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許則以為聽錯,整個人頓住。s級alpha出現(xiàn)易感期的狀況一直都罕見,自己因為二次分化,體驗過很多次,到了現(xiàn)在,生理上的不適已經(jīng)是其次,影響工作才是最大的不便,何況陸赫揚身居要職——他原本可以永遠不受易感期的困擾。
遲遲沒等到許則開始抽信息素,陸赫揚側(cè)了側(cè)頭,提醒他:“許醫(yī)生?”
許則“嗯”了聲,放下手,讓輕微發(fā)抖的手腕放松幾秒,然后重新抬起來,用碘酊消毒腺體皮膚,將針頭慢慢推進去。
抽取完信息素后許則拔出針頭,握著棉簽壓住腺體上的針孔�?蛷d里的燈光開的是柔和模式,不算明亮,許則從陸赫揚肩膀和后背的肌肉線條上一點點看過去,沒有發(fā)現(xiàn)明顯的傷疤——空軍確實是很少受傷的,受傷意味著戰(zhàn)斗機已經(jīng)被損壞,意味著飛行員很有可能失去繼續(xù)操控飛機或跳傘的能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在高空中受傷的那刻起,就需要做好直面死亡的準(zhǔn)備了。
十幾秒后,陸赫揚抬起手:“我自己摁吧。”
他的手不可避免地覆在許則手背上,看起來要大上一圈,能把許則的手完全包裹住。被陸赫揚掌心的繭擦到時,許則感覺皮膚癢而麻,他不太自然地將手抽出來,去把采集管放好,接著蹲在茶幾邊,埋頭在標(biāo)簽上寫了兩個字。
“上校?”等許則把標(biāo)簽貼在采集管上,陸赫揚才說,“我記得之前有跟許醫(yī)生說過我的名字。”
“只是做個記號�!痹S則說,“回去之后會統(tǒng)一錄入系統(tǒng),生成單獨的識別碼,再貼上去,防止暴露名字�!�
回答的時候,許則還沒有站起來,肩旁是陸赫揚的膝蓋,就好像他是蹲在陸赫揚的腳邊。許則解釋得很認(rèn)真,很詳細,似乎擔(dān)心陸赫揚會因此不高興。
陸赫揚垂眼看著許則,告訴他:“我沒有生氣�!�
許則一頓,仰頭看了陸赫揚一眼,又很快轉(zhuǎn)回去,說:“我知道�!�
“許醫(yī)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戴眼鏡的?”陸赫揚突然問道。
“高中……高三的時候�!痹S則推了一下眼鏡。
他的第一副眼鏡就是陸赫揚送的。
陸赫揚將棉簽扔進垃圾桶:“能看看你的眼鏡嗎。”
許則點點頭,完全不考慮眼鏡有什么好看的。他把眼鏡摘下來,向上遞給陸赫揚。
他的近視度數(shù)不算深,偶爾不戴眼鏡也能正常行動。但摘掉眼鏡的瞬間,由于一時不太適應(yīng),許則瞇起眼睛,燈光被睫毛切割成無數(shù)道碎影,他覺得陸赫揚在看眼鏡,又好像在看自己,讓他有種對視的錯覺。
等許則視線恢復(fù)的時候,陸赫揚把眼鏡還給他。許則重新戴上,站起來。
該走了,許則收拾好東西,猶豫片刻,他問:“您易感期的時候一般是怎么度過的?”
他并不是軍區(qū)的醫(yī)生,這個問題也許不太合適,可許則還是問了。
不過陸赫揚好像對“您”字很感興趣,他笑了一下,問:“我們不是同齡人嗎?”
“是的。”許則想了想,“但您是長官�!�
“高中的時候,你是賀蔚同桌�!标懞論P雙手撐在沙發(fā)邊緣,稍稍抬起頭看向許則,“我們應(yīng)該有說過話?”
許則看著茶幾上的醫(yī)療箱,開始覺得如果賀蔚沒有跟陸赫揚提起過自己就好了,他們會完全變成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而不用像現(xiàn)在,他對陸赫揚來說只是高中時期一個面容和名字都很模糊的校友。
“說過一些。”許則無法對著過往撒謊,撒謊說他們從沒有任何交集。
陸赫揚點點頭:“抱歉,我記性不太好�!�
許則關(guān)上醫(yī)療箱,忽然很淡地笑了下,那種難以形容的笑,有點遺憾又有點出神。他說:“嗯,你記性不好�!�
客廳里安靜下去,意識到自己說了奇怪的話,許則在原地愣了會兒,說:“您早點休息,我先走了�!�
陸赫揚沒有回答,站起來。沙發(fā)與茶幾之間只有半米多的距離,兩個成年alpha站在其中顯得有些擁擠,許則很清晰地感受到陸赫揚身上的熱量,他本能往后退,但小腿立即挨到了茶幾邊緣。
“要喝口水嗎�!标懞論P拿起茶幾上的水杯。
是問句,但許則像服從某種要求或命令一樣,在短暫的猶豫過后,他接過水杯,說:“好的。”
仰頭喝水時許則的睫毛自然地垂下去,在眼下打出兩道細密的陰影。他好像是真的渴,雙唇含著杯沿將大半杯水喝到底,喉結(jié)滾動,發(fā)出輕微的吞咽聲。
“謝謝�!痹捠菍﹃懞論P說的,但許則沒有看他。許則舔了舔濕潤的嘴角,把杯子放回茶幾上。
他不知道該將眼神投向哪里,只能朝陽臺外看,能看見一簇茂盛的樹頂,枝葉搖晃,讓他想到自己的舊房子,那個小房間外,也有這樣的樹。
手環(huán)在進房間之前已經(jīng)被調(diào)到最高,許則還是聞到了陸赫揚的信息素,很淡,可是已經(jīng)夠他想起很多東西。
臉、身體、眼神,組成陸赫揚的這些因素在許則的腦海里始終深刻明晰,但只有聞到屬于他的特定味道時,所有場景才變得完整,那個被夜晚的暴雨、午后的陽光、白色的梔子花、悸動的心跳聲所填滿的夏天。
陸赫揚沒有說不客氣,在許則晃神的瞬間,他問:“許醫(yī)生介意我聞一下你的脖子嗎?”
從不會拒絕陸赫揚,也從不會深究陸赫揚的目的——這個習(xí)慣到現(xiàn)在依然沒有變,以至于許則在未經(jīng)思考的情況下就下意識點了頭,同意這個奇怪的要求:“不介意�!�
離得很近,陸赫揚一抬手就能碰到許則,他輕按住許則的側(cè)頸,低頭,鼻尖靠近許則后頸接近腺體的位置。溫?zé)岬臍庀①N在皮膚上,許則驀地縮了下肩膀,愣愣睜大眼睛看著前方——這樣的動作對他來說過于熟悉,像他們以前接吻的姿勢。
停留的時間十分短,陸赫揚直起身,搭在許則頸邊的手也放下去。他往右側(cè)退到一步之外的正常社交距離,而許則還動也不動地立在那里,燈光落下來,白大褂襯得他頭發(fā)異常黑,白皙皮膚下透出比之前更明顯的血色。
“易感期一般用抑制劑和一些特殊藥物。”陸赫揚延遲到現(xiàn)在才回答許則的問題,然后對他說,“今天辛苦許醫(yī)生。”
許則的目光動了動,遲緩地反應(yīng)過來,俯身拎起醫(yī)療箱,低聲說:“沒關(guān)系的。”
“跟你一起進來的上士有沒有安排車送你回宿舍?”陸赫揚走過許則身前,去房間里拿之前脫下來的黑T,重新穿上。
來的時候經(jīng)過了醫(yī)護宿舍,許則估算從這里走過去大概需要五分鐘,很短的路程。他模棱兩可地“嗯”了一聲,沒有說自己待會走路回去。
陸赫揚走出房間,不知道是沒有聽見還是什么,他看著許則的眼睛:“許醫(yī)生?”
被這樣一看,許則無法含糊其辭了,他躲開陸赫揚的眼神,說:“走回去只要幾分鐘,很快的�!�
陸赫揚沒說什么,穿過客廳去打開門,許則立刻自覺地走出去。出門后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原以為只能看到即將關(guān)上的大門,不料陸赫揚就在他身后。
“我自己下去就可以的。”許則說。
“真的嗎。”陸赫揚問。
“嗯�!痹S則點頭。
“可是電梯要指紋才能啟動�!标懞論P好心地告知他。
“……好�!�
指紋識別后,陸赫揚幫許則按了一樓,接著走出電梯,和許則面對面站著。許則拎著醫(yī)療箱,之后應(yīng)該沒有多少機會和陸赫揚見面了,他其實想說些什么,只是那些最想說的話都不適合對面前的陸赫揚說。
許則忽地抬起頭與陸赫揚直直對視了一眼,然后視線又重新落回到地面。
電梯門緩緩關(guān)閉,許則聽到陸赫揚說:“許醫(yī)生,下次見。”
許則想回答‘好的’,但那道門在他開口前就已經(jīng)徹底閉合。
出了住宿樓,在路上走了不到半分鐘,身后有軍用車開過來,停在許則身邊。
“許醫(yī)生,我送你回宿舍�!�
是一個陌生的士兵,車已經(jīng)開到面前,拒絕反而是浪費時間,許則說“謝謝”,隨后上了車。他沒有問士兵是接了誰的命令來送自己的,大概率是之前那位帶路的上士。
陸赫揚回到屋里,聽見手機鈴,他在客廳了找了會兒才找到手機,因為平常只用軍事通訊器,手機幾乎已經(jīng)被閑置。
“喂?”
“我沒聽錯吧,陸上校的手機竟然也有打得通的一天�!�
陸赫揚笑了笑,單手脫掉T恤扔進洗衣籃:“賀警官應(yīng)該是沒有聽錯�!�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我回首都的第三個小時了,我很疑惑,為什么陸上校還沒有來為我接風(fēng)洗塵?”
“這兩天有點忙,周四吧�!�
“好的,請陸上校開直升機來接我�!�
“可以。”
第78章
在空軍基地待了兩天不到,第二天下兩點左右,195院的醫(yī)護們結(jié)束外勤。正如上士說的,陸赫揚很忙,在離開基地之前,許則都沒有再見到他。
回到院里,檢驗科的同事來取血液與信息素樣本,同行空軍基地的醫(yī)生護士在樣本送達后就回了各自的科室,許則看了看手機,暫時沒有事,他問檢驗科的護士:“我能幫忙嗎?”
黃教授最看重的學(xué)生、信息素與血液科的醫(yī)生、上一個獲獎?wù)n題正好涉及到醫(yī)學(xué)檢驗相關(guān)——護士睜圓眼睛:“當(dāng)然可以啦,辛苦許醫(yī)生!”
許則無法坦然地回答“不客氣”,只笑了下,接過護士手中的推車,往前推進電梯里。
晚上七點多,許則將經(jīng)手的所有報告錄入系統(tǒng),他負責(zé)的是信息素化驗。還有幾份樣本沒出結(jié)果,許則交接給了檢驗科的技師,然后回到七樓。
電梯門打開,科里的一位護士剛要進來,見是許則,她笑著說:“許醫(yī)生,你老板來了,正問你在哪呢。”
“好的�!�
從電梯出來,許則往辦公室走,走了沒多遠便聽到主任叫他。
“許則�!�
許則抬頭,走過去,一句‘黃教授’還沒有叫出口,黃隸嶺便說:“還想著讓你下午好好休息,你倒好,跑檢驗科去了�!�
“沒關(guān)系的,我不是很累�!痹S則說。
“那怎么不去實驗室�!秉S隸嶺一副想罵又狠不下心罵的表情,“多做幾個項目不比這效益高?”
旁邊的主任立即捂住心口,一邊感嘆‘醫(yī)風(fēng)日下’一邊黯然離去。
從本科到碩士,相處多年,許則還不至于聽不出黃隸嶺的意思,這位教授向來說話直接,直接到有些暴躁,但也僅限于他關(guān)心的人,如果不關(guān)心,黃隸嶺大概不會給予任何眼神——他并不太像傳統(tǒng)意義上的醫(yī)生、老師。
“待會兒回學(xué)校。”許則問,“您吃晚飯了嗎�!�
“你先問問你自己吃沒吃�!�
沒有吃,許則于是跳過這個話題,問:“是來看陳老將軍嗎。”
“嗯,他明早出院,我有點事來不了,今天過來看看他�!秉S隸嶺拿出一份邀請函拍到許則手里,“這個科技獎的頒獎,你們幾個年輕人去一下。”
“好的�!�
獲獎的消息幾天前學(xué)院就發(fā)公告了,黃隸嶺手下的課題組成員對此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大家甚至有些疲于應(yīng)對頒獎典禮,約好了每次輪流派一個人上臺發(fā)言。
“行了,去吃飯吧,吃完我正好也要去軍醫(yī)大一趟。”
“嗯�!�
往前走了一段距離,黃隸嶺看了眼許則,評價道:“心事重重的。”
許則想習(xí)慣性地說沒有,但這次似乎有點難。他點點頭:“我會盡快調(diào)節(jié)好�!�
“難得你會承認(rèn)�!秉S隸嶺拍了一下許則的手臂,“有需要幫忙的就跟我講,要休息我給你批假�!�
許則笑了笑:“好的,謝謝老師。”
周四晚上,約了六點半的晚飯,陸赫揚和賀蔚因為工作纏身,都在九點左右才到。等兩人落座,經(jīng)理帶服務(wù)員來撤掉早就涼了的菜品,重新再上一份。
“不要浪費。”賀蔚脫了警帽扔在沙發(fā)上,“熱一下,晚點我?guī)Щ鼐掷锝o同事吃,他們不挑的�!�
“好�!�
通訊器響了,陸赫揚接起來。賀蔚把檸檬水推到他面前,等他結(jié)束通話,賀蔚說:“你沒開直升機來接我就算了,不會飯還吃不上一口就要走吧�!�
“不會。”陸赫揚拿起杯子,很自然地跟賀蔚碰了一下。
其實已經(jīng)兩年多沒見,之前的幾次會面都是在國外匆匆而過,即使這樣也不存在任何生分,好像只是朋友之間缺席了對方的某個暑假,再見面時彼此都沒有太大改變。
“昀遲有說什么時候回來嗎?”賀蔚問。
“不太清楚,要看戰(zhàn)區(qū)的情況。”
“也該回來了吧,我們?nèi)齻從高中之后就沒聚到一起過�!辟R蔚笑笑,“你說當(dāng)時要是我跟昀遲沒有隔三差五想辦法去見你,你是不是就跟忘記其他人一樣,把我們倆也忘了。”
陸赫揚過了片刻才抬起眼:“重要的人總會記起來的吧。”
“這樣嗎,那你在乎的人真的很少嘛。”賀蔚往后靠,仰著頭挨個數(shù),“林叔叔,青墨姐,我和昀遲,文叔……”
他突然頓住,重新直起身:“許則呢?到現(xiàn)在也沒想起他嗎?”
陸赫揚沒有回答,反而問:“你覺得他對我很重要?”
“我不知道�!辟R蔚說,“可能他對你來說不重要,但你對他肯定很重要,你出國之后,他問過我好幾次你的情況�!�
“我就問他,要不要把赫揚的新電話給你,他說不用。也是啊,你都想不起他了,他那樣的人,也不會眼巴巴地主動來聯(lián)系你的,我們小則,一向是很乖很老實的。說起來蠻可惜的,高中的時候你們完全不是一路人,結(jié)果莫名其妙地熟起來了,現(xiàn)在兩人差距變小了,可你早就不記得他了�!�
說著,賀蔚兀自陷入了與高中同桌的回憶,繼續(xù)道:“我大概回了三四次首都,但每次回來,許則不是在前線支援就是出國參加活動,都沒能見到他,這次我一定要……”
話還沒有說完,賀蔚無意間抬頭,頓時愣住,接著詫異出聲:“哎,那不是——”
陸赫揚順著他的目光回頭看去,餐廳燈光柔和且昏暗,水景臺中央擺著一架通體透明的三角鋼琴,琴曲與輕微的水聲混合在一起,隱隱約約。穿著白襯衫和西褲的omega、alpha,一共五個人,正從另一個區(qū)走出來,一行人似乎喝了酒,頗有興致地在水景臺旁停下,聽演奏。
除了最中間的那個alpha,他看起來有點困,眼神呆呆的沒有焦點,襯衫領(lǐng)子解了兩顆,領(lǐng)帶也松松的,袖子挽到手肘。他的手腕上掛著一個不太講究的透明塑料袋,然而塑料袋里的東西卻很講究——應(yīng)該是一座獎杯和一本榮譽證書,外加幾塊金色的獎牌。
耳旁掠過一陣風(fēng),在陸赫揚尚未收回視線時,賀蔚已經(jīng)起身沖了過去。
“小則,我滴老婆——!”
許則很久沒喝酒了,今天頒獎儀式結(jié)束后大家一起吃飯,約好了晚上不回實驗室,所以開了幾瓶酒。
被不明alpha沖過來抱住的時候,許則差點將手中的袋子甩進一旁的水池。酒后思維運轉(zhuǎn)緩慢,所以整體上呆滯大于驚訝,許則思考著,自己身邊好像沒有這種行事風(fēng)格的朋友。
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是賀蔚的聲音,很久沒聽到了。
幾個組員也嚇一跳,以為是奇怪的人,但看到對方襯衫上的肩章和警徽,這種疑慮被稍稍地打消一點。
賀蔚攬住許則的肩,戳戳他的臉,問:“不會不記得我了吧小則?”
許則搖搖頭:“不會�!�
“是認(rèn)識嗎?”一個組員問許則。
“認(rèn)識�!痹S則點點頭。
“你剛吃完飯嗎?待會兒有事嗎?沒有的話去我那桌坐一下嗎?我給你叫餐后點心。”賀蔚一個勁地晃許則,“好不好?好不好?”
許則原本就站不太穩(wěn),險些被他搖進水池里,幸虧身旁的組員護著。賀蔚的架勢令人難以拒絕,而且今晚確實沒有其他的事,于是許則說“好”,說完之后才想到賀蔚不可能一個人出來吃飯,自己中途插入他們的飯局應(yīng)該不太合適,但不等他提出顧慮,整個人就已經(jīng)被賀蔚押走,過程中只能聽到賀警官對其他組員說:“那許醫(yī)生我就帶走了,到時候會送他回去的�!�
組員們說了什么,許則沒有聽到,他的視線定格在某個方向,一動不動。
濃紺色的訓(xùn)練服在不夠明亮的光線下看起來接近純黑,像alpha的瞳色。陸赫揚一手撐著下巴,側(cè)頭看過來,另一只手半握著水杯,食指指尖搭在杯沿上。
不知道為什么,許則覺得那個水杯在陸赫揚手中顯得格外小一些。
“好巧哦,剛好在說你,結(jié)果一抬頭就看見你了�!辟R蔚拉著許則走到餐桌旁,笑瞇瞇地問,“許醫(yī)生是跟赫揚坐還是跟我坐?”
這個問題幾乎不需要猶豫,許則說:“我坐這邊就可以�!�
“好滴�!辟R蔚往里挪了一個位置,讓許則坐到自己身邊。
坐下去之后,許則和陸赫揚差不多是面對面。從余光里許則看到陸赫揚拿起水杯喝水,他忍不住抬眼,沒想到卻和陸赫揚目光相撞。
許則立刻別開眼——他自以為動作迅速且隱蔽,實際上意識不到自己酒后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遲緩到了一定地步。
陸赫揚從旁邊拿了新的水杯,倒了半杯檸檬水,放到許則面前。
“謝謝上校�!痹S則低聲說。
“許醫(yī)生這么見外啊�!辟R蔚點完單,去勾許則的肩,“你倆以前不是還挺熟的嘛,雖然赫揚記不太清了,但也沒必要搞得跟上下級一樣吧�!�
目前是別人說什么都會接受的狀態(tài),許則回答:“好的�!�
“我們小則,看來是真的喝醉了。”賀蔚說著就用手背去貼許則的臉。
“上菜了�!标懞論P說。
上菜怎么了,又不需要客人自己端——想是這么想的,不過賀蔚還是停下手,對服務(wù)員說:“甜點也可以上了,不等飯后了,我朋友現(xiàn)在就要吃�!�
許則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說過‘現(xiàn)在就要吃’這種話。
“想起來我都沒怎么跟你一起吃過飯呢。”賀蔚邊吃邊說,“那時候你跟赫揚經(jīng)常在一起吧?你倆都干嘛去了,說出來讓他回憶回憶,搞不好能想起什么�!�
頭暈,渴,許則喝了口水,抬手去摸領(lǐng)帶,想將它松開一點,摸到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是松的了。
“沒有很經(jīng)常�!痹S則頓了頓,說,“做了什么我也忘記了�!�
他其實記得比誰都清楚,只是當(dāng)下的時間、場合、人——所有要素都不適合提及那些,尤其是他和陸赫揚之間發(fā)生的,許則希望永遠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因為說出來也不會有任何意義。
他沒有什么太大的愿望,都沒想過還能和陸赫揚這樣面對面地隔著桌子坐一坐,這就夠了。
賀蔚已經(jīng)不像高中那樣粗線條,能聽出許則在回避。他感到理解,如果被朋友徹底忘記的是自己,在過了那么久之后,大概也不會再心心念念地希望對方能夠靠一些往事來記起什么,這是很不現(xiàn)實的。
他看向陸赫揚,發(fā)現(xiàn)陸赫揚正看著許則。賀蔚突然意識到今天或許不該強拉許則過來坐的,如果陸赫揚曾經(jīng)對許則來說真的是很重要的朋友,這樣的場景只會讓許則難過。
服務(wù)員送來甜品,賀蔚把一碗懷姜蜂蜜湯放到許則面前:“這個解酒的,喝點,其他的吃不下就隨便吃吃�!�
“好的,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