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彩玉顫聲道:“福管家,奴婢有罪,都是奴婢蠢鈍沒攔著姑娘,要打就打奴婢一個罷�!�
“彩玉!彩霞你松開�!碧K傾使勁掙開,皺著眉上前就要將彩玉扯起來。
福祿僅一個瞬間便想明白了,此廂是最好選擇。
得了聲得罪了,便使了眼色令兩個婆子將她拉開,之后擼了袖子,握著杖棍不由分說的沖著彩玉的背部臀部杖打了起來。
蘇傾收緊了拳頭,臉色十分難看。
待十杖責完畢,彩玉亦渾身冷汗的癱在長椅上,后背隱約有血跡透出。
福祿將杖棍遞給小廝,朝著蘇傾近前幾步停下,略微躬身避開她冷冽的目光,恭謹道:“荷香姑娘,便是您這廂不愛聽,我也得將話給說明白了。無論您這廂是揣著明白做糊涂存心置氣也好,或者壓根是真不明白也罷,您需記著的是,在咱督府上,您的主子只有大人,除非大人親自開口,否則旁的什么人皆不能動您分毫�!�
臨走前,福祿又不知什么意味的嘆氣道:“荷香姑娘,您可知先前壓根不需您多做什么,只要您能稍微流露出那么一丁點抗拒的意思,那胡馬庸大人便會即刻收手,不敢再冒犯的。因為朝野上下沒有不知道大人忌諱的,便是那胡馬庸大人依著高枝,卻也不敢輕易挑釁。”
可惜大人料到那胡馬庸的確沒那個狗膽,卻沒料到這荷香姑娘轉身就毫不遲疑的給那狗膽打了氣。
“荷香姑娘,這回您是真的錯了。”
蘇傾連余光都未曾朝福祿的方向掃下。直待他帶著人離開后,她就令人關了院門,然后一言不發(fā)的進了屋子。
畫舫煙中淺,青陽日際微。槳聲燈影中,胡馬庸站在秦淮河畔,看著金粉樓臺,畫舫凌波,再看這些穿梭于畫舫中的如云佳麗們,簡直是令他眼花繚亂,如癡如醉。
“真乃人杰地靈之處啊。”胡馬庸捋著八字胡無限感慨。
===樊籠
第32節(jié)===
這時,一艘畫脂鏤冰的畫舫緩緩�?�,里面影影綽綽的裊娜身影令胡馬庸兩眼發(fā)亮。
宋毅抬手笑道:“胡大人,請。”
胡馬庸忙回禮:“制憲大人,您也請�!�
二人大笑著入了畫舫。
里頭珠簾一掀,早有容貌絕佳的五六個花娘們款款候著,穿著單薄舞裙,或抱琵琶或箜篌或瑤琴,盈盈而立,望著來人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胡馬庸又是一副色授魂的模樣:“十里秦淮,十里珠簾,名不虛傳也�!�
案前小幾上早就擺好了各色小菜好酒。
兩人入座后,便有婀娜花娘跪坐于他們身側,施酒布菜。
胡馬庸剛開始還想裝模作樣一番,可待見了對面那宋制憲左擁右抱的吃著酒好不快活,不由也放開了,手癢癢的就開始對左右花娘捏捏摸摸起來。
宋毅只當未見,接過旁邊花娘遞來的酒,就勢吃下。
胡馬庸喟嘆:“怪不得那些個京官們都恨不得南下外放。就這神仙般的日子,任哪個來了,只怕也不想再走了�!�
宋毅哈哈笑道:“這江南的好處,可不止這一處,胡大人日后盡可細細品味�!�
胡馬庸兩眼發(fā)亮:“看來制憲大人是深諳其道。日后,可得多提攜提攜下官才是�!�
宋毅挑眉:“好說。”
兩人又是一陣大笑。
酒過三巡,兩人皆有些微醺,此刻另有花娘翩翩起舞,輕盈的舞姿曼妙,不時的在胡馬庸的身邊打繞,媚眼如絲做各種撩人之狀。
胡馬庸盯著她那些個大膽外放的撩人動作,簡直要回歸天外,差點以為此刻是在天宮做天帝老兒。
花娘赤足一偏,嬌嬌嬈嬈的哎喲一聲,便倒入了胡馬庸懷里。
宋毅沉眸掃過,探手撈過幾上酒盞,仰頭一飲而盡。之后便推開身旁花娘,搖晃了身子往舫外而去。
胡馬庸叫道:“制憲大人……”
這時,福祿的聲音在外頭響起:“胡大人,我們大人醉了,這會頭痛的打緊得回府吃些藥去。大人讓奴才向您這廂告?zhèn)罪,還道您在此間盡興便好�!�
胡馬庸忙道了聲不敢。心里無限喟嘆,這宋制憲真是好人吶。
聽到里頭隱約傳來的砸砸親吻的聲音,福祿垂眸掩去其中神色,便轉身匆匆出了畫舫,上了岸。
岸邊,�?苛艘惠v四駕馬車。
宋毅沉著臉上了馬車。福祿坐上了車轅,馬鞭一揚,趕馬朝督府而去。
“人可是找好了?”
聽得他們大人沉聲發(fā)問,福祿忙低聲回到:“回爺的話,找好了。本地的一紈绔子,吃喝嫖賭,逗狗遛鳥沒有他不擅長的。江南的這些個青樓、畫舫的,他就沒有不熟悉的,就連些妓寨、娼館、窯子甚至是些小倌樓,甭管地方多偏,藏的地方有多嚴實,大都逃不過他的法眼。偏的他又生了張巧嘴,蠱惑人心最在行,別說那樣色心昭昭的人了,就算是個平常人哪怕是個心志堅定的和尚,指不定都要被他給勾壞了心智去。”
宋毅閉眸掩去各種情緒,只沉聲道:“讓他將嘴閉嚴實了。”
福祿忙正色道:“爺放心,奴才這方自有法子拿捏�!�
車廂內沉寂了下來。
黑夜中,馬車轱轆轱轆的響聲異常清晰入耳。
“十杖打了?”
冷不丁傳來的聲音令福祿一驚,然后忙道:“回爺的話,是荷香姑娘身邊的丫頭替她受的過�!�
稍一沉寂,便傳來聲冷笑:“誰準你自作主張的?”
福祿忙請罪。
又是一段沉寂后,車廂內傳來似壓抑著些情緒的聲音:“快些�!�
“好的,爺�!�
馬鞭狠狠甩上馬身,駿馬嘶鳴聲響起,而后是越來越急的馬蹄聲。
第54章
不懼了
收了韁繩,
馬車穩(wěn)當的�?吭诤笤旱囊恍≡呵�。
馬車剛一停穩(wěn),車帷就猛地被人從里面拉開,
不等福祿趕緊跳下車轅在旁恭候,
宋毅已面無表情的下了馬車,未曾停歇片刻,
就抬腿徑直往那院門處大步而去。
福祿心下一驚,忙躬了身腳步匆匆的追趕過去。
此時子時已過,正是更深夜靜之時。那小院的兩扇不大的木門早已落了栓,
上了鎖,院里一派夜闌人靜,想來這個時辰早已入了睡。
福祿剛想上前一步拍門叫人,可還沒等他近前,前面已至院門前的大人已經抬起腿,
對著木門猛踹了過去。
轟的一聲巨響,
其中一扇院門應聲而倒。
福祿渾身猛打了個觳觫。
待他瞬間回了神,
倉皇抬頭看去,卻見大人已踩著轟聲倒地的木門,往那正屋的方向而去,
留下一道暗沉的背影。
福祿覺得手腳有些涼。狠狠搓了把臉回了回神,這次他沒有快步跟上,
只是遠遠的小步跟著,
見到有聞聲出來查看的奴仆,便抬手對他們打了噤聲,之后使了眼色令他們全都去院外候著。
奴仆們惶惶瑟瑟,
雖不知發(fā)生了何事,但并不影響他們敏銳的感覺到氣氛的壓抑與沉悶。尤其是這會正屋方向轟的聲木門倒地聲,更是令他們惶恐不安,愈發(fā)的躬身垂頭,斂聲屏氣往院外的方向小心翼翼而去。
每夜這個時分是蘇傾睡意最濃的時候。
這會她正睡的昏沉,冷不丁聽到院里傳來聲巨響,一個激靈便從睡夢中醒來。
帶著些驚魂未定,蘇傾撐了身子起來,拉開床帳對著房門的方向狐疑問道:“出了何事?”
因著彩玉受了杖責的緣故,此刻房門口守著的只有彩霞一人。聽著外頭的異響她也正驚慌失措著,正想回了主子待她出去看上一眼,卻于此刻又是一陣轟聲巨響,正對面應聲而倒的屋門后面,那道威厲暗沉的身影當即令她兩股顫顫。
宋毅踩著極重的步伐,一言不發(fā)的朝著里屋的方向走來,沉悶的腳步聲響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的森肅。
走到房門前,他掃都未掃旁邊觳觫跪伏的奴婢,抬腳沖著屋門就是發(fā)狠一踹。
屋門應聲而倒。
蘇傾正驚疑不定間,猛地聲巨響后,便驚見那暗沉的身影踏步而來,每一步都極重又仿佛極怒,每一聲仿佛無情的碾在人心臟上,幾乎瞬間就令她呼吸緊促,頭皮發(fā)麻。
手指不自覺的揪著床帳,蘇傾屏著呼吸睜大眼睛看著越來越近的高大身影,這一刻竟忘了反應。
宋毅在榻前兩步遠處停住。
他居高臨下的看她,仿佛高高在上的君王睥睨個微不足道的螻蟻,明明應是不屑一顧的姿態(tài),可此刻他黑眸里翻滾的洶涌暗濤無不昭示著,此刻的他無法對面前這螻蟻做到漠然置之。
“跪下�!彼谅晠柡�。
蘇傾打了個冷顫。下一刻便忙下了榻,顧不上穿戴,僅著著件單薄稠色小衣,赤著雙足,對著他跪下。
宋毅身形未動,沉冷的目光卻始終未離她分毫。
將她整個人從頭到足反復掃視了幾遍,他突然莫名冷笑了聲:“當真是乖巧�?上Я耍趺礌斨熬蜎]發(fā)現(xiàn)?”
他這話來的莫名,蘇傾自不好應此話,便一味垂首斂眸的跪那。
往日還不曾覺得,可經歷今日這番事后,此刻她愈是這副低眉順眼的乖覺模樣,他就愈發(fā)怒火高熾。
他抬起腳,下一刻黑色厚底皂靴便托住了她垂低的下巴,一用力就迫她抬頭。
“還真是乖乖嬌兒,難怪迷得爺的貴客神魂顛倒,光天化日的就猴急的要肏了你這廂去�!�
他粗俗的說著,亦有些咬牙切齒,皂靴又是一用力迫她的臉龐抬的更高,吐出來的話愈發(fā)污穢不堪,字字句句直敲蘇傾的心臟。
“不過爺瞧你不吭不響的,怕也是萬分快活著罷�!�
“怎么,爺素日里沒滿足你這浪蕩嬌兒,竟是這般饑渴難耐的要外出覓食?”
“呵,還這般生冷不忌,也難為你下得了口。”
蘇傾垂于身側的雙手緊緊蜷縮。饒是萬般忍著,壓著,她此刻亦是難以自抑的渾身發(fā)抖,呼吸急促。
宋毅卻不肯輕易放過她。
抬腳順著她頸子一路滑下,劃過肩,劃過胸口,劃過腰肢,他冷眼盯視著她,而后踩上她肩將她整個人驀的踹上一邊,沉聲冷笑:“你不嫌臟,爺還嫌。”
蘇傾趔趄的倒向了身后的床榻邊沿。
伏在床榻上,她雙手死死摳著邊沿沒有起身,只是將臉深埋于雙臂間,顫著身,拼命壓著,忍著,否則她真怕自己會不自量力的暴起與他同歸于盡。
“裝什么死,給爺滾回來跪著!”
蘇傾一寸寸的收回了摳在沿邊的雙手。
她死咬著唇,顫著身,默默的重新跪回原地。
借著打廳堂透進來的光亮,宋毅敏銳的發(fā)現(xiàn)她眼圈紅了。
臉龐慘白,唇瓣沁了血,尖尖細細的指尖上的血也滲著,鮮紅的凄艷。
宋毅心里的那股暗火莫名的就消散了許多。
“你可知錯了?”
“知了�!�
他面無表情的看她:“何錯?”
回答他的卻是一陣沉默。
宋毅沉下了臉。近前半步,逼問:“何錯?”
黑色厚底皂靴刺目的映入蘇傾顫栗的眸底。
何錯呢……她知道此刻的他想聽到什么。
她也想就此順從的說出他想聽的話。
可話堵在喉間,任她心底拼命的喊,拼命的哭,拼命的求,卻硬是半字都吐不出。
這一瞬,她似乎有些魔障了,也反復的在想,她究竟做錯了什么?
昔日,他用手段,用強權,霸道殘忍的將她的風骨寸寸擊碎。于是,她認清了現(xiàn)實,從此垂低了脊梁,不反抗,不掙扎,如他所愿認真做好一個卑賤奴婢。如今轉臉卻又怪責她的乖巧恭順?
是何道理呢?
她都這般步步相退了,他還要這般步步緊逼?
“奴婢做錯了什么……”
===樊籠
第33節(jié)===
正沉著臉還欲逼問的宋毅猛一聽到她若有似無的喃喃聲,還當自己聽差了,剛想出口令她再說一遍,卻見那廂本是低垂著的腦袋于這一刻卻猛地抬起。
那雙素日里總是平靜的,恭敬的,柔順的眸子,此刻漆黑的深不見底,卻無端令人感到那漩渦的最深層燃燒著層層焰火,灼燙,熾烈。
她高昂著頭無畏的與他對視,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堅毅。尚沁著血的唇瓣微啟,吐出來的話卻字字有力,句句鏗鏘。
“敢問大人,奴婢可曾做錯什么?”伸手按住床榻沿邊,她慢慢站起身,在宋毅面前挺直了脊背,看著他說的一字一句:“奴婢已經如大人所愿,盡了一個奴婢應盡本分,大人為何還不滿意?奴婢若有錯,大人是打是罰或是殺,那是奴婢罪有應得�?筛覇柵咀鲥e了什么,讓大人這般輕賤對待?”
宋毅有剎那失神,竟覺得這奴婢傲骨嶙嶙而立的模樣,仿佛在這個瞬間如那蒙塵的明珠被拂去了灰塵,又如那被囚于籠中的鳳凰掙脫了桎梏,剎那綻放的光芒甚是璀璨奪目,耀眼的令人有些移不開眼。
那廂卻似是豁上去了,依舊擲地有聲道:“古法亦講究‘君臣上下貴賤皆從法’,奴婢認為,即便您是高貴的主子,亦不可以欲加之罪�!�
目光落在那漆黑的瞳仁上,他緊盯著那其中濃烈的不屈之意,出口的話依舊沉冷:“放肆,你一個卑賤奴婢卻敢質問主子,實屬大不敬。哪個教你的規(guī)矩�!�
蘇傾也看著他,定定道:“是,在大人眼里,奴婢卑賤低微,算不上個人,只算個物件,可能還是個牲畜……”
握緊拳,她逼退漆黑的瞳仁里的濕意:“可是大人,奴婢渾身上下的構件卻偏偏與‘人’無甚差別啊。奴婢也有身皮肉,也有五臟六腑,亦有一身骨血,受了磋磨,遭了羞辱,不是沒有感覺的死物,其感覺,和‘人’是一樣的……”
微吸口氣,蘇傾緩了緩,又道:“當然大人此刻可能不以為意,覺得奴婢這種卑賤身子不配當人,只配當個牲畜,主人讓她如何就如何,哪來這么多問題?可奴婢還是想斗膽問上一句,若奴婢真是個牲畜,您往日那些個夜里,又對個牲畜做過什么呢?”
微頓,她齒冷:“大人您的口味還真重�!�
宋毅瞇眼看她,胸間本已消散些許的怒意又開始翻騰起來。又有些心煩意亂,莫名攪動的他仿佛胸間堵了塊壘,不上不下的有些難受。
他抬手一指,怒道:“滾回去跪著�!�
蘇傾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可能是不懼生死了。
面對宋毅的怒火她沒有動,只聲音清冽道:“奴婢,不跪。伺候貴客難道不是奴婢的本分?奴婢無錯�!�
宋毅盯視她:“爺再問你一遍,跪不跪?”
抿唇略一沉默,蘇傾道:“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宋毅閉眼狠狠吸了口氣。
他覺得今夜這奴婢大概是在尋死。
待再睜眼時,暗沉的眸中透出些冷意,他上前一步欲抓她:“腦后生反骨,屢教不改是嗎?看來爺的手段你大概是沒吃夠罷。別急,爺今個就讓你一次性徹底吃個夠�!�
見他動作,蘇傾狼狽的朝旁躲過,不等他再次動作,又迅速向后退了兩大步。
宋毅嗤笑的盯著她,如盯一只無處可逃又垂死掙扎的獵物。他沒急著再次上前,只是不急不緩的挽了袖口,沉眸充斥著濃濃的戲弄之意。
蘇傾慘白的面上迅速浮現(xiàn)悲涼,凄楚,恐懼,屈辱,無助等諸多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