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宋惜惜想起先帝爺時候的那位名醫(yī),心情有些復雜,“丹伯父想去給皇上治��?”
“不想!”青雀直說,“但師父說如果皇上駕崩,對商國對王府都不是好事,如果皇上狠心些,只怕會在駕崩之前,為儲君掃清障礙�!�
所謂的障礙,就是北冥王。
青雀緩了緩,又道:“師父還說,皇上雖然不是明君,但如今戰(zhàn)事止戈,南疆百廢待興,我朝出海的商貿也漸漸起來了,如果國中生變,會影響百姓的飯碗,局勢一亂,遭殃的始終是老百姓,因此能緩多久是多久。”
宋惜惜默然點頭,現(xiàn)在國本都沒定,皇上要是駕崩了,不知道亂成什么樣子。
謝如墨也明白丹神醫(yī)的意思,如果就這樣入宮給皇上治病,他覺得對不住昔日好友。
如果他在乎的晚輩求到他跟前了,他可以賣這個人情給晚輩。
他需要說服自已,有時候有些執(zhí)念,只能是自已想辦法自洽。
青雀重新開了方子,養(yǎng)著脾胃,固本培元,起碼得服用半年才能停藥。
送青雀出去之后,謝如墨和宋惜惜對視一眼,皇上派人去找丹神醫(yī),顯然病情嚴重了許多。
謝如墨說不難過是假的。
縱然皇上總忌憚猜疑著他,可到底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兄弟。
他覺得皇上心里大概也是這樣矛盾,所以,他的態(tài)度時而好時而壞,有時候望著他的神情也不似作假,總是有些兄弟情分的。
在當皇帝之前,他都是一位頂好頂好的兄長,可惜那龍椅太耀眼,讓人目眩神迷,眼花繚亂,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過了兩日,吳大伴親自前來宣他們夫婦入宮見駕。
第1469章
叫他請丹神醫(yī)入宮
肅清帝是五天之前派吳大伴去藥王堂找丹神醫(yī)的,當時藥王堂的人說丹神醫(yī)已經出城去了,不知歸期。
吳大伴回來稟報,肅清帝便明白是因為當年父皇殺了那民間名醫(yī)的緣故,丹神醫(yī)不愿意入宮治病。
他想過派人把丹神醫(yī)帶回來,不管他去哪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總有法子找到他。
但他若是不情愿,自然不會盡力,便帶來也無用。
自然,肅清帝知道有人可以請他來,便是宋惜惜。
可他的病情一直隱瞞著,不想讓滿朝文武知曉得太早。
尤其,不想讓謝如墨知道得太早。
他剛立下戰(zhàn)功回來,民望正盛,若再知曉他的病情,早做準備謀劃一番,成事不難。
可人到底只是血肉之軀,病痛折磨,他已經無法做到原先那般理智了。
他只想用盡一切辦法,緩解痛楚。
丹神醫(yī)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謝如墨偕同宋惜惜入宮,時隔多日再見到皇上,兩人都吃了一驚。
他瘦得厲害,臉頰都凹了,臉色蒼白又蠟黃,三月的天氣,春寒料峭,他的額發(fā)卻濕透了,旁邊放了剛剛換下來的衣裳,也是濕的。
滿殿太醫(yī)圍著,他們臉色也憔悴得緊,想來是這些日子一直守在御前。
肅清帝靠在床上坐著,后腰塞了一個軟墊,頸脖仿似無法支撐腦袋,微晃,顯得有些呆滯。
看到謝如墨和宋惜惜來,他鼻頭不知怎地便一酸,眼眶微紅。
“皇兄。”謝如墨看到他這副模樣,心里難受得緊,“可好些了?”
肅清帝留了吳院正和吳大伴在殿內,其他人全部屏退出去。
“坐!”肅清帝道,眉頭緊蹙著,似乎忍著疼痛。
謝如墨和宋惜惜搬來椅子坐在床前,危坐正襟,鼻間縈繞著陣陣藥味。
“為兄托你們幫個忙�!泵C清帝聲音無力,頭往后靠去,“你們去請丹神醫(yī)入宮來,替朕診個脈。”
謝如墨點頭,“好,臣弟出宮便去�!�
肅清帝望著他,“能請來嗎?”
謝如墨道:“臣弟會盡力�!�
肅清帝微微嘆息,“告訴他,朕絕不遷怒太醫(yī)和大夫�!�
他閉上雙眸,捂住了胸口,忍著痛楚,連呼吸都變輕了。
“院正,皇上情況如何?”謝如墨見狀,抬頭問立在一旁的吳院正。
吳院正早得了皇上指示,若北冥王問起,便照直說。
“回王爺的話,皇上病入肺腑,乃是肺積之癥,如今劇痛難忍,發(fā)熱盜汗,太醫(yī)院用了許多種方案,效果不大,甚至止痛效果都不明顯。”
吳院正聲音哽咽,“皇上已經幾宿沒睡過了,疼痛得無法入睡。”
謝如墨立刻起身,“臣馬上去請丹神醫(yī)�!�
肅清帝眉頭寬了寬,灰暗的眼底也似乎有了光。
謝如墨讓宋惜惜先去慈安宮,不必跟著出宮去請丹神醫(yī)。
宋惜惜點頭,“好,你快去快回。”
謝如墨一走,宋惜惜便起身告退。
肅清帝卻望著她,“宋愛卿,朕有幾句話想問你,你坐下,吳院正先出去吧。”
吳院正躬身告退,殿內便只有吳大伴在側伺候了。
或許是疼痛厲害,肅清帝沒有拐彎抹角,選擇直接說:“太醫(yī)說,朕或許活不過三個月了�!�
宋惜惜心頭一驚,三個月?原先說的不是一年嗎?這才過去多久?
看著她變得微微蒼白的臉,肅清帝勉強笑了笑,“朕知道你和你父親一樣,有忠君愛國之心,朕接下來問你的話,希望你能遵循良心,如實回答。”
第1470章
求皇上賜死我們夫婦
宋惜惜挺不喜歡把父親也牽扯進去,因為不管皇上要說什么,都是和父親沒有關系的,沒有必要一直強調父親的忠君愛國,來綁架她接下來要回答的問題。
但顯然她喜歡不喜歡,不在皇上的考慮范圍。
她眉目淡淡地說道:“皇上有話便問,微臣聽著�!�
絲絲鉆骨般的疼痛,使得肅清帝沒有像以前那樣試探,而是單刀直入,“你應該是最了解謝如墨的人,你認為,如果朕駕崩了,他為攝政王,會否殺了幼帝,取而代之?”
宋惜惜心頭狠狠地一沉,怒氣霎時浮上眼底,他在南疆九死一生回來,不該受到這樣明目張膽的猜忌,替謝如墨委屈,使得她語氣冰冷,語速很快,“皇上,我與謝如墨夫妻不過三年,算不得是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最了解他的人應該是身為兄長的您,您覺得他會這樣做嗎?”
“你不必生氣,朕擔憂的是商國未來,你身為臣子的,理應與你父親一樣……”
“皇上!”宋惜惜打斷他的話,顧不得什么大不敬,“和我父親沒有關系,我說什么話,做什么事,代表的是我自已,而我父親已經戰(zhàn)死在南疆戰(zhàn)場,他的功勞自有后世人評價�!�
肅清帝眉心有些惱了,“宋惜惜,你知道自已在說什么嗎?你是想說你和你父親所做的相悖?”
吳大伴嚇得忙跪下,“皇上息怒,您不能動怒啊�!�
宋惜惜站起來,道:“那皇上可知道自已在說什么?您可想過這句話不是在問我,而是在給他定罪?您能這樣問微臣,也可以這樣問穆丞相,問六部尚書,眾口鑠金,三人成虎,皇上,您要他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不必給他安罪名。”
“大膽!”肅清帝大怒,“朕需要給他安罪名嗎?光是他私自上南疆戰(zhàn)場,朕就可以處死他。”
“那就處死他。”宋惜惜抹去淚水,她不想在這個時候掉眼淚,她從來就不是愛掉眼淚的人,但她沒忍住,聲音顫抖,“就當他沒能從南疆活著回來,圖什么��?南疆告急,他明知道落不著好,還可能掉腦袋,他就這么虎虎地去了,落了病根子回來,日日湯藥不曾斷過,得知您病了,幾日沒上朝,他不知道什么情況,晚上就沒睡過一個好覺�!�
“在他心里,您不僅僅是皇上,還是他的哥哥,他敬您,愛您,凡有什么大難,他是第一個挺身而出的,現(xiàn)在您卻問我,他會不會在您駕崩之后,殺了幼帝取而代之?您問得出這句話,在您心里,他就已經該死了,那就處死他,我同他一起死,您便無后顧之憂了�!�
吳大伴急道:“王妃,休得亂說,快快跪下請罪�!�
宋惜惜跪下,臉色卻是決然的,“求皇上賜死我們夫婦�!�
肅清帝死死地盯著她,胸口起伏,呼吸也帶著哮鳴聲,怒道:“你這是在逼朕?”
宋惜惜眼底透出悲涼,“他戰(zhàn)功壓身,有安邦定國之能,卻無問鼎帝位的野心,早晚也是難逃大劫,皇上賜死了他,不怪皇上,只怪他自已不懂得藏拙,非要掏出這一片丹心贈予兄長,死得不冤,微臣身為他的妻子,自當同他生死與共�!�
肅清帝怔怔,許久都沒有說話。
渾濁的眸子,漸漸被霧氣籠罩,眼眶紅得厲害。
吳大伴渾身顫抖,一顆心吊在嗓子眼上,久久都不能落地。
第1471章
小丫頭還撒潑了
宋惜惜跪地也不過須臾,卻仿佛是過去了一輩子之久,終于聽得肅清帝微微嘆氣,然后笑了,“你這丫頭,怎還撒潑起來了?”
宋惜惜心頭微松。
一開始確實是憤怒加委屈,便不管不顧說了那么一通話,之后再說那些,便有些賭博的成分了。
但她心里其實是害怕的,因為她無法想象,一個生命幾乎走到盡頭的皇帝,狠心起來會有多狠。
只是,當他問出那句話,她如何自證都沒有用,唯有這般撒潑發(fā)橫一通,或許還能湊效。
“起來吧�!泵C清帝語氣已經溫和了許多,干瘦蠟黃的臉上也帶著一抹笑意,“你啊,還像小時候那般,嘴上是半點不能吃虧的,就隨便問你一句,你倒反天罡把朕罵了一通,真真是拿你沒辦法。”
他望著宋惜惜,眼底幽幽,“你說你,跟一個快死的人計較什么?就不怕朕去告訴你二哥,你欺負朕嗎?可別忘記少時你也叫朕兄長的,如今朕也是你的兄長啊。”
宋惜惜別過頭去,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他這會兒倒是說兄長了。
“王妃,快起來吧�!眳谴蟀樵谂赃�,做了一個虛扶的姿勢。
宋惜惜站了起來,轉身擦去眼淚。
肅清帝疼得有些難以忍受了,揚手示意她退下,叫了吳院正進殿。
壓抑著的痛苦呻聲從身后傳來,宋惜惜定了好一會兒,才挪動雙腿離開。
她對皇上的感情很復雜,有時候亦君亦兄,有時候又感覺特別可恨。
皇上自已不覺得別扭嗎?
或許,丹伯父診治之后,他們兄弟之間也會談一場。
都到這個時候了,希望能開誠布公,都不要藏著掖著了,太難受。
到了慈安宮叫人通報,福公公親自迎出來,見到她便哽咽地說:“王妃來得正好,陪太后用點早膳吧,勸勸她�!�
宋惜惜一怔,“都這個時候還沒用早膳?”
“莫說早膳,昨晚也沒吃,就喝了一口湯�!备9f。
宋惜惜快步進殿去,只見太后依著軟墊半歪坐著,頭上纏著黃繡抹額,神情憔悴。
看著宋惜惜行了禮,太后露出了勉強的笑容,說:“免禮,怎么這個時候來?躲哀家這里偷閑是不是?過來坐!”
說著,她拍拍自已的身旁位置。
宋惜惜走過去坐了下來,問道:“您好些了嗎?”
“好多了�!彼鲋~頭,嘆了句,“到底是年紀大了,受了些寒便這不舒服,那不舒服的,叫你們擔心一場。”
“您鳳體安康,便是我們這些做小輩的福氣�!�
“哀家會好好保重,放心吧�!碧笳f。
宋惜惜抬眸瞧著福公公,笑著道:“我今日出門早,還不曾用早膳,不知道慈安宮可還有些殘羹剩飯給我墊墊肚皮?”
福公公連忙便道:“怎能讓王妃用殘羹剩飯?正好太后娘娘也沒吃呢,您陪太后娘娘一起用點吧�!�
說著,也不等太后發(fā)話,便立馬告退出去了。
太后的早膳素來清淡,加上昨晚沒用膳,小廚房早就煮下了紅薯小米粥,包好了餛飩,咸菜也做了幾道。
見著宋惜惜來,剛蒸好的桂花糕與紅棗糕也上了兩碟。
宋惜惜盯著,太后也只得吃了幾口粥和三顆餛飩,也實在是吃不下了,便上了陳皮桂花煮水。
宋惜惜告訴她,謝如墨已經去請丹神醫(yī),讓她不要太擔心。
太后怔了怔,眼底帶了濕潤,“若是丹神醫(yī)盡力盡心救治,應是還能多活些日子的�!�
她也不是沒想過找丹神醫(yī),可也擔心是因著先帝那會兒的事,丹神醫(yī)便進宮來,也不愿意盡心,也是枉然。
第1472章
用的方子是云神醫(yī)的
宋惜惜道:“若是丹神醫(yī)肯入宮來,定然會竭盡全力�!�
太后微微失神,隨即淚水簌簌落下,“竭盡全力,卻也難求得生機,只求能延續(xù)多些日子,好好安置國本大事�!�
看著她落淚,宋惜惜也跟著難過,之前曾聽母妃說過,太后是一個心性堅韌的女子,眼淚值錢得緊,天大的事也不舍得掉一滴。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也覺得太后現(xiàn)在需要的不是安慰,她只能是默默陪伴在身邊。
謝如墨去藥王堂,便見到了丹神醫(yī)。
今日被傳召進宮之后,于先生便去了藥王堂告知,所以丹神醫(yī)也是早有了準備的。
這一次,他沒帶徒弟,獨自一人跟著謝如墨走。
青雀紅雀想追上來,都被他嚴厲地呵斥回去。
在馬車上,謝如墨跟他保證,定會護他周全的。
丹神醫(yī)打開藥箱檢查著,頭也不抬地道:“無所謂,便真被砍頭了,也是我自已情愿的�!�
“不會的�!敝x如墨堅定地道,“是我送您入宮,就一定會安全把您送出宮去�!�
丹神醫(yī)把藥箱合上,落了鎖,靠在馬車的軟墊上,眸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一會兒,才慢慢地開口,“他叫云際,三歲會背湯頭歌,五歲便認全了草藥,十六歲出師,二十五歲譽滿天下,他才是真正的神醫(yī)�!�
謝如墨挺直腰,神情嚴肅,靜靜聽他說。
“醫(yī)者仁心,有治無類,在他眼里,販夫走卒和權貴都沒有分別,遇到沒有銀錢,連診費都給不起的病人,他便贈醫(yī)施藥,所以他常常很窮,最窮那年,連棉衣都典當了,我說他,他還總是咧個大白牙,說日子窮點苦點無所謂,看的病癥多了,便是學到了,他是有得益的�!�
“他其實有很多辦法謀取錢財,權貴們找他看病,他可以獅子大開口,多要些診費藥費,可他不愿意,說藥費價格都是定好了的,多收了于心不安,那些給不起藥費的病人,他也不能說眼睜睜看著人家因為窮而失救�!�
“先帝傳召他入宮治病那年,我在云州采藥煉丹雪丸,回到京城去找他的時候,見他那醫(yī)館都被打砸了,招牌斷裂在地,任人踐踏,先帝說他是庸醫(yī),便誰也不敢輕易提他,漸漸的,這世上記得他的人便少了。”
丹神醫(yī)抬起頭時,眼底透著猩紅,“此番入宮,我也有目的,為他正名,他叫云際,他是神醫(yī),不是庸醫(yī)。”
謝如墨聽完,心中滿是愧疚,父皇駕崩的時候,他年紀不大,理不了事,但也見過那位云際神醫(yī)一面的。
記憶不是深刻了,因為他是很久之后才知道云際神醫(yī)被砍頭了。
唯一的印象,是他很瘦,穿著一襲洗得發(fā)白的青衣,打了幾個補丁。
會有這印象,全因母妃私下嘀咕了一句,衣裳都打補丁的大夫,會是什么名醫(yī)?
他輕聲道:“我會勸說皇上為云際神醫(yī)正名的�!�
“無需勸說�!钡ど襻t(yī)冷冷地道:“我方才說了,云際不管什么疾病都會去治,為了多累積些經驗,他治療過好多例肺積之癥,我用的治療方法,是他給的,皇上若不為他正名,那這方子我便不會用�!�
謝如墨心情既激動又復雜,若是有方子,就算無法治愈,大概也能多延續(xù)些壽命。
復雜的是,父皇殺了云神醫(yī),如今皇兄卻要用他的方子才能保命,因果循環(huán),可真正的受害者,只有云神醫(yī)。
第1473章
朕相信兩位神醫(yī)
乾陽宮,吳院正與林太醫(yī)在一旁站立,謝如墨與吳大伴也在床邊,靜靜地等待丹神醫(yī)診脈。
丹神醫(yī)診脈之后,問了以往的脈案和用藥方子。
林太醫(yī)取來遞給他,態(tài)度恭謹,“丹大夫請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