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做完這些,喂了她兩口水,從包里扒拉出沒吃完的桂花糕。
米粉類的糕點,放了幾天已經(jīng)有些發(fā)酸了。
江心月顧不了這么多,她接過去拿在手里就啃起來,她現(xiàn)在需要補充體力恢復傷口。柳從陽還在追擊她們。
吃了半塊,這才回答剛才丁靈的問題:“用竹子。”
柳從陽的武器是兩根黑色的竹子,他拿在手里時,她還以為是鋼管。
明明舞起來有鐵器的聲音,再仔細一看,確實是竹子。
通體烏色,黑得發(fā)亮,還帶著一股尸氣。
這是趕尸人用來架尸體的竹子,經(jīng)年累月,竹子浸足了尸氣。被這種烏竹傷到,傷處尸毒難解,等到尸斑遍布全身,人也就死了。
“他是控尸人?”
江心月點頭。
“別的人,都死了?”
“可能死了,也可能生不如死�!�
江心月靠著石壁緩出口氣。
朱耀發(fā)的祖?zhèn)鞣ㄐg是哭幡,攝魂邪術的一種。
民間也有很多分支,最常見的喊魂就是其中微末的一支。小兒失魂,由執(zhí)此術者喊魂就能歸來。
哭幡又不同,它是攝魂術。
白骨萬靈幡一立,無魂能從幡下逃。
修這術法是要殺人的,祭的人頭越多,幡就越兇。
朱耀發(fā)膽小如鼠,他修煉到現(xiàn)在,也只能立出一張紙幡。修出的這張紙幡,還是在鄉(xiāng)下給人哭靈,替人打幡才練就的。
城里頭都火葬了,只有鄉(xiāng)下還有土葬,他在鄉(xiāng)下給人哭靈,據(jù)他交待,哭一次給二百塊錢。
白骨萬靈幡,得從尸山尸海里煉化出來。
他在里面說:“長官我是真沒干過殺人的事兒,我也不敢,您說說,法制社會要練這東西……我上哪兒練去?”
他這法術還比不過定身符,唯一的強處是不用近身貼符,直接定魂還能對本體造成一定的傷害。
可惜的就是,他就能定魂一分鐘。
要是能定上一個小時,就算法術解除,受術者也會陷入昏睡,得養(yǎng)魂一日才能三魂歸位。
一分鐘,對方最多頭暈一會兒。
朱耀發(fā)剛用白紙幡定住柳從陽,扭頭就跟大金牙一起往山里鉆。
沒跑兩步,一藥二桿上前,朱耀發(fā)不知道這兩個人的名字,無法“立幡”,大金牙更是抱頭逃躥。
全靠江心月一打二,這才逃進山里。
他們找到一處山洞,商量著怎么辦。
朱耀發(fā)說:“他肯定守著河灘,要不咱們等他挖夠靈石,再悄悄坐船離開這兒?”主打一個能跑就不戰(zhàn)。
金牙同意:“行,那咱們把吃的喝的拿出來數(shù)數(shù)。白天咱們不出去,夜里換人把風,萬一他們找過來了,咱們得趕緊躲�!�
現(xiàn)在是三對四,四個里有一個還是尸體,他們的勝算不大。
朱耀發(fā)只會點頭,江心月卻看了他一眼說:“我們不能干等�!�
“為啥呀?”朱耀發(fā)快哭了。
“他一個控尸者,到這種秘境來干什么?”
“發(fā)財唄,發(fā)財嘛,不丟人,不分高低貴賤�!苯鹧览硭斎�。
江心月看向了朱耀發(fā),朱耀發(fā)撓撓頭:“他想找厲害的古尸?這都幾萬年了,真要找到,那也是白骨精,白骨精肯定比他厲害�!�
“他還想要你的白骨萬靈幡。”
朱耀發(fā)倒抽一口冷氣。
大金牙抬巴掌抽了自己一記嘴巴子,都是他這張嘴,胡里胡涂把這事說出去了。
朱耀發(fā)一雙細縫眼睛差點擠出眼淚:“姐!你可得救我呀姐!”
江心月沉聲道:“我們所有人,先仔細檢查自己,看看身上有沒有古怪傷口�!彼〕鰞艋�,“都把這個貼上�!�
金牙和朱耀發(fā)每人領了一張,他倆跑到洞口處互相檢查,江心月在洞內(nèi)檢查,所有人都確認過身上沒傷口。
這才又坐回洞中,江心月?lián)炝烁鶚渲�,在地上畫起了地圖。
金牙問:“老朱,你咋知道他名字的?”
“我姐告訴我的。”只要能活著出去,往后江心月就是他親姐。
金牙更驚訝了:“那這位,這位姐,你怎么知道的?你從什么時候開始防備他的?”那柳從陽一直都沒表現(xiàn)攻擊性。
“從他說河里只會有一條船開始。”
金牙沒想到這個答案:“一條船怎么了?”
“如果他先到,他會自己坐一艘,再把別的船都推到河里�!�
……
金牙默默往朱耀發(fā)身邊挪了挪。
柳從陽在軍方的危險名單里,因這人時不時就換一張臉皮活動,時男時女,時老時少,沒人知道他出現(xiàn)時會長什么樣子。
此人的危險等級是橙色。
他在南湘殺了他哥哥一家,是在逃的通輯犯。
一般像這種殺了至親的,給他們的危險等級評定會更高。
江心月在腦中搜索有可能的人,還真被她押中了,確實是柳從陽。
她說到這里,又喝了口水,這水是冰的,順著喉管往下咽,卻有一股暖流向四肢去:“多謝你�!�
“前三天,我們相安無事。”
一旦進入秘境,會慢慢失去時間感,江心月能準確知道是三天,是她用了軍隊的記數(shù)方法。
“我們摸清了柳從陽的活動路線,他好像……真的是來秘境找古尸的�!�
“我猜,他是想煉成厲害的傀儡。”
“他在這里沒有找到,所以就把目標對準了我們�!�
江心月去踩點,回到藏身處時,發(fā)現(xiàn)金牙和朱耀發(fā)不見了。意識到金牙背叛了他們,她找到柳從陽的歇腳地。
就見朱耀發(fā)被捆住了扔在地上,嘴里先是罵罵咧咧,然后又是開口求饒。
金牙脫掉了上衣,他背膛心處,胸膛心窩處都長出個硬幣大小的紅點兒,他一臉哭相:“您高抬貴手,您放過我吧�!�
一共七個紅點,等腦門心那個紅點長出來,才真是沒救了。
“那個女人呢?”柳從陽問。
“她太警覺了,除非是她自己親手準備的食物,否則根本不吃,我沒法下手。”
金牙在那天檢查身體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自己后膛心多了一塊紅斑,朱耀發(fā)明明看見了,但他不知道這是什么,還問:“你背上還還長個紅痣呢。”
金牙心里“咯噔”一下,他趕緊服下治療的丹藥,又在紅斑處貼了凈化符。符咒剛上身,就冒出一股黑氣,將那整張符燒了個洞。
第二天,他胸口也長了一塊出來,到第三天腳掌心上又多了一塊……夜里一閉上眼睛,就能聽見柳從陽的聲音。
金牙忍不住,悄悄去找柳從陽。
這才知道,一共七塊紅斑,等長到腦門心,他就沒救了。
柳從陽說:“這里沒我想要的東西,我怎么著也得帶兩個回去�!�
“我這法術,就算他們能解,你等得了嗎?”
金牙立刻就把朱耀發(fā)賣了,柳從陽不是想要紙幡術嗎,他趁著江心月不在,先把朱耀發(fā)捆了送過去,求柳從陽寬限他幾天。
“還有這個,那娘們的頭發(fā),您看,這是有用的吧!”
柳從陽點頭應允,拋給他一顆丹藥:“吃了吧,能多活七天�!�
金牙接過去就咽了。
江心月看見那玻璃管里裝的頭發(fā),心里知道不好,趕緊匿息離開。
五個人追她一個,她得想辦法獨個擊破。
一直等到金牙回去,她這才進洞,假意問他:“你們?nèi)ツ膬毫�,你……”說話間當面給他一針。
那一針扎破了金牙的臉皮,金牙躲都沒躲,直洞洞穿了過去。
金牙吃的藥根本不是什么保命的丹藥,是讓柳從陽能控制他的藥。
柳從陽透過大金牙的眼睛看著江心月,臉上露出古怪笑容:“你眼睛上的術,是什么?”
他也想要。
柳從陽手里有江心月的頭發(fā),江心月一對三,打的還是三具不知痛楚只知進攻的尸體,被烏竹所傷。
她受了重傷逃出來,又苦捱兩日。這兩天里,時時刻刻都能聽見鑼聲鈴聲。
那是陰陽鑼和控尸鈴,控尸者敲鑼引魂,鈴聲由遠及近,就似響在她耳邊。
每響一聲,柳從陽的聲音就像鉆在她腦子里似的。
“江心月,時辰到了�!�
“江心月,時辰到了�!�
整整兩個日夜。
丁靈有些吃驚,沒想到江心月心志如此堅毅,兩日兩夜未眠未休,還能躲得住這種法術的攻擊。
江心月道:“他們根本不知道我的名字�!�
用幻覺打破她的心理防線,影響她的判斷力。
可她已是強弩之末,一旦睡著,身體就會自動跟隨鈴聲,成為柳從陽的新傀儡。
“控尸,傀儡,邪術�!倍§`輕輕出聲。
江心月還想問為什么丁靈能進山來,她們眼前根本就沒有路,只是不停在這十方鐵山中來回。
丁靈對她道:“你放心在這里養(yǎng)傷,他進不來�!�
說完她用靈石粉畫了圈,念上金光神咒,將江心月罩要光罩里。
“神要守舍,就得睡足,你已經(jīng)到極限了�!�
江心月一拉住丁靈的袖子:“你一個人,那邊有五個人�!�
也許是一人四尸。
她已經(jīng)那么小心,還是被金牙收走了掉落的頭發(fā)。
剛剛丁靈撕開她肩口傷處的衣服時,她仔細看過。那雙手又細又白,是雙女性的手,她是個年輕女孩。
丁靈還是站起來:“我去看看。”
能救的就救,不能救也無法。
至于那柳從陽,都碰上了,自該行道。
“別去!”江心月捂住傷處,再次出聲喚她。
“為什么不去?”丁靈蹙眉。
“你……”江心月卡住了,她恍然問出聲,“你能打得贏他?”
“當然�!�
一劍就夠了。
說完縱身躍出洞口,只留下江心月坐在金光罩中發(fā)呆。
她隱匿了形跡,柳從陽也是一樣。
丁靈懶得翻山找他,從背包里掏出自動巡航針。
她照說明書上寫的那樣,輸入一縷靈力,念出了啟動密語。
飛針瞬間立起來,針尖四面轉(zhuǎn)了一圈,然后它認準了一個方位,“嗖”一聲飛了出去。
柳從陽還在搖他的攝魂鈴。
“江心月,江心月,江……”
話音未落,巡航針已經(jīng)飛到他的面前,柳從陽眼疾手快,舉起烏竹護住面門,一桿就要拍掉那針。
那針卻在這時候播放起了錄音,里面是丁靈靜無波瀾的聲線。
“柳從陽,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
柳從陽那張死氣沉沉的臉上,有那么一瞬間的呆滯。
他還未出聲,一柄殘劍已經(jīng)舞到他面門。
白光過后,丁靈收回鐵劍,柳從陽那張死人臉皮掛在鐵劍上,緩緩向下滑。
柳從陽不敢置信,他在受傷的瞬間移魂到金牙的身上,可還是吐出一大口鮮血。
于是他又移魂到了大胡子身上。
丁靈并不管他捉迷藏,她用劍尖捅捅尸體,魂魄一離身,“冷面男”臉上迅速出現(xiàn)了尸斑。
這竟然也是一具尸體,柳從陽的本體根本不在這。
丁靈一劍柄擊碎了鑼,跟著又挑起趕尸鈴。
“你的法術,雖歹毒但易破。”
她從趕尸鈴的鈴芯中取出江心月的頭發(fā)絲,點火燒了去。
“你不能拘全部的魂魄,魂離身即死,所以必要留原主的兩魂在本體里,再拘一魂藏在這鈴鐺中。”
“而你自己的魂魄也得進入這些人體內(nèi),才能控尸�!�
“你想干什么?”柳從陽臉色煞白,“你想毀了鈴,根本不可能,我這趕尸鈴是用至親的血煉成的,尋�;鹚计撇涣怂!�
“不錯,我要毀了它。”丁靈點頭贊同了他,跟著舉起鐵劍。
這把鐵劍,是她剛剛就地撿的,是柄神山不要的廢劍。
正可用這廢劍,試一試她在請劍臺上悟出的劍意。
一劍擊出,劍尖還未碰到趕尸鈴,劍意先至,就聽見那鈴鐺錚錚出聲,跟著似被天雷所擊,鈴身四分五裂。
拘在鈴中的魂立刻回到本體內(nèi)去,三魂一合,魂歸于幽冥,肉身撲地。
柳從陽單魂難支,他本體不在秘境中。
本是為了保存本體不破的萬全之法,沒想到,他偏偏死在這上頭。
丁靈收回鐵劍。
“人之所生者神,所托者形,兩者相離,神形俱滅。”
丁靈胸中魂火輕簇,看著柳從陽魂飛魄散。
不遠處傳過來一陣聲響,丁靈回頭就見個肉球在她身邊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