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忙將濕漉漉的手在圍裙上擦拭干凈,蘇傾便笑著打開門應(yīng)了上去。熟料這一開門,她的笑就僵在了臉上。
福祿本是想直接往后頭抱廈間走去的,可到了膳房這塊,見了膳房的門虛掩著,便想著先進(jìn)去看一眼先。不成想剛走到門口,這大門就從里頭打開了,抬頭一瞧,好家伙,那冷冷笑笑正瞪著他的不是荷香姑娘又是哪個?
福祿松了口氣,看著蘇傾面上竟有幾分慶幸:“荷香姑娘,再尋你不到可就要出大事啦!姑娘您快隨我走一遭吧,老太太他們可是等著姑娘您過去呢。”
上了一遭當(dāng)?shù)奶K傾哪里肯信?只當(dāng)那府上大爺賊心不死,又遣了狗腿子前來哄她過去戲弄,當(dāng)即氣白了臉,抓著兩扇門就要狠狠合上。
福祿急的熱汗都冒了出來,死命的扒著門縫,急急對著蘇傾解釋道:“哎喲荷香姑娘,您切莫再耽擱了,我這次真不是哄您,是真的要出大事情了!若姑娘您還不趕緊點的過去跟大爺解釋清楚,那我也只得依著大爺?shù)姆愿�,轉(zhuǎn)身就出府去尋那牙婆子,將你們膳房一干人等全都發(fā)賣了出去!荷香姑娘您向來熱心腸,想來也不愿見到這樣的慘劇發(fā)生吧?”
乍然聽聞,蘇傾猛一抬頭瞪著他,又驚又怒:“發(fā)賣?憑什么?”
膳房里的其他人又未曾惹惱他,他憑什么!
福祿不贊同道:“大爺做事自有他的一番道理,豈容咱們下人胡亂置喙?且大爺也不是那般不近人情的,不過因著尋不著姑娘,膳房里頭的人又咬死不說,這才惱了,發(fā)作了一通。只消姑娘過去解釋一番,想必大爺必定不會再提發(fā)賣的事情�!�
蘇傾抿了唇未再置喙半個字,脫了身上圍裙之后,就面上無甚表情的跟著福祿快步往老太太院里的方向走去,可眼中的恨怒簡直猶如實質(zhì)的能噴出火星子來。心頭也是怒火高熾,只想著若當(dāng)真因著她的緣故害的柳媽他們被發(fā)賣了出去,連累著他們自此漂泊無依前途未卜,那她這輩子的良心豈能安?可恨那廝,竟如斯狠毒!
揣著滿腹?jié)M胸的怒與恨,蘇傾隨著福祿踏進(jìn)了老太太內(nèi)院,只冷冷的看著福祿進(jìn)去傳了話。待得了準(zhǔn)許之后,蘇傾便垂下了眼皮斂住了眸里的怒意,掀了猩紅色的氈簾,垂首入了房內(nèi)。
☆、不發(fā)賣
“給大爺及各位主子請安,祝愿各位主子們在新的年頭里身體安康,四季如意�!边M(jìn)了房內(nèi)之后,蘇傾的眼神在地上暈倒的柳媽身上頓了幾瞬,之后便垂了眼跪下問安,聲音雖帶了些嘶啞,卻隱約帶著些清凌凌的意味,讓人辨不清她的情緒來。
蘇傾問安過后,屋內(nèi)暫時陷入了短暫的沉寂之中。堂上的宋毅不緊不慢的持著杯蓋刮著杯沿,時不時的戳飲一口,仿佛沒聽到堂下蘇傾的問安聲。
蘇傾暗怒,卻又不能發(fā)作,只能兀自咬牙忍著。
只待過了好半會,堂上依舊沒有人出聲,整個屋內(nèi)只能依稀聞得身旁福豆極力壓抑的啜泣聲。蘇傾在旁聽著心中極為難受,又極為擔(dān)心柳媽的狀況,正待她咬了銀牙,幾欲忍耐不住要出聲詢問之時,自里屋內(nèi)陡然傳來了老太太詢問的聲音。
“誰進(jìn)來了?可是那荷香丫頭?”眾人忙抬眼看去,卻原來是于里屋歇著的老太太被驚起,這會子正打了氈簾由寶珠攙扶著走了出來。
蘇傾見老太太出來,忙斂了心神,恭敬的沖著老太太的方向磕了個頭道:“奴婢來給老太太賀新年了!愿老太太年年歲歲的福壽安康,四季如意�!�
老太太由寶珠攙扶著在宋毅旁邊落座后,滿目慈祥的看向她:“好孩子,快快起來罷,地上涼,可莫要受了寒�!�
聞言,蘇傾卻未起身,只是看向老太太的方向,眼圈泛紅:“回老太太的話,奴婢有罪,不敢起身,且讓奴婢跪著回話吧。今個這遭確是奴婢犯了規(guī)矩,不該借著身體不適為由便憊賴不曾過來給各位主子們磕頭拜年,新年之初,勞的各位主子們興師動眾,實乃大不敬之舉,奴婢甘愿領(lǐng)罰。只是膳房一干人等素日兢兢業(yè)業(yè)做活,盡心盡力的辦事,尤其是柳媽勞心勞力操持膳房上下事務(wù),對府上更是忠心耿耿,實在不應(yīng)得此下場。奴婢懇請老太太開恩,莫要因為奴婢犯的錯而牽連至他們身上,若要發(fā)賣就發(fā)賣奴婢一人即可,奴婢不會有絲毫怨言,只會感恩府上厚恩。奴婢本是無根無萍之人,賴得府上收留,給了奴婢頭頂一片磚瓦,才讓奴婢終于有了一塊棲身之所。而府上老太太及各位主子又和善,素日待奴婢恩重如山,是奴婢不識好歹辜負(fù)了主子們的一片厚愛。奴婢這遭去了,只怕再難有機(jī)會報答各位主子們的恩情,可只要日后奴婢活的一日便會為各位主子們誠信禱告祈福一日,哪怕下輩子也會結(jié)草銜環(huán)報答各位的恩德!”
說到這,不等堂上人言語,蘇傾就恭敬的朝著老太太俯身叩首。
蘇傾含淚哽咽,一番話更是說的誠摯懇切,老太太聽在耳中,看在眼里,憐惜之意大起,多少有些埋怨她長子先前的那般不近人情,遂一拍椅子扶手,擲地有聲道:“大過年的,做什么要打殺發(fā)賣的?咱宋府上素來以仁善起家,這是宋家老祖宗定下的家規(guī),要寬以待人,縱然下人犯了過錯,那也是酌情處理,哪里有隨意發(fā)賣的道理!荷香丫頭你起身罷,前頭進(jìn)來瞧你面容憔悴嗓音嘶啞,明顯是害了病癥,想來你今早因病未過來磕頭請安也并非是托詞,老身今個就做主了,誰也不用發(fā)賣出去!”
蘇傾進(jìn)來之時就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卻沒成想事情峰回路轉(zhuǎn),老太太竟赦免了他們所有人的過錯。蘇傾心生感動,遂誠心誠意的朝著老太太的方向再次叩首:“謝老太太仁慈!”
宋軒不著痕跡的分別看了眼老太太和宋毅,然后悄悄湊近身旁的田氏,嘆道:“打爺記事起,能讓大哥落得下風(fēng)的次數(shù),一個巴掌都能數(shù)的過來。這個丫頭了不得,瞧這番話說的,若再添些辭藻堆砌堆砌,著實可作出一篇陳情賦來,也難怪老太太聽著動容,竟當(dāng)眾落了大哥的面子。”
田氏瞧那丫頭人雖伏地叩首,卻不折損她身上氣度半分,不由在心里暗贊一聲,這丫頭身為身為奴婢之身著實可惜。
見她家爺意猶未盡的還要再說,田氏遂小聲提醒道:“大哥向來耳聰目明,且瞧著他此刻面色不渝,爺這檔口還是莫要再說的好。”
宋軒當(dāng)即閉嘴。
其實宋毅前頭之所以怒惱,不過是擔(dān)憂她一時想不開做了傻事,如今見她人安安穩(wěn)穩(wěn)的在這,這懸著的心也就落了。本來也宗案也算了了,可哪里曉得旁人都會錯了意,均誤認(rèn)為他是因為昨晚的事情胡亂遷怒,欲借著今個蘇傾沒過來請安的緣由借題發(fā)作,這才讓蘇傾含淚叩首懇請發(fā)賣自身,讓老太太憐惜之意大起當(dāng)場落了宋毅的面。要真說起來,他在意的不是老太太落了他的面,卻是那丫頭要發(fā)賣她自個的那番話。
宋毅只覺得此話真是刺耳極了,看著堂下蘇傾的目光中就不由得帶出了幾分不善來。
蘇傾恍若未覺,在得到老太太的準(zhǔn)許之后,只是和福豆一塊將柳媽抬到了西邊的廂房里,直待外頭請來大夫過來查看,方又回了正廳,等候吩咐。
老太太瞧她面色蒼白憂心過甚的模樣,嘆了口氣,安慰著:“放寬心,柳婆子不過一時驚著了,等大夫開服藥灌下去,應(yīng)該無大礙的�!�
蘇傾勉強(qiáng)笑笑,欠了個身應(yīng)了聲。
“好孩子,你過來�!�
蘇傾遂移步上前,至老太太三步遠(yuǎn)處停住,輕聲道:“奴婢尚有病癥在身,近了怕過氣給您,老太太您勿怪�!�
老太太卻伸手拉過她的手,強(qiáng)拉著她湊近了些,道:“怕甚,老婆子又不是紙糊的。”說話的同時,老太太摸著蘇傾的手,感受著那柔嫩掌心中新長出的薄繭,頓時驚奇道:“你這雙手可不像是做慣粗活的,這般小巧纖細(xì),掌心指腹也甚是柔嫩,輕微薄繭也不過是新長的,只怕以往是精細(xì)養(yǎng)著的罷?”
蘇傾沒料到老太太會突然問到這個問題,怔了一瞬之后,隨即反應(yīng)道:“回老太太的話,這個奴婢就不知了,奴婢當(dāng)初是柳媽自河里給打撈上來的,可能是在冷水里泡久的緣故,自清醒之后腦袋就不記得事了,以往的一切都沒了記憶,連名字都是柳媽給取的呢。”
老太太這才恍然想起這茬,遂心疼的看著她:“可憐的孩子,真是遭了大罪的。怪不得總瞧著你身上氣度不同于其他奴婢,想來之前也是個富裕人家的孩子,不知怎的突逢大難……”老太太嘆口氣,又道:“萬般皆是命,如此忘了也好,只當(dāng)自個重新活過了一回,好好活好當(dāng)下吧。”
蘇傾苦笑不語,在這個時代呆的時間越久,她就越?jīng)]有歸屬感,思家的情緒就愈強(qiáng)烈,尤其是在遭遇了這一系列糟心事后,她哪里還能安之若素的生活于這個沒人權(quán)的朝代?
蘇傾垂眸沉思間,老太太打量的眼神卻不由的落在她的臉龐上,越看,越覺得她生的眉目如畫、膚若凝脂的,讓人心生愛憐。
“丫頭,你今年多大啦?”
蘇傾想了想,遲疑道:“大概是剛過了二八年紀(jì)吧,畢竟也記得不甚清楚了�!�
老太太點點頭:“看著應(yīng)該差不多。府里頭像你這般大小的姑娘家,差不多都有了自個的歸宿了,對此你可有什么想法?你也甭害臊,實話說你也不小了,自己的終身大事也合該考慮一下了。如今你父母雙親不在身側(cè),你又入了我宋府上,且又是個可人的姑娘,少不得我這個當(dāng)家做主的替你來參謀一番。此間又無外人,屋里頭的主子們可謂是你最親不過的人哩,你且放心告訴我便是,你心里可有鐘意的小子?”
蘇傾萬萬沒想到老太太話題一轉(zhuǎn)竟這般突兀的轉(zhuǎn)到這個事情上,頓時驚訝的微張了嘴,目瞪口呆的杵在原地。
不提蘇傾被驚了呆住,屋內(nèi)知道內(nèi)情的人無不驚如泥胎雕塑,下一刻齊齊將目光投向老太太的方向,極為不解。當(dāng)初不是說好了要將這丫頭送給大爺做通房的嗎?怎么這會子又要巴巴將人家配小子了?
宋軒偷看他大哥一眼,果然見他大哥面罩寒霜,目色冰冷,一副生人勿進(jìn)的模樣,顯然是怒了。
老太太仿佛未察,又仿佛跟他較勁般,拉著蘇傾繼續(xù)道:“你也甭管旁人,你如今孤身一人,少不得要早些點為自己打算一番。若你此番沒想好也不打緊,待你想好了只管來回了我,只要你們匹配合適,老身自會為你做主!”
還未等蘇傾回答,只聽茶盞碰觸桌面重重發(fā)出‘鏗’的一聲響,眾人一驚,齊齊看向聲響發(fā)出處,卻只見那宋毅正起了身,卻只不冷不熱的說句衙內(nèi)有公務(wù)要辦,遂跟老太太告了辭,接著冷冷拂袖而去。
眾人面面相覷之后就忙低了頭,不去看老太太那尷尬的神色。老太太心頭暗惱,這兒子也不知是像了誰,性子又冷又倔,來了性子竟是哪個面子也不顧及三分,當(dāng)真氣煞了人!
不過經(jīng)此一事,她倒是越發(fā)肯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這長子對這荷香的丫頭,著實上了幾分心。
老太太于心中兀自思量權(quán)衡了幾分,見那廂大夫診了脈出來,問了癥候之后,讓下人拿過大夫開的藥方去開藥去了。待柳媽灌了藥蘇醒過來之后,老太太又對她囑咐了一番叫她寬心,遂讓蘇傾和福豆他們扶著柳媽回了住處歇息。
☆、謠言起
膳房里的其他人壓根不知是哪回事,只是在外頭磕頭之際,隱約聽得屋里既是大爺?shù)呐染o接著又是福豆的哭聲,壓根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的他們心里驚惶不安,跪在院子里也不敢起身。直待最后蘇傾來了老太太院,進(jìn)了屋好一會子,又有大夫入了府,之后也不知過了多久,總算見著蘇傾和福豆扶著柳媽出了屋。見著柳媽的那一瞬,膳房所有人都長長松了口氣,都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
紅燕見柳媽虛弱的連路都站不穩(wěn)的模樣,頓時流了淚:“柳媽,您老這是怎么了?”
柳媽虛弱的搖搖頭,示意她莫再問了。膳房其他人也都緘口不言,在院里其他奴才或探尋或憐憫的神色中,慢慢的走出了老太太的院子。
回了住處之后,柳媽讓其他人都離開,唯獨留下了蘇傾在屋里,顯然是有話問她。
蘇傾給柳媽掖了掖被角,然后蹲在床邊,知道她想問什么,遂也不等柳媽細(xì)問,沉默了一會后,便將昨晚的事情細(xì)細(xì)道來。
雖然柳媽之前已經(jīng)猜到了幾分,可如今聽她這般娓娓道來始終,竟也是好一陣驚,任她使勁了腦袋去想,也如何想象不到府里的大爺竟有這般孟浪之舉!
“大爺他……你……”柳媽蠕動著唇想要說些什么,終究沒說出口,只是長長的嘆了口氣。
蘇傾想起昨晚的驚怕,又想到自個獨在異鄉(xiāng)受人欺辱的凄涼,忍不住默默流淚。
柳媽瞧著不由心疼,從被褥里伸出手來抹著她臉上的淚:“莫哭了,想必前頭大爺還當(dāng)你是個愿意的,這才有了那番的陰差陽錯。畢竟府上那個婢女不想著攀高枝呢?不說梅香和冬雪她們兩個已經(jīng)被老太太內(nèi)定了的丫頭,就是府上但凡有些姿色的,哪個不是稍有些機(jī)會就往大爺?shù)母皽悳�,妄想著一朝飛上枝頭做鳳凰?可誰又想到大爺會遇到你這個實心眼的,一心一意不想著攀高枝,只想著踏踏實實本本分分過日子?說到這,我覺得也是我這老婆子的不是,前頭或許不該對你說了那些個不著調(diào)的話,指不定這是礙了你的前程了�!绷鴭岄L嘆口氣,早知大爺會對這丫頭有意,當(dāng)初她就不會加以勸阻了,個人有個人緣法,指不定這丫頭會另有一番造化呢?倒是如今,弄得幾番人仰馬翻,平白惹得大爺惱了這丫頭。
蘇傾擦擦淚,搖頭道:“媽媽您這話嚴(yán)重了,我從來都是這般想的,只愿踏實本分過日子,未曾有過半分半厘想攀高枝的念頭。否則,昨晚早就依了大爺了,哪里是媽媽幾句勸阻的話就能阻止的了的?”
柳媽遲疑了一瞬,終究開口問道:“可若你跟了大爺,榮華富貴不在話下不說,大爺人長得也器宇軒昂的,你當(dāng)真就不曾動心過?”
蘇傾聞言也頓了瞬,正當(dāng)柳媽心里忽上忽下之際,卻見她欲言又止,好一會子方遲疑道:“柳媽,此事我從未跟旁人說道,索性您老于我來說又不是外人,我且在此跟您透個底,其實……其實我有心上人的�!�
話音剛落,柳媽卻瞬時驚的渾身一個激靈!她下意識的去捂蘇傾的嘴,又驚且懼的低聲呵斥:“不得亂說!若讓旁人聽見,可當(dāng)真沒你的好果子吃!”
蘇傾忙點點頭表示她知曉的,斷不敢在外胡亂說道。
見她將此話聽了進(jìn)去,柳媽方松開了手,仿佛剛才多少受了些驚,這會子直撫著胸口順氣。蘇傾見了不解,縱然在這個朝代私下授受為禁忌,可男女大防也不至于到那種說都不能說的地步,更何況老太太前頭不也問過她有沒有心上人之類的話?
見她不解的神色,柳媽緩口氣后,恨鐵不成鋼道:“你這丫頭素日看起來機(jī)靈,怎么到這事上就糊涂起來了?老太太固然說過將你配小子等話,還讓你只要想好就盡管回了她,莫不是你這丫頭還真將此話當(dāng)真?若當(dāng)了真,你就是個傻的�!�
蘇傾聽罷不可置信:“不可能罷,老太太當(dāng)時可是當(dāng)著眾人的面說的,情真意切的,還能作假?”
“所以說,你還真是個傻的。”柳媽不知什么意味的又嘆口氣,好一會,才接著道:“若是昨晚之前,縱然你有了別的心思,既然老太太已發(fā)話,你盡可以去回了老太太讓她替你做主,遂了你的意�?山�(jīng)了昨個一晚,你跟大爺?shù)氖虑楸囟úm不住老太太。既然曉得大爺對你有意,你覺得老太太還能任由你有別的心思?老太太固然仁慈,可終歸究底,大爺可是她親親的兒子,此間厲害關(guān)系你想想罷�!闭f罷,長嘆了口氣,撐著身子又躺了下去。
柳媽的一番話猶如一口警鐘,在她耳畔重重一敲,徹底將她整個人敲醒。此時此刻她終于明白了,只要她還在宋府里一日,只要那宋府大爺對她還有一分非分之想,她的歸屬權(quán)就由不得自己做主。別說歸屬權(quán),就連她的思想都被牢牢禁錮,因為她的身上,已經(jīng)無形的烙上了宋毅的印記,只要他想用,隨時隨地都可以攫取。
蘇傾覺得身上有些冷,她看著柳媽,聲音微顫的問道:“那您說,如果我想要贖身的話,老太太會允許嗎?”
柳媽聽罷又猛地起身,盯緊她道:“贖身?你一個丫頭無依無靠的,縱然你贖身出了府,你又能去哪里?外頭拐子多了去了,那些個喪良心的,專門逮那些無依無靠的姑娘家,逮一個就給賣到那些見不得人的去處!若當(dāng)真著了道,那女兒家的這一輩子就完了,自此可是深陷泥沼,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所以荷香,你切莫有這念頭,使不得的�!�
蘇傾聽罷一時目瞪口呆,一時心若死灰,原來哪怕脫離了府上也不是自此天高任鳥飛,指不定會遭到比府上兇險百倍的惡事。一時間,她神情恍惚又悲涼,實在找不到她在這個朝代存在的意義是什么。
柳媽見她猶如瞬間被抽走精神氣的頹喪模樣,哪里忍心,只得勸道:“其實大爺人還是不錯的,人長的器宇軒昂不說,年紀(jì)輕輕就位高權(quán)重,兩江三省不知多少名門望族都得巴結(jié)討好著他呢。若真有那么一日的話,只怕也是你的造化,有的好日子過呢!縱然性情冷了些,可世間事哪有那么些如意的呢?只要素日你謹(jǐn)慎小心些,莫觸怒他,便沒甚干系的……”
柳媽喋喋不休的勸說著,蘇傾知道她是一番好心,遂沒有打斷她的話,也并未反駁半句,只是心里卻早已有了一番定論。對于宋家大爺,她心中沒有一絲一厘的男女之情,斷不會屈從委身于他。若真有那么一日他以勢壓人以權(quán)相逼,大不了她找來時的那條河跳下去,指不定還能回家的路!
自打那日之后,蘇傾本不欲再跟那內(nèi)院有何牽扯,奈何老太太特意讓人來傳話,點了名的讓蘇傾每次過去,無奈之下,只得再次接管了去內(nèi)院送膳的活計。
偏得每次過去送膳之時,老太太非得叫住她進(jìn)正屋,拉過她的手又是噓寒又是問暖的,偶爾幾次還讓她留下來于案旁布讓,專程點上幾道菜讓她親自夾到宋毅的碗里,其一番心思已然是昭然若揭。
隨著時間的推移,蘇傾的心愈發(fā)的下沉,整個人也愈發(fā)的沉默。與她的沉默相反的是老太太那愈發(fā)熱情的態(tài)度,以及府里上下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言論,畢竟老太太如今已經(jīng)絲毫不再掩飾她的意圖,府里上下眼尖的奴才不少,哪里瞧不出其中的真意來?一時間,府上暗下傳送的關(guān)于她即將入大爺后院做通房丫頭的謠言甚囂塵上,甚至還有鼻子有眼的將日子都挑定好了,五花八門的說什么的都有。
這些直接導(dǎo)致了如今蘇傾一出門,其他下人見了她或眼神瑟縮躲避,或諂媚阿諛奉承,亦或心生羨慕嫉妒,每每她前腳剛從人前剛走,后腳人于背后將她議論紛紛指指點點�?傊�,打那日過后,她于這府上平靜的日子再也無緣,走到哪兒都是議論一片。
這日蘇傾又到了送膳的時間,甫一進(jìn)老太太院子,老太太院里的林管事就忙笑容滿面的迎了上來,接過她手里的食盒之后,就噓寒問暖了起來。蘇傾與這林管事從來并無交集,也就是近些日子他外出辦事歸來她方識得他的面,仍記得剛見時他疏離客套的模樣,與如今這番殷勤熱情的神態(tài)截然相反。
蘇傾眼神里卻愈發(fā)惶惶,他人越這般,她就越隱約覺得,老太太要捅破這層窗戶紙的時間就快到了。
深思恍惚間,冷不丁感到了一道不善的目光冷冷落在她的身上,蘇傾下意識的抬眼瞧去,卻見那站在檐下穿著水紅撒花襖子正憤憤瞪著她的女子,不是那梅香又是何人?
卻原來打梅香前頭摔斷了腿之后,就一直臥床養(yǎng)病,所謂傷筋動骨一百日,少說也得養(yǎng)上個三月有余�?善盟章牭瞄e言風(fēng)語,說什么膳房里一個不知好歹的小賤蹄子,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迷惑了老太太,竟讓老太太改了初衷,棄了她跟冬雪兩人,卻巴巴要將這小蹄子送到大爺身邊!甚至連日子都給挑好了!梅香一聽,哪里還躺得住,強(qiáng)撐了身體就來了老太太屋里,給老太太磕頭拜了年之后就借口來屋外守著,她倒要是要看看是哪個下作的賤人,竟擋了她的富貴之路!
目光一消觸得蘇傾的面,梅香頓時咬牙切齒,只心道果真是這個小賤人,素日瞧她那勾人的長相,就料定她斷不是個安分的!果不其然,如今可不是趁虛而入了?
蘇傾看了梅香一眼后,就不知什么滋味的垂了眸,近些日子,這些含恨帶怨又挾妒的目光她見得實在太多了,說起來也麻木了。
林管事打過氈簾之后,蘇傾一垂頭就入了內(nèi),梅香見著林管事那殷勤的模樣,愈發(fā)氣的渾身顫抖,眼圈都泛了紅。
王婆子路過剛好瞧見,便走過去拉過梅香到一旁,低聲勸道:“哎喲我的姑奶奶,你還是趕緊去屋里頭歇著罷,可莫要在心頭糾結(jié)著較勁,這等子事可是叫不來勁的!事到如今,你心里頭的那些個彎彎繞繞都散了去罷,再糾結(jié)著不放,當(dāng)心惹了老太太生氣�!�
梅香朝屋內(nèi)的方向啐了口,小聲哭道:“媽媽光讓我將念頭散了,可我哪里放的下?那個小蹄子算個什么東西,不過是膳房的粗使婢女,也不是使了什么下作的手段得了老太太的青眼!她當(dāng)真以為誰都不知,大年三十的夜里,她跟大爺……”
王婆子嚇得忙去捂她的嘴:“我的姑奶奶,你作死的要去提這廂!我只再提醒你最后一句,咱家大爺可不是好心性的,你若再跟這事較勁,當(dāng)心惹怒了大爺,那可不是簡簡單單幾句話輕飄飄過的事情了!”說完,她唯恐這個口無遮攔的梅香再說出什么驚天動地的話來連累到她身上,忙松了手,匆匆離去。
梅香氣的直跺腳,卻忘記了她腿腳的傷并未痊愈,頓時鉆心的痛讓她直打顫,又氣又惱又痛,哭的就愈發(fā)的兇。暗恨的看了眼屋內(nèi)的方向,也不管腿上的傷,一瘸一拐的小跑著往自己屋里的方向而去。
☆、窗戶紙
今個蘇傾甫一進(jìn)屋,就敏銳的察覺到屋內(nèi)的氣氛有些微妙,好幾道視線不時在她周身掃視著,仿佛帶著某種隱晦的暗示。
蘇傾心頭頓時咯噔一下,一種不妙的預(yù)感頓時涌了上來,暗道,該不是老太太終于按捺不住想要點破那層窗戶紙了吧?
怕什么來什么,沒等她打開食盒將里面飯菜擺上,老太太卻制止住她,只道了聲‘莫急’,就拉過她到一旁,上下又好生的打量了她一番。
蘇傾呼吸頓時一滯。
老太太打量了一會子后,面上露出滿意之色,拍拍她的手溫和道:“好孩子,瞧著你這面相就知道是個有福氣的。素日里你也穩(wěn)重知禮,甚得我意,今個索性老身就送一場造化予你。”
聞言,蘇傾臉色大變。
老太太瞧見,遂笑呵呵的跟田氏對了個眼,打趣笑道:“瞧這孩子,虧得咱前頭還說她是個穩(wěn)重的呢,我這頭還沒說呢,這丫頭嚇得小臉都白了!白瞎了之前那番夸贊了。”
田氏隨著打趣了兩句,心卻道,明眼人都瞧的出這個丫頭是不樂意呢。這些日子下來,哪個都看得出來老太太的心思來,這丫頭又何嘗瞧不出來?可偏的非但沒表現(xiàn)出特別的歡喜來,反而眉宇間隱隱透出些焦慮,素日里除非老太太要求,否則也絕不會往大爺跟前湊近半分。作為過來人,田氏一看便知這丫頭是不樂意的,連她都看得出來,更何況是人精的老太太?想必老太太是揣著明白做糊涂罷。
老太太仿佛真的沒看見蘇傾那緊張到泛白的臉色,只是自顧拉著她的手,依舊笑得滿面慈祥:“荷香,打今兒起,我就將你送給大爺做房內(nèi)人了,所以你啊從此就不必再回膳房做那苦活累活了。一會子讓王婆子陪你回去收拾收拾東西,之后就直接到大爺房里去,自有他院里的管事替你安排住處。荷香,此去大爺房里,老身也不求你感恩戴德,只消你盡心盡力的伺候好大爺,那就不算辜負(fù)了老身的一片期望。”說完老太太又呵呵笑了起來。
蘇傾卻如遭雷擊。
老太太又跟田氏他們打趣說是她已經(jīng)歡喜傻了,寶珠難掩笑意的拉扯下蘇傾的衣袖,笑著提醒道:“荷香,你快別傻愣著了,快點謝老太□□吶�!�
在一旁坐著的宋毅,指腹沿著茶盞邊緣摩挲,幾次冷眼掃過蘇傾煞白的臉色,嘴角卻帶出一抹冷笑來。
蘇傾深吸口氣,輕柔卻堅定的掙開老太太的手,后退一步,垂首跪下:“謝老太太厚恩。老太太給予奴婢這樣大的造化恩賜,奴婢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只怕都難報答您老萬分之一!只是奴婢身份卑微,又粗鄙不堪,在膳房做些粗活臟活才能襯得奴婢的身份,可若說去伺候大爺這般金尊玉貴的人,那是萬萬使不得的,這不是平白的玷污了大爺!奴婢感恩老太□□德,所以奴婢更不能不知身份不知貴賤的應(yīng)下這等造化,還望老太太收下成命�!�
蘇傾話音一落,屋內(nèi)的氣氛陡然一冷。
沉寂了片刻,老太太和善的聲音方再次響起,只可聽在蘇傾耳中卻莫名覺得冷:“這孩子,怎么就這般實誠?府上主子哪個也不帶苛待的,你還怕進(jìn)了大爺院子后因伺候不周受責(zé)罰不成?就算伺候不周,你也莫怕,想來也不是你的過錯,定是啊當(dāng)初你那管事柳婆子沒教好你,要罰呀也是先罰那個老婆子去!”
蘇傾的瞳孔猛地一縮!
老太太卻依舊笑呵呵道:“快起來吧丫頭,一會子回去好生的跟那柳婆子說道說道,等明個讓她好生做出桌席面來,說起來你能過好了也是她柳婆子的風(fēng)光。”
蘇傾渾渾噩噩的讓旁邊立著的冬雪給攙扶了起來,然后就低垂著眸無神的盯著自己的腳尖,想著老太太意有所指的每一句話,只覺得此刻卻遍體生寒。過好了是柳媽的風(fēng)光,那過不好呢……蘇傾一個寒顫,心里一時悲一時冷,她簡直不敢置信,為了逼她就范,向來慈祥的老太太竟然使出這般下作手段!
“這就對啦。”老太太滿意的拉過蘇傾冰涼的手,上下掃過她一眼,然后將目光看向身旁的宋毅:“這丫頭雖然不是從我院里出來的,可我看著極為投緣。日后入了你屋,你可莫要苛待了人家,否則,我可要拿你是問�!�
宋毅看著老太太笑道:“謹(jǐn)遵老太太的旨意�!�
老太太當(dāng)即樂的見牙不見眼,其他人見了也分別湊趣說笑,一家子說說笑笑的甚是和睦。期間也不知是老太太還是其他人的也問了蘇傾幾句話,蘇傾蠕動著唇瓣無意識的應(yīng)著,可神魂也不知散到了哪兒去,整個人渾渾噩噩的。
直待被王婆子領(lǐng)到了膳房里,蘇傾方打了個觳觫,整個人清醒了過來。她看著膳房里迎來上的柳媽,看著關(guān)切看著她的福豆、紅燕,還有剛從外頭回來的老賴阿全他們,漸漸的,大顆的淚珠從眼眶中滑落了下來。
“哎呀我的好姑娘誒,大喜的事情你哭個啥勁?別人修一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呢!柳婆子你也快來,你們家荷香姑娘一路上都不太對勁,魂都跟飛了似的,莫不是歡喜傻了?”王婆子急的直招呼柳媽近前,柳媽從她話里話外隱約知曉了些什么,再瞧那丫頭滿臉淚的模樣,基本就確定了心中猜測。
柳媽心底嘆著氣走過去,一把攬過蘇傾在懷里,然后抬頭看著王婆子笑道:“這丫頭向來如此,經(jīng)不起丁點的大事,稍微起點事就驚惶的不知所措了。虧得您老跑趟腿送這傻丫頭回來,否則還真不知她能不能找對路呢�!�
王婆子拍拍胸脯,松口氣:“這一路可差點沒嚇散了我這把老骨頭!這會子你跟荷香姑娘好生說會話罷,荷香姑娘造化大,老太太抬舉了她當(dāng)大爺房里人呢。所以打今個起她就不再是你們膳房里頭的人了,這會你叫個人帶我到荷香姑娘的寢房去,老太太要我拾掇了她的東西,待會就帶著姑娘去大爺?shù)脑鹤�,自此姑娘的身份可就不一般了!你這老婆子可真是有個福氣!”
膳房其他人聽聞,齊齊驚呼了聲,不由得面面相覷。
柳婆子強(qiáng)笑著應(yīng)了幾句,遂叫福豆帶王婆子去了蘇傾所在的抱廈間。
等王婆子離去了,柳婆子打發(fā)走其他還想過來詢問的人,關(guān)山膳房的門后,拉過蘇傾坐在案旁的杌子上。
“老太太……抬舉你了?”
柳媽斟酌著說著,蘇傾一聽就下了淚。
點點頭,蘇傾哽咽道:“我不愿的,柳媽�!�
柳媽攬過她,又是搖頭又是嘆氣:“傻孩子,事已至此,你不愿又能如何?日后你要好好的過日子,較真些沒用的只會苦了你自個。想開些,待日子過順了,以往些心思也就淡了�!�
蘇傾也知道,依著這個時代她目前的處境,她也只能認(rèn)命,可她不想認(rèn)命。
待情緒緩和了些,她擦干眼淚,小聲問柳媽:“柳媽,我今天想要出府去當(dāng)初您撈我上來的那條溪澗看看,您說有什么辦法能讓老太太同意我出府呢?”
柳媽吃驚:“你要去那?干什么去?”
蘇傾道:“我就是不死心,想著再去看看那條溪澗,指不定這次我就能想起些什么了呢?”
柳媽搖頭不贊同道:“可當(dāng)初你去過多少回了,也不見想起分毫不是?莫再折騰了罷。”
蘇傾抬頭,異常堅定的看她:“可是柳媽,我不死心,還是想再最后一次過去看看。只這一次,從此便死了心了�!�
柳媽只當(dāng)她是為了能記起她前頭所提的心上人,遂有些復(fù)雜的看著蘇傾,勸道:“你這孩子,怎么就這般死心眼?過去了就讓它過去便是,何苦再去尋覓?平白糟了心。”
見蘇傾還是異常執(zhí)著的模樣,柳媽嘆口氣,只得道:“你還記得你當(dāng)初擱在我家的那條銀鏈子嗎?當(dāng)初你說怕入府弄丟了去,遂暫且擱在我家里頭放著。你不妨且去回了老太太,只道那是你父母留予你的,如今你逢上此生大事,少不得得戴上一兩件入府,方全了父母一番心意。老太太必定允的�!�
蘇傾起身拜謝:“柳媽您老大恩大德,蘇傾此生難忘�!�
“蘇傾?”柳媽詫異。
蘇傾一愣,隨即坦然笑笑:“是的柳媽,我如今能稍微記起以往的一些片段,也記得自個的名字,就是蘇傾�!�
柳媽左右打量了她一番,嘆道:“好名字,果真配得上你這丫頭的。”兀自感嘆了會,柳媽不知想到了什么,斂了神色,又在她臉色逡巡了會,方湊到她耳邊小聲提醒道:“丫頭,你可莫做傻事,要是打著逃走的念頭出府的話,趁早斷了這心思。這事可不是鬧著玩的,一個被抓,那可是要將你扭送到官府的,那里頭的刑罰絕對能讓人生不如死的。”
蘇傾安撫的拍拍柳媽的背:“放心吧柳媽,我從未做過這般打算�!彼f的是實話,只要她人還在這個時代中,即便逃又能逃到哪兒?不過是剛出狼穴又入虎窩罷了。她要的,從來都是從哪兒來,回到哪兒去。更何況,若是逃走的話,只怕會連累到柳媽他們,她又于心何忍?
深吸口氣,蘇傾心道,這次不成功的話,只怕要成仁了。
☆、你休想
待那王婆子在蘇傾屋里拾掇完畢后,蘇傾尋了個事由又返回了寢屋,從那墻角處將青石板磚掩著的銀錢拿上,偷偷交予柳媽,讓她暫且替她保管。
之后,她便隨著王婆子一道去了老太太那兒謝恩。借由這個機(jī)會,她順勢跟老太太請求欲出府一趟,對此老太太也并未為難,只是問了出府的理由之后,便痛快的同意了,還特意遣了王婆子跟著她一道出去。
等她們出了屋子離開了,老太太想了想,招呼冬雪囑咐道:“你還是去大爺院里告訴一聲吧,說是這荷香丫頭要外出辦事,怕是要晚些時候過去伺候�!�
冬雪應(yīng)了一聲,便掀了氈簾往大爺院子的方向走去。
到了大爺院里,冬雪得知大爺正在屋里處理公務(wù),唯恐打擾遂沒敢讓人通報入內(nèi),只是小聲的將老太太的話轉(zhuǎn)達(dá)給外間守候著的福祿,讓他得空了再轉(zhuǎn)告給大爺聽。
福祿送走了冬雪后,依舊回了外間繼續(xù)守著,直待里屋傳來他家大爺喚他入內(nèi)添茶水的吩咐后,才掀了氈簾入內(nèi),借著這檔口順便將話頭轉(zhuǎn)說給他聽。
宋毅一聽,筆端劃朱批的動作瞬時一頓。
福祿見他家大爺微皺起了眉頭,便知道大爺這是有所不渝,遂小心解釋著:“或許是那鏈子對荷香姑娘極為重要罷,畢竟是父母所贈之物,定是非常愛惜。”
宋毅擱了筆,卻是冷笑一聲:“不是說當(dāng)初浸了冷水得了失魂癥,又如何記得所謂父母雙親?”
福祿遂閉了嘴,莫敢再言。
話說蘇傾這頭,跟隨著王婆子出了府之后就直奔西市,花了五文錢租賃了輛牛車,然后便催促著趕車的大叔緊趕慢趕的往柳家村而去。
路上,王婆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跟蘇傾說著話,聽到蘇傾說起當(dāng)初被救的細(xì)節(jié)之處,不由長吁短嘆:“也虧得遇上柳婆子這般心善的,姑娘才從鬼門關(guān)里逃出了一劫。否則,要是遇到那起子心腸硬的,哪里還肯管姑娘的死活?”
回想當(dāng)初柳媽一路焦急的將她背回去的情形,蘇傾也感嘆道:“柳媽是個好人,好人理應(yīng)得到好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