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謝如墨雙手抱起瑞兒,騎在自已的肩膀上,威風凜凜地進了正廳去。
瑞兒都樂壞了,雙手扶著他的額頭,笑容咧到了耳朵后面去,眼底滿是對姑父的孺慕之情。
進了正廳,謝如墨將瑞兒放下,先問了一遍他的功課,聽得如今是在宮里頭做伴讀,得太后和太傅的夸獎,謝如墨連連豎起大拇指,贊他勤奮努力。
瑞兒看向小姑姑,有些羞赧,但更多的是歡喜。
宋惜惜眉目綻放,眼底卻始終盈著一抹水霧。
慧太妃本來想著等兒子來給她磕頭請安,都等不及了,非得要出來與他見了面,看到他瘦了這么許多,心里難受得緊。
飯菜端上來了,無比豐盛,慧太妃沒有同他們一起吃,讓他們盡情地暢所欲言。
謝如墨很餓,但只吃了些清淡的,放在離他很遠的豆腐,他下了好幾次勺子。
倒是宋惜惜給他布的葷菜,他只吃了一小點,便沒有再吃,且有兩三次捂住胃部的動作。
宋惜惜看出端倪來,淚水瞬間沖上眼眶,轉(zhuǎn)身便出去派人請丹神醫(yī)。
大家也是看出來了,心疼之色言溢于表。
謝如墨放下筷子,拉著宋惜惜的手含笑道:“沒什么大礙,犯不著把丹伯父請過來,腸胃的事慢慢調(diào)理便能好的�!�
于先生道:“叫他診個脈,大家也放心�!�
沈萬紫問道:“是在亞塔木的時候,把腸胃弄壞了嗎?沒吃的沒喝的,是不是連樹皮和雪都吃了?”
謝如墨三言兩語掩飾過去,“有吃的也有喝的,糧食是艱難點,但有草原送的風干肉,每頓吃上幾塊,能填飽肚子的,時常還能生火煮水,不至于要吃雪�!�
這話倒是不全假的。
但風干肉哪里能一頓吃上好幾塊?有時候一天都只吃一塊,撕開一點點地吃。
在上貔貅山之前,確實也是吃雪的,因為白霧山生火容易暴露蹤跡,直到攀上貔貅山,才能生火煮水,但也不多。
宋惜惜知道實際情況很惡劣,他不過是粉飾罷了。
攥緊他的手,心里難過得一塌糊涂。
丹神醫(yī)帶著青雀來的,青雀的藥箱很大一個,壓得腰都彎了。
謝如墨起身行禮,丹神醫(yī)看著他瘦了一大圈的臉,微微嘆了口氣,“安全回來就好的,坐下吧,我給你診脈。”
“沒多大事�!�
“伸出手來�!钡ど襻t(yī)沉下臉來。
青雀拿出墊子,謝如墨只得把手擱上去,丹神醫(yī)一邊診脈一邊問癥。
謝如墨輕描淡寫只說了腸胃有些不適,沒別的癥狀。
丹神醫(yī)也沒反駁他,診脈之后便開方子,一開就開了三道方子。
他也沒說方子是治療什么的,只吩咐三碗藥每天服用,早中下午,一頓不能缺。
宋惜惜見狀,擔憂地問道:“情況嚴重嗎?”
丹神醫(yī)瞧了謝如墨一眼,道:“不算要緊的,好好養(yǎng)著就是,他是受過一點外傷,加上三餐沒吃好,落了點病根�!�
謝如墨本來緊張地看著他,聽他這樣不禁微微松了口氣。
宋惜惜自然不信,但沒有追著問,只是問了這方子要吃多久。
丹神醫(yī)道:“先吃半年看看吧�!�
說著,從藥箱里頭不斷往外掏成藥,一瓶一瓶地擺放在桌子上,“一日三頓藥,就著這些成藥用。”
宋惜惜拿起看,別的不懂得,但治療外傷的藥也有,顯然他是有傷在身。
丹神醫(yī)道:“還有一樣要囑咐的,你們夫婦隨我進內(nèi)堂�!�
第1465章
割傷引流
進得內(nèi)堂,簾子一落,丹神醫(yī)便嚴肅地道:“禁止房事,不得胡鬧,知道嗎?”
謝如墨耳尖都紅了,“這……沒這么嚴重的�!�
丹神醫(yī)神情依舊嚴肅,語氣不容置喙,“必須禁止�!�
宋惜惜心頭一沉,知曉情況比她猜測的或許還要嚴重些。
丹神醫(yī)道:“外頭人多口雜,不知道有沒有些不可靠的,所以我沒多說,你的傷口還沒痊愈,而且應(yīng)是病過一場,寒氣入了五臟六腑,損害頗大,要不是有一身內(nèi)力撐著,你怕是熬不過那場寒病的,但也因為不能用內(nèi)力而用了內(nèi)力,如今你元氣大傷,內(nèi)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你要是不精細地養(yǎng)回來,這一身武功就廢了,陽壽也有會有所折損,我這還是把話說得好聽些的了�!�
“這么嚴重?”宋惜惜淚水啪嗒地落下,倉皇地看向丹神醫(yī),“養(yǎng)著就能好嗎?”
“慢慢養(yǎng)著吧,我隔幾日便會來診脈�!钡ど襻t(yī)尤其叮囑,“這事也莫要讓太多人知道,你如今內(nèi)力都不怎么用得上,就怕有些人趁機謀害�!�
謝如墨知曉自已的情況,本還想著遮掩,但丹神醫(yī)什么都說出來了,也瞞不了,只能安慰著宋惜惜,“不妨事,我聽丹伯父的話,很快就能好的�!�
宋惜惜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問道:“傷在哪里?”
“小腹丹田�!钡ど襻t(yī)替他回答了,“傷在丹田,本就不能用內(nèi)力,但他也必須撐過那一關(guān),不得不用�!�
丹神醫(yī)說完,嘆了口氣,“那時候藥草不足,對吧?”
謝如墨握住宋惜惜的手,道:“在白霧山的時候就很多人病了,幾場戰(zhàn)役下來,受傷的人也多,藥自然就是捉襟見肘了,因此我受傷的時候,藥湊不齊,只吃過兩副。”
那些苦難,迅速地就在宋惜惜的腦海中有了具象。
她堅持讓丹神醫(yī)看看他的傷口,用顫抖的手幫他解開袍子,赫然便見下丹田的位置有一道傷口。
傷口不大,是捅著進去的,恰好便是在氣海穴上,陰交穴也被波及。
傷口表面結(jié)痂,但周邊泛紅,還鼓起一圈黃膿。
丹神醫(yī)料到他的傷沒好,卻沒想到還泛紅發(fā)膿了,眉頭一皺,“這必須用刀子隔開把血膿引出才行啊�!�
為了讓惜惜安心,謝如墨什么都照做,“有勞丹伯父了�!�
但不想讓宋惜惜看著他割傷引流,便給丹神醫(yī)打了眼色。
丹神醫(yī)便對宋惜惜道:“你親自去煎藥,免得底下的人毛毛躁躁,把幾服藥弄混了,記得先煎外傷的那一服�!�
宋惜惜道:“我吩咐人去,我在這里……”
沒等她說完,丹神醫(yī)揮手,“我的話都不聽了是不是?不聽就別治,我給他引膿,會有些疼,你在這里他少不了嬌氣些的,我怎么動手?”
她滿眼擔憂地看了謝如墨一眼,腳步遲疑著不肯挪動。
丹神醫(yī)呵斥道:“你倒是去啊,叫青雀進來,藥箱在他那呢。”
宋惜惜只得道:“那好,我先去煎藥�!�
出去之前,她也不顧丹神醫(yī)在,過去抱了謝如墨一下,“忍一下,我很快就回來的�!�
“好,你快去。”謝如墨攏了一下她的頭發(fā),柔聲道。
她出去叫了青雀,青雀剛好把藥抓齊了,他背著這么大的藥箱來,便是放了許多味的藥,不用再跑一趟藥鋪。
沈萬紫聽得她說要親自去煎藥,便陪著她去。
寶珠等人也跟著去,哪里有真的讓她動手的道理?
沈萬紫等藥煎下,才拉著宋惜惜去問情況,聽得可能會廢掉一身武功,沈萬紫倒吸一口涼氣,“這么嚴重?習武之人若沒了武功,那還怎么活��?”
多少個晨早深夜地苦練,才有這樣的造詣,若武功散盡,先不說他自已難受不難受,傳了出去,起碼沙國人對他的畏懼便會少許多。
宋惜惜黯然道:“希望他們的付出有價值,能換得百年和平�!�
第1466章
這事不能忍了
處理完傷勢,宋惜惜親自送丹神醫(yī)師徒出去。
丹神醫(yī)一路小聲叮囑,“切記不可再用內(nèi)力,打斗也不可,他傷在丹田,原先又擅用了內(nèi)力,傷勢沒好便日夜兼程趕回來,我給他診脈的時候,他還在提氣護體,這是真真要命的事,如今他脆弱得就跟個雞蛋似的,若有人要在此時害他性命,最是輕易不過,所以定要萬分萬分的謹慎,知道嗎?”
“還有,他的情況越少人知道越好,局勢如此這般的,人心最是賭不過。”
宋惜惜知曉丹伯父思慮周全,耳提面命也全是為他們夫婦好,哪里有不領(lǐng)情的道理,當即應(yīng)下兼保證。
府中,于先生也散退了眾人,讓王爺好生休息,畢竟這一路舟車勞頓都累了,加上在寒天雪地里作戰(zhàn)這么久,吃雪水傷了脾胃,得好好休息調(diào)養(yǎng)。
于先生自已也不敢打擾,今晚,該是屬于他們小夫妻的。
宋惜惜陪著謝如墨去了太妃屋中,正兒八經(jīng)地磕頭請安。
慧太妃也聽聞?wù)埖ど襻t(yī)的事了,差高嬤嬤去問,才知道說是落了胃病。
別的,她一概是不知道。
她望著瘦得脫相的兒子,心疼得掉眼淚,“兒啊,往后這南疆誰愛去誰去,仗誰愛打誰打,橫豎你是不能去了,早些安定下來,要不就生個孩子,家里有個牽絆,不至于總是出去打打殺殺的�!�
慧太妃知道他是為國盡忠,不是真的什么打打殺殺,但她自問沒有什么覺悟,他不去打仗,有人去,這家國破不了的。
謝如墨笑著寬慰她,“母妃放心,這一戰(zhàn)雖艱辛,卻打出了個天下太平,以后兒子就守在京城,哪里都不去。”
慧太妃卻覺得哪里會有真正的天下太平,商國繁榮了,便等同是一塊肥豬肉,誰不想來啃上一口呢?
她看向宋惜惜,本想著叫宋惜惜勸勸他的,但想到自已在這個兒媳婦也是個打打殺殺的人物,兩人真是臭味相投了。
“罷了,早些回去歇著吧,這么久沒見,夫妻兩人定有許多話要說的,惜惜,你也別藏著掖著,把皇后給他塞側(cè)妃的事情也說給他聽聽�!�
謝如墨眉頭緊皺,“有這樣的事?”
慧太妃冷冷地道:“嘴上說得好聽,說是為王府開枝散葉著想,真是好笑,要操心也操心皇上的子嗣吧,王府的子嗣幾時輪到她來管?”
謝如墨怒氣盛滿眼底,別的事情忍了就忍了,這事不能忍。
他對惜惜沒有過二心,娶她的時候也跟皇兄說過,不會納妾,這不是要破壞他們夫妻感情嗎?
“我們回去說�!彼蜗闹暮蟊�,輕聲道:“如今不好動怒�!�
謝如墨牽著她告退而出,不好動怒,不是不能動怒,皇后管得這么寬,拿他當什么?
想想都后怕,他在外頭殺敵,差點后院起火,要是真有個側(cè)妃塞進來,只怕回京之后等到的也是惜惜的一紙和離書。
有前車之鑒,他怎不怕?
回到房中,聽惜惜把他上南疆之后的事情說了一遍,大大小小,記得的宋惜惜都全說了。
在謝如墨聽來,兩件大事。
第一件,便是皇上的肺積之癥。
第二件,是皇上曾經(jīng)深夜到訪王府,態(tài)度奇怪,結(jié)合皇后那個時候給他塞側(cè)妃,但凡腦子正常些的,大概也想得明白這打的什么主意。
宋惜惜用熱水給他擦拭著身子,丹神醫(yī)說了不能沐浴,只能用熱水擦。
她道:“皇上深夜到訪,以及皇后為你挑選側(cè)妃,不是同一件事情,皇上并不知曉�!�
謝如墨臉色不怎么好看,瘦削些的面容更顯得嚴峻,“但他們都過界了�!�
第1467章
二皇子也去上書房了
他握住宋惜惜的手,認真地道:“我絕不愿意娶什么側(cè)妃妾侍,我對你沒有二心,你要永遠相信我�!�
宋惜惜眉目繾綣,“我自然相信,否則我怎會斷然拒絕?”
他伸手攬著她入懷,兩人相依著,對彼此的信任,給了他們安全感,不怕感情生什么波瀾。
“皇上的病情,可找丹神醫(yī)診過?”謝如墨問道。
宋惜惜在他懷里輕輕搖頭,“不曾,皇上自已沒說,無人敢舉薦,太后也沒提�!�
謝如墨微微嘆氣,“他整個人像是老了十歲,我第一眼看他的時候,心里頭著實嚇了一跳的�!�
宋惜惜可能偶爾見著肅清帝,并沒覺得他一下子老了十歲,但確實憔悴了許多,那眼珠都是渾濁的。
宋惜惜道:“六部尚書以及許御史沒有舉薦丹神醫(yī),是因為當時他出宮來王府,便說是私下找丹神醫(yī)診脈的,因此六部不會再舉薦,倒是穆丞相也不舉薦,我也奇怪。”
穆丞相是知曉整件事情的。
謝如墨忽然想起了一些舊事,眉頭擰起,“父皇當年病重的時候,丞相舉薦了一位民間的名醫(yī)入宮診治,但父皇病情反復(fù),最終一怒之下殺了名醫(yī),所以,穆丞相應(yīng)是不敢再舉薦了�!�
宋惜惜吃驚地道:“還有這樣的事啊?”
“嗯,聽聞那名醫(yī)還是丹伯父的朋友�!敝x如墨頓了頓,“母后也知曉丹伯父與那名醫(yī)的關(guān)系,所以才沒有下旨丹伯父入宮來給皇上診治吧,畢竟,也擔心有前怨在,不會真心救治。”
宋惜惜點頭,丹伯父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如果他想救,不管是販夫走卒還是貧苦乞丐,他都會盡力救治。
如果他不想救,管他什么皇公貴族,一概拒之門外。
但這些年,他真正不救的人卻很少的,多半是些德行有虧的人。
“太醫(yī)原先說皇上只有一年壽限,如今已經(jīng)過去三四個月了,太子之位還沒定下。”宋惜惜覺得太子之位,至今還沒確立,可見大皇子還是比較讓皇上失望的。
因為病情迫切,若不是失望的話,該立的也都立了。
“可曾聽瑞兒說過大皇子的情況?”謝如墨問道。
“前幾日接他回來的時候問過的,他說大皇子原先還勤奮些,但如今太傅教的治國策,他覺得枯燥乏悶,日日課堂上都打瞌睡,被太傅打了好幾次手心,就連太傅布下的功課,他都都讓瑞兒給他做�!�
謝如墨再一次皺眉,“這么憊懶,怎么能行?”
“對了,前幾日二皇子也去了上書房,但與大皇子是錯開時段授課的,聽瑞兒說,二皇子勤奮好學,謙恭有禮,日日都帶著點心和茶水去給太傅。”
謝如墨沉默良久,擔憂之色浮在臉上。
宋惜惜抬頭看他,“你覺得有問題?”
謝如墨道:“皇上此舉……也不能說有什么問題,他需要在很短的時間里選出合適的人,只能如此,但有嫡長子在,抬舉了二皇子,對大皇子本身就是一種否定,那么追隨二皇子的人便多了�!�
他清了清依舊沙啞的嗓子,“兩三股勢力分庭抗禮,歷朝歷代也常見,但皇后看似位分尊貴,卻接二連三地被禁足,后宮管理之權(quán)也落在德妃和淑妃手中,加上齊家一直被壓制,所以,如果皇上提拔了二皇子,皇后和大皇子反而成了弱勢,能得一群老臣追隨的只有他們母子的身份,做不到真正的分庭抗禮,老臣們死扛的最終結(jié)果,便是大皇子或會遭到謀害。”
宋惜惜順著他的思路捋,“但你說的這些有個前提,那就是皇上的病情被德妃和淑妃知曉了,不過,大概也瞞不住的�!�
第1468章
所謂的障礙
翌日的慶功宴取消了。宮里差人說皇上偶感風寒,咳嗽厲害。
雖說沒舉辦慶功宴,但論功行賞的旨意很快就頒布下來了。
由方天許統(tǒng)領(lǐng)南疆軍,升為正二品定國將軍。
齊麟等武將晉升為正三品和從三品武官,依舊駐守南疆,撥款在南疆興建將軍府,可攜帶家眷前往。
陣亡將土一律發(fā)放撫恤金�!�04
負傷將土則發(fā)放十兩銀子。
所有人的功勞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唯有謝如墨的還沒有定下,只先賞了千兩黃金,綢緞布帛五十匹,依舊任大理寺卿。
封賞旨意里肯定了北冥王謝如墨的勞苦功高,為商國立下了汗馬功勞。
贊賞之詞十分華麗,但空泛得很,算起來,還不如那千兩黃金實在。
謝如墨本也不求那些,他是親王,吃朝廷和百姓供養(yǎng)長大,責無旁貸。
皇上這“風寒”,便連續(xù)缺席了兩個早朝,謝如墨入宮求見,也不被獲召。
滿朝文武其實都在打聽消息,雖然不知道皇上是什么病,但他們幾乎可以肯定,是重病。
因為自從皇上風寒之后,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吃住都在宮里,連家都不能回。
三月十三,藥王堂的青雀來給謝如墨復(fù)診的時候,轉(zhuǎn)述了丹神醫(yī)的話,“師父說,如果皇上叫您請他,您只管答應(yīng)便是�!�
謝如墨的傷口已經(jīng)完全愈合,不需要丹神醫(yī)親自來,所以這兩次都是青雀來的。
聽得青雀這樣說,宋惜惜在旁邊愕然問道:“皇上派人請過丹伯父了?”
“私下派人請的,并非傳旨,師父有先見之明,早就先出城去了,但皇上想來知道那是托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