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蕭鈺喉嚨有些莫名其妙發(fā)癢,咳嗽了一聲,小廝拿了兩個裝了香碳的暖爐來,他站起來,接過去一個,弓著腰塞進陸寄風的被子里,又把另一個也塞進去,給他掖了掖被角,含糊道:
“那……那行�!彼宦闊┝x父就是了。
“國公,該揉藥油了�!毙P算著時間差不多了,提醒道。
“什么藥油?”蕭鈺問。
小廝恭敬地回他:“謝醫(yī)者給國公開的藥油揉腿,說是先把掌心搓熱了,倒了藥油往國公膝蓋上揉一揉,能去濕寒,緩解疼痛的。”
蕭鈺聽了覺得和他爹揉肩的藥酒差不多,吩咐道:“你去取了來,我來給義父上藥�!�
說著又起身把陸寄風的被子掀開,將暖爐移到了里面,一會兒上完藥,再拿過來給他暖腿,弄好了就要去碰他的褲子,陸寄風抓住他一只手的皮質(zhì)護腕,這回輪到他清咳了一聲。
“不用你,讓小廝來就好�!�
蕭鈺抬頭看向他,擔心小廝不敢下力氣:“我來吧義父,我的手比小廝的熱,力氣也大�!�
又要去碰他的腿,他一動,陸寄風抓的比方才還緊一些,弄得蕭鈺一臉奇怪的看他。
小廝們都低著頭看自己的鞋尖,四下無人說話,沉默了一會兒,陸寄風嘆了口氣:
“去用你的膳,讓小廝來。”
蕭鈺郁悶,他雖然有些事不著調(diào),隨意隨性的很,可這種事又不會隨便亂來:“哦�!�
看出他在心里嘀咕什么,陸寄風哭笑不得,他哪敢讓他擦藥呢,放緩了聲音:
“就當是我怕羞吧,總要在你面前維持了長輩的顏面。好了,出去等一等�!�
這下?lián)Q蕭鈺不自在了,一想也是,他義父在朝堂上怎么說都是位高權(quán)重的重臣,如今傷痛復(fù)發(fā),自己還要給他上藥,留在這看著,他恐怕也不習(xí)慣,就避開了,繞過屏風,走到軟榻,看著窗外房檐下一滴一滴落著雨,吹著哨逗籠子里的鸚哥兒。
這鸚哥兒他義父覺得有趣,要過來逗弄了幾日,平時掛在房檐下,今兒外頭下了雨,便拿進了屋子里,擱在檀木軟榻的矮幾上,隔著鳥籠子,一臉幽怨地瞧著他,字正腔圓地背著古詩。
蕭鈺樂了:“還學(xué)會背詩了�!�
它以往是有點臟了口的,脾氣壞得很,誰一惹了它,就陰陽怪氣的在籠子里跳。
鷹他都能訓(xùn),如何糾正不來他,不過是忙著練槍習(xí)兵法,每日都不得閑,就隨了它去。
鸚哥兒聽他說話,長嘆一口氣:“正堂大人欺我老無力……”
蕭鈺剛夸了它就見它沒個正型,擰著眉:“學(xué)詩學(xué)雜了不成?這都背的什么,誰欺負你老無力了�!�
鸚哥兒唉聲嘆氣:“你懂什么�!�
屏風后傳來一聲輕咳,它立馬噤聲了,乖巧的不行。
蕭鈺看著新奇,見它不說話又吹了哨兒逗它,鸚哥兒一雙豆豆眼看負心漢一樣,十分幽怨地瞥他一眼,扭過身子,留一個屁股給他。
蕭鈺用手戳了它一下,它挪了挪身子,站到里面去,就是不理他。
——隔著一道屏風。
小廝弄了藥油給他揉著膝蓋,陸寄右腿的褲子被推到了上面,聽著外面模糊不清的下雨聲,夾雜著外頭蕭鈺有一搭沒一搭逗鳥兒的哨響,輕輕長長的……他閉了閉眼,心里一片安靜。
三月的春闈一結(jié)束,讀書人們正為自己考沒考的中而憂心,朝中上下已為春獵忙成一團。
這次春獵皇上只帶了皇后,幾位老宗親年紀大了,不愛折騰,都留在京中,隨行的馬步軍共五萬,各勛戚武將,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六部、都察院、通政院、翰林院、等等各一二人,加上一些大臣的家眷,一共一百六十多人,浩浩蕩蕩地出了城,那隊伍長的看不見尾,盡顯天家威嚴。
皇家的狩獵場在西山,早就準備好了營地,四周都有巡邏的士兵,戒備森嚴。
圣駕一到了地方,帝后便在幾位公公的服侍下回了房,大臣們坐了許久馬車,也回去梳洗梳洗,換上一身干凈衣裳,坐在椅子上喝杯茶。
等前面派人來叫了,說明皇上準備妥當了,可以狩獵了,他們便出去。
蕭鈺跟在陸寄風身后,瞧見了人群中的梁準,戴軻,楊英……人太多了,隨行的勛衛(wèi)也不少,這種到處都是大臣勛戚的情況下能湊到皇上跟前兒的不多,蕭鈺費了一番力氣才看見山子晉。
這次春獵倒是讓他們都湊齊了。
唉,生日過得太快了,想天天過生日。謝謝寶寶們的祝福。今天少,明天會多一點
古代架空
第30章第三十章
“盡力而為,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
梁準穿了身紅底兒織金的騎裝,站在他父親后面,伸長了脖子瞧他,擠眉弄眼的打官司。
蕭鈺看了一眼元初帝,怕被他看見了,把頭垂下,沒理梁準。
梁準卻不知道這些的,見他不理自己急得不行,偷偷摸摸掩著嘴:“蕭二,絲,蕭二……”
兵部尚書板著張臉站在前頭,眼皮直跳,胡須也被氣得一動一動,他怎么養(yǎng)了這么個蠢蛋,回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作怪什么,你不如去皇上耳邊叫去。”
戴軻和楊英的位置離得不遠,一個把頭低了下去,用拳擋了唇邊的笑,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樂了,也引得他爹回過身來狠狠一記眼刀,頓時縮著脖子,不敢再笑了。
梁準怒視一眼楊英,嘀咕一聲“笑什么笑”,然后悻悻地看向他爹:“我閉嘴就是了……”
這春獵的第一箭自然要由皇上來開這個頭,元初帝今日的龍袍也收了袖子,接過汪籍遞過來的彎弓,說了幾句冠冕堂皇的話。
侍衛(wèi)開閘放出飼養(yǎng)的動物,動物一放開就向四周跑,他搭了弓箭,一箭射中了只不大的狍子。
“好�。』噬虾眉�!”
汪籍先扯著脖子喊了聲好,大臣們也跟著一片叫好,好像元初帝這一箭射死了只熊。蕭鈺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見侍衛(wèi)拎著只頸上釘了只箭的狍子過來,跪在地上奉給元初帝,唇邊動了一下,看他義父鎮(zhèn)定地眼皮都沒動,又把視線垂下去了。
元初帝頗為滿意,將弓遞給一旁的汪籍:“今日春獵,你們也不必拘束,誰獵來的動物最重,朕有重賞,行了,都去吧�!�
“是!”
去的只有一些年輕的小子,這一路上早就迫不及待了,得了吩咐,急哄哄地騎著馬就往山上鉆,大人們已經(jīng)過了愛玩鬧的年紀,就落座在筵席上,喝著酒,看著歌舞,陪伴御駕才是正理。
陸寄風喝了一口席面上的酒,覺得入口辛辣,便讓蕭鈺少飲些。
蕭鈺的酒量尚可,這一壺都喝了也醉不了,只不過在元初帝跟前兒,心有戒備,也不打算多飲,沾沾唇意思一下給外人看罷了,小聲回了句:
“我知道了�!�
元初帝坐在最上頭,什么看不見?他手里拿著一個白玉做的小酒杯,臉上面無表情的,視線沒落在底下的歌舞上反而落在了他們身上。
近期朝中的事他自然懷疑有陸寄風的手筆,可調(diào)查的人是他派去的,誰也沒想到他能查出來什么,可偏偏他就把證據(jù)給找出來了,還當自己撿了個大便宜,一臉喜色來和他邀功,跪在大殿上,朗聲說什么不負圣命,仰仗他的恩德。
氣得他這口氣上不來下不去,懷疑是陸寄風干的也不能說,只能把此事認下來,也罷,那些東南沿海一代的官員是過了些,就當是給他們一個警告了。
他開口道:“阿鈺怎么沒去狩獵,朕記得往年你幾次都是頭籌,得了朕好些東西去�!�
歌舞靜下來了,蕭鈺很膩歪他總是提起以前的事,不知道還以為他們有多親近,面無表情:“回皇上,春困秋乏,懶得動了。”
薛鴻也來了,坐在他旁邊的一個官宦子弟示意他看,酸溜溜的小聲嘀咕:“你瞧他那樣兒�!�
以前蕭家還在的時候蕭鈺就是他們這些小輩里最尊貴的,可如今蕭家都倒了,太后娘娘也沒了,他憑什么還和以前一樣,沒見著他落魄不堪,妒恨的人不在少數(shù)。
薛鴻喝了一杯酒,神色有些陰郁。
有太監(jiān)弓著身來給他敬酒,隨著酒水流入杯子的聲響,嘴唇微動:“薛少爺,您家的侍衛(wèi)說有急事叫您,讓小的給您帶個話。”
薛鴻聽了沒有什么反應(yīng),喝了這杯酒,才從筵席上退下。
到了他的住所,瞥了一眼那侍衛(wèi),獨自坐到軟榻上,冷聲:“說,什么事�!�
侍衛(wèi)連忙從懷里掏出一封信,恭敬地雙手遞到他面前:“少爺,將軍來的信�!�
薛鴻看了看信,又看了一眼他,把信接過來拆開封,掃過去,猛地將信合上。
侍衛(wèi)把頭低了下去,薛鴻下了軟榻,走到熏爐旁,將信扔了進去,神色不定。
那信上只有一句詩。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斬草除根。
蕭瑾的能力不亞于蕭承恩,若不是死的早,蕭家的權(quán)勢要比現(xiàn)在還大,只有見識過的人才會恐懼蕭鈺將來也成長成那樣的名臣武將,陽和關(guān)的一戰(zhàn),薛家人心里虛,自然要將一切危險扼殺在搖籃中。
薛鴻回到席上時皇后正提起他,皇后是他的長姐,薛家女出身,一雙鳳眸笑著時不見情意,反倒?jié)B出幾分孤傲來,見不得皇上時刻先想著蕭鈺那個假表弟,反倒讓她親弟弟當了陪襯,溫聲道:“本宮記得鴻兒前年也拔了頭彩,得了皇上一柄槍去,上次進宮來還說,日日要舞幾下。”
……怎么倒說那蕭鈺回回都能第一呢,她喝了口茶,瞥了坐在英國公邊上的蕭鈺一眼。
元初帝表情淡淡的,“哦?”了一聲,薛鴻便跪倒了前面去,可惜元初帝一見了他就想起來他爹那個蠢貨,也沒什么抬舉他的心:
“既如此也跟著那些小子去春蒐吧,獵了東西,朕一樣有賞�!�
薛鴻還是很崇拜皇帝姐夫的,朗聲說了“是”,又扭頭看向筵席上聽曲兒吃葡萄的蕭鈺:“蕭世子坐在這兒多沒勁,不妨和我比一比,誰獵的獵物多!”
他已是有幾分挑釁在,在場的官員都笑笑,小孩子爭風頭罷了。
上次宮宴上的教訓(xùn)夠多了,蕭鈺今天打定了主意不離開陸寄風身邊半步,抬起眼皮看他一眼:
“薛少爺自己去就是,我乏得很,懶得動。”
薛鴻卻咧開個笑:“怎么,蕭世子這是不敢?怕比不過我?”
小人得志!
楊英氣得臉紅脖子粗,擼著袖子就要說我來和你比,被他老子掐了把大腿,狠狠抽了氣,硬是把眼淚憋住了,低頭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外頭守著的山子晉看的齜牙咧嘴。
蕭鈺沒說話,四下靜了,他的手在桌子上叩了叩,看了看憋著眼淚生悶氣的楊英,又看了看冷下臉,喝了一杯酒的戴軻,再見梁準也是一副賭著氣,嘴里嘀嘀咕咕的不像是罵什么好話的樣子,就從筵席上站起來,笑了:
“好啊,我和你比。”
“既然要比,怎么能沒有好彩頭,”皇后笑道:“本宮便將這玉如意給鴻兒當做彩頭�!�
元初帝見狀思索了一瞬,開口道:“那朕……”
“皇上!”皇后擺明了是要讓蕭鈺難堪的,見皇帝又有要為蕭鈺出頭的意思,情急下打斷了他,見元初帝冷下了臉看過來,又怨自己不該多嘴,僵硬的笑笑,找補道:“鴻兒的彩頭有臣妾給就足夠了,他一個小孩子,您不用抬舉他�!�
許多人的視線落在了站起來的蕭鈺身上,窸窸窣窣的說著話,和薛鴻一伙兒的幾個人還笑。
底下的梁準楊英氣了個面色鐵青,戴軻和支著耳朵聽里面動靜的也皺了皺眉,心中窩火。
欺負一個沒有長輩疼的少年算什么本事,蕭鈺他爹還在,太后還沒去時,他們敢這么欺負他嗎!
幾人心里酸楚極了,難過極了,下了狠心等回了京就好好學(xué)出一番本事來,以后蕭鈺有他們撐腰,看誰還敢像今天一樣羞辱他。
陸寄風淡定地將手中的酒杯落在案上,磕出一聲不大的響兒,卻讓四周窸窸窣窣的聲音消失了個干凈,他慢慢地開了口:
“金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那臣便拿出一套薄胎刻松鶴迎春圖的玉碗,給世子當彩頭。”
今兒筵席上的酒雖不是金陵來的,卻是呈琥珀色的,也算應(yīng)景。
薄胎的最是嬌氣,刻了圖還不碎不漏,那便更難得了,一些好風雅的大臣們眼饞的很,等侍衛(wèi)從國公隨行的物件中把那套寶貝拿出來,在太陽下打開,那光一晃兒,皓月清輝的,一個個恨不得把眼睛黏在上面。
皇后臉色難看了一瞬,憋著那句有你什么事沒吐出來,哼了一聲:“國公倒是舍得,別輸了東西,不舍的拿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