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蘇傾聽著他微沉的問聲,有瞬間的茫然。
隨即又想到此次被卷入的烏龍事件,不免有些恍然,便開口解釋道:“此次涼州舊部叛亂當(dāng)真與我無干。大概是因為我與他們口中的福王世子有幾分相似……”
“誰問你這個�!彼我憷渎暎骸澳阈照l名誰,家住何處,家中又有何人?”
話音一落,蘇傾便窒住。
宋毅敏銳的目光沒有錯過她面上一閃即逝的愕然,以及遲疑。
“蘇傾。”她唇瓣輕微蠕動:“只記得個名字,其他的……都不記得了�!�
宋毅的目光從她臉上劃向一旁的刑具,出口的聲音不帶起伏:“真的?”
“真的。”
宋毅脖上的青筋跳了跳。
忍了忍,他方勉強壓住心底兇意,令自己出口的聲音盡量平靜:“你與巫相又是何種關(guān)系?”
蘇傾當(dāng)真詫異:“巫相?是誰?”
黑暗中,宋毅勾了唇角,無聲冷笑。
若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關(guān)系,那巫相又何必自斷一臂來也要搭救于她?當(dāng)那巫相是個悲天憫人的菩薩不成?
她這種鬼話,也就適合說給鬼聽罷。
偏的如此茫然無知的模樣,裝的甚是地道。
亦如當(dāng)初她柔順攀在他脖頸時,答應(yīng)他會等他回來時候的乖巧模樣。
若不是吃過她的虧,上過她的當(dāng),他會當(dāng)真以為她懵懵懂懂一概不知。
想起從前,宋毅胸臆間就騰起了些戾氣,便有幾分沖動,恨不得將他之前吐口的威脅之語付諸實現(xiàn)。
===樊籠
第66節(jié)===
他真恨不得能施用手段逼她吐出實話。
宋毅的目光死死釘在不遠(yuǎn)處的刑鞭上,夾棍上。
可好半會,他的雙腳卻猶如被釘住,依舊杵在原地。
意識到這一點,他的臉色當(dāng)即變得十分難看。
蘇傾也不知自己有沒有說錯什么,只隱約感到自己這話出口之后,氣氛陡然變得怪異起來。
“宋大人所提到巫相,我是真的不認(rèn)識�!�
蘇傾坦誠的重復(fù)道。
宋毅陡然將目光轉(zhuǎn)向她。又兇又厲。
不說是嗎?他會有法子弄清楚的。
“下一個問題。”宋毅緩緩問:“你跟魏期是什么關(guān)系?”
眼見她面上浮現(xiàn)茫然之色,宋毅聲音陡然嚴(yán)厲:“別告訴我魏期你也不認(rèn)識。就是那沈子期!”
蘇傾似被此問鎮(zhèn)住,不知覺的張了張口。
不可否認(rèn),他這猝不及防的一問,是蘇傾始料未及的,著實令她驚訝了下。
“他……不過是一書生�!被剡^神,蘇傾迅速回道。雖不知他如何得知沈子期此人,又為何發(fā)此一問,可她直覺他語氣不善,唯恐連累無辜,便謹(jǐn)慎斟酌著字句:“素日里我與南麓書院的學(xué)子打交道的次數(shù)頻繁,久而久之,與那些學(xué)子就有幾分熟稔�!�
宋毅笑了:“是嗎?熟稔到給你放牛,割草,劈柴,承包了你家中多半活計,甚至還熟稔到……登堂入室?”
蘇傾呆住。
宋毅只覺得一股邪火從心底騰起,焚的他理智寸寸崩塌,忍不住抬腿向前逼近一步。
“你可有……將身子給了他?說實話!”
粗重的喘息盡數(shù)灑蘇傾的面上。宋毅咬牙切齒的說著,待說到那個‘他’字,語氣又狠又戾卻又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嫉,當(dāng)真是恨不得能發(fā)狠的嚼碎了嚼爛了,末了再活了漱口涼茶吐出來,方能稍解心中之郁怒。
蘇傾當(dāng)即寒了臉。不由暗怒。
他這話,當(dāng)真是下流無恥至極。
“宋大人,請自重。”
自重。宋毅唇齒間含著這兩字,慢慢咀嚼。
然后他就琢磨透了,這是要與他徹底劃清界限啊。
蘇傾感覺手腕一寬時,還暗松口氣,以為宋毅終于審?fù)炅怂辖o她松綁放她回去。
她抬手便要去解眼前的黑布,可沒想到她剛一動作,手腕卻驟然一緊。尚沒等她回過神來,雙手已被反剪于身后,再次被繩子牢牢綁了住。
蘇傾怒目圓睜,繼而掙扎怒問:“大人要作何?”
宋毅伸手強摟過她掙扎不休的身子,而后猛一俯身,抄過她腿彎將人打橫抱起。
“既然你不肯說,那本官便親自檢驗。”沉聲說完,宋毅便抱著人三步并作兩步至炭火上方置的鼎中,不由分說的將她給拋了進(jìn)去。
蘇傾冷不防被拋入其中,連嗆了幾口溫水。
卻原來鼎中盡數(shù)是水,此刻已被下方炭火燒的溫?zé)帷?br />
反應(yīng)過來在何處的蘇傾猛地按住鼎壁起身,邊疾咳邊急聲解釋:“沒有!我與他什么都沒有!”
蘇傾大悔!宋毅他從來鮮廉寡恥,她悔不該按捺不住出口駁斥,從而給了他作惡的借口。
耳畔聽見嘩啦的踏水聲,蘇傾下意識的便向后縮了身子躲避,直待后背猛地撞到堅硬的鼎壁,方知她已然退無可退。
“我說!我說!沈子期與我從來是君子之交,我們二人謹(jǐn)守君子之禮,從來清清白白,未曾有半分越矩!”
我們。二人。
獄墻上跳動的光火打在宋毅的臉上,落下晦暗不明的光。這一刻,他眸里平添了幾分獰色,升起種想要將那沈子期剁成肉醬的念頭。
大概她不知,沈子期三字從她口中吐出,是那般欲語還休。
“晚了�!彼我氵叧谅曊f著,邊伸手解著朝服朝她步步欺近,直至將她逼到退無可退的逼仄鼎壁邊角。
感受牢牢堵在身前的那灼燙逼人的體溫,蘇傾的身子反射性的微顫,強自鎮(zhèn)定的試圖勸說:“我與那沈子期真的是……”
宋毅再也聽不得那三字。朝鼎外擲了朝服后,便抬手一把撕裂了她那濡濕的囚衣。
蘇傾駭然吸氣,黑布下的雙眸頓時睜大。
“宋毅你作什么!”
感到他灼燙的掌心開始向下游移,蘇傾的身子猛一個顫栗,而后水下的雙腿胡亂的踢向他,同時驚怒道:“身為朝中一品重臣,宋大人,你的德行與操守何在!縱使我身為囚徒,也自會有國家律法判我罪行,你又有何權(quán)利在此私設(shè)刑堂,對我肆意妄為!你……你走開!”
指責(zé)的話語未盡,她出口的話已是驚顫。
宋毅抓住水下那亂蹬的細(xì)弱雙腿纏在他腰腹間,充耳不聞她的怒叱聲,到底按照自己的心意下沉身子將她用力抵在了鼎壁上。
黑暗的刑室里,激蕩的水聲,喘息聲,拍打聲,哭罵聲夾雜成一片,許久未歇。
“宋毅……你就是衣冠楚楚的……狗官!”
出口的怒叱換來一記重抵,蘇傾當(dāng)即被激的身子后仰,急促喘息。
宋毅半瞇著眸盯著身前的這具纖弱的身子,動作間,目光始終緊緊纏著不肯移開半寸,隱約帶著幾分迷離之態(tài)。
而后他猛地驚覺,貌似他竟如此放不開眼前的美色。
大概……他宋毅真的是個狗官罷。
暫停了動作,他捏了捏眉心深喘口氣,而后伏在她耳畔壓抑的問道:“最后一問題,三年前你為何要從府上逃離?”
第97章
哪里對
蠻橫的力道一歇,
蘇傾的手腳當(dāng)即有瞬間的發(fā)軟,無力朝后倚靠在鼎壁上喘息平復(fù)。
好一會,
宋毅都未聽到她的答話。
不由抬眸盯著她。但見她側(cè)過細(xì)汗遍布的臉龐,
歪斜腦袋抵著鼎壁兀自喘息,一副對他的問話恍若未聞的模樣,
宋毅不由沉了眼,暗恨咬牙。
就知道她這硬茬子不會輕易妥協(xié)。
抬手箍住她濡濕的下巴迫她面向他,宋毅俯身逼近她,
目光灼灼逼視。
“別給本官裝聾作啞�!彼岛薜�,隨即欺了身子,壓沉了幾分嗓音帶著暗示性的威嚇道:“你若明智幾分,便知道這個時候激怒我,可沒你什么好果子吃�!�
蘇傾身子不可自抑的一顫,
喘息聲就急促了起來。
“說不說�!彼我憧謬樛{。
蘇傾抿緊了唇。可下一刻不知想到什么,
卻突然綻唇輕笑了起來。
宋毅瞇眸:“你笑什么?”
蘇傾慢慢收了笑。她使勁仰過臉,
饒是眼前一片黑暗亦努力睜大雙眼,直直對著眼前的那團(tuán)黑影,一字一句道。
“我為什么要逃?宋毅宋大人,
你是真的不知,還是裝作糊涂?亦或,
我表現(xiàn)的還不夠明顯?”蘇傾的聲音陡然揚起,
帶了些鋒利:“不夠明顯嗎大人?我蘇傾堂堂正正為人,自食其力謀生,不想做任何人的附庸,
更不想成為哪個男人手里的玩物!我就想遵從自己心意,坦坦蕩蕩的活于這世上,不傷天不害理,有錯嗎?宋大人,我想做個人,難道有錯嗎!”
字字鏗鏘,句句有力。話語擲地有聲。
宋毅怔住。面對她的質(zhì)問,他有些難以置信,她費盡心機(jī)也要從他身邊逃離,竟是這般原因?
“這是唬我的罷。”想到之前她對他滿口謊言,宋毅難免就多疑起來,出口的話便帶了幾些質(zhì)問:“你做我的女人,錦衣玉食不好嗎,要什么自食其力?只有無能的男人才會讓女人拋頭露面的討生活。何況當(dāng)年不也答應(yīng)許你名分?本官堂堂朝中二品重臣,做本官的妾室,便是那些個官眷日后見了你都要禮讓三分,哪個又能看輕你,哪個又能不將你當(dāng)人?簡直一派胡言!”
說到這,宋毅眸里便騰起了絲火氣:“之所以逃,怕是你另外存了什么額外的心思罷?”
當(dāng)日那九皇子說什么投奔小白臉的話,不期然又浮現(xiàn)在宋毅腦中。聯(lián)想他壓在書架最底層的那個匣子,想起里面所盛之物,宋毅的臉色頓時陰沉的能淌出墨汁來。
蘇傾聽了,簡直要笑出淚來。
她笑自己,真是在多費唇舌。
見她一副夏蟲不可語冰不愿與君再多言半句的模樣,宋毅反而更氣了。
“難道我說的不對?”
蘇傾慢聲道:“大人說得對�!�
這敷衍的態(tài)度看的宋毅怒火高熾:“哪里對?”
空氣中默了會,而后傳來蘇傾又淺又淡的聲音。
“可能亦如大人所說的罷,我這是存了別的心思。大概……是我看不上大人?不屑做大人的侍妾?”蘇傾笑道:“魚水之歡要講究個兩廂情愿,我既然看不上大人,可不就是要費盡心思的逃?”
宋毅當(dāng)場就炸了。
刑室內(nèi)透出短促的一聲尖叫,而后被人生生堵了去。
宋毅出地牢時,日頭已西沉,初顯夜色涼薄。
本在外監(jiān)打著哈欠的衛(wèi)平見了,趕忙襝衽起身,幾步上前迎了上去。
宋大人之前發(fā)話,有機(jī)密要單獨審訊囚犯,因而他們一干人便只能在外監(jiān)候著,僅那宋大人一人入了地牢內(nèi)監(jiān)。
衛(wèi)平在目光觸及宋大人那身染濕的略顯凌亂的朝服時,不免驚詫了一瞬間,卻也不敢細(xì)看,忙垂過眼問道:“大人,賊首您可是已提審?fù)戤�?不知還有何要事吩咐?”
宋毅整了整衣襟,聞言似隨口道:“那賊首是緊要人物,切勿妥當(dāng)看管。待會著人另外備些被褥過去,近來天寒,若是凍傷了恐耽誤審訊。另外膳食也莫要太馬虎,便是格外有些優(yōu)待也無妨�!�
衛(wèi)平雖覺得這要求有些奇怪,可轉(zhuǎn)而一想這畢竟是右相大人要保的人,宋大人這般囑咐也無可厚非。
便痛快的應(yīng)下。
“還有關(guān)鍵一條�!彼我戕D(zhuǎn)過臉看他,神色格外沉肅,出口的話不容置疑:“此賊首涉及重要機(jī)密,從此刻起,除了本官之外,不需任何人前來探望,更不許旁的什么人靠近她。與她說話更是不允許。衛(wèi)寺卿,此條至關(guān)重要,你可千萬記下了�!�
衛(wèi)平神色一凜,忙保證此間事交給他,斷不會有失。
宋毅側(cè)臉,拿余光朝后面內(nèi)監(jiān)的方向迅速掃過,而后沉了目,抬腿出了大理寺獄。
待宋毅離開,衛(wèi)平著人去辦宋毅交待下來的事情。而后他略一沉吟,便舉步去了內(nèi)監(jiān),到了刑室看了一下。
刑室里狼藉一片。
他驚疑的瞧著周圍地面的水漬,再看向那青銅鼎時,不免心下一驚。
難道,宋大人對囚犯用上了湯鑊之刑?
他目光不由投向鼎下的炭火,見炭火幾近熄滅,而其中隱約未燒盡的,仿佛是件囚服?
想著那宋大人進(jìn)刑室前特意讓人準(zhǔn)備了身衣物和嶄新囚服,衛(wèi)平左思右想也想不到關(guān)鍵,卻是總覺得那些地方隱約有些不對。
===樊籠
第67節(jié)===
福祿見他們大人出了大理寺,在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他們大人面上時,心里猛一跳。
他看出了大人哪里不妥了。
隨即若無其事的低下頭,等他們大人上了馬車后,也隨之跳上車轅坐好,熟練的趕著馬車下山。
迎面掃來的冷風(fēng)讓福祿慌亂的心神定了定。
跟了大人這么久,大人的一些習(xí)性他雖不說了如指掌,卻也能摸透個七八分。
剛剛大人甫一出來,他便驚異的發(fā)現(xiàn),大人的眉梢眼角略帶春意。雖淡,可他卻不會看錯。因為以前往往紓解后饜足時,他們大人面上便會隱約浮現(xiàn)這般神情。
再聯(lián)想大人身上那染臟的朝服……
福祿心里不免就有些驚疑不定起來。
翌日下了早朝后,當(dāng)宋毅著令他駕車往大理寺方向駛?cè)r,福祿暗暗倒抽口涼氣。
他覺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些什么。
一連數(shù)日,衛(wèi)平都見那宋大人猶如點卯一般,日日按時來他這大理寺獄這,單獨提審那假福王世子。
往往一提審就是大半晌功夫,有幾次都待到天擦黑了,宋大人方不緊不慢的出了地牢。
他不知有何重要機(jī)密要連日提審,甚至每次都要審訊的一身朝服凌亂,身上濡濕。看起來像似對囚犯親自動手用刑所至,可再看,又隱約覺得不像。
衛(wèi)平心里詫異極了,有心想出口相問,卻又怕觸及忌諱,便也只能按捺疑惑閉口不提。
待第五日,見那宋大人舉步前來時,衛(wèi)平見禮過后便趕忙吩咐人打開了地牢黑色大門,待人進(jìn)去后又忙令人將大門闔上。頗有些默契。
蘇傾一聽那越來越近的沉穩(wěn)腳步聲,身體反射性的輕顫起來。呼吸繼而也控制不住的急促。
刑室的門被打開,然后再被闔上。
之后便響起窸窣的衣物摩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