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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67章

    差點讓她被反彈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對不起,我不是……”

    林蕎下意識道歉,

    在看到面前人臉的時候音量瞬間減小,她的雙手無措的在身前相握,

    來回搓著,

    竟然在片刻中就出了汗。

    “星、星然,

    你這是要去局里配合調(diào)查嗎?”

    林思娜的那些話讓林蕎都快忘了顧星然還在這,

    猛地看到顧星然出現(xiàn)在面前,她大腦一片空白,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一句話,

    她也不想擺出這副心虛的模樣,可顧星然的眼神實在太過有壓迫力,

    讓林蕎本能的想躲避開他的視線,她還沒想到能夠解釋這一切的理由。

    顧星然低頭看著林蕎,眼眸半睜,

    身體背著光,俊逸立體的五官藏于模糊的陰影中,另人看不真切,他看著林蕎明顯在閃躲的表情,忽然覺得很可笑。

    “林蕎,在你心里

    我是不是就跟個傻逼一樣?”

    林蕎頭皮一緊,立馬想反駁,可到嘴邊的話卻在看到顧星然的表情后統(tǒng)統(tǒng)被堵住,像是失去了言語的功能,忘記自己的嗓子該如何發(fā)聲。

    顧星然是囂張肆意的,就算是再生氣的時候,他的臉上也只有不屑和怒火,跟一個只會朝外攻擊的火焰筒一樣,用灼人的烈火燒傷身邊所有給他帶來傷害的人,絕對不會屈服流淚,也絕對不會把受傷的樣子露出給別人看。

    最起碼林蕎以為自己永遠不會看到那樣的顧星然。

    現(xiàn)在的顧星然很平靜,比以往的每一次都平靜,他沒什么表情的站在那,沒有指著林蕎的鼻子質(zhì)問,也沒有忿忿的罵天罵地,除了有些混亂的呼吸以外,好似沒有任何的異常。

    可林蕎卻是覺得,這寒冷的風若是再大一點,顧星然或許就會被吹個四分五裂。

    他眼底那濃厚的失望,壓得林蕎幾乎無法站穩(wěn)。

    她做錯什么了嗎?

    “林蕎,你知道我為什么討厭我媽離開嗎?”

    吵吵嚷嚷的人群,嗡嗡作響的警笛,趕來的交警疏通了擁堵的車輛,除了事故的區(qū)域被隔絕了出來,周圍的車和過路的人群已經(jīng)恢復了行動。

    車輛從背后駛過,帶來一股有著汽油味的風,風包裹著林蕎的和顧星然的四周,像是把他們跟其他人劃出了界限,被吹動的劉海在顧星然沉寂的雙眼前飄拂,陽光灑落的光影隨之變動。

    “我是討厭她拋下所有人不辭而別,恨她的離開帶給我和我爸的傷害,但這統(tǒng)統(tǒng)都不是最重要的,我最不懂的是,如果她的離開是因為遇到了難處,那為什么對家人閉口不談呢?明明我們可以一起去面對的不是嗎?我真的不懂,這到底是為什么?”

    顧星然喉嚨滾動,胸口傳來密集的疼痛,像是被踩碎的玻璃片,也像是細針扎在了那塊皮膚上,他定定地看著林蕎,那虛無的眼神就跟在看一個陌生人似的。

    “我本來以為,你跟她不一樣的�!�

    他的聲音很輕,如一滴水落在了林蕎的身上,順著她的皮膚滑下,然后,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顧星然突然笑了起來,但那笑怎么看怎么猙獰,怎么看怎么凄涼。

    “但是現(xiàn)在我卻覺得自己蠢得可笑,你們至始至終都是同個人,又怎么會不一樣呢,哦不,或者應該說你比她還要過分,今天林思娜會害我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吧,所以前段時間才會那么魂不守舍,才會一遍遍提醒我過馬路要當心,可這件事其他人都知道,甚至連江彥都知道,卻偏偏只有我這個當事人不知道!哈哈,你知道我他媽有多想笑嗎?你離開的時候一句話也不說,你現(xiàn)在依舊一句話都不說,把我瞞得就像是傻子一樣!你以為你是誰?救世主嗎?我讓你救我了嗎,憑什么我的命要捏在你這個擅自離開的人手上!”

    顧星然表情越夸張,心口的傷痕便越擴大,從頭到尾都只有他跟個蠢貨一樣被蒙在鼓里,就像是他媽媽離開時,他也是最后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一樣,為什么唯獨瞞著他呢?為什么不相信他也能幫忙呢?為什么讓他當這個傻子,連自己的命運都決定不了呢?!

    林蕎睫毛抖動,臉色慘白,她聽著顧星然一句比一句激動的話迫切得想要解釋,無助地張開口后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她想說她也是逼不得已,她也想說這都是為了他好,可這些話在她腦袋里循環(huán)了一圈后卻成了一句疑問——難道當年“林蕎”離開的時候,也是這么想的嗎?

    讓顧星然憤怒的是她今天費盡心思的營救嗎?不,是如當年一樣地隱瞞,那顆被顧星然藏在心底的疤,未能拔出的毒刺,在今天這一幕相似的場景中,再次展露在空氣中,令他窒息痛苦,令她心酸無措。

    “顧星然,不要再說了�!�

    兩人旁邊傳來一道聲音,顧知洵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了這里,他身邊一直詢問的警察不知去向,應該是剛才一并被江彥引走了,現(xiàn)在才能暫時得到空閑來到他們身邊。

    顧知洵的狀態(tài)比剛才好上不少,咳嗽暫時停止,虛弱無力的背挺得直直的,寬肩長腿把肥大的病號服撐了起來,布料包裹著肌肉,除了那無色的嘴唇,健壯得一點都不像是病人。

    他看著陷入痛苦中的兒子,眉頭蹙著,嘴也抿著,安慰的話不知道怎么說,教育的話說不出口,手控制不住的想要握拳,卻也怕讓顧星然覺得嚴厲,僵硬地維持著舒展的手勢。

    顧星然看向顧知洵,眼角的位置有些發(fā)紅,緊繃的身體在窒息的空氣中晃動,表情變得更加憎惡,快要爆炸的怨氣終于快壓制不住。

    “你以前不管我今天就也別管我!這些年來你到底有沒有在意過我這個兒子?除了板著個臉成天到晚的工作你還會什么,你有過一天的空閑放在我身上嗎?你到底是更愛那個該死的破公司還是更愛——”

    顧星然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喘著粗氣,沒有把接下來的那個“我”說出來,這種矯情的話他說不出口,也覺得在顧知洵面前說出來丟臉,陰晦的看了眼被撞爛的黑車,他從嗓子眼里擠出一聲冷笑,說得咬牙切齒。

    “邁巴赫?很好,我還是第一次知道我們家有錢能買這么貴的車。”顧星然點點頭,朝后退了一步,心灰意冷地看著面前的兩人,“什么都喜歡瞞著我不是?行,你們自己玩吧,從今天起我不再奉陪了�!�

    顧星然說完就轉(zhuǎn)身離開,步子邁的極大,帶著一股快要燒到四周的怒火,眨眼就經(jīng)過了馬路,在路人好奇打量的視線中朝著另一條街走去。

    林蕎還沉浸在顧星然剛才那通話給的壓力下,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要追上去,她著急忙慌地小跑著穿過馬路,站到了人行橫道的臺階上突然想起什么,又趕緊扭頭朝著后面看。

    顧知洵怎么沒跟她一起追上來?難道是生病氣暈倒了?

    在看到后面的場景后,林蕎知道了原因,剛才去攔著江彥的警察已經(jīng)回來,把想要過來的顧知洵攔下,顧知洵匆忙地跟警察解釋著什么,林蕎聽不清,但看警察動也不動的身影就知道肯定沒什么效果。

    顧知洵屬于參與事故的人,警察不可能放他離開視線之外。

    溝通無果后,顧知洵抬頭朝林蕎的方向望來,間隔著半條馬路,疾馳行駛的各類汽車,還有亂哄哄看熱鬧的人群,兩人的視線相撞,在吵鬧混亂的空間內(nèi)對視著。

    眼前時不時被人、車遮擋,耳邊的聲音是路人八卦的議論,周圍越是吵鬧,就越顯得他們的對視很安靜,有著沒來得及說出的千言萬語。

    忽然,一位警察走到了事故車輛旁邊,舉著對講機在周圍左看右看,似乎是搜尋著什么,警察吸引了林蕎的注意,她認出他是剛才站在顧星然身邊的警察,下意識地朝著人群后面躲了一下,她是要去警局沒錯,但是不能現(xiàn)在去,她需要先找到顧星然和他解釋完一切,再帶著他一起去警局報案。

    只是……她究竟該怎么跟顧星然解釋呢?

    林蕎發(fā)愁地嘆了口氣,她抬眼再次看向顧知洵那邊,他還是在看著她,漆黑的眸子里復雜萬分,跟平常沉穩(wěn)從容的樣子很不同,林蕎知道他是在擔心顧星然。

    可憐天下父母心,沉默的父親怎么會不愛自己兒子呢,他只是把那些愛意都藏在了行為上,不習慣用嘴巴說出來罷了。

    顧知洵今天幫了她這么大一個忙,她也要幫幫他才行,雖然她現(xiàn)在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都難保,但與其期望這爺倆能自行解決,還不如由她來想辦法。

    林蕎抬起手,遙遙地沖顧知洵晃了晃,沒有帽子的遮擋,白凈的小臉在日光下清清爽爽的,她沖他用口型說了一句話,然后便一扭頭扎進人堆里,喘息的空就沒了身影。

    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顧知洵靜靜的看了那邊一會,神色寡淡,在警察第三次叫他的時候轉(zhuǎn)過了身,配合的跟隨上朝著警車走去,很輕的在心里回了她一句。

    好,我等著你回來。

    ……

    時間流逝,看熱鬧的人群不如之前那般多,江彥從前幾輛警車開走后就在路邊找了個不礙事的地方蹲著,雙手環(huán)抱著雙腿,腦袋低低地垂著。

    警察還需要管控現(xiàn)場的其他事情,就讓他先在這等著,一會一起去警局接受調(diào)查,看著腳尖前的碎石頭,江彥的雙眼無神放空,從懂事開始,他的大腦就在不停地思考,哪件事對自己有利?哪個人會對自己有威脅?剛才說的話做的事是否是正確的?

    江彥喜歡每件事結(jié)束后都復盤一遍,可是現(xiàn)在,他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累,累到他不想站起來,不想再思考復盤,甚至不想繼續(xù)呼吸。

    雙腿因為蹲著的姿勢血液流通不順暢,開始有了發(fā)麻失去知覺的跡象,江彥緩緩閉上眼,頭皮上的神經(jīng)一跳一跳的脹痛,隱約間,他好像聽到了鞋底拍在地面的聲音,混亂匆忙,由遠及近。

    直到他的衣領(lǐng)被人

    猛地揪住,方雪薇的急躁的話語在耳邊響起——

    “林木木和顧星然呢!他們沒事吧?這到底是什么情況,誰出車禍了,怎么兩個車都撞得這么厲害?!”

    江彥被扯得身子一晃,木呆呆的把視線投向?qū)γ娴鸟R路,那里果然沒了那姐弟倆的身影,他張張嘴,艱難地從嗓子眼里擠出幾個字:“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這是回答我的哪個問題?不知道木木星然去哪了還是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靠,江彥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點,急死人了!”

    方雪薇暴躁的晃了晃江彥的肩膀,本來她就因為剛才他在飯店找茬的事情挺煩他的,現(xiàn)在當然對他沒什么耐心,看江彥一副臉色灰白半死不活的樣子,方雪薇心里面不安極了,她正想再催促幾句,旁邊的余芃就突然指著某個方向道。

    “雪薇,那是不是顧叔叔��?”

    方雪薇連忙朝旁邊扭頭,一眼就看到了在警察旁的一個高大身影,還真是顧星然他爸,之前家長會的時候顧叔叔就因為長得太出眾很有名,被人拍了照片發(fā)在了群里,所以她們都對顧叔叔有很深的印象,直接就認了出來。

    對顧叔叔穿著的病號的疑問,方雪薇短暫地思考了一秒,然后直接被她拋在了腦后,現(xiàn)在穿什么衣服是重點嗎?確定兩個朋友的安危才是重點!

    怕警察把顧叔叔帶走,方雪薇立馬放過了江彥,拉著余芃的手飛奔向顧叔叔的位置,兩個女生跑得飛快,眨眼間就到了幾米之外,這片區(qū)域又只剩下了江彥一個人。

    他被方雪薇一拽一松,麻了的雙腿終于支撐不住身體,讓他一屁股跌倒在了地上,地磚冰冷的溫度從手下傳來,沿著手臂一路蔓延至他胸口的位置,江彥忽然間就紅了眼眶,濕咸的淚水止不住的流,從眼角從眼尾,從眼睛中間,越過臉頰留下一條條冷冽的痕跡,最后進入他的嘴巴里,味道比黃連還要苦。

    路過的人都在看他,可江彥統(tǒng)統(tǒng)不想管,他現(xiàn)在就想不管不顧的大哭一場,把眼睛直接哭瞎最好,這樣就不用面對現(xiàn)實,他不知道這淚水是為自己流的還是林思娜流的,他只知道自個五臟六腑都一抽抽的疼,像是被擠壓成了肉餅,要是再不用眼淚發(fā)泄他真的就要瘋了。

    媽媽會怎么樣?是不是真的要去坐牢了?他以后難道要沒媽媽了嗎?他該怎么辦?是不是以后連學都不能上了?被掃地出門睡大街喝冷風?這難道就是他曾經(jīng)做小人的報應嗎,可為什么沒人告訴他這所謂的報應會這么慘烈��!

    警察好像正在周圍找什么人,一時半會兒沒騰出空理他,他干脆就在旁邊一直哭,把這些年沒流過的淚給哭了個精光,把這些年來沒享受過的異樣眼神也給受了個遍。

    江彥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臉沾了淚被風吹得像刀割一般疼,直到一個人走到了他身邊,半蹲下來,用柔和的目光注視著他時,他才緩緩朝那邊轉(zhuǎn)頭,眼前的模糊的世界逐漸變得清晰。

    “地上涼,先起來�!�

    江彥看著那人的臉,下巴處匯集的淚水一滴滴落在衣服上,他嘴唇抖動,喉嚨里酸的像是吃了十斤檸檬,緊繃到連聲都出不了,他喘息了半天,才勉強擠出兩個字。

    “姥姥……”

    鐘影麗不知道什么時候到的現(xiàn)場,她穿著一身規(guī)整的中式套裝,花白的頭發(fā)利索的底盤在頭后,她抬了抬帶著淺紋嘴角,輕柔地用手摸摸江彥的頭,然后又扶著膝蓋緩慢站了起來,目光掃過被圍起來的事故現(xiàn)場,渾濁的眼眸里倒映著警車上閃爍的紅**光。

    “小彥,以后跟著姥姥一起生活吧�!�

    江彥驀然僵住,呆愣地仰頭看著鐘影麗,連呼吸都忘了,滾燙的淚珠從眼尾順著流入脖頸,留下了一道直順的痕跡。

    再然后,他腦袋無力地垂下,泣不成聲。

    ……

    離開甫為路后,林蕎就一直跟在顧星然后面往前走。

    他步子又大又急,想要不跟丟林蕎必須要小跑著才能跟上,沒一會就累個氣喘吁吁,她不想跟著他這么繼續(xù)下去刷微信步數(shù),卻也邁不動腿追上去拽住他,顧星然正在氣頭上,她想給他一點冷靜的時間,然后再來給他解釋。

    在經(jīng)過一個路口時,顧星然朝后扭了扭頭,應該是用余光看到了她,接下來不僅走得更加快,還左拐右拐那偏走哪,似乎想把林蕎給甩掉,最后實在是給林蕎累個夠嗆,讓她先一步敗下陣來。

    “顧星然…呼…你給我停下別走了,想累死我是不是啊!而且這是哪呀,怎么一個人都沒有?”

    林蕎快跑了幾步追上他,用力扯住他袖子后喘著粗氣抱怨了句,顧星然劍眉直接蹙起,下意識就想揮手甩開,只是還未來得及付出行動,他就想起這回拽自己的是林蕎不是江彥,他要是力氣沒控制好,能直接把她那小身板給扯倒。

    手指空攥了一下,顧星然抿唇忍著沒動,聽到林蕎有氣無力地抱怨聲,他冷哼著移開視線,扭過腦袋朝著路邊看綠化也不看她。

    林蕎一看他這模樣,就知道這孩子還在生氣著,不過她也不能再等了,省的等會兩人直接用腿走出b市,她無奈的晃了晃他的手臂,軟著語氣道。

    “別生氣了,我知道我這事做的不夠周全,但我初心真的不是想要瞞著你,只是沒法把這件事告訴你,不是找借口,是真沒法跟你說,唉,我該怎么跟你形容這件事呢……”

    林蕎滿面愁容的糾結(jié)起來,顧星然臉不動,光眼珠朝她那轉(zhuǎn),耷拉著眼皮瞟了她一眼就收回視線,他神情中閃過復雜,心煩意亂的都不覺得天氣冷了。

    顧星然不蠢,他能不知道林蕎今天做的這些事意味著什么嗎?她和爸爸救了他的命,哦對,或許還要在其中算上江彥,總之他成功從林思娜的陰謀詭計中四肢健全的活了下來,按理說他應該感到慶幸和高興才對。

    可問題就是為什么林蕎偏偏要把他隔絕在外,明明他也能參與其中,一起配合大家的計劃行事,難道她就真覺得他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嗎?連對他的一點信任都沒有??

    八年前的記憶重現(xiàn),偏偏是同個人做了同樣的事情,顧星然剛從江彥得知真相的時候幾乎快要氣炸了,直接喪失了理智,把新怨舊怨一同發(fā)泄了出來,他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忘了過去,忘記了那些孤單的日子,直到現(xiàn)在他才知道,刺藏在肉里不拔出來早晚會痛,就算有時候會遺忘,可刺卻不會消失,它的尖銳會一直藏在皮肉之下。

    “我不懂你口中的不能說是什么意思,也不想問了,我只好奇一個問題�!鳖櫺侨煌諘绲慕值�,語氣淡淡的,“如果你能夠告訴我一切,你會和我說嗎?”

    林蕎指尖一抖,不說話了。

    顧星然仿佛預料到了她的沉默,片刻之后,他自嘲一笑,看看面前掉光了葉子的樹杈,看看天上有些發(fā)灰的云彩,忽然覺得很沒勁,再次收回胳膊的時候很順暢,林蕎沒有再拽著他,顧星然壓下心中的幾分悵然,漫無目的的往前走。

    “我剛才想了下,確實如你所說,就算我能夠把真相說出來,我可能還是不會告訴你,具體原因我也說不清,或許怕你的急脾氣兜不住秘密,也或許是下意識地不想讓你來承擔這些,你懂的嘛,雖然我跟你差不多年紀,但畢竟你的身份是我兒子,我也挺奇怪自己這個想法的,難道是當家里老大當慣了嗎?哎,總之我總是很想保護你,像是老母雞護自己的蛋一樣,在我心里你就跟那個蛋一樣脆弱,在這之前我沒意識到這想法有什么問題,而現(xiàn)在看到你生氣,我忽然明白,或許有的時候我以為的為你好并不是為你好,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顧星然停下腳步,后背的線條硬邦邦的,沒有轉(zhuǎn)過頭。

    “這是要放我穿越前那脾氣可能會覺得你不知好歹,但現(xiàn)在呢,我竟然覺得能看到你現(xiàn)在活蹦亂跳的在我面前發(fā)火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哈哈,我怎么還真成個老母親了呢

    ,好啦好啦,我發(fā)四,以后絕對不會再瞞著你什么事了,有困難咱母子二人一起面對!人家也是第一次當媽媽嘛,還有點業(yè)務不熟練,理解一下?”

    空無一人的街道,離著剛才的事故區(qū)域有些距離,卻好像還是能模糊的聽見警車的聲音,不知名的鳥停在光禿禿的樹杈上,‘吱吱’叫喚了兩聲,又揮動著翅膀飛走。

    那褐色的枝椏隨之彈跳,產(chǎn)生了道不舍波動的幅度,就跟顧星然此刻的心情一樣。

    他干干的眨巴了幾下眼睛,先是轉(zhuǎn)過了身子,然后才是頭,最后是眼睛,視線落在對面女孩身上的時候,顧星然好像被清冽的風吹澀了眼睛。

    她笑得靚麗,臉頰旁兩個淺淺的酒窩若隱若現(xiàn),腦袋瓜歪了一點弧度,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高高聚在耳邊,比劃了一個‘四’的手勢,說發(fā)四就真發(fā)四,俏皮的模樣哪有一點媽媽的樣子,顧星然喉結(jié)滾動了下,在心里輕哼了聲。

    明明有的時候比他還幼稚,還總裝成熟說他是她兒子,他才不要當她兒子呢,最起碼……等到二十五年后再說吧。

    一個高中生想從林思娜手中救下他,一定廢了不少功夫吧,她十八年前給了他一條命,現(xiàn)在又救了他一條命,光是現(xiàn)在他就欠她兩條命了,這么多的債讓他怎么還給她。

    所以,顧星然心跳的速度加快,睫毛也晃了晃,所以老天就讓她就在他的身邊多留一段時間吧,多一點,再多一點,這樣他或許能找機會還上這筆債。

    長呼了一口氣,顧星然別扭的張嘴:“我……”

    突然,一陣巨大的風襲來,帶著能將人卷走一般的力,將地面的沙子塵土樹葉垃圾等等一系列東西吹上了天,‘嗚嗚’的動靜像是鬼哭狼嚎。

    林蕎和顧星然都被風里的沙子吹迷了眼,半睜半閉之間,顧星然忽地看到林蕎頭頂處的樹枝開始瘋狂的抖動,再往上一看讓顧星然瞬間驚出了一身冷汗,樹的頂端正有個什么黑乎乎的大東西在急速下墜!

    “小心!!”

    顧星然急切地大吼一聲,身體同時像是箭一樣沖了出去,在那東西即將砸在林蕎頭上的時候直接把人撲倒,一手摟著她的背一手護在她的頭后,迅速咕嚕咕嚕滾了好幾圈才停下,同兩人動作停止的還有呼嘯轟鳴著的風,就像沒來過一樣,周圍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顧星然呲牙咧嘴地倒吸一口涼氣,充當肉墊的身體傳來散架般的疼,看到懷里被嚇得緊閉雙眼的人,他第一句話不是喊疼,而是焦急的問“還好嗎,有沒有哪里摔到了?”

    林蕎哆哆嗦嗦地睜開眼,她是真被嚇了一跳,連尖叫都沒來得及發(fā)出來就被顧星然按到懷里在地上滾了老遠,她整個人都被護著,摔是沒有被摔倒,就是沒搞懂發(fā)生了什么懵懵的。

    “沒…沒事,你怎么樣了?”

    比起林蕎,顧星然的模樣要慘得多,身上又是樹葉又是土的,兩個人同樣都穿了黑色衣服,顧星然的明顯比她要臟得多,能看出他在地上沒少磕碰,感受到腦袋下顧星然軟軟的手臂,林蕎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拽住他另一只胳膊也給他扶了起來。

    雖然顧星然搖搖頭說了聲沒事,但咬著唇捂住右肩膀的模樣已經(jīng)說明了答案,看得林蕎擔心的要命,一邊給他拍打身上的土一邊問:“發(fā)生了什么,你怎么突然撲過來?很疼嗎,要不要去醫(yī)院看看?”

    “不用,有點疼但沒那么夸張,休息一天就好了,剛才那陣大風把樹上一個東西吹了下來,差點砸在你頭上,不像是鳥窩,像是個很重的東西,嚇了我一跳。”

    林蕎詫異地轉(zhuǎn)過頭,想看看顧星然口中的大家伙是什么,結(jié)果左看右看都沒在剛才自己站的位置見到別的東西:“咦?我怎么什么都沒看見,哎等等……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顧星然聽到林蕎的話皺了皺眉,也朝那轉(zhuǎn)身:“怎么可能,就在——”

    他的話戛然而止。

    與顧星然聲音一同暫停的,還有兩人的身體,他們跟被點了穴一樣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像是受到了什么沖擊。

    一股子帶著清爽氣息的風吹來,顧星然如夢初醒般的在原地轉(zhuǎn)了一圈,愕然地注視著周圍的場景,再然后,他手臂被林蕎擰了一下。

    “�。√鬯懒�!你擰我干嘛?”

    “很疼?我去,那看來不是做夢了。”

    林蕎咕嘟咽了一下口水,腿軟地朝后退了兩步:“不是我的錯覺,你也看到了是吧?”

    顧星然煩躁地撓了幾下頭:“看是看見了,不過這是什么情況,怎么摔了一跤的功夫這條街就換了個模樣?坑坑洼洼的跟被廢棄了一樣,難道這邊修路?擦,那我剛才看到的是什么,我被林思娜嚇出幻覺了?”

    林蕎心臟怦怦亂跳,手臂的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她來不及回答顧星然,轉(zhuǎn)身快步朝著有人聲的地方走去,最后甚至還小跑了起來,這種情況顧星然沒經(jīng)歷過她可經(jīng)歷過,某種不祥的預感從心底攀升,讓她渾身血液都沖到了腦袋頂。

    一口氣跑到最頭上,又左拐右拐經(jīng)過幾條小路,耳邊的車聲人聲更加清晰,直到林蕎一腳踏出最后一個胡同,面前的場景豁然開朗,也讓她徹底冰凍在了原地。

    滿大街的小商小販推著三輪車在叫賣,影音店的音樂從門口的音響中流出,沸沸騰騰的混合在了一起熱鬧非凡,一輛輛把手車座上裹著布條、毛線套子的大杠自行車從面前駛過,卷起地面上一層灰土,夾在清新的空氣中進入林蕎的呼吸道。

    她被激的打了個噴嚏,眼前的世界模糊了一瞬,再次清晰時面前的自行車大軍中開來了一輛方方正正的桑塔納,車主邊按著喇叭邊從車窗探出頭,對著旁邊的攤販吆喝:“給我來一塊錢的,抓緊!”

    桑塔納的副駕駛座還扔著部諾基亞手機,又長又笨重的機身頭頂上豎了根短天線,在車子龜速移動了半米,露出車屁股后被擋住的白底紅字招牌時,上面豎著排列的幾個大字刺到了林蕎的雙眼——

    檽米白糖糕,一塊錢八個。

    ‘轟隆’!

    宛若一道驚雷從晴空萬里的天上落下,將林蕎劈的外焦里嫩,她獨自站在擁擠的集市邊緣,任由行人自行車從面前經(jīng)過,毛領(lǐng)皮衣、牛仔外套、方正西裝、艷色呢子大褂……路人土老帽的穿搭盡數(shù)落在她眼底,讓她半天都回不過神來,如此赤裸裸擺在面前的真相,所有的半信半疑都成了虛無,這個地方是哪里不言而喻。

    提著的心終于死了,吊著的膽終于破了。

    她這個被未來世界熏陶過的沖浪小達人,在使命進行到百分之八十,即將達成的關(guān)鍵時刻,帶著一肚子來不及說出口的秘密,行程單上n條待辦事宜,像是孫悟空即將達到西天,被一腳踹回了剛從石頭縫里蹦出來時那樣,來到最初的時間。

    她竟然回到了鳥不拉屎的一九九八年�。�

    靠,她竟然回來了!不對,她怎么能回來呢?!

    林蕎曾經(jīng)心心念念想要回家,但現(xiàn)在真的回來了卻讓她完全無法接受,她還沒揭穿林思娜的陰謀把人

    送進監(jiān)獄,還沒跟堅定相信自己的媽媽按約定見面,還沒跟好朋友和學校的同學提前說拜拜,還沒聽見顧知洵說完那句想說的話……

    所以她怎么能在這個時候回到九八年呢?!

    還有……林蕎聽到了背后急促的腳步,和那累到喘粗氣都喋喋不休的吐槽聲:“林蕎你跑那么快干嘛!本來這邊的位置就不好認,左拐右拐的我差點都跟錯路了,這地方破的簡直跟幾十年前的一樣,咱市還有修的這么爛的路嘛?”

    她像是機器人一樣緩緩地轉(zhuǎn)過身子,看著面前正左看右看,眉頭緊皺,不悅的臉上寫著“這特么是哪”的乖張少年,欲哭無淚地在心中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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