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程亦錚原本退任家主,可這個時候,他也得站出來,接過家主之責(zé),跟叔伯輩和程亦哲一起。
“爺爺是嘴里念叨著大哥含恨而終的。”程亦錚往焚燒桶里丟紙錢。
程亦哲將紙錢放進(jìn)去,“阿錚是怪我了?”
“又不是你逼死爺爺,我怪你什么?”
程亦哲修長手指不可察覺的蜷縮了一下,“恨爺爺去世的不是時候,耽誤你娶宋韻了。”
程亦錚面色無異,清冷道:“總不能叫爺爺挑個日子再走,未免太不孝了。聽說家宴那日大哥沒有入席,直接去樓上臥室看望的爺爺,也是在見了大哥之后,爺爺突然高燒不退�!�
兩個男人的氣場都太強(qiáng)悍了,不相上下。
程亦哲面部無波無瀾,“你懷疑我?”
程亦錚所幸把話挑明,“你跟爺爺說過什么你心里清楚,窗戶不是你故意打開的?”
程亦哲沒有任何猶豫,“不是�!�
程亦錚把一大把紙錢全部投進(jìn)去,火勢轟的一下,他聲音又沉又冷,“最好不是!”
程亦哲顯得有些不耐煩,皺了皺眉,“還有一件事我需要提醒你,程家的規(guī)矩,喪事兩年內(nèi),不可嫁娶�!�
“規(guī)矩都是人定的�!背桃噱P意味深長的說,“況且,一個破家規(guī),我想遵守就遵守,不遵守,它在我面前就形同虛設(shè)�!�
程亦哲轉(zhuǎn)頭,瞥他一眼,“你是可以打破家規(guī),反正離經(jīng)叛道的事小韻也不是第一次陪你做,你愿意委屈了她,這么做也無妨。”
程亦錚回視,臉色驟然一冷。
素白的靈堂鴉雀無聲,只有火焰噼里啪啦,熊熊燃燒。
第二百二十二章
死都不會放過你
程莎跟宋韻在后院的宅子里待了好一會兒,女眷基本都到了,唯獨(dú)沒看見田玨。
女眷中有發(fā)胸口佩戴白花的,多出一個,問誰還沒有,問了好一會兒。
程莎鼓動宋韻,“是三伯母的,我們給她送過去吧�!�
天空灰蒙蒙的,飄著雨絲,田玨坐在長廊下,腿伸在外面,褲腿淋濕一片,她渾然未覺似的。
程莎說:“三伯母有一陣都是這樣了,自己在廊下一坐就是一天,外面發(fā)生什么事情仿佛都跟她無關(guān)似的。”
宋韻不贊同,“平時事小,可今天是爺爺去世,她無動于衷的樣子又做給誰看呢。”
程莎提議,“我們把白花送過去吧,也提醒她一下,爺爺?shù)跹鋾谙挛缛c(diǎn),祖宅這邊過來不少人,她這個樣子讓外人看到終歸是不好。”
誰知道,程莎跟宋韻站在田玨面前,她跟看不到這兩個人似的。
“你們別帶走我女兒,她還是個孩子,她無辜啊……”
宋韻一看她這個樣子,就知道她說的是程伊,程伊入獄,她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程莎開口,“三伯母,爺爺去世,今天祖宅來了不少人……”
程莎話還沒說完,田玨突然尖叫,“都是畜生,畜生啊,你們無情,她能受得了那種地方嗎,她錦衣玉食慣了——”
下一秒,田玨突然搬起身旁的大花盆,朝宋韻和程伊的方向砸過來。
只見花盆偏向宋韻的方向飛過來,她猝不及防,整個人突然被人拉過去,護(hù)在懷里。
花盆砰的一聲砸向地面,四分五裂。
宋韻被程亦錚的黑色風(fēng)衣裹在懷里,聞到熟悉的洋甘菊氣味兒,他冷峭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有事嗎。”
宋韻搖頭。
程世友聞聲也跟了過來,見地上狼藉一片,面色大變,“你不知道今天什么場合嗎,父親尸骨未寒,不是你鬧的時候!”
田玨看見程世友瘋了一樣地?fù)溥^來,“你個騙子,王八蛋,不要臉,我死都不會放過你!”
院子里盤旋著刺耳的尖叫謾罵聲。
程世友在外界一直是學(xué)者形象,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眼尾有淡淡細(xì)紋,在大庭廣眾下被田玨這樣謾罵,他緊緊握拳,有一拳呼過去的沖動。
幾個傭人跑過來,勸田玨,“三夫人,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外面陸續(xù)來人,別叫人看了笑話�!�
田玨不管不顧,掙扎著要撲過去:“畜生,都是畜生,我跟你們沒完,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程世友忍不住吼了一句:“夠了,阿錚和宋韻還在這,你現(xiàn)在發(fā)瘋給誰看,給他們看嗎?”
田玨反抗著摔倒在地。
毫無血色的臉掛著淚痕,她一抬頭,對上宋韻的臉時,停住了。
她的眼底波瀾洶涌,漸漸化為灰敗,又化為死寂。
然后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看到她終于平靜下來,程世友指揮保姆,把她送回宅子休息,不必讓她參加吊唁儀式。
宋韻就站在原地,目睹了這亂糟糟的一切。
田玨話里的指桑罵槐讓人一時摸不出頭腦,她真的瘋了嗎,真的腦袋不清醒了嗎。
宋韻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感覺。
扭頭時,突然瞥見廊下掉落了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桃粉色的,有點(diǎn)熟悉。
宋韻鬼使神差的走過去,撿起來。
竟然,是她小時候喜歡的一只粉色小熊玩偶,她一直喜歡抱著它睡覺。
這個東西,原本是屬于她的,她十二歲離開程家那年沒有帶走。
“這個東西也給她帶過去。”程世友吩咐保姆,
指著田玨,說道:“她這陣子老是拿著這個玩偶,縫縫補(bǔ)補(bǔ),每天都要洗一遍曬一遍,沒有這個東西,她更不正常。”
田玨看到粉色小熊,像是看到鈔票一樣撲過去,小心翼翼拍打上面的灰土。
跟寶貝似的。
宋韻靜靜看著她。
眼底平靜得沒有半分波瀾。
幾秒后,她垂了垂眼眸,抓住了程亦錚的手,“走吧�!�
兩個人從廊下繞過來,這條路僻靜,沒什么人。
宋韻有些難以形容現(xiàn)在的心情,“三伯母她這個樣子是因為程伊嗎�!�
男人牽著她的手,“是又怎么樣,不是又怎么樣,她以前做了那么多傷害你的事,你會因為她這個樣子就原諒她嗎�!�
宋韻垂下頭,聲音低低的。
“即便她瘋了,我也還是不能原諒她。”
“我并沒有做錯過什么�!�
“為什么當(dāng)初要那樣對我……”
“她瘋了也不是因為我,我也不會自責(zé),難過……”
發(fā)覺她眼尾漸漸泛紅,程亦錚緊緊擁住她,“不需要自責(zé),也沒有事事都原諒�!�
“你還有我,我還有你,你沒做錯任何事。未來的三十年,五十年……我們就跟爺爺奶奶一樣,不管遇到什么困難,都堅持走下去,好不好?”
他寬厚的手掌在衣袖下抓住她。
溫?zé)幔Y(jié)實,有力,給人安全感。
宋韻抿唇,拂掉眼淚,“好�!�
……
吊唁會結(jié)束后,宋韻在閣樓收拾爺爺?shù)倪z物,才發(fā)現(xiàn)有一半多都是關(guān)于奶奶的東西。
可見爺爺對奶奶的忠貞不渝。
程家的男人薄情是對對手、把溫柔和深情都留給最愛的女人。
宋韻鎖好閣樓門下樓梯時,程亦哲正從樓梯往上走,吊唁會時他一直站在前面,兩個人沒有說過一句話。
聽說靈堂里他給爺爺燒了不少紙,此刻,襯衫浮了零星的灰塵。
閣樓的樓梯很窄,兩人正面相遇時,程亦哲沒有要避開她的意思,他抱著個皮箱占了一大半的樓梯,剩下那段寬度很窄,宋韻要貼著他才能過去。
宋韻指甲蓋無意識地?fù)缸ζぁ?br />
側(cè)身讓路。
“我要用一下閣樓的鑰匙�!背桃嗾芟乳_口,“你手里那串,麻煩幫忙開一下閣樓的門�!�
他雙手抱著皮箱,是請她幫忙的意思,語氣卻刻意疏離。
宋韻猶豫了一下,轉(zhuǎn)身拿鑰匙開門。
閣樓里的物品剛被她整理好,布置得很規(guī)矩,程亦哲掃了一眼,把皮箱放木地板上拉開,翻找?guī)紫拢贸鲆粋紫檀木的首飾柜。
他抬眸看宋韻一眼,“是奶奶留下的首飾,你不過來看看嗎�!�
睹物思人。
宋韻剛剛在整理爺爺遺物時深有體會。
何況,她跟奶奶的感情也很深。
成長過程中有一件很令人痛苦的事情就是,你最親近的人,無法預(yù)知的,一個接一個的。永遠(yuǎn)的離開你。
宋韻站在門口沒動,只是靜靜的看著地上的首飾柜。
奶奶生前生活精致,品味高,不是一等一的檔次入不得她眼,玉石打造的首飾大多是羊脂白,或者栗黃玉的。
程亦哲對玉類的品鑒同樣是高手中的高手,他挑來挑去,挑出一對老坑玻璃種的翡翠玉鐲,水綠水綠的。
程亦哲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籠罩住她,“過來,看看這個�!�
第二百二十三章
想過婚后生活嗎
見宋韻仍舊不動,程亦哲低笑了下,“怕我?”
“不怕。”
宋韻硬著頭皮走過去,程亦哲把翡翠玉鐲套在她手腕,她本能一縮,沒掙扎過他。
宋韻白皙,纖細(xì),佩戴粗大的翡翠鐲不太匹配,但潤色實在是好,墨綠與純白交映,美輪美奐。
“你想過結(jié)婚后的生活嗎�!�
她一怔。
“不一定和我,只是一種生活�!彼粗氖趾丸C子,沒有看她。
宋韻吸了口氣,“想過。”
這答案很明顯了,想過,但不是跟他。
“嗯。”他情緒不悲不喜。
冷春站在門口,“宋小姐,程先生在樓下問您整理完沒有�!�
宋韻身子一僵,把玉鐲退回到程亦哲手里,走向冷春,“整理完了,回家吧�!�
冷春和宋韻下閣樓,程亦哲面無表情的走向閣樓的一面窄窗,掀起紗簾,注視宋韻上了程亦錚的車,緩緩駛出老宅。
“程總�!崩狭赫驹陂T口,“您找我�!�
程亦哲翻出打火機(jī)和煙盒,靠著窗口點(diǎn)燃,“程亦錚在國外領(lǐng)養(yǎng)的那個孩子,查清楚底細(xì)了?”
老梁上前,壓低聲,“是沈家沈姿如哥哥的親子,沈姿如哥哥跟程亦錚是過命的交情,為他擋過槍,犧牲了。程亦錚為了報答救命之恩,把孩子養(yǎng)在自己的名下,現(xiàn)在在威斯康森由華耐家族照料�!�
程亦哲笑著撣煙灰兒,“沈家的親子他為何不還給沈家?”
“沈家目前的掌權(quán)人是沈姿如姑父,他打拼半生是為了沈家的資產(chǎn)更名改姓,野心很大。現(xiàn)在突然冒出一個沈家的血脈,我猜程亦錚的考慮,大抵還是顧及孩子年齡小,擔(dān)心面對威脅和危險,畢竟那孩子是沈家留下的唯一血脈�!�
程亦哲擺弄著窗口那盆小雛菊,一根根揪掉泛黃的葉片,“是時候讓這個孩子浮出水面了,安排人散播內(nèi)幕,讓太太圈議論起來逼沈家出頭,很快滿城風(fēng)雨,記得抹掉痕跡,不要查到你頭上�!�
老梁擔(dān)憂,“程亦錚這些年把那些孩子照顧得那么好,以沈姿如姑姑的個性大抵不敢跟程亦錚撕破臉,畢竟沈姿如也一直知道孩子的事,既然她都沒辦法把孩子要過來,沈姿如姑姑只怕也沒那個能耐。”
“你不懂關(guān)鍵。”程亦哲推開閣樓的玻璃門,露天陽臺上種植了一片西府海棠,花海無盡無休,“孩子何去何從我并不關(guān)心,我要的是滿城風(fēng)雨�!�
“他想跟宋韻結(jié)婚沒那么容易,爺爺喪期兩年內(nèi)不可嫁娶的事他多少要顧及。至于中原集團(tuán),省政下轄的產(chǎn)業(yè)鏈條,地盤大,規(guī)矩多�!背桃嗾馨褵燁^從圍欄扔下去,拂掉煙灰,“副總的位置的確大權(quán)在握,如果沈家拿孩子的事跟他鬧,各種言論紛紛揚(yáng)揚(yáng),他只能主動辭職,平息輿論,失去中原集團(tuán)副總的光環(huán),他的勢力大打折扣,上流圈認(rèn)地位,認(rèn)身價,不認(rèn)人,他卸下職務(wù),唯一的頭銜僅僅是程家的三少爺,我是程氏集團(tuán)的董事長,他在我之下,又憑什么和我斗?”
老梁醍醐灌頂,“這樣一來,勛爺?shù)氖乱灿械弥苄蹅兏哒頍o憂了�!�
程亦哲眺望遠(yuǎn)方,“還有一個人,比我更不想看見他們圓滿,她現(xiàn)在住在西郊療養(yǎng)院里,你去聯(lián)系她。”
……
喪期七天后,宋韻才重新投入工作。
演完謝幕,是傍晚六點(diǎn)鐘。
程亦睜在劇院門口等她下班。
小姑娘挽著她胳膊出來,程亦睜鳴笛,他在駕駛座的位置降下車窗,露出英挺的側(cè)臉。
“程先生,忠犬老公啊,一刻離不開我們韻姐姐呀?親自開車來接。”
他難得理會小姑娘調(diào)侃,勾唇,“離不開�!�
小姑娘得到鼓舞似的,畢竟答謝晚會那晚,程亦錚跟宋韻同框牽手的畫面,是向外界宣布了他們的關(guān)系。舞團(tuán)年輕小姑娘沒有一個不磕他們的,羨慕宋韻命好。
小姑娘探頭,“那您什么時候娶韻姐姐,會不會請我們?nèi)ズ认簿�?�?br />
程亦錚,“她松口答應(yīng),我馬上娶。”
原本說好結(jié)婚領(lǐng)證,爺爺?shù)膯适峦蝗唬荒茏屵@件事暫時耽擱下來。爺爺去世后,兩個人也默契得誰都沒再提結(jié)婚的事。
小姑娘跟程亦錚一問一答挺興奮的,還想再問什么。
宋韻攔住她,主動化解尷尬,從包里掏出一個香水瓶子,“這是法國定制的香水,你試一試,留香很久,味道是柑橘的香型,蠻適合你�!�
小姑娘歡天喜地試噴,真的挺喜歡這個香味兒,香水瓶設(shè)計得也獨(dú)特精致,“韻姐姐,你們結(jié)婚的伴手禮,我看送這個小樣就不錯。”
宋韻發(fā)覺堵不住小姑娘的嘴,瞥程亦錚一眼,看他神色,繞到程亦錚的副駕駛位置上車。
“你今天有兩處跳錯,團(tuán)長扣錢了吧?”
“扣了一千�!毙」媚镆а溃拔业仔讲虐饲��!�
“回去加強(qiáng)練習(xí)。”
宋韻關(guān)上車門,小姑娘手忙腳亂將香水還回去,“韻姐姐,你香水?”
宋韻降下車窗,“送你了�!�
宋韻系好安全帶,男人啟動車輛,目視前方,“我送你的情人節(jié)禮物,你說送人就送人了�!�
“我擔(dān)心曉月話說多了,你不高興。”
“有什么不高興�!彼匾曀�,“你把香水送出去我才不高興,瓶身上還有刻字呢。”
宋韻一愣,“你刻字了”
程亦錚被她氣笑,“別說你沒發(fā)現(xiàn)�!�
宋韻還真沒發(fā)現(xiàn)。
他那次送了她一個系列的香水,每一款香型和瓶身設(shè)計都不同。
這瓶香水她用的次數(shù)不多,平時都放在休息室的化妝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