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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這些天他見著他那做豫州知府的姐夫,都是遠(yuǎn)遠(yuǎn)繞道走的,就唯恐這樁事給粘身上了,沒見著那腦袋一根弦的梁知府都不肯應(yīng)他這茬嗎,可見事情是有多么嚴(yán)重。

    可躲了他姐夫,卻沒躲開他夫人,也著實頭痛。

    小梅氏泣聲:“相公,畢竟是親戚一場,可不能見死不救啊——再說了,若是姐姐一家真被朝廷降罪了,指不定也會多少累及相公你的官身啊�!�

    這話說中了主簿心底的隱憂,這是他頭痛的另外一個原因了。

    “你那嫡姐可去宋府求了?”

    小梅氏忙點頭:“求了,都去了好幾次了,可次次都被拒之門外,說是老太太身子骨不利索,近些時日不接待外客�!�

    主簿看向她:“可去……督府后院試過?”

    小梅氏愣住了,好一會方道:“督憲大人不是,不是沒有妻室嗎?”話一出口她突然反應(yīng)過來,督府后院有個督憲大人十分寵愛的婢妾,先前那伙反賊刺傷了她,還惹得他動了怒。不提那幾個反賊的下場,就單單蘇州府城那些個坐堂的老大夫,那些時日走場似的往那督府趕,那場面就足夠令人津津樂道的了。督憲大人對她的寵愛也可見一斑了。

    小梅氏神色一喜,對啊,她怎么沒想到,枕頭風(fēng)吹起來的效果,可比旁的好使多了。

    “對了,你們?nèi)粽婺芤姷剿�,可千萬別提你是誰。”

    主簿的一句話令小梅氏不由驚詫:“這是為何?”

    主簿嘆氣,若早知那婢女能得到督憲大人的青眼,當(dāng)日那番運作便會來的更委婉些,或干脆推脫了去,又何苦做了番惡人?這真是生生將人給得罪了去。

    ☆、收了禮

    這日清早,

    宋毅照常打著赤膊在練武場內(nèi)練武。

    此時一守門護(hù)衛(wèi)匆匆而來,見他們大人正在打拳自然不敢驚擾,

    只小心的在福祿的耳旁小聲的嘀咕幾句。

    福祿皺了眉,

    覺得這豫州的官員有些不識趣了。

    卻也沒急著讓那護(hù)衛(wèi)去趕人,只讓他在此間待著,

    待問過大人的意思再說。

    最后一招收了勢,宋毅緩緩?fù)驴跐釟�,然后往練武臺下走來。

    福祿趕忙上去遞了巾帕。

    宋毅邊擦著臉上的汗,

    邊問:“是有何事?”

    福祿忙將豫州官眷攜重禮請求拜見荷香姑娘的事,一一道來。

    宋毅擦汗的動作停了下,片刻后又抓著巾帕擦了擦脖頸和赤膊,然后扔給了福祿。

    福祿忙接過。見大人一言不發(fā)的往外走,便跟了上去,

    小聲建議道:“大人,

    可需要奴才著人去打發(fā)了去?”

    “不必�!彼我愕溃骸白屓酥苯訉⑺齻儙н^去�!�

    福祿驚愕的張了張嘴。下一刻就應(yīng)了聲,

    忙令那守門護(hù)衛(wèi)去打開后門,再領(lǐng)著人到荷香姑娘院里。

    蘇傾正在院里散步,冷不丁聽得院門處傳來些動靜,

    疑惑的抬眼看去,正見到府里護(hù)衛(wèi)帶著一行人往她院里走來。最前些的是兩個穿著綾羅綢緞的貴婦人,

    后面跟著些下人,

    抬著兩個大木箱子,瞧著他們走的挺吃力,應(yīng)該里面物件挺重。

    兩貴婦人進(jìn)了院里,

    一打眼就見著了在院里站著的蘇傾。兩人都是大戶人家出身,眼睛自然毒辣,瞧那院里姑娘那身價不菲的一身穿戴,心下自然就猜著,面前這位應(yīng)是正主無疑。

    沒敢再往里走,大梅氏堆著笑看向蘇傾,親切又討好:“不知您可是督憲大人府上的荷香姑娘?”

    蘇傾狐疑的看她:“我是。不知您是……”

    大梅氏小心道:“我是豫州知府的家眷,梅氏。”

    蘇傾更是糊涂了,豫州知府的家眷來做什么。

    大梅氏見她自報了家門后,她那廂沒有立刻翻臉趕人,不由暗下松了口氣。見那廂面露疑惑之色,便笑道:“旁邊的是我妹妹小梅氏。夫人可能不認(rèn)識也未聽過我們姊妹二人,可我們卻久仰姑娘大名,便想結(jié)識一二。今日一見,姑娘果如傳言般風(fēng)采卓然,我……”

    “今日來,你們究竟是為何事,直說便是�!碧K傾道。

    福祿將蘇傾院里的事回稟了他們大人。

    宋毅從卷宗里抬起眼,微詫道:“竟讓她們二人進(jìn)屋了?”

    “是的爺,剛開始那大梅氏道明來意后,荷香姑娘面上似有些慍色,不等那大梅氏繼續(xù)說完,就下了送客令。那小梅氏自以為姑娘是因著她主簿夫君的緣故才遷怒,不由的又是表歉意又是懇求的,希望姑娘網(wǎng)開一面。荷香姑娘就狐疑的問了一嘴,便就知道了那小梅氏的夫君便是曾與她有過齟齬的主簿�!�

    說到這,福祿也覺得有些奇怪:“荷香姑娘便冷了臉色,卻也只冷冷與那小梅氏說過兩句話后,就沒再趕人走,奴才也著實費解�!�

    “她與小梅氏說了什么?”

    福祿趕緊回道:“貌似是那小梅氏先說是要補償荷香姑娘,還說只要姑娘肯替豫州知府說情,便是姑娘要什么補償她們都竭盡全力滿足。然后荷香姑娘就冷笑了說了句,她想要的怕她們給不起,之后又似乎說了句什么。因著姑娘說的聲輕又快,那些個下人也沒聽清,只見著姑娘說完后冷冷的看了那小梅氏一會,再就讓她們二人進(jìn)屋了�!�

    宋毅沉吟了會,又問:“進(jìn)屋后她們說了什么,可有聽清?”

    福祿為難道:“因為荷香姑娘一進(jìn)屋就屏退了下人,她們在里頭說話聲音小,也就沒人聽到里頭究竟說了什么。只是大小梅氏二人離開時,將兩大箱重禮都留了下來,姑娘,也收了�!�

    宋毅本還琢磨著她們究竟在里頭說了什么,冷不丁聽到福祿說她收了那重禮,不由訝異的挑了眉。

    然后他就笑了。

    “爺本還想著,她這般難開竅的木疙瘩,若要她這廂領(lǐng)略這富貴權(quán)勢滋味,還有的時間教,沒成想這回就轉(zhuǎn)了性開竅了?”

    福祿聽著這話,不免就覺得有些怪怪的,難道世人對富貴權(quán)勢的追求,不是與生俱來的?哪個又舍得抗拒?可轉(zhuǎn)而又想到那廂之前三番幾次要逃離督府的舉動,他就不免有些訕訕,貌似那廂在這方面還真是遲鈍了些。

    擱下了卷宗,宋毅起身往外走去,穩(wěn)健的步伐中隱約帶了些松快:“走,爺?shù)挂纯�,豫州知府是拿了什么過來贖他的命�!�

    兩個紅木大箱子,一箱是珍貴的首飾頭面綾羅綢緞,另外一箱則是上了年頭的人參鹿茸等藥材。

    宋毅大概翻看了下玉匣子里的兩支人參,又隨意掃了眼其他藥材,大小,成色,年頭上來看,勉強也算上等,只是談不上稀有。

    “誠意也算是一般�!�

    蘇傾坐在案前低眸剝著瓜子,聞聲頭也未抬。

    宋毅隨手將玉匣子遞給福祿,又掃了眼另外箱子里的珠寶首飾等物,然后轉(zhuǎn)身到蘇傾的對面坐下,斂眸看她。

    “就這些,就值當(dāng)你開尊口了?”

    蘇傾將白玉般的瓜子仁放在一旁玉蝶里,抬手又捏過另外個瓜子剝著。依舊未抬頭,只不咸不淡道:“小門小戶養(yǎng)出來的,眼皮子自然就淺了些�!�

    宋毅臉上那調(diào)侃的笑意慢慢收了起來。

    “爺?shù)呐�,便是眼皮子高抬到九重天都使得,何曾需要往下落�!?br />
    轉(zhuǎn)而側(cè)眸沉聲吩咐:“福祿�!�

    福祿忙上前半步。

    “即刻派人將這兩箱東西扔到蘇州府衙門口,一并轉(zhuǎn)告那豫州知府,招子放亮些,督府里的人可不是阿貓阿狗隨意兩物件就能打發(fā)的�!�

    察覺到大人身上隱約的沉怒,福祿驚了下,然后招呼其他下人趕緊將箱子拾掇好,抬了出去。

    蘇傾本就隨意的嗆他一句,也沒料到他竟來了火氣。手上剝瓜子的動作頓了下,然后又繼續(xù)將這顆瓜子剝完,擱置在了玉蝶中。

    “便是隨口一說,大人何須介懷�!碧K傾說著將玉蝶推到他跟前,道:“大人且消消氣。”

    沒料到這碟瓜子竟是為他剝的,宋毅怔了下,繼而沉冷的臉色緩和了許多。

    “怎么,你還真要替他們求這個情?”

    蘇傾道:“幫他們求情可談不上,頂多是負(fù)責(zé)傳給話罷了。不過如今瞧來大人似乎已經(jīng)知道了,那我這廂任務(wù)也就算完成了�!�

    宋毅的目光從瓜子仁上轉(zhuǎn)移到她臉上,有些一言難盡道:“你就這樣替人辦事的?”

    蘇傾頓了會,道:“沒落井下石,便已算是良心了�!�

    宋毅大笑了起來,頗有幾分暢意。

    隨手將玉蝶又推回到她跟前,宋毅起了身,看著她挑眉笑道:“爺賞你的。”

    蘇傾見他要轉(zhuǎn)身離去,遲疑了下,道:“大人,那兩支人參我可否留下?”見他轉(zhuǎn)過臉看她,她方接著道:“我覺得用來補身子還是挺不錯的。”

    宋毅看著她沒說話。

    “還有,那套翡翠頭面我瞧著也挺好看的�!�

    宋毅看了她會,突然笑了下。

    “福祿,將東西都抬回來罷。你只需去府衙將話帶到即可�!�

    福祿忙去辦。

    臨走之際,宋毅看著蘇傾意味深長道:“枕頭風(fēng)可不是這般吹的,待日后爺再好好教你�!闭f罷,便笑著離開。

    宋毅離開后,蘇傾兀自在案前坐了會。

    她覺得,她好似找到了些與宋毅周旋的門道了。

    硬抗是決不明智的,若之前她能早些明悟這些,此刻怕早就逃出生天了。

    主簿覺得自己似乎接手了個□□煩。

    他想轉(zhuǎn)頭就將這事告知督憲大人,可他夫人的一番話打消了他的念頭。

    “那荷香姑娘說,你若敢轉(zhuǎn)頭告密,督憲大人的確會惱她瞞著他做些小動作,可也至多不過一時罷了。過后呢?待督憲大人忘了這廂后,便是她瘋狂報復(fù)你的時候。她讓你慎重考慮,統(tǒng)共讓你辦的也不是多難的事,只需瞞著人悄悄做了就是,哪個也不會知曉�!�

    主簿負(fù)手在屋里直打轉(zhuǎn)。事不是那個事。

    “不就是要個蓋了官印的空白路引和良籍唔……”

    主簿一個上前捂住她的嘴:“你再喊,使勁喊,最好讓整條街的人都聽見�!�

    小梅氏忙示意她不喊了。

    主簿松了手,嘆氣不止。好端端的一個內(nèi)宅婦人,要良籍和路引做什么?光想想他就頭大。

    小梅氏瞧他還在猶豫,不由急的跺腳:“這又不是什么難事,不正是你經(jīng)手……她都保證了,斷不會與人說的。只要咱們一家將嘴把嚴(yán)實了,哪個能知曉?”

    主簿最終松了口:“罷了,不過你得告誡你那嫡姐,千萬要守口如瓶�!�

    “那是自然�!毙∶肥舷残︻侀_。

    ☆、硬脾性

    轉(zhuǎn)眼間就到了押送反賊入京的那日。

    梁知府和劉指揮使拜別他們上峰制憲大人后,

    率領(lǐng)五百精兵上了官船,神色無不鄭重。此次押送事關(guān)重大,

    不容有失。

    福祿對他們大人行過拜禮后,

    也一道上了官船。

    豫州官員也對宋制憲行禮道別,尤其是那豫州知府,

    拜了又拜,神色亦流露出幾分感激涕零之態(tài)。

    待所有人都上了官船后,一聲令下,

    官船拋瞄離岸,緩緩朝著背離蘇州府城的方向駛?cè)ァ?br />
    直待看不見岸上人的影子,豫州知府方緩緩收了臉上感激之色,不知什么意味的吐了口氣。

    他還真沒想到,夫人還真誤打誤撞的給他打通了督府的這條路。

    那日督府遣人來傳話時,

    他夫人這廂辦了蠢事,

    但也是撞對了門路,

    不由是又驚又喜,當(dāng)即就毫不含糊的拿出大半個身家,又令人快馬加鞭的四處搜集些奇珍異寶,

    一日禮重過一日的往督府后院送。

    這檔口錢財真的是身外物了,別說搭進(jìn)去大半個身家,

    就算是因此負(fù)債累累,

    可只要能保住他這官身,那就全都值了。

    終于,臨去前的一夜,

    宋制憲遣人給他帶了幾句話。

    雖就寥寥數(shù)句,可聰明人不用點的太透,這幾句就足矣令他揣摩其中關(guān)鍵,也足夠救他于水火了。

    當(dāng)然,他也不是個糊涂的,也明白宋制憲此廂亦打著盤算,欲拿他當(dāng)槍使來排除異己。他此行也亦是有幾分兇險的。

    豫州知府定了定神�?赡怯秩绾�?到底也是他一線生機,只要有希望,他自然就要拿命去拼。

    況且豫州那韓國公府仗著自己祖上有從龍之功,從來對官府的命令都是陽奉陰違,也著實膈應(yīng)的很。

    豫州知府正兀自思量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的見著他那下屬豫州知州似要往他這邊過來,便第一時間轉(zhuǎn)了身子,往自己船艙的方向走去。

    此廂打通督府這條路他并無帶上這下屬,一則與他面和心不和已久,二則此番豫州出事,總要有人來頂缸。

    想到這,豫州知府不由就想到了之所以能打通了這條路,其實他那主簿妹夫是出了大力氣的。

    雖說他轉(zhuǎn)而將內(nèi)情相告于督府的人,這事做的的確有些不地道,但能給宋督憲賣個好,他如何肯放過這個機會?

    更何況官場上瞞著上峰做事,這可是極為忌諱的,若不出簍子還好,一旦有個什么差錯,這順藤摸瓜可是一個都跑不掉。

    他這也是在幫他。

    蘇傾覺得今日宋毅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善,雖然臉上沒表現(xiàn)什么,可他周身的氣息有些微冷。

    她垂眸夾著菜慢慢吃著,心里琢磨了番,卻也不太敢確定是不是她想的那樣。

    宋毅夾了道冷菜,往嘴邊送的檔口又驀的放下,然后抬眼望蘇傾的方向掃了眼。

    他沉聲令道:“過來,給爺布菜。”

    蘇傾夾菜的筷子頓住,然后抬頭看他。

    他冷眼看她:“你可見過哪家的奴婢與主子同桌用膳?也該給你立立規(guī)矩了�!�

    這就是找事了。蘇傾轉(zhuǎn)過了臉,慢慢擱了玉筷,然后掏出個錦帕,仔細(xì)擦凈了唇角,又擦了手。

    “大人說的是,奴婢這就伺候您用膳�!碧K傾緩聲道。

    說著她緩緩起了身,然后俯身端過他剛夾的那盤冷菜,繞到他身側(cè),便盡數(shù)倒扣進(jìn)他的米碗中。

    她看著他,笑問:“大人覺得夠嗎?”

    宋毅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不斷往外溢菜湯的米碗。

    蘇傾笑岑岑的又俯身端過另外一碟熱菜,又要故技重施的倒扣過去。

    宋毅眼疾手快的抓了她手腕,猛地抬頭盯著她,咬牙切齒:“你又開始發(fā)瘋病是嗎?是不是爺給你慣的!”

    蘇傾笑意不減:“難道不是大人說的,做您的女人,眼皮子要使勁往上抬,如何驕縱都使得的。”

    不知為何,宋毅突然就覺得不那么氣了。

    卻也冷哼一聲:“爺何時說過最后一句?你倒會給自己開脫�!闭f著松了手,接過她手中的熱菜盤沒好氣的扔到了桌上,冷聲吩咐下人過來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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