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表弟在一邊頤指氣使：“大姨，趕緊把東西找出來吧，我都快餓死了！”

    三個人都沉默下來，等著我媽開口。

    媽媽囁嚅著半天說不出話來。

    最后，她小聲嘀咕：“老公，要不就給他們吧，這孩子多可憐啊……”

    媽媽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打斷。

    竟然是我爸。

    曾經(jīng)我媽切菜時剮蹭破點皮他都要心疼得紅眼，如今卻是直接將巴掌甩在了我媽臉上。

    原來所謂忠貞不渝的愛情也不過如此。

    原來，上一世他那樣果決地舍命相救，不過因為，舍去的是我的命。

    沒有人想到，一向愛妻如命的他會做出這樣的事。

    一時間三個人都愣在原地。

    趁此機會，爸爸動作敏捷地撲向花壇，如貪婪的猛獸般翻找起來。

    電話中，媽媽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

    “你居然打我？”

    爸爸頭也沒回：“那又怎么樣？要不是你這個敗家娘們非要把這兩個累贅給接到家里來，吃我們的喝我們的，我至于這么對你嗎？這可怪不得我！”

    似乎找到了什么，爸爸身形一頓。

    下一秒，灌木叢中竄出一個身影，朝他撲去。

    那個喪尸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人形，走路的姿勢猙獰又可怖。

    聽筒中傳來此起彼伏的尖叫，混雜著爸爸的求救聲。

    仔細聽，背景中還有著咀嚼和撕咬的聲音。

    媽媽最先反應過來，大聲叫著表弟的名字：“小松！你快救救你姨父��！你們不能見死不救啊！”

    小姨和表弟的身影早已經(jīng)退到了二百米開外。

    媽媽崩潰地哭著：“我給了你們那么多吃的，你們怎么這么自私？！”

    “大姨，都這時候了，當然是自己的命最重要了！”

    “大姐，你這么說就不對了。那些東西是你自愿給的，又不是我們管你要的，你可不能道德綁架我們��！”

    兩個人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快步跑開了。

    “媽媽，現(xiàn)在你明白了吧�！�

    我掛斷了電話。

    媽媽的身影在原地踟躕了一會，也決絕地轉(zhuǎn)身跑走了。

    爸爸的叫罵聲逐漸駭人。

    最后，與那些喪尸一樣。

    8

    喪尸爆發(fā)后的一周，情況急劇惡化，水電全都停了。

    晚上六點過后，整個小區(qū)都陷入一片漆黑。

    一片寂靜中，能聽見拖在地上的沉重腳步，和用身體撞擊墻壁或門板發(fā)出的悶響。

    那段時間，我會每天抱一盤冷凍的水果，泡一碗喜歡口味的泡面，坐在窗前，看著夕陽一點點消失在地平線。

    喪尸爆發(fā)后的一個月，水電恢復。

    那天我為了慶祝，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小時候，我曾無數(shù)次幻想過一個場景。

    放學回家，媽媽會做好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爸爸接過我肩上沉重的書包。

    他們會獎勵我考了一百分，一家人圍坐在桌前，其樂融融。

    而如今，我獨自坐在桌前舉杯，卻發(fā)現(xiàn)，其實我早已經(jīng)不再向往那樣的場景。

    因為我會自己愛自己。

    那天后不久，通訊信號中斷，我再也沒有了媽媽的消息。

    我不是圣母，沒辦法做到原諒。

    但我希望她能活著。

    喪失爆發(fā)后的兩個月，絕大部分幸存者彈盡糧絕。

    有人冒著生命危險沖出房間，有人丟棄道德用菜刀破開了別人的房門。

    哀求聲每天都會響起，哪怕只是為了祈求一小碗米。

    我這一層的消防通道門唯一一次被敲響，是一個憔悴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