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到底怎么才能是個夠他不知道,就這么一點點攢吧。
他挑了幾款一千多的讓小姑娘給他拿出來看了,都很漂亮,他仔細對比著,小姑娘很認真地給他介紹著。
一個小時之后,他放下表:“我清楚了,謝謝你啊,我改天來買。”
感覺小姑娘可能會抽他臉,折騰一小時只換了句改天。
“可以的,”小姑娘卻依然笑著,“剛這幾款都不錯的,你可以考慮對比一下。”
項西回到醫(yī)院,看時間差不多該下班了,不過診室門口還等著二三十個人,他看了一眼,沒有傷了的需要費事處理的,程博衍他們幾個大夫應該差不多能按時下班。
他沖往外看出來的程博衍呲牙笑了笑。
手表他沒急著買,是因為顏色挑不過來,本來他覺得黑色不錯,程博衍穿黑色外套或者黑色t恤的時候都很帥。
但他又覺得像程博衍這種徒有一個沉穩(wěn)外表的人來說,沒準兒會喜歡別的什么藍色綠色的,他想側面打聽一下再決定要什么顏色的。
不過等程博衍下了班,他倆去超市買了菜回到家,他也沒找著合適的話題問程博衍喜歡什么顏色。
到家程博衍又忙著查菜譜要做點兒新菜,他也還是沒找著機會問。
“買了魚才臨時學做魚啊,”項西看著電腦有點兒發(fā)愁,“這做出來能吃嗎?”
“我連你煮出來吃黑一嘴的砂鍋飯都吃了,還有什么不能吃的,”程博衍說,“清蒸吧,挺簡單的,還健康�!�
“哦,”項西看著圖片,“這個蔥的顏色真好看啊,綠綠的�!�
“嗯�!背滩┭軕艘宦�。
“這個……”項西想再找個別的顏色出來,對著一盤魚居然無從開口,“辣椒的顏色也好漂亮啊,紅紅的�!�
“嗯,”程博衍記下了菜譜起身進了廚房,“你自己玩會兒�!�
“……哦。”項西只得放棄。
程博衍本來想做幾個大菜,買了魚和雞,但最后只做了條魚,還有一碗土豆泥。
魚有點兒熟過頭了,肉有點兒抽抽,土豆還是維持了正常水準。
“慢慢來吧。”程博衍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安慰項西。
“魚還挺好吃的,如果你舍得多放點兒鹽的話,”項西邊吃邊說,“我明天去茶室……”
“學你的茶炫你的富,”程博衍打斷了他的話,“做菜不用你取經(jīng)�!�
“哦�!表椢髡f。
項西雖然答應了,但第二天去茶室的時候他還是琢磨著要跟胡海問問,起碼弄明白蒸魚怎么才能又熟了肉又不抽抽。
程博衍和他對食物的要求都不算高,但程博衍現(xiàn)在突然要做出好菜的興趣比他還要濃厚,他怎么也得出點兒力。
不過到了茶室樓下,看到樓上開著的窗戶時,他猛地把要問怎么蒸魚的事兒一瞬間就忘了。
脖子上的伸縮繩子被收短了,正好在領口隱約地能看到一點兒。
胡海會看到嗎?
看到了會有反應嗎?
會不會看不見?
看不見的話自己要不要假裝好熱啊把衣服脫了?
要不要假裝踉蹌一下把墜子晃出來?
或者還是直接再收短點兒?
項西站樓下腦子里跟滾筒洗衣機似的轉著,還是衣服塞多了的那種,撲楞撲楞的。
“怎么不上來?”窗口那兒突然探出個腦袋來。
“哦!”項西嚇了一跳,看清是胡海,頓時緊張得汗都要下來了,趕緊低頭跑上了樓梯。
上樓的時候陸老頭兒還沒過來,茶室里只有胡海在,正坐窗邊彈著琴,那沉迷的架式讓項西覺得剛跟他說話的人是個幻影。
“你師父還沒吃完飯,”胡海聽到他進屋,手上沒停,邊彈邊說,“小孫女回來了,今天要晚半小時�!�
“哦,沒事兒�!表椢鬟M了屋,坐到茶桌旁,下意識地摸了摸領口,確定了一下墜子的位置。
“你吃飯了嗎?”胡海又撥了幾下琴弦,停下了看著他。
“吃了,”項西悄悄挺了挺胸口,“我吃了才來的�!�
“哦,我還說你要沒吃我給你煮點兒面條呢,”胡海說,“那你自己玩會兒吧。”
項西本來挺緊張,聽了這話又覺得跟程博衍說的似的,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坐了兩分鐘,站起來拖著凳子坐到了胡海身邊,猶豫著沒話找話地問了一句:“這個琴,難學嗎?”
“出聲兒不難。”胡海摸在琴弦上的手拿來了。
項西伸手過去勾了勾,琴發(fā)出了一聲響:“你學了很久了吧,上回說是師父讓你學的?”
“嗯,”胡海點點頭,“十來年了吧�!�
項西沉默了一會兒,想著該怎么說下去,胡海也不往他這邊瞅。
胡海似乎對這種沉默很適應,并沒有主動找話說,而且低頭繼續(xù)彈琴了,項西看著他的樣子,有種想要一把扯出墜子湊到他眼前去的沖動。
就在抬手的那一下,他突然找到了個切入點。
“這個……你彈琴,”項西輕聲說,“我聽著總覺得有點兒……傷感�!�
“是么?”胡海應了一聲。
“是不是有些樂器本來出聲就這樣,”項西繼續(xù)說,“就像嗩吶,多熱鬧的樂器啊,但我聽著總是像在哭,不知道為什么�!�
“心境不同吧,聽的人,彈的人,想到什么就是什么樣�!焙Uf。
“我現(xiàn)在心情很好啊,”項西看著他,“那就是你的心境了吧?”
胡海沒有說話,轉頭看了他一眼,還是繼續(xù)彈著琴沒有停。
“是因為弟弟嗎,”項西靠到椅背上,問出了主題,“弟弟丟了,很難受,學了琴,琴聲里就帶著傷感了�!�
胡海的琴聲終于停了下來,他按著琴弦,看著自己的手指,過了一會兒才說了一句:“也許吧�!�
“弟弟……”項西說得有些艱難,不僅僅因為正在揭開胡海的傷口,也因為這他自己有些虛幻的期待,“丟的時候……多大啊?”
“還很小,”胡海在琴弦上輕輕摸了幾下,“我弟身體不太好,出生的時候在醫(yī)院住了很長時間,平時我媽都不讓我?guī)鋈ィ翘炱屯饬恕?br />
項西沒有說話,手放在兜里,手指下意識地緊緊掐著自己的腿。
胡�?嘈α艘幌�,站起來趴到窗臺邊:“那天是他三歲生日。”
☆、第78章
胡海這句話說出來的那一瞬間,項西感覺就像盛夏雷雨之前的響雷,猛地劈在了他身上,轟的一聲。
他頓時僵在了椅子上,有些喘不上來氣,悶得發(fā)慌。
三歲生日。
胡海的弟弟丟的時候已經(jīng)三歲了。
三歲的孩子能走能說,不會再是被包被裹著的小毛毛。
也不會像他這樣完全沒有一絲記憶……
不是的。
不是胡海的弟弟。
他不是胡海的弟弟。
這個答案其實并不算意外,他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這只是一個可能而已,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但也許是對父母家人的期待太久,他對自己胸口炫富的玉墜子還沒有出場就已經(jīng)失去了出場的意義,一下有些接受不了。
他甚至已經(jīng)不需要再問問胡海,你認不認識我這塊玉,或者你弟弟臉上有沒有一顆淚痣。
所有準備好的臺詞和迂回曲折的試探,都不需要了。
失望的感覺一下?lián)淞诉^來,撲了滿身,沉甸甸地壓得項西坐都有些坐不住。
“你……”胡海趴在窗口上很長時間也沒聽到項西的聲音,于是轉過頭,看到項西的時候他有些吃驚,“怎么了?”
項西回過神來,沒有說話,只是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沒有眼淚。
還好。
大概只是臉上的表情有些不怎么美好。
“沒什么,”項西垂下眼皮看著面前的琴,沒忍住輕輕嘆了口氣,“已經(jīng)三歲了啊�!�
胡海坐回椅子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往前傾了傾,手伸到他領口邊,在露出一小角的墜子上輕輕碰了一下:“新買的嗎?”
“不是,”項西扯著嘴角笑了笑,把墜子拽了出來,“這個說是……我父母的,可能。”
“是個如意啊,”胡海看了看,“我聽老頭兒說過一點兒你的事。”
“我……”項西看著他,“能看看你的那塊嗎?”
胡海沒說話,直接把脖子上的玉墜拿了下來,放到了他手里:“這個是我媽給我的,我一直戴著,我弟……沒有,也沒有……你那樣的痣。”
看來胡海已經(jīng)明白了他的意圖,項西低頭看著手里的玉墜。
就像程博衍說的,這塊玉很漂亮,水頭很好,看著跟自己的那塊挺像的,但大小不一樣,胡海這塊要小一些,雕的也不是如意,是只圓滾滾的兔子。
真的不是。
胡海的弟弟沒有玉,這兩塊玉除了都是好玉,再沒有相似的地方。
也沒有痣。
“你屬兔啊?”項西問。
抬眼看向胡海時,感覺眼角有些發(fā)癢,還沒等低下頭,一顆眼淚已經(jīng)順著臉滑了下去,滴在了手上。
“嗯�!焙U酒饋�,在茶桌上抽了張紙巾,遞給了他。
項西抓過紙巾飛快地在自己眼睛上揉了揉,居然哭了?
都沒感覺想哭,只是失望而已,怎么眼淚就出來了?
“我還以為……”項西抓著紙巾笑了笑,“你別覺得我好笑啊。”
“沒覺得,”胡海坐回琴凳上,低頭開始輕輕地撥弄著琴弦,“我理解你這種心情,我不是你哥哥,有些失望吧�!�
項西沒說話,只是沉默地笑著。
“失望也是一種滋味,”胡海說,“會失望說明你還抱著希望,對不對,失望都沒了才可怕。”
“你……”項西看著他,“你還會失望嗎?”
“會啊,”胡海笑笑,“你不是我弟弟,我也很失望的�!�
這句話讓本來剛把眼睛擦了想要緩口氣的項西一下有些失控,眼淚就跟開了閘似的涌了出來。
“我說錯話了嗎?”胡海停了彈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項西,你別哭�!�
“我沒事兒,”項西胳膊擋著眼睛站了起來,“我就是有點兒……委屈。”
他沒等胡海再開口,轉身進了小廚房,擰開了水龍頭,趴在水池上狠狠地洗了洗臉。
就是委屈。
為什么委屈,他不知道。
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因為本來就沒抱什么希望的事這么大反應。
胡海的琴聲重新響了起來,他胳膊撐著水池沿聽著。
胡海以前彈的曲子都很靜很緩,有激昂和快節(jié)奏時,聽著也像是在哭,哭得痛快和不痛快的區(qū)別而已,但這會兒彈的卻不是平時聽過的那些。
居然還是項西能跟著哼的。
項西聽了兩句就樂了,扯著衣服擦了擦臉走出了小廚房:“步步高��?聽著以為過年了……”
“怎么樣,”胡海說,“喜慶么?”
“嗯�!表椢鼽c點頭。
“一會兒別哭了,”胡海邊彈邊說,“你師父該以為我欺負你了�!�
“放心,”項西笑著往茶桌邊一坐,開始燒水,“我變臉快著呢,基本技能�!�
陸老頭兒在項西泡好茶的時候過來了,身后還跟著個小姑娘,項西還能認出來,這就是他第一次上門拜師的時候不讓他進門的那個,陸老頭兒的孫女。
“嗨,”小姑娘沖他揮揮手打了個招呼,然后蹦著走到了胡海身邊坐下了,“海大師來首悠揚的,你前師父今兒罵我了,心情不好。”
“我孫女,陸妙語,”陸老頭兒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坐到了他對面,“不用管她,咱倆聊咱倆的�!�
“好�!表椢鼽c點頭。
這個陸妙語挺安靜,并不像看起來那么鬧騰,就一直坐在旁邊聽胡海彈琴,時不時過來拿杯茶喝著。
項西第二輪開始泡茶的時候,她轉過了身,趴在椅背上看著,然后伸手:“賞一杯吧大師�!�
“你怎么逮誰都叫大師。”項西遞了一杯給她。
“誰說的,”她笑著說,“我才沒有,我叫大師的都是感覺像大師的,你挺像的�!�
“謝謝,”項西說,“我當真了啊�!�
“當真啊,就是夸你呢,”陸妙語喝了口茶,“你這一套玩下來特好看,有范兒,感覺可以出師了,是吧爺爺?”
陸老頭兒聽著這話笑了半天,然后也喝了口茶,看著項西:“我看成。”
“嗯?”項西愣了愣,“您不收學費也不能這么湊合事兒吧?我才來幾回啊就想趕我走了?”
“誰趕你走了,”陸老頭兒看了看杯子里的茶,“來點實踐經(jīng)驗嘛�!�
“什么意思?”項西有些懷疑地看著他。
“下次跟我去茶莊坐坐怎么樣?”陸老頭兒說,“就云水凡心�!�
“我?”項西愣了,云水凡心算是相當高檔的茶莊,去的人挺多都對茶很有研究,陸老頭兒這么一句,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我坐旁邊兒?”
“你坐茶桌后頭,”陸老頭兒有些嫌棄地看著他,“平時那么機靈一個人,怎么一說正事兒就這么遲鈍?”
“我要出錯了怎么辦?搞砸了怎么辦?”項西突然緊張起來了,在一幫懂茶的人圍觀下自己坐那兒泡茶的場面,光想想就有點兒想摔壺了。
“你白干的,砸了就砸了�!标懤项^兒說得很輕松。
“砸了扣你師父的錢,”胡海在一邊說,“沒事兒�!�
“他就砸過,”陸妙語馬上一回手指著胡海,“所以被逐出師門了,現(xiàn)在靠彈琴賣藝為生。”
項西聽樂了,笑了半天。
“你別搗亂,”陸老頭兒沖她揮揮手,“我跟項西這兒說正經(jīng)的呢。”
“那你倆說吧,”陸妙語轉回身,繼續(xù)聽胡海彈琴。
陸老頭兒還真是說正經(jīng)的,他打算帶著項西去云水凡心,時間留出一半給項西,讓他感受一下。
項西聽得有些膽戰(zhàn)心驚的,要說現(xiàn)在泡茶什么的,他的確是已經(jīng)很熟,但陸老頭兒從來沒指點過他的動作,都由著他怎么舒服怎么來,他對自己到底合不合格根本沒底。
陸老頭兒倒是很有信心,手一揮:“忘了嗎,茶本來就不是該一板一言講究形式的東西,人人都能喝,人人喝了都有不一樣的感受,哪有什么標準�!�
項西沒說話。
“你讓人覺出范兒來了,就行了,”陸老頭兒說,“不已經(jīng)有人覺得你有范兒了么�!�
陸妙語背對著他們坐著,一聽這話也沒回頭,只是舉起了手:“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