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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太后說:“他沒事,撞的時候李德槐沖過去擋住了,他是一頭撞在了李德槐的臉上,把他牙齒撞掉了兩顆。”

    太后故作輕松地笑著,“如今李德槐說話也是漏風的�!�

    肅清帝不信,沙啞著聲音依舊透著無盡的疲憊,“朕要見他�!�

    若是有御史死諫,他便是昏聵的帝王。

    記得昏倒之前,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血紅,他擔心許御史已經死了。

    太后立刻揚手示意,請李德槐和許御史進來。

    片刻,穆丞相帶著他們二人來,二人都跪在地上,三呼萬歲,聲音已經哭得嘶啞,尤其許御史已經哭昏過一次了。

    他匍匐在地上,悲悔不已,“皇上,臣有罪,臣死罪��!”

    他一心力諫,滿腦子想的是如果皇上震怒,頂多是要他一人的腦袋,從踏上言官這條路,他就不怕死。

    但是,看到皇上因為他的進諫而吐血昏迷,他當下心頭猛震,腦袋一片空白,唯一念頭便是以死謝罪,因此他毫不猶豫地撞了上去。

    殊不知,李德槐留意著他,在他起身撞向柱子的那一瞬間,以身擋住。

    肅清帝聽到他聒噪的熟悉的聲音,一顆心算是安放原位了。

    緩緩側頭看了他一眼,又看著跪在他一旁的李德槐。

    李德槐哽咽道:“橫上,您可好些了?”

    肅清帝笑了起來,“真漏風了啊?”

    李德槐滿嘴的血已經清理了,唇角卻還殘留了一抹淡淡的血紅,不甚明顯。

    他看到皇上笑了,自已卻哭得像個傻子。

    方才在外頭,穆丞相將六部尚書以及許御史叫了去,把皇上的病情細致地說了。

    他們都十分難過,許御史更甚,因為穆丞相跟他說,當初皇上深夜去王府,表面說是去找沈先生作畫,實則是去找丹神醫(yī)請脈。

    皇上沒有傳召丹神醫(yī)入宮,是怕他的病情一旦公開,會引起滿朝文武的恐慌和太子之爭。

    肅清帝沒有責罰許御史,但厚賞了李德槐,賞他救了許御史一命。

    許御史狠狠地甩了自已十幾巴掌,一直磕頭請罪,哭得幾乎昏厥過去。

    太后出去坐在百官面前,她已經許久沒有直接面對官員,如今坐在這椅子上,讓人想起先帝病重之時,她站出主持大局的場面。

    太后面容威嚴,道:“太醫(yī)說皇帝憂心戰(zhàn)事,又因叛亂而焦灼憂心過一番,肝火郁結,才致龍體違和,日前深夜皇帝確是出宮去王府,但并非去找宋愛卿,而是去找梅山的沈先生,沈先生不入朝,不入宮,皇帝便親自到訪禮賢下土,一為南疆與成凌關戰(zhàn)事,二為即將施行的新策,皇帝想聽沈先生的高見,殊不知外頭卻傳得荒唐離譜,你們不去澄清辟謠,竟還參與猜想議論,實在令哀家十分失望。”

    皇上吐血,太后失望,文武惶恐,俯首請罪。

    第1444章

    天降狗屎

    皇后再一次被禁足,這一次的禁足令是皇太后下的,而且撤走她宮里大半的人,留下些心腹伺候,太后再挑選了幾個可信的人去長春宮盯著點兒。

    皇后守著肅清帝的時候,便聽到吳院正說皇上得的肺積之癥。

    她一開始不知道肺積之癥是什么,被禁足之后問了蘭簡姑姑,蘭簡姑姑告訴了她這病有多兇險之后,她才崩潰大哭。

    一是哭皇上的病。

    二是哭皇上得了這樣的病,該是確立太子的時候,偏偏太后將她禁足了。

    甚至,她還愚蠢地得罪了宋惜惜。

    因著宋家二少將軍的緣故,皇上特別重視宋瑞,如果沒有得罪宋惜惜,叫宋惜惜將宋瑞送入宮中陪伴著大皇子,皇上一定會多關注他些的。

    “蘭簡,本宮可以做些什么?本宮能做什么?”她一會兒落淚,一會兒憂心冥思,整個人如熱鍋上的螞蟻。

    “太后肯定早就知道皇上的病�!碧m簡姑姑見她憂心如焚,連忙安慰,“所以太后才把大皇子接過去親自教導,說明太后和皇上都是屬意大皇子的,您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每日為皇上祈福念經就好。”

    “但本宮就算為皇上念經祈福,也要太后和皇上知道才行啊,你快些去打點那些人,讓他們多往太后那邊傳消息�!�

    蘭簡姑姑拉住她的手,用不容置疑的聲音道:“不需要任何人知道,您是皇后,皇上是您的夫,為他念經祈福,只求神佛知道便好�!�

    皇后卻沒辦法靜心下來,她覺得現在不管是做些什么事情,都得讓太后和皇上知道才行。

    而且,她更擔心皇上會追究她給北冥王和平南伯府家姑娘說親的事情。

    原先是盼著這事能鬧大了,最好平南伯府去找宋惜惜鬧個說法,如今她求神拜佛都希望平南伯府咽下這委屈,切莫找王府去問。

    她也安慰自已,應該是不敢鬧的。

    平南伯府怎么敢得罪北冥王府?他們一家都無人入朝為官,而且那七姑娘本也嫁不出去的,都二十歲的老姑娘了,惡名在外,應是不在乎這幾句閑言碎語。

    朝中發(fā)生這么大的事情,宋惜惜也在張啟文登門的時候知道了。

    張啟文把大概情況說了說,便馬上回宮去守著了。

    大家都覺得十分震驚,沒想到因著那晚的事情鬧出這么大的風波來。

    沈青禾道:“許御史當殿直諫,皇上吐血昏了,六部尚書知曉了皇上的病,估計沒多久,其他人也會陸續(xù)知道,太子之位耽誤不得了�!�

    這一波,委實是猝不及防,如果滿朝文武不知道皇上得了病,立大皇子無人會有什么意見的。

    但如今知道了,變數就來了。

    于先生一臉凝重地道:“按說有嫡長子,必定是立嫡長子的,但這事未必就沒有變故,與國本有關的事情,我們北冥王府能避則避,萬萬不可沾身�!�

    宋惜惜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事情怎么會發(fā)展到這個地步?

    現在朝局會亂,后宮也會亂,這是必然的。

    她身在局中,怨不得,唯一無辜的就是平南伯府家的七姑娘。

    她真的是人沒出門,狗屎天降。

    宋惜惜知道這位七姑娘,也敬佩她,她是真靠著一人之力撐起整個平南伯府。

    所謂的惡名在外,實是無可奈何,做生意若只有善名,便只有被欺負被坑騙的份,女子更甚。

    “滋滋,外頭的人還在說七姑娘嗎?”

    沈萬紫從張啟文走后,便沒說過一句話。

    她是個見慣生死的人,戰(zhàn)場上砍人就像是砍瓜切菜一般,生命如螻蟻。

    但那個人是皇上,掌握著生殺大權,他想要誰死,誰就得死。

    現在,他竟然快要死了。

    也就是說,在皇帝之上,還有一位可以主宰生死的神,皇帝對他那位神而言,也是螻蟻。

    思維發(fā)散間,驟然聽得宋惜惜問,回過神來道:“恥笑她的人很多呢,倒是對你格外寬容,覺得你善妒都是對的了,有人已經開始質問為何女子不能善妒,就要支持你,你又要成為榜樣了�!�

    第1445章

    說清楚就好了

    宋惜惜覺得七姑娘不能平白無故地遭受罵聲,更不想與平南伯府結怨,既然事情因她而起,自然要給一個交代的。

    所以,她讓路總管去給平南伯府的人下請?zhí)埶麄円患胰嗽谕怯蒙拧?br />
    下帖子的同時,也對外擴散了這個消息。

    至于為什么不是請到府中,本來就是要對外澄清誤會的,在府里不合適。

    望京樓規(guī)格高,以表達對平南伯府和七姑娘的尊重。

    提早擴散這個消息,自然有富商或者是勛爵門第的人想看熱鬧,這事在他們的圍觀下解決,最好不過。

    這里頭其實還有對七姑娘的補償,她這些年做生意,不少人欺她是女子,肆意輕慢,落力打壓,而平南伯府里實在也扶不起能獨擋一面的兒郎,導致本是高門顯貴,卻如同一般商賈之家般。

    路總管送帖子的時候,七姑娘沒在府中,帖子是給了平南伯朱華。

    朱華性子懦弱,是個擔不住事的,承繼爵位之后,就兩個字,擺爛!

    曾經,平西伯府與平南伯府祖上都是無比顯赫的,從國公之位走到侯爵,再從侯爵到伯爵,一直都無人建功立業(yè),漸漸走向衰敗。

    平西伯府有姬淑慎,而平南伯府有七姑娘和她商賈出身的姨娘。

    可惜七姑娘的姨娘早些幾年沒了,主母又是和平南伯一樣的性情,擔不起事,七姑娘年紀小小就出來挑大梁,實也是無奈的。

    接到王府的帖子,平南伯很是為難,跟夫人商量著。

    不去就是給面子,會得罪北冥王府的。

    去的話,也不好,誰知北冥王妃是什么意思?

    一開始外邊傳言的時候,他們還覺得北冥王妃也太善妒了,自家女兒若是能嫁入北冥王府為側妃,也是頂好的姻緣。

    他們埋怨過一通,結果被女兒回來訓斥了一頓,說這件事情與北冥王妃沒有一點關系,是皇后娘娘將他們一家架在火上烤,想逼他們去王府鬧。

    但去與不去,都是必輸的選項。

    去,顯得多稀罕側妃之位,得不到就像潑婦似地鬧。

    不去,被人說得一文不值,多難聽的話都罵了。

    因此,他們暫時也不敢做主,只等女兒回來決定。

    七姑娘朱槿回來之后,得知了此事,她輕輕地舒了口氣,“去!”

    “那你去便行,我們就不去了�!逼侥喜f。

    朱槿皺起眉頭,“人家說了,邀請我們一家人,兄長不去,起碼您和母親要去吧?”

    “我們也不知道說什么啊�!彼m是伯爵,但也不想跟高門權貴來往,自卑,不善交際應酬,怕說錯了話得罪了北冥王妃。

    “我來說便行,你們負責到場�!敝扉鹊脑�,頗有震懾力。

    平南伯不能拒絕了,與夫人對望一眼,默默應下。

    翌日午時,平南伯夫婦帶著朱槿準時出現在望京樓。

    望京樓早就已經賓客滿座,昨日消息一出,各家紛紛訂座,雖然想著他們可能是在雅間里頭,未必聽得到說什么,但如果吵鬧起來,總是能聽到些的。

    結果,他們竟然約在了一樓貴客廳后的雅苑,這貴客廳有三十幾張桌子,中間一條回廊連接花園的雅苑,雅苑都是一間間的貴賓間,但并非封閉的,只是四面落下簾子,沒有隔音效果。

    也就是說,他們說的話,只要是正常音量,附近的貴賓間都能聽見。

    第1446章

    又富貴又佛系

    宋惜惜和沈萬紫辰辰三人在蘭溪苑恭候,小二領著平南伯府一家三口及小廝丫鬟進花園,在蘭溪苑外報了一聲。

    宋惜惜由沈萬紫和辰辰攙扶著親自出迎,平南伯夫婦和七姑娘朱槿忙行禮。

    宋惜惜笑著道:“不必多禮,請進來坐�!�

    宋惜惜說著的時候,已經將三人打量了一眼。

    這些年見了不少人,從眉頭眼色,神情舉止,大致能看出些東西來。

    平南伯一身黑色大氅,里頭錦服繡了花鳥圖案,滾金邊對襟,胸口掛著一串大的佛珠。

    瞧著又富貴又佛系。

    只是站著的時候身子下意識地往身旁的女兒靠近,臉上的笑容帶著些許討好,可見是個不怎么擅長應酬的。

    至于平南伯夫人則穿著一身正紅對襟外罩,白色狐裘披風,顯得氣色特別好,人也長得圓潤,若不是眉角上有皺紋,還真瞧不出歲月來。

    這夫婦倆,人生過了半張,但瞧著青澀得很。

    是那種父親在,靠父親,父親死,靠女兒的人。

    反觀七姑娘朱槿,整個就顯得大方自信,一身湖藍色的錦衣,外穿了一件夾棉襖子,利落得很。

    但看長相是偏柔美的,細長眉毛微微上彎,杏眼瓊鼻,下巴尖尖,這樣的長相,與通身氣質本來是極為不相符的,但瞧著也沒有違和感。

    “王妃挑的好地方�!敝扉刃β曀剩植皇ФY貌,“小女常來這里,最喜歡的也是蘭溪苑�!�

    一開口,就表明了這一次的見面是愉快的。

    宋惜惜也笑著道:“伯爺夫人和七姑娘喜歡就好,本來打算邀請諸位到王府做客,但想著府中的廚子沒有望京樓的廚子好,加上望京樓也是家?guī)煹纳�,便想著請七姑娘來試試這里的新菜品�!�

    “恭敬不如從命,一定好好試試�!�

    笑聲從蘭溪苑里傳出去,讓外頭一群豎起耳朵的人不禁失望起來。

    這,這也沒火藥味啊!

    按照大家猜想的戲碼,應是北冥王妃質問七姑娘有嫁入王府的野心,又或者平南伯府問北冥王府要個公道。

    就算不吵起來,那起碼也有點相爭的意味,怎是這般和樂融融呢?

    蘭溪苑里頭是有兩張桌子的,兩張桌子都上滿了各色菜肴。

    平南伯一看,心里就有些犯怵了,這明顯是真要邀請他們一家啊,但只來了三個,這交代得過去嗎?

    平南伯夫人更惶恐,結結巴巴地解釋說府里頭恰好辦著宴席,大家都抽不開身來。

    這說完,她馬上便想抽自已的嘴巴,這不是表明自家的什么宴席比王妃的相邀更重要嗎?

    夫婦兩人只得求救地看著朱槿,讓她來解釋。

    朱槿沒去解釋這個問題,而是把話題一轉,說望京樓的出品色香味俱全。

    本來就是品新菜的,至于別的什么,盡在不言中便是。

    而且王妃此番相邀,態(tài)度這樣好,外邊可不知道多少人看著呢,她算是多了一個依仗。

    往后看誰還敢動不動就欺負她是個女子了。

    朱槿也是暗自打量了沈萬紫和辰辰一眼,她知道沈萬紫的身份,但不知道辰辰姑娘是誰,聽得介紹說是梅山的門派女子,也當即說佩服佩服。

    宋惜惜說話的時候,朱槿是有看著她的,只是眸光柔和謙遜。

    躲避視線顯得小家子氣,直直盯著也更顯得沒禮貌,她這分寸拿捏得很好。

    宋惜惜問她生意上的事情,朱槿便馬上抓住機會,用詼諧幽默的語氣述說了一些事情,如果換一種方式,那就是備受欺凌的沉重,可她用這樣的語氣說出來,有趣之中,也能讓人感受到她的頑強與堅韌。

    宋惜惜旁的沒多說,只道了句,“若有難處,可以來找我的。”

    有這句話,朱槿覺得這段日子被罵得一點都不委屈。

    她這些年艱難,沒有援助,沒有支持,沒有后盾,甚至是沒有退路,硬著頭皮沖,心身俱疲。

    她從來沒有聽到過有人跟她說“若有難處便來找我”這樣的話,她聽到最多的是,我們也有自已的難處,七姑娘你就多擔待些。

    一瞬間,她淚水都涌了上來。

    第1447章

    誤會消除

    一頓膳用完,沈萬紫說要帶平南伯夫婦出去走走,逛逛望京樓的大院子。

    望京樓不遠處,有一座瓦舍,里頭有說書的,唱戲的,賣貨的,賣吃的,應有盡有。

    沈萬紫自從來京城之后就一直忙,還沒得空去逛逛呢,如今剛好支使開他們,留宋惜惜與朱槿單獨說話,自已也好和辰辰去玩一玩。

    他們走后,宋惜惜和朱槿說話的聲音就放緩了。

    方才他們都沒提過那事,如今自然是要提一提的。

    外頭的賓客看見平南伯夫婦出去了,以為北冥王妃要單獨痛斥七姑娘,正豎起耳朵等著聽熱鬧呢。

    結果兩人是低聲說說笑笑,比原先還更和樂融融些了。

    因是伺候的人進進出出,便干脆卷起了一方簾子,里面的一切盡收眼底。

    那些圍觀的,哪個不是人精?是真的相談甚歡,還是假意嬉笑,自然一眼便可看出了。

    而沒想到那個惡名在外的朱槿,竟然這樣談吐得體,實在出乎意料。

    也是在這個時候,大家才忽然想起來,她并非一介商賈,她是伯爵府的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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