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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兩人皆有些惴惴。大人現(xiàn)今尚對姑娘有幾分興趣,因而方容得姑娘的這般小性,可若待哪日徹底厭了姑娘……只怕姑娘如今的小性都會被視為忤逆,屆時失了寵的姑娘,在后院自生自滅都是輕的,就怕將來被后院女主子糟踐,發(fā)賣到其他見不得人的去處。

    她們伺候的姑娘若沒了好下場,那她們這些卑賤的奴婢們又豈能得好?光是想想就心里發(fā)涼。

    翌日,蘇傾日上三竿方起。

    撐著身子掙扎起身時,直覺腰酸骨軟,渾身上下幾乎無一處不酸痛。勉強穿戴完下地時,雙腳一軟,差點癱軟于地。

    彩玉她們二人趕緊扶住。

    將蘇傾扶到屏風(fēng)不遠處的案幾前坐下后,彩玉見她明明身子難受,卻咬牙兀自強忍的模樣,不由心疼道:“姑娘,若您身子不舒適,不妨再回床上歇會罷,統(tǒng)共這會咱院里也沒其他人過來,便是多躺會也不礙事的�!�

    蘇傾搖了搖頭示意她無礙。

    默然坐了會,她微側(cè)了臉低低問了句:“今個是初幾了?”

    剛給蘇傾梳洗罷的兩人正吩咐人將早膳擺桌,聞言不由對視了眼,雖不知她們姑娘為何突然出口問時日,可還是趕緊接口答道:“回姑娘,今個初五了�!毙睦飬s在暗暗猜測,可是姑娘近幾日有何要事要辦?

    初五。蘇傾目光有些恍惚。

    第三日了。若算上今日,還有足足八日。

    那般久……那般難熬。

    想到還有足足八日之久的煎熬,想到那個男人強勢的施為,她頓覺渾身冰冷,一股退意驟然從她心底疾速竄出,瘋狂叫囂著讓她立刻終止這種難堪的屈辱與折磨。

    不,不!

    急促喘息了會,蘇傾袖中那纖細的手死死攥緊,指甲鉗進掌心肉里,那讓隱約的痛意令自己清醒些。

    不能半途而廢。

    蘇傾閉眸平復(fù)自己的情緒。

    在當初已經(jīng)決定踏進了這骯臟泥潭那刻,她就已經(jīng)沒了退路。況且,便是中途抽身離開這泥潭又能如何?難道她就能一筆抹去她身上的污泥,當做什么事情都未曾發(fā)生過,潔凈如初?

    不可能了。

    便是欺騙的了別人,卻無法騙得過自己。

    既然這般,索性就再忍過剩下幾日,完成這樁交易。

    就權(quán)當這十日的她是個死的罷。

    快了,快了,再忍忍,忍忍。

    蘇傾再睜眼時,眸底翻滾的各種情緒已消散殆盡。

    彩玉彩霞皆面露不安的看向她。

    蘇傾微垂了眼瞼,輕聲道:“不必擔(dān)心,我無事。時候不早了,便繼續(xù)擺桌罷。”

    彩玉彩霞輕呼了口氣。

    歡快的應(yīng)了聲,彩玉忙吩咐下人將膳食趕緊擺桌放好,又讓人端了清茶給蘇傾漱過口,之后便親自將玉碗銀筷放到她面前。

    早膳琳瑯滿目,甚是豐富,光類目就有數(shù)樣。幾樣點心都各有特色,有精致的螃蟹小餃兒,也有牡丹花樣的小面果,還有松子鵝油小花卷等。點心中央環(huán)繞的是當下時興吃的蘆蒿和枸杞芽兒,做的精致有趣。另外在案桌一側(cè)還擺放著蘇州府的惠泉酒,酒盞不遠處就是精致的下酒菜,糟鵝掌、糟鴨舌等。

    蘇傾素手持著玉筷,望著滿桌的玉盤珍饈,失神之際便遲遲沒有下筷。

    彩玉心里有些忐忑,試探的問了聲:“可是案上菜肴不合姑娘口味?”

    其實彩玉心里明清,此問亦是多余,因為素來送來他們院的膳食極為豐盛,更遑論今個的菜肴較之昨個更勝一籌,便是比之二爺院里的妾室額份也不遑多讓�?偠礁〔贿^寥寥三個女人,姑娘雖說不是第一個,可卻是最得寵的那個,不信看那后院另外兩個姨娘,只要不瞎的都能看得出他們大人對她們的冷落之意。而府內(nèi)眾人哪個都是看碟下菜的主,見他們大人一連兩日都宿在姑娘這里,哪里還不知道后院的風(fēng)向往哪刮,焉敢有半點怠慢?

    瞧今個膳食,多了幾樣點心菜肴不提,還額外加了壺蘇州上好小酒以及幾碟子下酒菜,任哪個也能瞧得出膳房的討好之意。點心和菜肴也愈發(fā)做的細致,不提這誘人香氣,光是單單看著就令人食欲大振,又哪里能不合口味?

    彩玉她們二人其實心里清楚,并非是菜肴不合口味,只怕是姑娘心里有道難去的坎。正因為清楚,所以她們才更加忐忑。

    她們有些不解,像大人那般位高權(quán)重又威武硬挺的男子,怎么會有女子不喜歡呢?成為大人的女人,得到大人的寵幸,是多少女子想都想不來的幸事啊。就如在偏院的那兩個京城來的姨娘,前兩日還不巴巴過來打探消息,尤其是那月姨娘,那又羨又嫉的眼紅模樣,就差過來掐死她們姑娘了。

    蘇傾回了神。持著玉筷夾了個松子鵝油小花卷,遞到嘴邊,輕輕咬了一口,慢慢嚼著。

    小花卷做的松軟甜香,咬一口,唇齒生香。

    蘇傾無甚表情,只慢慢吃著,味同嚼蠟。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只是每天不確定哪個時間段更文。如哪日有事不能更,會在公告里通知。

    ☆、度日難

    晌午的時候,蘇傾小憩了會,之后就被突如的噩夢給驚醒,便再無睡意。

    彩玉忙絞了濕帕子過來,給蘇傾擦過額上身上冷汗,又用干巾帕擦凈后,就一疊聲吩咐彩霞拿來一身干凈衣物,給替換上。

    伺候著蘇傾起身后,彩玉見她再無睡意,只在案前默然坐著,神思不屬的也不在知想些什么,唯恐她覺得無聊,遂小心提議道:“姑娘,若您覺得無趣的話,不妨讓奴婢們陪著您在院子里散散心?”

    聞言,蘇傾下意識的抬頭看向窗外。

    二月的午后春意初綻,有柳抽枝,有花含苞,也有蝶飛,亦有鳥鳴……陽光正好,如灑金般透過被支起的窗屜鋪了室內(nèi)一片,洋洋灑灑,瞧著真是喜慶極了。

    可蘇傾,卻是惡極了。

    是啊,這里的一花一草,一樹一木,甚至這里的每寸空氣都令她倍感窒息,饒是有仙境般的美景,于她而言又何談歡喜?有時候她會莫名升起個念頭,若有可能,她寧愿當初溺死在景區(qū)的溪澗中,好歹那也是落葉歸根,總好過在這里一日賽過一日的煎熬。

    見她們姑娘失神的望著窗外景色,性子較為活潑的彩霞還當她對彩玉的提議感興趣,也忙搭腔道:“是啊姑娘,趁著天氣好在院子里走走是再好不過的了。姑娘可曾瞧見了外頭紅柳下的那秋千?那是姑娘進院前搭建的,當時奴婢跟姐姐還幫忙搭把手了呢。二月最適合楊柳蕩千了,姑娘一會不妨上去試試,保管您這廂喜歡�!�

    蘇傾的目光在紅柳下的那架秋千上一掃而過。

    “不了。你們二人去玩罷,我在這看著你們也是一樣的�!�

    彩玉彩霞自是不敢應(yīng)下這廂。

    看得出她們姑娘的興致缺缺,彩玉又提議道:“姑娘可有何喜歡的消遣?刺繡?琴棋?或是其他?奴婢給您準備著,姑娘權(quán)當解個悶也好�!�

    彩玉的問話不由又令她回想起現(xiàn)代種種,幾乎是瞬間就僵了身子,胸口開始隱隱作痛。

    見她們姑娘沉默不語,聞言反而面上透出抹難受勁來,彩玉頓時慌了神,又猛地想起她們姑娘也是奴婢出身,只怕以往也未曾有幸接觸這些,自己這番問話豈不是生生打了姑娘臉?一時間,彩玉心里又悔又急,只恨不得能伸手扇自己個大嘴巴才好。

    “姑娘!”彩玉慌亂出聲,可話一出口方覺自己剛那一聲語調(diào)有些高,不免有些赧然,紅著臉小聲道:“姑娘,奴婢是想說,要是姑娘覺得無趣的話,可否讓奴婢給您唱上一段?奴婢幼時曾在戲班子待過些時日,粗淺學(xué)了些技藝,自認幾段小調(diào)還是可以勉強入耳的。要是姑娘不嫌棄,奴婢就給您唱上幾段,解解悶?”

    蘇傾回過神來。聞言本欲開口拒絕,可待抬頭見她既是忐忑又是期待的模樣,拒絕的話就未吐出口。

    頓了會,她道:“要是你愿意,就唱上一兩段予我聽聽罷�!�

    彩玉的雙眸瞬間就亮了起來。

    歡快的應(yīng)了聲,她便忙不迭的清清嗓,做好手勢準備著。

    素來穩(wěn)重的彩玉此刻心中也不免歡呼雀躍。要知道自打她們伺候姑娘這些時日來,還未曾見姑娘對什么事情提起什么興致來。如今姑娘愿意聽她唱曲,是不是意味著姑娘打心里開始慢慢接受這里?

    深吸口氣,彩玉捏了蘭花指,唇瓣輕動:“江南……”

    甫一開口,陡然走音的兩字令彩玉呆立當場,亦令另一旁的彩霞渾身打了個激靈。

    然后彩玉一張臉就刷的下紅的透紫。

    蘇傾其實聽不懂這里的小調(diào)�?筛安视衲潜t的臉蛋,使勁低著的頭,以及那只恨不得地上能有個縫讓她鉆進去的架勢,無一不讓不在告訴她,這是唱崩了。

    “你莫要緊張。”蘇傾面上浮了層淺淡的笑意:“唱壞了不怕,多唱兩遍就是了�!�

    “哎�!辈视駳g快的應(yīng)了聲。

    不多時,咿咿呀呀的吳儂軟語,帶著舒緩的民間小調(diào),緩緩流瀉在午后陽光灑滿的空間內(nèi)——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

    魚戲蓮葉間。

    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不知過了多久,彩玉漸漸消了音,跟彩霞對視一眼,兩人眼中皆有些輕松的笑意。

    輕手輕腳的將靠窗的躺椅抬到案前,小心將伏案熟睡的蘇傾抬到躺椅上,又從床榻上拿過厚實的毛毯替她蓋上,見她依舊熟睡未被驚醒,這方松了口氣,又躡手躡腳的出了里屋。

    放下厚實的寶藍色軟簾,彩玉出去吩咐外頭干活的奴仆們手腳都輕些,仔細莫驚醒了姑娘。

    待彩玉忙完,彩霞小心看了眼軟簾后屋內(nèi)方向,然后湊到彩玉身邊,迫不及待的附在她耳畔小聲道:“阿姐,你看到了嗎,姑娘今個笑了呢……”

    彩玉嚴厲的掃過她,令她噤聲。

    彩霞瑟縮了下,想起她阿姐之前說過不可私議主子的事,知道自己犯了忌諱,便縮回了腦袋死死垂低著不敢再說。

    兩人候在屋外,靜默無言。

    可無論彩霞或彩玉心里都不平靜,想著她們姑娘今個心情稍好了些,心里難免有些奢望——是不是意味著,她們姑娘已經(jīng)慢慢開始想通了?

    她們二人的奢望終止于蘇傾醒來那刻。

    因為蘇傾難得睡得昏沉,所以饒是天色漸晚,彩玉她們二人也沒忍心去叫醒她。一直到暮色降臨,月掛梢頭,蘇傾方緩緩自沉睡中蘇醒。醒來的那剎,當她目光劃過窗屜外那滿目的夜色時,她整個人頓時就不好了。

    彩玉彩霞二人進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她們姑娘擁著毛毯兩眼直勾勾的盯著窗外,臉色煞白,渾身僵硬。

    見此情形,她們二人心里發(fā)涼之際,又隱約覺得她有些可憐。

    “姑娘!”二人忙上前,邊伸手給她撫背順氣,邊道:“姑娘可是夢魘了?姑娘莫急,緩緩,緩緩就好了�!�

    說著讓她不急,可二人面上卻皆難掩急切之意,畢竟天色已晚,她們大人說不準下一刻就要踏門而入,這要是讓大人見著姑娘這副模樣,還不得雷霆大怒?說是夢魘,可哪個也知姑娘懼怕的是大人。

    彩玉暗下責(zé)備自己該早點叫醒姑娘才是。不過如今說這些已然無用,收了心神,她連聲吩咐彩霞去將早已備好的晚膳以及梳洗用具一并端來,另外又吩咐將沐浴用具備好。

    大概過了會,蘇傾情緒微定,由彩玉攙扶著她在案前坐好后,便擺擺手示意她無事。

    一覺醒來,乍然見到噩夢纏身般的黑夜襲來,她難免不適,情緒陡然波動。這般緩了會,她便也能勉強壓住內(nèi)心的各種情緒。

    晚膳時,蘇傾也沒什么胃口,草草夾了兩筷子,便再也吃不下半口,索性就停了筷。

    彩玉見她吃的甚少,不由蠕動了下嘴唇有心勸說,可最終在蘇傾略顯疲憊的神色中咽下了所有的話。

    令人麻利的將餐桌碗筷都拾掇下去后,彩玉她們二人就扶著蘇傾到屏風(fēng)后的浴桶前,在氤氳的蒸氣中給她寬衣沐浴。

    大概過了兩刻鐘的時間,蘇傾已經(jīng)披上了外裳坐在了床榻上,亦如昨日。

    緊趕慢趕終于將一切拾掇妥帖的二人本來有些慶幸,可待回頭一瞧她們姑娘呆呆坐著,甚是麻木的模樣,頓時滿心的慶幸皆煙消云散。

    今個午后有些朝氣的姑娘,如今瞧來又像是一個失了魂的軀殼了。

    彩玉彩霞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卻也不能也不敢勸說些什么,畢竟是主子們的事情,哪里又能容得了她們這些卑微奴婢置喙半句?

    宋毅今夜來的稍晚些。他過來的時候,蘇傾已經(jīng)在床榻上堪堪等了近半個時辰了。

    揮退屋內(nèi)的一干奴仆,宋毅就大步朝著床榻方向走來,隨著他迫人的氣息漸漸逼近,蘇傾愈發(fā)覺得窒息難耐,身體也不受控制的瑟瑟發(fā)抖起來。

    宋毅并未像昨日般直接將她推入榻間,反而在榻前一步遠處停住,瞇眼打量了她一會后,慢慢俯下了身子與她目光對視。

    縮在他高大陰影下的蘇傾,正覺得無比壓抑和窒息,毫無防備下冷不丁與他目光對視,頓覺得如被蜂蟄了般,眸光不由狼狽躲閃,欲躲開他逼視的目光。

    似乎是今個心情不錯,便是見她這般逃避抗拒的模樣,宋毅也未惱,只是探手一把握住她的臉頰抬起,逼她與他對視。

    “怕甚,爺能吃了你不成?”

    蘇傾索性閉了眸,聞言也沒什么反應(yīng)。

    宋毅審視的目光在她面上逡巡著,心下略有琢磨。若是換做其他奴婢,過了這些時日錦衣玉食的富貴日子,只怕早就順從屈服,甚是沉湎其中了,可到她這卻是例外了。

    例外嗎?宋毅玩味的咀嚼著這幾個字,冷笑了聲。

    松開了手,他站起身,抬手解領(lǐng)口的系扣。

    如斯較勁擰著,依他看來,要么是自視甚高,欲加籌碼所求更高,要么就是生性愚笨,遲遲未曾察覺其中天大好處罷了。

    隨手將外衣搭在浮雕回紋的紅木楎架上,宋毅脫掉綢緞中衣,之后轉(zhuǎn)身大步上榻,將兀自瑟縮的女人推入了床榻間。

    他倒是要看看,她能這般較勁擰到什么時候。

    沾了富貴的人還愿意回去再過苦日子?在他看來不過是說笑罷了。

    ☆、不高娶

    蘇傾清晨醒來時,外頭旭日已升,淡金色的曦光透過窗屜的娟紗緩緩灑進室內(nèi),照亮了滿屋的空間。

    又是新的一日了。

    蘇傾心里略有安寧�?峙旅咳找仓挥星宄啃褋磉@會,才是她內(nèi)心最為輕松自在的時候了。

    宋府壽春廳。

    剛吃過早膳,府上奴仆就忙手腳利落的將碗筷碟盤拾掇下去,并按照老太太的吩咐,沏了壺?zé)釟怛v騰的茶端了上桌。

    老太太笑呵呵的指著那壺茶道:“瞧瞧,你那二弟剛?cè)氚褪瘢土钊丝祚R加鞭巴巴的送來這巴山雀舌過來。在家的時候還說他不著調(diào),沒成想這出去一回,倒還懂事了哩�!�

    宋毅笑道:“還不是老太太您教的好?”

    老太太佯怒著朝他的方向揮了下:“貧嘴�!�

    寶珠在旁捂嘴笑。

    宋毅看了眼吃吃笑的寶珠,抬手持壺斟茶的間隙,對老太太道:“近些時日我倒也留意了些蘇州的青年才俊,倒也有幾個品貌雙全甚合我意。改日我叫到府上來讓您和寶珠都相看一下,要是合適,也好早些給寶珠定個日子�!�

    老太太渾濁的雙目刷的下就亮了,不由挺直了身板灼灼看向宋毅:“這么快就有人選了?是在地方為官還是尚在進學(xué)?都多大歲數(shù)?都是哪戶人家?家里可還有些什么人?可還……”

    “哎呀娘!”寶珠捂著臉起身跺腳,耳根子都紅了:“能不能別再說了,都羞死個人了!”說完又跺跺腳,頗為羞惱的瞪了她大哥一眼,而后擰身跑了里屋去。

    老太太才不管她閨女羞不羞呢,涉及到她寶貝疙瘩的終身大事,她恨不得能問出個祖宗八代。

    瞧著老太太又要發(fā)問,宋毅笑著表示,過會就遣人將這幾人包括畫像在內(nèi)的具體資料送來給她先行過目。

    老太太這方罷休。

    既然提到了這茬,老太太就難免又想到他那廂的婚事上來,雖之前他也提過暫不考慮這廂,可架不住近些時日總有些地方官的家眷過來打探。近些的有蘇州府城的知府、同知、提督家的,遠些的還有徽州甚至是豫章郡內(nèi)的巡按、按察使等家的,這兩江三省的官員凡是能數(shù)得上名號的,大抵都遣人了官眷過來,隱晦的表達結(jié)親之意。這一來二去的,她這那廂心思難免又開始活泛起來。

    “前兩日蘇州梁府臺的家眷過來拜訪�!崩咸戳怂谎�,卻也未直接入主題,斟酌著話只說梁府臺升遷一事:“說來我從前也是見過這梁府臺的。那時候他還是個半大小子,又是你同窗,猶記得你邀他來家做客的時候,你父親還當面考校了你倆功課,直夸他學(xué)問做得好。只是之后你被舉薦為貢生入了國子監(jiān)讀書,而他進士落榜后被派到滇南為官,一晃十多年過去,就再沒了信。”

    喝了口茶歇會,老太太又接著道:“說來他這些年來也不易。聽他夫人講,滇南地處偏僻又多蚊蟲走獸,瘴氣也著實厲害,在那是吃盡了苦頭。說起此番梁府臺能升遷一事,她是數(shù)次涕零,直道若不是你這總督大人的賞識提拔,他們一家如今還在滇南吃瘴氣呢。”

    聽老太太提起梁府臺,宋毅起先并未在意。梁槐是他昔日同窗,是有些大才的,可惜為人略有些迂腐,否則也不會在那滇南之地一待就是十數(shù)年。

    他如今掌管兩江三省軍民要政,正是用人之際,此番升調(diào)那梁槐回蘇州任知府一職,除了考慮昔日同窗之誼,更多是看重那梁槐的實干能力。不過兩江三省的官場此番均有人事變動,梁槐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只當那梁槐的家眷單單過來感激他這廂提拔的,宋毅也沒在意,又兀自斟了杯茶,不緊不慢的飲著。

    老太太隱晦的跟旁邊的王婆子對視了眼,然后又笑呵呵看著宋毅道:“記得那梁府臺好像也虛長不了你幾歲罷?卻沒成想他家的大丫頭都那么大了,好像是跟寶珠一個歲數(shù)?”

    王婆子趕忙接口:“可不是嗎老太太,正巧是一個歲數(shù)。真是二八年華一朵花,梁家小姐長得可是花容月貌,水靈靈的,瞧著就讓人打心眼里喜歡。”

    老太太眼瞅著對面那廂依舊不為所動,索性就不藏著掖著了,干脆了就點明了說:“我就瞧著那梁家丫頭是極好的。梁家也算咱們蘇州府的名門望族,梁府臺與你有同窗之誼,那丫頭品貌又不差,若讓我說,我對她當真是滿意極了。更何況那梁夫人也私下與我提了,也不敢奢求你正妻之位,便是平妻,哪怕貴妾,都是使得的�!�

    宋毅不緊不慢的啜了口茶,方道:“老太太,咱之前不是提過嗎,此廂暫不考慮�!�

    老太太急了:“就算是婚姻大事方面你有顧慮,可納妾總不影響著什么罷?那些個官眷三番幾次來試探,我若再拿借口推拒,還不知他們私下會編排些甚么�!�

    見宋毅沉眉不語,老太太有些猜測,不由試探道:“難道……你是想要高娶?”娶京官之女亦或……尚主?

    提到尚主,老太太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她可是聽說,那些尚了主的駙馬家里人,見了公主娘娘可是要下跪行禮的。哪怕是婆婆。

    宋毅的思緒正陷入朝中錯綜復(fù)雜的局勢中,忽的聽的尚主二字,頓時啞然失笑。

    “老太太您多慮了。”

    本朝律例,駙馬是不得有官職加身的。能尚主的,要么是無根基背景的青年才俊,一朝金榜題名被欽點為駙馬,要么是根基深厚世家紈绔子弟,入官場無望,索性尚了主,給家族添層光環(huán),亦給后代留有蔭蔽。

    若說讓他尚主……宋毅搖頭失笑。他們宋家是世代簪纓之家不提,難道他宋毅就是那不學(xué)無術(shù)的紈绔?

    “老太太放心,并未有高娶之意。”宋毅嘆道:“緩兩年罷,那時朝局大概就能明朗了�!�

    此時兩江三省的地方官員也在暗下揣測,他們上峰大人可是有高娶之意。

    “制憲大人斷不會高娶�!碧K州城梁府內(nèi),梁槐說的十分斷定。如今朝中黨派傾軋嚴重,大半朝臣都陷入皇太孫和九皇子權(quán)利之爭中,難以抽身。尤其是近些年當今圣體不適,兩方派系更是斗得你死我活,可能今日尚是高高在上的達官顯貴,明日就成了任人作踐的階下囚,其殘酷程度實在令人觸目驚心。

    而他們上峰大人宋制憲,入朝為官十年根基深厚不提,如今更是掌釐治軍民,綜治文武,察舉官吏,修飭封疆,堪稱大權(quán)在握,便是當今圣上對他也是信任有加。若是高娶,便難免陷入黨派之爭中,制憲大人胸有謀略,又怎會自斷前程。

    見他夫人似有不信,他亦不多做解釋,只道:“制憲大人便是低娶,只怕也難輪得上咱們梁家,你也莫再起那廂心思,也省的旁人看輕咱家姑娘�!�

    梁夫人聞言,氣得差點一個撅倒。這個迂腐的老學(xué)究,他也不出去打聽打聽,兩江三省哪家官員不惦記著督府后院的位置?一發(fā)妻二平妻四偏妾的位置都虛著,便是不奢望那發(fā)妻位置,就算是平妻或妾,都怕要爭破了頭去!

    不趁著同在蘇州府城的先天之機,多去宋府露個臉,以便近水樓臺先得月,還讓她莫再起那廂心思,這是何道理?

    “什么叫看輕咱家姑娘?”梁夫人氣急:“人家制憲大人那是一方封疆大吏,正二品大官,便是他后院的一個小小妾室,那也飛黃騰達了!不知多少戶人家都惦記著呢,難道就單單咱們一家巴巴湊上前?若咱家鈺兒真能得宋家眼緣進了督府后院,旁人便是巴結(jié)都來不及,何來看輕?”

    梁槐皺眉:“制憲大人畢竟是我昔日同窗……巴巴送女兒過去做妾,倒顯得我小人之徑,還是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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