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元帥,入夜了,喝口熱水歇一會兒。”副將陳偉過來,遞給他一碗熱水,這是剛燒好的,暖得叫人心頭都滾燙了。
謝如墨斜靠在一株大樹上,把手套脫掉,接過熱水不著急喝,先暖和暖和手指,“石頭應(yīng)是夠了,但以防萬一,明日繼續(xù)挖,繼續(xù)搬�!�
“是!”陳偉應(yīng)道。
謝如墨坐了下來,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水。
他一張臉布滿了塵埃,虬髯成結(jié),摘下盔甲,頭發(fā)亂糟糟的,一縷一縷地黏在了一起。
喝幾口,便哆嗦著掏出一塊肉干,艱難地咀嚼,如今風(fēng)干肉所剩不多了,一天也就吃一兩根,餓了便抓一把雪,或者等到生火的時候喝點熱水充饑。
“元帥,您覺得維克多什么時候會行動?”陳偉靠在一旁問道。
謝如墨抻長脖子把風(fēng)干肉咽下去,胃部便有些疼痛了,他趕忙又喝了兩口水,才道:“也就是這兩日了,他等不及�!�
“怕是沒這么快吧?他不得查探查探?畢竟我們隊伍都分散了,他不防著有詐嗎?”
陳偉是覺得這計謀也不算得高深,維克多若是謹(jǐn)慎點,甚至都未必會中計。
謝如墨笑出了大白牙,“本帥說了,他等不及,也沒有退路。”
兩天之后,維克多率領(lǐng)大部隊果然朝著云霧山坳發(fā)起了進(jìn)攻。
齊麟的兵馬根本不能抵抗,所以在沙國大軍殺進(jìn)來的時候,他們就倉皇逃去,甚至都沒有交鋒。
維克多雖然急瘋了,但看到這陣勢也覺得有可能中伏,但見他們糧草都沒有帶走,全部堆放在山坳的平地處,而且他親自查驗過,確實是糧食。
他想著南疆軍已經(jīng)中伏一次,大部隊也都被打散了,所以剩余的人不敢應(yīng)戰(zhàn)也是正常。
而沙國兵土看到那一堆糧食,都高興瘋了,紛紛圍著跳起了舞。
有些人甚至抓起了一把大米就往嘴里塞,那脆生的口感,帶著大米特有的香味,他們覺得已經(jīng)是這世上最好的滋味了。
他們歡呼,他們?nèi)杠S,他們瘋狂舞動。
這一批糧草不多,但足夠他們吃上三四天,一天一頓的話,能吃上七八天,到時候他們還能趁著南疆軍滯留在這里,直接殺回西蒙。
急于勝利的激動,蓋過了危機(jī)感,也把維克多的冷靜理智全部抹去。
就在他們架起大鍋,準(zhǔn)備要做飯的時候,卻聽得巨石滾動的聲音。
許多人抬頭看,卻見上頭煙塵滾滾,有什么東西快速墜下。
“快跑,我們中伏了�!庇腥舜蠛穑曇粼诰奘涞木揄懼�,顯得那么的蒼白無力。
這是一場催命的石頭雨,許多人走避不及,被砸了個稀巴爛。
維克多大驚失色,倉皇翻身上馬,舉起劍怒吼,“把糧食帶上,趕緊撤�!�
商國人,果然狡詐。
竟然以糧食為誘餌。
維克多率先帶人撤退,但隨即聽到了地動山搖的馬蹄聲,腳步聲從四面八方響起。
他瞳孔猛地一縮,腦袋嗡鳴,舉起劍的手緩緩落下,這黑山上覆的白雪,就是他宿命歸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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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1章
他們做到了
這一仗打得激烈,天昏地暗。
鮮血,尸體,殘肢,慘叫,充斥著整座白霧山。
死神伴隨著日光而來,整座白霧山被一層薄薄的暖金覆蓋著。
謝如墨策馬奔來,喊話讓他們投降,交出維克多。
維克多也大聲喊著,說商國人奸詐,一旦繳了械,等待他們的也只有一死,殺出去還有一線生機(jī)。
但殺出去,怎么能殺出去?商國人的武器精良,六眼銃遠(yuǎn)距離便可射殺,根本不是對手。
維克多身邊的人,一個個倒在了血泊之中。
維克多舉著刀,對準(zhǔn)逼到他跟前的謝如墨,眼底交織著各種情緒,失敗,死亡,絕望。
而在北冥王上南疆之前,他榮耀加身,家族因他而一飛沖天,他是沙國人捧在心上的英雄。
他所有的一切從南疆獲取,如今也從南疆失去。
他望著謝如墨,抬起刀的手卻早沒了力氣,只能艱辛顫抖地指向宿敵,太多的不甘心了。
他的刀最終轉(zhuǎn)向自已的脖子,縱然脖子上已經(jīng)架著四面八方遞過來的長刀,但他的刀卻能抵住下頜,割出了一道血痕。
他努力地抬起頭,冷冷地看著謝如墨,“你們殺不了本帥,本帥是死在自已手里的�!�
話音一落,他把頭往后一昂,鋒利的刀刃割破了他的喉嚨,鮮血汩汩而出。
齊麟先撤了刀,道:“你可以選擇死在自已的手里,不重要,我們只是要你的人頭�!�
成群結(jié)隊的黑鴉和鷹盤旋在白霧山的上空。
黑壓壓的,幾乎把天都遮蔽了。
烏鴉的聲音像喪鐘,在維克多斷氣之前,他只看到眼前的黑暗,以及那催命一般的鴉鳴。
維克多的頭顱被砍下,已經(jīng)沒有多少鮮血流出了,碗大的血洞,沒有讓沙國土兵憤怒,他們只有恐懼。
群龍無首,掙扎下去也是一死,或許還死得更慘。
他們也實在打不動了,太餓,太累,呼吸都艱難。
武器扔在地上的聲音此起彼伏,繳械投降,或還能做個俘虜,換一線生機(jī)。
勝利的捷報以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
在這之前,除了那封急報,便再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京城的,甚至沒有消息說失蹤的北冥王是否找到。
很多人心里都已經(jīng)做好了兵敗的準(zhǔn)備。
當(dāng)驛兵舉著捷報從城外策馬直奔入城,嘴里高呼“南疆大捷”,一路從城門高呼到御街時,所有人都沸騰了起來,追著驛兵跑。
捷報被迅速送到了穆丞相手中,穆丞相親自送到了御前。
肅清帝迫不及待地打開,是長長的,對整場戰(zhàn)事的復(fù)盤奏報,他幾乎是貪婪地看完的。
看完之后,只覺得整個人都熱血滾燙,久久不能平靜。
這勝利來得不易,但他們做到了,他做到了。
穆丞相也看了起來,越看嘴角就越是壓不住,他說了句,“南疆軍,堅不可摧,銳不可當(dāng)。”
他指出的是南疆軍,而不是北冥王。
打仗的時候,皇上相信北冥王能大勝,但勝了之后,便會想其他了,軍功太盛,默認(rèn)就好,不能總在御前提起。
肅清帝肩膀上的重?fù)?dān),仿佛是卸下了一大半,他道:“皇弟說,俘虜了沙國大小將領(lǐng)百余人,還有土兵幾千人,如今沙國皇帝已經(jīng)派人和談,希望我們能釋放俘虜�!�
穆丞相點點頭,“皇上的意思,是由北冥王繼續(xù)談,還是另派使臣去談?”
肅清帝青白的面容露出久違的笑容,卻有些意味不明,道:“擬旨,由方天許和齊麟作為和談使臣,北冥王即日歸朝,受封領(lǐng)賞,南疆諸將,土兵,一律論功行賞。”
第1462章
他還要請罪呢
穆丞相話到了唇邊,到底是咽了回去,只是這片刻的猶豫,卻也叫肅清帝看出他的心思來。
肅清帝笑著道:“北冥王已有收復(fù)南疆之功,更有驅(qū)逐沙兵解我商國之困的大功勞,底下的人也該冒尖出頭了,相信皇弟也會愿意給他們機(jī)會的,為帥,知人善用�!�
穆丞相應(yīng)道:“皇上所言甚是。”
仔細(xì)斟酌了一番,北冥王也是越快歸朝越好。
雖然,由他去和談,能從沙國那邊爭取到更多的利益和賠款,但是,皇上的病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再度惡化,京中還是要有北冥王坐鎮(zhèn)才穩(wěn)得住。
穆丞相退下之后,肅清帝沉默了好一會兒,對吳大伴說:“朕也是希望他們夫妻早日團(tuán)聚,畢竟分開也好些日子了�!�
吳大伴垂下眼瞼,“皇上仁德�!�
肅清帝繼續(xù)沉默著,大捷的喜悅,慢慢被心底的一些愁緒沖淡了。
他總要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話,做一些違背內(nèi)心的事情,可他沒有選擇。
北冥王府。
過年沒放那串長長的爆竹,一直都是棍兒心頭的遺憾。
現(xiàn)在不用遺憾了,于先生親自出去買了一大堆,讓他想怎么放就怎么放,前門側(cè)門后門,甚至帶回他房中去放都可以。
于先生只有一個要求,便是不管在哪里放,他要聽得見爆竹的聲響。
宋惜惜忙叫了裁縫登門,說是要做幾身衣裳,要最時興的樣式。
過了一個大冬日,她肌膚也干燥了許多,又帶著沈萬紫和辰辰跑京城的胭脂鋪子,買些滋潤肌膚的玫瑰香露,頭發(fā)也需要好好護(hù)理調(diào)養(yǎng)一下,桂花油也少不了的。
沈萬紫幫她挑了些唇脂,胭脂,螺子黛,說她縱然天生麗質(zhì),但沒有金錢滋養(yǎng)著,也不得長久的。
宋惜惜照單全收,還給沈萬紫和辰辰也送了一份。
沈萬紫拿著她送的,有些感慨,“往日只有我送給別人,如今竟有人給我送,真是倒反天罡了�!�
宋惜惜道:“你要學(xué)會接受,我也很有錢�!�
沈萬紫聳聳肩,“接受,你可以繼續(xù)送�!�
辰辰反正高興得不行,回去便給自已畫得跟調(diào)色盤似的,橫豎如何折騰,在饅頭心里,她永遠(yuǎn)最美麗。
宋惜惜也挑了禮物,差人送去成凌關(guān)給外祖父賀壽。
謝如墨回到京城,已經(jīng)是二月初八。
去的時候偷偷摸摸,回來的時候大張旗鼓。
和他一同回京的,還有齊麟和原先部分宋家軍的武將。
入城的時候百姓夾道歡迎,許多官員也列隊迎接,謝如墨想在人群之中尋找媳婦的面孔,但人實在是太多了,耳邊歡呼聲不絕于耳,他沒尋到。
倒是看到了大個頭的饅頭和棍兒,他們也是跳起來才能被他看到。
謝如墨等人策馬直接入宮了。
他還要請罪呢。
官員簇?fù)碇麄內(nèi)雽m,拜見了皇上之后,慶祝和贊美的聲音如潮水襲來。
肅清帝望著又瘦又黑的謝如墨,有這樣熱烈高興的氣氛,他旁的什么心思都不存在的,只有高興,也只有對弟弟的心疼。
他下旨,明晚設(shè)下慶功宴,三品以上官員,以及內(nèi)外命婦都一同參與。
屏退所有官員之后,獨留兄弟二人在御書房里說話。
謝如墨方才便已經(jīng)看到皇上瘦了許多,氣色也很差,如今跪在地上請罪,也不禁問了句,“皇兄,龍體可安康?”
肅清帝不知道為什么,眼底忽然便發(fā)熱了。
眼前這個人,他最該設(shè)防,但總也會在他面前露出埋藏最深的情緒。
或許,這就是兄弟血脈連著。
“起來吧,坐!”肅清帝輕輕嘆息,“這一場仗,打得艱難,辛苦你了�!�
他沒有回答自已是否安康,橫豎是瞞不住的。
“為君分憂,是臣弟該做的,辛苦也值得�!敝x如墨說。
第1463章
夫妻團(tuán)聚了
肅清帝抬起眸子看他,那眉目俊朗的男兒郎,被南疆的風(fēng)霜吹得滄桑了些。
胸口似是堵了什么東西,難受得緊。
他知道那一戰(zhàn)打得艱難,寒冷,饑餓,那最是摧折人的心志,但他們都扛過來了,還打了這么漂亮的一仗。
偏偏,在他們前線奮勇殺敵的時候,他卻對宋惜惜起了別的心思。
肅清帝心頭有自責(zé),但隨著自責(zé)而來的是忌憚,像是刻在了心頭上,怎么都摁不下去。
這讓他很難受,他似乎總是這樣的矛盾,總是這樣的無法自洽。
分明這廂還心疼著他,嘴里卻說出了略帶酸澀的話,“經(jīng)此一戰(zhàn),只怕朝中文臣武將都服你了,民心所向,民望所在,你這偷偷前往戰(zhàn)場的放手一搏,贏了�!�
說完,他又笑著,“當(dāng)然,朕也以你為傲�!�
謝如墨聽了這話,眼底的光芒像是被什么凍住了,慢慢熄滅。
“跟朕再說說這場仗�!泵C清帝微微嘆氣,知道自已又搞砸了,只得轉(zhuǎn)了話題。
謝如墨再復(fù)述這場戰(zhàn)役的時候,已經(jīng)沒了方才的激動喜悅。
他快速說完,便說思念家中娘子,想盡快回府相見。
肅清帝望著他,微微嘆了口氣,“朕方才說以你為傲,是真心話。”
“臣弟知道�!敝x如墨說,每一句都是真心話,酸他的是,怪他的是,贊他的也是。
有些東西在心頭里積壓得太久了,謝如墨想說點什么,抬眸卻見他臉色顯得比方才還要蠟黃,蠟黃的底色是蒼白。
他心下狐疑,方才問過,他沒說,如今自也不好再問。
他離開御書房,腳步不禁快了起來,方才的情緒全部拋諸腦后,激動再度涌起。
他幾乎可以肯定,惜惜一定會在宮門口等著他的。
果然,他一路快跑出去,便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宮門處探頭張望,看到他的時候,眼眶頓時紅了。
謝如墨心頭一熱,鼻頭也跟著酸楚起來,快步過去不顧守門禁軍在,緊緊把她擁抱入懷。
宋惜惜不輕易哭,方才便已經(jīng)哭過一場。
他們?nèi)氤堑臅r候,她在人群里,只是擠不上去被他看見。
但她看到了他,這樣的瘦,這樣的黑,連嘴唇都是干裂出血的。
如今抱著,覺得他腰身都細(xì)了一圈,這是餓的,這般想著淚水就忍不住了。
抽泣聲在懷里響起,伴隨著她滾燙的淚水,謝如墨更用力抱緊她,像是要把她擠入身體里。
“我沒事,我安全回來了。”他聲音有些沙啞,在亞塔木的時候,他受過傷,也受寒病過幾天,痊愈之后嗓子就一直都是沙啞的。
“回家�!彼蜗Х砰_環(huán)抱他的雙手,鼻音重重,“大家都在等著你。”
四目相對,貪婪地看個夠。
她眼底的依戀思念毫無掩飾,淚水就在眼眶里凝著,謝如墨喉頭一陣哽咽。
此戰(zhàn)之兇險,不在沙國軍隊,而是在惡劣的環(huán)境。
他受傷之后,病了,那會兒軍醫(yī)說怕是傷寒,他們私下?lián)牡卣f有可能活不下來的,但他不敢想,一點都不敢想。
因為他知道,如果他回不去,惜惜會有多傷心。
好在,好在都闖過去了,他平安地回來了。
第1464章
情況頗為嚴(yán)重
他們剛回到府門,便有鞭炮齊鳴,大家一擁而出,把他團(tuán)團(tuán)圍住迎了進(jìn)去。
就連國公府的福伯和黃嬤嬤都來了,瑞兒也從宮里接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