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到家時整個客廳空蕩蕩的,蕭玨眼眸暗了暗,邁步往樓梯上走,最后在三樓找到人。
整個屋子都陷在黑暗中,只有走廊盡頭的房間亮著燈。穿著家居服的青年坐在地毯上,垂著眼蜷著一條腿靠在卓邊,旁邊是半開的抽屜,單薄身影被燈光拉得更為瘦長。
蕭玨從門口走進來,視線從他身上轉移到那個抽屜里,原本放在最上方的盒子被移開,底下壓著的東西也靜靜躺在蕭瑾右手手心。一塊金燦燦的獎章。
和他那塊七年前就遺失在酒吧的一模一樣。
蕭玨彎下腰,“小瑾,你先起來�!�
蕭瑾目光空洞地望著他,過了一會兒才聚焦起來,一把揮開那只手掌,踉蹌著站起身來,拽著他的衣領,“為什么?”
蕭玨垂著眼眸看著他,一言不發(fā)。
“為什么?”
蕭瑾攥著拳重復,胸口起伏得越來越厲害,握著紀念章的手指緊繃發(fā)青,最后在對方的沉默中徹底爆發(fā),將手上的東西砸在地上,一腳踢飛身旁的椅子,“盜傳刪水印的你家女的全部站街你說�。 �
想討一個什么樣的答案呢?
說那天晚上的人不是哥哥,解釋這個獎章只是巧合?
獨自一人在異國他鄉(xiāng),十八歲的少年強行裝出老練風流,面上冷漠瀟灑,實際上剝開執(zhí)拗的肌理簡直不堪一擊,他甚至記不清那晚自己有沒有在瀕臨崩潰時喚出“哥哥救我”……
現(xiàn)在想想,也許心心念念的人當時帶著勝利的嘲諷的笑,看著他匍匐在地上痛苦呼救。
惡魔經過了八年,依舊可以毀滅他的人生,帶給他新一輪的折磨。
眼前這張和自己一樣的臉簡直要剝奪他全部的呼吸了。蕭瑾頹坐在地上大幅度地喘著氣抽泣,抬起頭一雙眼睛赤紅,指甲陷入掌心,咬牙恨聲道:“蕭玨,你怎么不去死?”
聲音嘶啞著,幾乎要把每個字嚼碎了。
蕭玨曲起一條腿在他面前半跪下來,固執(zhí)地抱住他,低著頭鼻子埋在蕭瑾頸間,鼻音濃重:“哥哥舍不得你�!�
“舍不得?哈……那你怎么舍得將我一個人扔在國外八年?”語氣分明是譏笑,滾燙的淚珠卻控制不住地從頰邊滾落,蕭瑾推開他,胡亂抹了一把眼睛,喉嚨緊澀的哽咽:“那你……怎么舍得這么對我……”
他的哥哥,不遠千里親自送給他的成人禮,卻是一場揮之不去的噩夢。
“小瑾,你知道的……哥哥送你的禮物……”抽屜里的長盒子被抽了出來,藏青色的紋路,蕭玨擁著他,緩緩打開禮盒,深藍斜紋的領帶顯露在燈光下。
柔軟的布料垂墜在腕間,蕭玨啞聲道:“這才是哥哥要送你的生日禮物�!�
十八歲生日的前天晚上,見蕭遠山和蕭瑾通完電話后憤怒地摔了手機,他默不作聲地在客廳坐了許久,最后面無表情地進了房間,偷偷訂了去英國的機票,直接在兩天后的生日宴上放了所有人的鴿子。
到達目的地的第一天,他親眼見證了一場求婚。十八歲的年紀披戴了一路風塵,回酒店的途中突然闖入異國安靜的燈光和神秘的儀式,他遠遠望著人群中西裝筆挺的兩位新郎,立在原地怔愣許久。
最終所有的幻想都揉碎在粉紅色的空氣里,也猜著過為什么小小指環(huán)能守住堅固婚姻,不過終有一天,他也要擁有如此迷人的愛情。
他在一襲煙火下著了魔,用剩余的錢買了個男戒藏在領帶里,連帶著小心翼翼珍藏的秘密都交付了出去。
生日那天,他凌晨就守在樓下,滿懷期待地等待黎明破曉。上午在學校見證了弟弟在程序設計競賽頒獎典禮領取一等獎的全過程,中午他駐足在拐角的街道,望著遠處的蕭瑾,對方滿臉不耐煩地拆開禮盒,只掃了一眼就冷笑著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
甚至沒有來得及發(fā)現(xiàn)寄件地址就在英國。
他停在原地,一直到清幽月光照著逐漸寂冷的靈魂,才看見緊閉的門打開,他一路跟著蕭瑾,到了喧鬧嘈雜的酒吧……
是了,哪有做哥哥的禮物還沒送出去,反倒從弟弟那里拿走東西的?
“對不起……”
蕭玨取出那枚銀圈戒指,干燥的唇在蕭瑾臉上落下輕輕一吻,“先前買的戒指原本是剛好的……但小瑾現(xiàn)在長大了……”
他執(zhí)起懷中人的手,以求婚的姿勢半跪著,溫聲道:“如今中指戴不上,無名指剛好�!�
蕭瑾低頭看著他把戒指套在自己手上,長而濃密的睫羽隨著情緒波動顫了又顫,最終微微垂下。
蕭玨的吻落在他的指尖,燙得人心顫。
他將套在無名指上的戒指摘下,揚手扔在蕭玨的身上,因聲嘶力竭而沙啞到說不出話的喉嚨扯出一個字,“滾……”
蕭玨面不改色地挨了他一巴掌,順勢上前,手臂橫過他的腰身,將人打橫抱起來。
蕭瑾被抱著回到二樓客廳,經過客廳時,看見原本成對的青花瓷瓶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個,他之前怒火中燒時砸了一個,傷了腳。
這次索性連另一個也砸了。
趁著蕭玨去廚房倒水,他撿起一塊殘缺的碎片,盯著側面鋒利的那處,舉起左手,在泛著淡青色血管的手腕上用力劃了一下。
脆弱的皮肉溢出溫熱的液體,頃刻間染紅冰涼的瓷片……
他慘白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容。
如果到了地獄,是不是可以重新來過?
事實上外頭早已亂成一鍋粥。
蕭家二少爺酒后墜崖的事情一時間傳得沸沸揚揚,蕭家大少爺接手了公司后卻天天見不著人影,對于蕭家接二連三的變動眾說紛紜,蕭遠山治療的醫(yī)院和蕭氏集團的樓下每天都蹲守著大批媒體和記者。
A城蕭家家大業(yè)大,各個部門盤根錯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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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個月來蕭瑾就像憑空消失一般,外界窺探不到一丁點兒生或死的消息。
卓正反倒成為了第一個見到他的人。
盡管卓醫(yī)生一點兒也不想蹚這趟渾水。
房間的門打開,他面無表情地拿著病歷本走出來,公式化地通知:“大概是潛意識接受不了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所以在救治清醒后,大腦就激發(fā)了保護機制�!�
對上蕭玨那雙陰晦沉郁的眼睛,又頗為頭疼地解釋道:“通俗點說……就是失憶了,他目前的記憶停留在了九歲左右�!�
“我說蕭玨,三天了,你知道你耽誤了我多少時間嗎?懸壺濟世的路上可少不了我�!弊空酚衅涫碌卣f著,邊默默讓開路,身形高大的男人推門往里走,經過自己身邊時對方淡聲道:“不忙的話,就在寒舍多留幾天�!�
哪里是詢問,分明就是直接替他做了決定,但卓正想起三天前蕭玨那副要與人同歸于盡的狀態(tài),簡直比丟了全世界還嚴重。
懸壺濟世?他現(xiàn)在可不就是在懸壺濟世么。
里面的青年坐在床頭,雙手捧著蘋果啃咬,聽到聲音手忙腳亂地把咬了一口的蘋果藏在枕頭下面,佯裝鎮(zhèn)定地仰起腦袋,“額……你回來啦?”
蕭玨在床邊坐下,微蹙著眉把那蘋果摸出來,遞給他,縱容道:“只能再吃兩口,馬上到午飯時間了�!�
蕭瑾愉快地接過來,又想起什么,抬起一根手指戳了戳男人的臉,眼神懵懂而疑惑,“你真是我哥嗎?有點不像。”
他整個人瘦了不少,臉色有點病態(tài)的蒼白,卻顯得眼睛更黑更亮,像溫順的小狗。
蕭玨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在他的頭頂上,指尖插進柔軟的發(fā)間,親昵地揉了揉,一瞬間竟然有些恍惚。
他閉上眼睛,憶起那雙含著抗拒和恨意的眼眸,但又不可避免地愛表里不一的弟弟,同床共寢時,連呼吸都細細綿延著無盡無暇的陰謀心事……
如今再次對上“九歲”的蕭瑾,洶涌的悸動迎合在四肢百骸,于是終于知曉所有時光里的記憶歷久彌新,回味甘甜。
蕭玨偏了一下頭,再睜眼時已經收斂了其中的情緒,輕聲笑了一下,抬起兩指把眼鏡摘了下來,手往側邊墻壁的鏡子一指,“你看。”
正在啃蘋果的蕭瑾本能地扭頭,看見鏡面中的兩張臉,輪廓線條清晰,似打造了兩幅完美的雕像,他點了點頭,“真的是哥哥!”
接著側過頭在蕭玨臉上親了一下,“哥哥……”
蕭玨感覺臉上貼過一抹柔軟,心顫了一下,他僵直在原地,克制著把人壓在身下親吻的沖動。
對此茫無所知的蕭瑾卻是咧開嘴沖著他笑,眼睛都瞇成了一道彎月牙。
乖的時候像小狗,可耍起無賴也叫人抓狂。
卓醫(yī)生首當其沖受到“摧殘”。
午飯過后他調好了藥劑進來幫他打針,蕭瑾見狀往被子上一趟,滾了兩圈把自己裹成個球,鬧著不肯打針。
還從被子里探出腦袋,質問面前拿著針筒的人,“你是巫婆嗎?”
說完迅速把脖子縮了回去。
氣得卓正要去找繩子綁人。
他又從床上蹦起來跑得比誰都快。
蕭玨在書房處理文件,三秒鐘后,門剛被打開一條縫,蕭瑾“噌”地一下躥進來,身子貼著墻,像小偷一樣屏息凝神,食指放在嘴邊,長長的睫毛閃了閃:“噓。”
蕭玨放下手里的活,站起身來把人牽到沙發(fā)上,“怎么跑出來了?”彎腰去捏他的腳,放到自己大腿上,指腹揉了一下,“鞋子也沒穿。”
蕭瑾縮了縮被捏得有些發(fā)癢的腳掌,手還緊緊地拉著他的袖口,好像生怕他一不留神就會跑過去把卓正喊過來。
“嘶……”一用力感覺到手腕處微微的痛感,
蕭瑾低頭看見了自己包裹著層層紗布的手腕,嘟囔道:“……好像又流血了。”
蕭玨皺眉低頭一看,只見他傷口不知何時扯到了,此時滲出一絲紅色。
估計是剛剛從樓下往上跑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其實那會兒就感覺到有點疼,不過光顧著逃跑的人都沒空注意。
沒發(fā)現(xiàn)還好,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了就感覺一陣疼痛傳來。但是蕭瑾頂著哥哥的視線,愣是硬著頭皮道:“沒事兒,也不是很疼……”
蕭玨沉著臉,沒得商量的語氣:“傷口很深,要打破傷風�!�
“��?一定要打針嗎?”蕭瑾從小到大都對打針避之不及。他對于打針的回憶還停留在小學,那時冬天跑出去打雪仗受涼生病,還是殷雪蓉叫了醫(yī)生到家里來打的,針還沒挨著他的屁股呢,就邁著短腿拼命地往外跑,那個醫(yī)生舉著針筒足足追了他五分鐘……
“不打的話會怎么樣?”蕭瑾小聲問。
蕭玨平靜如水的眸子對上他心驚膽戰(zhàn)的眼睛:“必死無疑�!�
“��?”蕭瑾整張臉都沮喪起來,但他相信哥哥不會騙他。
這時候卓正已經帶著針筒找上門來了,靠在門口語氣不善地讓蕭玨把人交出來,說沒見過那么難搞的病人,簡直比讓你吃藥還累。
針要扎進去的前一秒,蕭瑾又猛地把手臂縮了回去,“等一等!”
坐在辦公桌前的蕭玨再次停下筆,沙發(fā)那邊的人已經蹭蹭跑過來了,眼看著蕭瑾水光閃閃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自己,雙手合十,一臉虔誠地道:“哥哥,江湖救急!”
“可不可以把手借我咬一會兒��?我保證很輕很輕的……”食指和拇指比劃著,做出“很輕很輕”的意思。
幾步外的卓正捏著針筒,繃不住地吼道:“打個針又不是要你截肢!”
蕭玨涼涼地掃了他一眼,接著卓正就看見那只既可以扭動乾坤也能簽署七位數(shù)文件的右手,自動湊到了蕭瑾的嘴邊。
蕭玨道:“咬重點也沒關系。”
沒有什么比失而復得更珍貴了。
近一個月來蕭瑾就像憑空消失一般,外界窺探不到一丁點兒生或死的消息。
卓正反倒成為了第一個見到他的人。
盡管卓醫(yī)生一點兒也不想蹚這趟渾水。
房間的門打開,他面無表情地拿著病歷本走出來,公式化地通知:“埩鯉球秋宆遛朳祁武冧究鰭栮翼大概是潛意識接受不了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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