一起�!�
少年眼底陡然有光,態(tài)度仍是試探:“你想看嗎?”
“不用問我,”岑矜快被他的謹(jǐn)小慎微逼出脾氣:“是你生日,你想看就去,不想看就再做別的打算。”
“我想看�!彼摽诙�。
岑矜愣了下,把票遞過去:“好�!�
李霧沒接,只說:“你一起收著吧,”擔(dān)心到時她突然有事最后只叫他一個人去,他即興編纂借口:“我怕弄丟�!�
岑矜想想也對,把票放回包里。
目送李霧進(jìn)入書房,關(guān)上門,岑矜才舒了口氣。
不知為何,給這小孩過生日比給吳復(fù)過三十歲還緊張。
以往這些年,她很清楚吳復(fù)的興趣所在,購置的物品基本能投其所好。但李霧少言寡語,共處三個月也不太能琢磨透他的志趣所在。
萬事開頭難。
今年弄清楚,明年或許就不用這么鬧心了。
岑矜如此安慰這自己,回房洗臉更衣。
卸掉這些繁復(fù)粉飾,岑矜總算神清氣爽,她扎了個松松垮垮的丸子頭回到客廳,給春暢發(fā)消息。
女人語氣激動如破某項紀(jì)錄:暢!票給出去了!
===狙擊蝴蝶
第46節(jié)===
春暢:……你好像一個處心積慮約男人出來的情竇初開少女哦。
岑矜斥:滾,男人好搞定多了,但怎么跟弟弟相處,我的確苦惱,一竅不通。
春暢:你認(rèn)他當(dāng)?shù)艿埽愀改钢绬幔?br />
岑矜回:不知道。但我爸肯定會支持我的。
春暢嘆氣:也行吧,跑了個老公,來了個弟弟,你也算是變相無縫銜接了。說真的,每天對著這具年輕鮮嫩美好干凈還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肉體,不會產(chǎn)生一絲絲想要染指的歹念嗎?
岑矜哂笑:你以為我是你?隨時發(fā)情。
春暢義正言辭:我是有正常生理需求的女性,你難道不是嗎?
凈是些不堪入耳的話,岑矜懶得再聽春暢鬼扯,關(guān)掉聊天框。
她打開電視機(jī),連切幾個臺,都是大同小異的跨年晚會。
她點(diǎn)兵點(diǎn)將選出其中一個,調(diào)至最小音量看起來。
節(jié)目還算引人入勝,岑矜開始看得津津有味,到后面就乏了,神思變得縹緲,混沌,漫無邊際……她頭一歪,陷入黑甜。
―
李霧給自己設(shè)了個鬧鈴,方便第一時間跑去跟岑矜說元旦祝福。
距離零點(diǎn)還有一刻鐘時,他已經(jīng)開始焦炙難耐,平均每半分鐘就要去看次手機(jī),生怕錯失良機(jī)。
最后干脆取消23:58的鬧鐘,把手機(jī)揣回兜里,快步走出書房。
門外暗而靜謐,只有極輕的人語與唱吟。
它們從走廊盡頭的電視機(jī)內(nèi)流淌出來,與之一道的,還有絢爛變幻的光線。
似有靈犀,李霧無意識地放輕放緩腳步,拐進(jìn)客廳。
如他所料,岑矜正挨著沙發(fā)打盹。
這一次,她用毯子裹緊了全身,只露出睡容,白而靜,好似冬夜薄雪。
李霧隔著張茶幾站定,注視著她,鼻息輕不可聞。
不知多久,身后熒幕中,傳出即將跨年的激昂提醒。
李霧充耳不聞。
主持人們齊聲吶喊,歡天喜地:
“10――”
“9――”
“8――”
或許動靜太響,女人睫毛細(xì)微一顫,已有睜眼趨勢。
李霧如夢方醒,立即背過身,悶頭要逃。
“7――”
“6――”“5――”
剛走幾步,背后陡地傳來喚聲:“李霧?”
微啞的音色,很輕,挾有困惑。
仿佛一枚軟針,毫不費(fèi)力地將少年釘在原處。他心跳轟鳴,才意識到自己過分地看了她太久。
“4――”
“3――”
“2――”
耳邊回蕩著倒退的數(shù)字音節(jié),岑矜還有些懵,手搭著毯子,有點(diǎn)不知身處何處,只惺忪盯著陰晦里那道峻拔的影。
“1――!”
“��!”岑矜倏然清醒,一個彈坐,慌到倉皇大叫:“李霧新年快樂!”
一刻間,屏幕里落滿了金色的雪,所有人都在歡呼。
岑矜暗拍腦門,還是沒趕上……她雙手抄兜,靠回沙發(fā)。
盡管女人語速快到整句話都囫圇難辨,但李霧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他耳朵起燥,唇畔有了笑。
他克制住情緒,回過頭,也認(rèn)真說:“姐姐,新年快樂�!�
岑矜抿了會唇,遺憾地皺皺鼻子:“我們都錯過了�!�
李霧“嗯”了聲。
岑矜猜測:“你是不是想出來跟我一起跨年?結(jié)果我睡著了?”
他還是:“嗯�!�
岑矜惋惜:“下次請叫醒我。”
李霧說:“好。”
“別寫了,坐著看會電視吧�!贬嫦崎_毯子,摁亮燈,去冰箱里翻飲料。
她上半身陷在里面:“你聽過一句話么,跨年的時候什么樣,未來一整年都會什么樣�!�
李霧專心聽著,思緒翻飛,很快推算出結(jié)論。跨年的時候,他在她身邊,面對面。
他又想笑了。
岑矜一手拿一聽汽水罐,回身面朝他:“一個桃子味,一個葡萄味,你想喝哪個�!�
李霧望向她:“都行。”
岑矜被敷衍到,冷冷勾了下唇:“那兩個都喝了吧�!崩铎F:“……”
結(jié)果她還真把兩罐都丟向他,李霧接住一個,另一個又迎面砸來。
他雙手各握一聽,與小紫、小粉面面相覷幾秒,將它們一起放回茶幾。
還調(diào)了下角度,確保它們站位平行,連logo方向都別無二致。
岑矜就在他對面站著,目睹他專心致志給倆汽水排隊,滿眼匪夷所思。
絕了。
小屁孩兒。
晚會已近尾聲,岑矜抄起遙控器,開始調(diào)臺。李霧也轉(zhuǎn)頭去看屏幕。
知道李霧這人作風(fēng)“隨緣”,她就不再問,選了自己喜歡的電影頻道,關(guān)掉頂燈,坐回沙發(fā)抱腿觀看。
是部陳年喜劇,情節(jié)惡俗到好笑。岑矜兀自笑幾下,才想起旁邊還坐著個人。
怕李霧瞧不上眼,她側(cè)眸打探他反應(yīng)。
結(jié)果少年坐姿如聽講,雙目因?qū)W⒎撼鲆环N近乎水淋淋的光感,他的鼻骨也被光影勾得直而陡峭。
岑矜發(fā)掘出一點(diǎn)不同。她一直認(rèn)為李霧就是個小男孩,但不得不說,他是比同齡人看上去深刻些,多幾頁內(nèi)容。他的年少純真有股子沉淀感,像一片湖,下積砂石,上鋪爍光。
這種感知很矛盾,又很和諧。
尤其是從他身上發(fā)散出來。
岑矜不禁好奇:“李霧,宜中有女生給你寫情書嗎?”
李霧以為自己沒聽清:“��?”
“你們學(xué)校有沒有女生追你?”
“沒有。”他否定快到仿佛提早預(yù)設(shè)好答案,面頰后知后覺地?zé)?br />
“騙誰呢,”她目光如炬:“跟我說說怎么了,我們的姐弟情還沒到分享這些的程度嗎?”
少年語氣驟急幾分:“真的沒有�!�
岑矜嘶了下,換說法:“其實你長得挺好看的,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