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天師李少君對他來說就是一個笑話……可是,許莫負這種老妖怪,如果沒有一些過人之處,根本就活不到這個年紀。
吹噓的越厲害的術(shù)士一般就越是短命,無數(shù)的術(shù)士用自己的生命證明了這一點。
不能自圓其說的時候,就是他喪命之時。
而許莫負是一個例外,云瑯至今還記得,他走進那個山谷見到許莫負時的場景。
看似和睦的對話里,卻針鋒相對……
自從見到許莫負之后,云瑯就對鬼神之事絕口不提。
這種事情,太犯劉徹的忌諱了,他不怕天,不怕地,不怕惡人,只怕未知的鬼魂……
因為鬼魂在傳說可以自由穿越他的百萬大軍,可以無視他忠心耿耿的猛士,直接傷害到他。
李陵的事情確實如李敢所想的,是云瑯確實覺得皇帝,衛(wèi)青有些對不起李廣,而李陵這個家伙的遭遇實在是太凄慘,又會連累到司馬遷,他才咬著牙指點一下。
并且準備嚴密的監(jiān)視一下整件事,看看自己一旦讓歷史發(fā)生改變之后會出現(xiàn)哪些不一樣的神奇。
好在李敢沒有去找衛(wèi)青算賬,更沒有去毆打衛(wèi)青,自然就沒有霍去病拿箭射死他的事故。
每個人都活的好好地,這就是云瑯最大的期望。
解決了李敢的事情,云瑯心情大好,冒雪趕回了云氏,有一個好的結(jié)果,他只想在雪夜里抱著暖和的宋喬好好睡一覺。
云瑯才回到上林苑,就被阿嬌給叫過去了。
大長秋的臉色很奇怪,生平第一次盯著云瑯看了很久,好像還有動手動腳的意思。
阿嬌就沒有那么多的講究,云瑯一進來,她就用一把錐子扎在云瑯的手指上,云瑯痛的尖叫一聲,看著手指上汩汩的往外冒血,大聲叫道:“你要干什么?”
阿嬌喊一聲大長秋,大長秋就立刻出現(xiàn)在云瑯身邊,用指頭蘸點云瑯的血,然后塞嘴里品味片刻,然后吐一口血唾沫對阿嬌道:“與常人無異�!�
阿嬌又取過一碗殷紅的水遞給大長秋道:“讓他喝下去。”
云瑯心驚膽顫的看著那碗水道:“這是什么?”
阿嬌不耐煩的道:“快喝,喝完了再說�!�
“喝之前你總要告訴我這是什么�!�
“巫女的血水�!�
“巫女的血水,從那一部分取的血水?”
“放心,不是穢血,是她的心頭血�!�
“不喝!”
云瑯萬般拒絕,無奈,敵不過大長秋,還是被他捏著鼻子灌下去了一碗血水。
而后云瑯就捏著喉嚨嘔吐,吐得昏天黑地。
這樣做很無禮,即便是在嘔吐的時候,云瑯心中的怒火也在熊熊燃燒。
吐干凈了,收拾了一下,云瑯就坐在阿嬌面前,喝了一杯茶漱漱口,等著阿嬌給他一個明確的解釋。
大長秋笑道:“救你呢。”
云瑯翻了一下眼睛道:“何解?”
“許莫負在陛下面前說你不似生人。”
“這些老神棍早就該挫骨揚灰�!�
“那就去,許莫負這一次可是下毒手了�!卑蓙G過來一方手帕示意云瑯包一下傷口。
云瑯一邊包手指一邊自嘲地笑道:“我給大漢國也算是立下過汗馬功勞,也曾善待百姓,也曾為大漢國國庫充盈殫精竭慮,這樣一只一心為大漢國著想的孤魂野鬼,大漢國也不能容納嗎?”
阿嬌正色道:“現(xiàn)在不是發(fā)脾氣的時候,國之大事,在戎在祀,不可輕廢�!�
云瑯點點頭,緩緩起身,朝阿嬌施禮之后,就落寞的走出來長門宮。
他沒有再去乘坐馬車,而是掏出一枝笛子,在風雪中用力的吹奏著,踩著半尺厚的白雪沿著小路走進了云氏。
“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又長
一直通向迷霧的遠方
我要沿著這條細長的小路啊
跟著我的愛人上戰(zhàn)場
我要沿著這條細長的小路啊
跟著我的愛人上戰(zhàn)場
紛紛雪花掩蓋了他的足印
沒有腳步也沒有歌聲
在那一片寬廣銀色的原野上
只有一條小路孤零零……”
這首《小路》云瑯極為喜歡,他嘴上的笛子吹奏著曲子,歌詞卻在腦海里響起,如同一支小小的合唱團。
兩相宜!
阿嬌站在長門宮主樓目送云瑯落寞的背影消失在白雪中,重重的捶打一下窗欞道:“鬼神,鬼神,誰能捉一只鬼來給我看看,我想要知道他們到底是什么樣子。大長秋!”
在阿嬌暴怒的呼喝下大長秋鬼一般的出現(xiàn)在她身后,他聽見阿嬌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告訴許莫負,我要見到鬼,讓她給我抓一只回來,不論是什么鬼,只要讓我親眼看到就成。否則,我動不了她,我就拿她的子孫后輩來算賬,告訴她,沒有鬼,她的子孫后代就會全部變成刀下鬼!”
大長秋吃了一驚連忙道:“貴人,不妥啊。”
阿嬌臉色鐵青,氣咻咻的看著大長秋道:“害怕許莫負對我不利?哈哈哈,告訴許莫負,不論她用夢魘還是讖術(shù),只要傷害到我也算她過關(guān)。一群是人不是人的家伙,現(xiàn)在全部都從深山老林里竄出來了,一個兩個的都在用一些鬼神之術(shù)禍亂朝綱。這樣下去如何了得?阿彘怕死,我阿嬌不怕,就讓他們?nèi)繘_我來,弄不死我,我就弄死她全家!一個都不能少!”
“貴人三思,會鬧出大亂子的�!�
“亂就亂,這些年我就是太安靜了,才讓人家以為長門宮的人都成了軟蛋,任人欺壓。我要讓這些妖魔鬼怪們知道,我阿嬌不但能母儀天下,也能提刀教訓逆子悖孫!”
大長秋見阿嬌主意已定,就低聲道:“既然如此,光長門宮出手可不行,仆以為……”
阿嬌聽完大長秋的話,撇撇嘴道:“你真陰毒�!�
大長秋嘿嘿笑道:“仆婢本來就是一個陰人!”
“那就去安排!”
大長秋躬身退下。
阿嬌松了一口氣無奈的搖搖頭,看著云瑯遠去的方向道:“我們是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啊�!�
風雪中吹笛子很有韻味,就是跟塤這種樂器不太合拍,尤其是《小路》這首歌,要的是凄婉纏綿,而不是弄得跟鬼叫一般。
云瑯吹著笛子轉(zhuǎn)過灌木叢,就看見霍光一身孝衣站在廊道盡頭吹塤。
云瑯放下笛子,霍光也放下手里的塤,看著恩師,突然哭喊一聲就一頭扎進了師傅的懷里。
這孩子很少哭泣,或者說云瑯從未見過他真正哭泣,小時候挨板子的哭聲要多假有多假,那是策略,還算不得哭泣。
這一次不同,這家伙哭得肝腸寸斷。
云瑯本來滿腹的怒火跟委屈,現(xiàn)在被徒弟這樣一攪擾,立刻就忘記了自己剛才受到的屈辱,攬住徒弟,輕輕地拍著他的后背,好讓他哭得痛快一些。
小孩子就該哭泣,就該宣泄情緒,而不是像一個小大人一樣承受本不該在這個年紀承受的痛苦。
“師……父……我父親把……把……我……母親……殺了,我該怎么辦?”
云瑯仰頭瞅著雪花飛舞的天空無言以對……只能抱緊了徒弟,讓他覺得還有人憐惜他,疼愛他……
第一零五章
太宰之后無太宰
大雪紛紛而下,霍光的哭聲從響亮逐漸變得黯啞。
又過了片刻,他從云瑯的懷抱中直起身子抽噎著道:“我討厭這種不能自控的時刻�!�
云瑯道:“趁著現(xiàn)在還有機會在師傅懷里哭,就多哭幾次,要是混到你師傅我這個地步,想找個合適的懷抱哭泣都不可能了�!�
“我決定忘掉這件事,您以為如何?”
“挺好的,兩難之下逃跑不算懦夫。”
“只求您別看不起我�!�
云瑯笑道:“你要是知道了師傅的過往,就輪到師傅跟你說這句話了�!�
“不會的,您是世間最好的人。”
聽著霍光的癡話,云瑯抬起頭讓雪花落在臉上,沉吟半晌道:“這是你的看法,有的人卻恨我不死�!�
霍光大聲道:“弟子的看法就足矣代替任何人的看法,又說恩師不是的人,弟子會讓他們改變看法的�!�
云瑯沒有問霍光如何改變世人的看法,只是拍拍霍光被凍得通紅的臉蛋道:“到底是長大了呀,該知道一些事情了�!�
霍光聞言,一掃頹廢之態(tài),身子在風雪中站的筆直。
霍光自然不是來找?guī)煾涤懼饕獾摹?br />
事情他已經(jīng)做完了。
遇到這樣的事情,除過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還能如何?
大漢朝以孝治國,不允許出現(xiàn)兒子告發(fā)父親的事情,兒子告父親,不論父親有沒有罪,兒子都需要發(fā)配邊疆服苦役三年。
魯國人跟隨國君三戰(zhàn)皆敗北,孔子問其故,曰:家有老父尚在,恐衣食無著,不敢戰(zhàn)死。
孔子曰:善!
有一個人偷了一只羊,兒子去官府告發(fā)父親偷竊,令尹立刻下令殺了兒子,唯恐這件事傳揚出去,敗壞了民間的風氣。
這些事霍光是知道的……
這就是讀書使人迷惑的原因。
大道理誰都能說,落到個體身上,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如果是一般的孩子,云瑯當然會好好地安慰他,霍光不需要,該知道的道理這孩子全知道,云瑯不知道的某些道理他也很清楚,這時候再跟他討論學問,那就太愚蠢了。
師徒兩穿過偌大的云氏,沒有理睬任何人,哪怕是宋喬召喚,他們倆也充耳不聞。
踩著厚厚的雪,沿著青石小徑進了松林。
云瑯不說話,霍光也不說話,老虎繞著兩人轉(zhuǎn)圈子,哪怕在雪地里打滾,也不能讓這兩人臉上稍有笑容。
只要家主走進了松林,梁翁就會守在入口處,不許任何人進入。
這樣的做法自然是擋不住何愁有的,因此,當云瑯師徒站在陵衛(wèi)大營里面的時候,何愁有也進來了。
“這些泥塑……”
霍光很是疑惑,他終于明白師傅以前不知所蹤的時候,把時間都消耗在哪里了。
“每一個泥塑里面都有一個你的長輩�!�
“您殺了我西北理工所有的人?”霍光的臉皮有些抽搐。
關(guān)于西北理工為何只有他們師徒兩的事情,霍光曾經(jīng)問過,云瑯總是笑而不答。
而在一個很小卻很重要的圈子里卻流傳著師傅殺光同門,獨占西北理工的可怕故事。
“泥塑里面的尸骨其實還不算我西北理工的人�!�
霍光松了一口氣,只要師傅沒干那種可怕的事情就好,只要不是西北理工的人,死幾個霍光并不在意。
“我是太宰!”
云瑯看著徒弟的眼睛輕聲道。
霍光不解的道:“大漢國已經(jīng)沒有太宰這個職位了……”話音剛落,霍光的神色突然變得興奮起來,因為,他從泥塑甲士的著裝上看出了端倪。
“你師傅是始皇帝座下太宰!”何愁有從陰暗處走了出來。
云瑯瞅了何愁有一眼道:“你說的不對,我不是始皇帝的太宰,我是太宰的太宰�!�
霍光朝何愁有施禮問道:“敢問何師傅在大秦擔任何職?”
何愁有冷笑道:“我乃大漢涉安侯�!�
云瑯譏諷道:“涉安侯是陛下給匈奴左賢王於單的。”
何愁有道:“你明明知道是給我的。”
“你能出門告訴別人你是大漢涉安侯嗎?”
“你敢出門告訴別人你是大秦始皇帝座下太宰?”
“我從來就不是始皇帝座下太宰,我是太宰的太宰�!�
霍光看著吵起來的兩位師傅,多日不見的笑容終于浮上面頰。
長輩吵架,做晚輩的最好干點別的事情。
于是,霍光就離開了兩位師傅,由老虎陪著在空曠的山洞里漫步,幾乎每走一步都有新的發(fā)現(xiàn)。
在一座石屋子里面,陳設(shè)簡單,卻不像是給死人準備的,這里有筆墨紙硯,也有床榻被褥,甚至還有熏香爐跟鶴嘴宮燈,一套式樣古樸的衣衫掛在衣架上,看看大小,霍光知道這是按照師傅身材制作的衣衫。
只是帽架上還扣著一頂破爛的烏紗冠,與衣衫極為不協(xié)調(diào)。
烏紗冠雖然殘破,卻非常的干凈,這該是師傅的特點。
他取下帽子扣在頭上,瞅著銅鏡里模糊的模樣,霍光的心情變得激蕩起來。
這該是師傅心底最隱秘的秘密吧。
大秦的衣冠厚重博大卻不精致,與大漢官員的衣衫無法媲美,霍光小心的把帽子放回原位。
等他出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兩位師傅都笑瞇瞇的看著他,絲毫沒有剛才劍拔弩張的模樣。
“我早就說過,這孩子自己能想通的,指望他這樣的小混蛋鉆牛角尖,你想多了�!�
何愁有恢復了往日的模樣,說話還是非常的不留口德。
云瑯笑著對霍光道:“里面的那身衣裳可不是給我準備的,準確的說是給你準備的,以后,你就是我西北理工的第三代太宰。這里是始皇陵的一部分,更深的甬道已經(jīng)被師傅跟何師傅用火藥徹底封閉了。
大秦帝國既然已經(jīng)滅亡了,他就該陷入沉睡,失敗者沒有資格再說什么天下。
而那些妄圖反漢復秦之人全是一些螳臂當車之輩,他們看不清世道輪回,看不清人心向背,更不曉得歷史大潮浩浩蕩蕩順之者生,逆之者亡的道理。
你任太宰,不是要你背負舊有的負累,是要你秉承太宰忠義之風,創(chuàng)一代文明之先河。
西北理工志不在馭萬民如馭牛馬,更不在朝堂上的蠅營狗茍,我們要的是一代漢人更比一代漢人強。
不論是精神,還是心智,還是生活,都是如此,帝王將相不過是歷史長河中的一朵浪花,我西北理工要做大河,要做大江,要承載歷史,要承載一個個帝國,除此,不足以顯示我西北理工之強大!”
云瑯的很多話,霍光有些聽不懂,這并不妨礙他知曉,這是師傅在做最重要的傳承訓誡。
“跪下!”
何愁有大喝一聲。
云瑯從何愁有手中取過那頂破爛的帽子,端正的戴在霍光的頭上。
何愁有輕聲道:“莫忘先人披荊斬棘之苦�!�
霍光叩拜道:“弟子不敢忘�!�
云瑯輕聲道:“莫忘當初的遠大志向�!�
霍光再次叩拜道:“弟子將持之以恒�!�
何愁有最后道:“莫被繁花迷眼。”
霍光叩拜道:“弟子將修心,強身,以御外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