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如今所有人的生死都掌握在鬼醫(yī)手里,他沒必要拿話哄騙自己�;实鄯路鹨庾R到什么,用不敢置信的目光朝披著太后朝服的一只大如牛犢的狐貍看去。狐貍目露兇光,低低咆哮,竟無一絲悔意。
皇帝頹然癱坐,終是萬念俱灰。
與此同時,有姝正一只接一只地拎起妖怪放血,似乎覺得這樣做太麻煩,干脆把所有妖怪都推進去,扔下幾張烈風符。殿內傳出陣陣呼嘯聲,更有強勁旋風在池里來回攪動,風刃有如刀片,把一切活物切割得支零破碎,并拋出斑斑點點的血跡。
除了郕王與鬼醫(yī)被一層無形結界護住,其余諸人皆淋了一場血雨,沾滿紅點的袍服襯著漆黑的膚色,越發(fā)顯得狼狽。但他們不敢有半句抱怨,只因鬼醫(yī)的手段太狠毒,也太詭譎。他若是動了殺念,幾張符箓扔出去便能毀滅一城百姓。
老七與他在一起當真是自愿的?眾人看向郕王,忽然覺得他其實也挺可憐的,以己度人,他平時恐怕連大點聲兒說話都不敢吧?
有姝把所有妖怪絞碎,感覺到頸窩里的小蝎子忽然活過來,沿著衣擺爬至地面,用小小的螯肢點了點巨大的青銅棺槨。有姝若有所思,繞著棺槨反復查看,終于從底部的夾層中拖出一只大如磐石的黑色蝎子。
之前太后所化的狐貍精足有五百年道行,他便理所當然地以為它是主使者,卻原來這只蝎子才是真正的妖王,早已趁黑霧彌漫時躲在棺底。若小蝎子沒能發(fā)現(xiàn)它,幾個時辰過后它妖力解封,怕是會逃得無影無蹤。它尾針上還掛著幾縷布料,從材質上看,應當是為太上皇煉丹的一名道士。
這蝎子不但中了膚毒,且內傷嚴重,應當就是給主子下咒的元兇。有姝取出匕首,三兩下放干·它血液,又挖出妖核拋入血池,末了才把一副堅硬的外甲踮在主子腳下,討好道,“說過要割了它腦袋給你當?shù)首幼�,但它的腦袋太硬,坐著不舒服,拿來當腳踏正合適�!�
郕王搖頭失笑,戳了戳少年若隱若現(xiàn)的小梨渦。
說話間,池子里開始冒出氣泡,血祭陣法啟動了。有姝連忙盤坐在池邊連掐法訣,將所有妖核一一煉化�?蓱z那蝎子精還準備一舉奪得千年道行,好再延壽千年,等紫微帝星再次轉世便重新排布“九龍摘星”陣法,哪料他身邊竟跟著那樣一個奇人,輕而易舉便破了局。
紫微帝星果然氣運逆天,不是誰都能動的。
眾妖的怨氣與血氣融合在一起,化為沖天煞氣,又盡皆被妖核吸收,兩個時辰后,血池里已干干凈凈,唯余許多黑色的寶石在閃耀光芒。有姝廣袖一招,寶石就飛到他掌心,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
他像個得了新奇玩具的孩子,這個拿起來看看,那個放在鼻端嗅聞,然后沖郕王搖晃幾下,顯得極為快活。郕王將他攬入懷中揉·捏,臉上蕩出笑意。
其他幾位藩王連同文武百官早已解除藥效,卻不敢擅自離開,只得站在一旁耐心等候。父皇的喪事要不要辦?太后的喪事要不要辦?因妖核破損而僥幸留得一命的老十四又該怎么處理?這些都需要詢問過鬼醫(yī)大人之后才好定奪。既然璃王妃是妖怪,那么自己身邊會不會也有妖怪?事后還得求大人去府上看看才好。
因心里存了許多事,大家臉色都有些難看,等了一刻鐘才見鬼醫(yī)將妖核放進褡褳里,牽著郕王率先離開靈堂。眾人連忙亦步亦趨地跟上,途中發(fā)現(xiàn)許多動物躺倒在路邊,身上披掛著太監(jiān)、宮女、侍衛(wèi)的常服,應當是蝎子精的小嘍啰。有姝見一只補一刀,走出去上百米才漸漸干凈了。
但這并不代表宮里便沒了妖怪,只能說膚毒的霧氣蔓延不到更遠的地方,若想徹底驅走它們,還得再找?guī)字陙硌谎H欢@些事與有姝無干,他只操心主子的身體。今天又是受驚又是吹風,得趕緊回家給他煮一碗姜湯喝。
太上皇的喪事還得繼續(xù)辦,太后的訃告也發(fā)了出去,與太上皇一塊兒出殯。皇上因思慮過重已經病倒,再過不久恐會追隨父皇、母后而去。最近,宮里的氣氛實在緊張,許多宮女、太監(jiān)莫名其妙地消失,因人手不足而導致喪事頻頻出錯。
但也有好消息傳來,本還斗得跟烏眼雞似的眾位藩王竟格外友愛,尤其是對郕王,恭敬中還透出一點同情之意。為了奪位,他的犧牲太大了,竟愿意出賣美色與身體,果然對自己夠狠。鬼醫(yī)能力超凡,在床·上恐怕不容易對付吧?
思忖間,鬼醫(yī)已牽著郕王走入靈堂,把他安置在軟椅上,嫌墊子不夠厚實柔軟,又給加了幾層,仿佛生怕觸及他后面的“傷口”。眾位藩王眸光變幻,終是心平氣和了。
“老七,昨兒晚上怕是不好過吧?”齊王低聲道。
郕王額角抽·搐,卻也并不解釋,只得干笑拱手。齊王自以為猜測沒錯,心里別提多舒爽,繼續(xù)道,“等父皇下葬,咱們兄弟幾個就各自回封地,你留下照顧老十四,順便幫他處理政務�!痹捴兄獠谎宰悦�,便是讓他留下登基。
郕王對那至高無上的位置沒有絲毫興趣,連忙擺手拒絕。他寧愿帶著有姝四處游山玩水,也不愿被困在皇城中案牘勞形。但別人只以為他在裝模作樣,并未當真。等十四皇子暴亡,找不到繼任者,大家才發(fā)現(xiàn)郕王那廝竟然帶著鬼醫(yī)跑了。
諸王立刻舉起大旗趕赴京城,自是好一番混戰(zhàn),卻有志一同地避開郕王的藩地。郕王有神仙護著,無論誰登基,都得好好供著他,哪敢碰他一根頭發(fā)?最終齊王取得勝利,花了七年時間坐穩(wěn)皇位,把幾個兄弟殺的殺,貶的貶。朝臣也一力主張削藩,奏請皇上收回所有藩地的主政權,卻仿佛沒看見偌大一個兩江,竟對它只字未提。
剛進入朝堂的愣頭青以為這是個表現(xiàn)的好機會,連夜寫了奏折彈劾郕王,原以為會得到重用,卻沒料把皇上嚇得臉都白了,將他拉出去一頓好打。從此以后,兩江與郕王便成了禁語,再無人敢提。
第125章
醫(yī)術
二十年后,京城。
征和帝,也就是原齊王,終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但他舍不下魏國的盛世江山,更舍不下手里的滔天權力,死死拽住守在病床邊的一名年輕男子的衣袖,竭力道,“國師,去兩江把鬼醫(yī)找來!告訴他,只要能讓朕延壽二十年,不,三十年,朕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年輕男子身穿純白道袍,一頭鴉青色的發(fā)絲用玉簪束在腦后,露出一張俊美無儔而又圣潔端嚴的臉龐。他仿佛很反感旁人的碰觸,哪怕這個人是世間最具權勢的皇帝也一樣,輕柔而又堅定地把對方拂開,用帕子反復擦拭被握住的地方,倨傲道,“連本座都治不好你,找旁人來又有何用?國師在此,皇上卻舍近求遠,是否有意折辱本座?”
征和帝露出焦急的神色,一再強調,“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去找鬼醫(yī),世間唯有他能救朕!”
因當年皇宮變妖巢的事太過驚世駭俗,鬼醫(yī)給所有人下了禁言咒,但凡有人提起,哪怕只是半個字,都會頃刻間爛掉舌頭。是以,當他帶著郕王離開后,再沒人敢提“鬼醫(yī)”二字,連兩江的百姓也因太過敬畏崇拜而不敢稍有造次。久而久之,他竟似被遺忘了一般,從威名赫赫的鬼醫(yī)大人,終是成了只存在于別人記憶中的虛影。
征和帝這一代人對他諱莫如深,下一代、下下代則從未聽說過他的名號,更不知道他的詭譎莫測與道法通天。只因忌憚他,征和帝才會四處拜訪民間高人以收歸己用,終是在五年前找到眼前這名年輕男子。
男子道號玄清,乃正統(tǒng)的茅山宗傳人,于道術上極有天賦,才二十五六就已修煉出一甲子功力,可說是道教第一人。為了抗衡鬼醫(yī),也為了讓郕王看看自己身邊也不是無人可用,征和帝特地設立了國師一職,把男子好吃好喝地供在身邊。然而這些都只是自欺欺人罷了,每當看見玄清累死累活地舞了半天桃木劍才召來巴掌大的一塊烏云,年輕臣子們嘖嘖稱奇,又敬又畏,征和帝及一干老臣卻暗嘆不已。
這等法力,當真連鬼醫(yī)的萬分之一都比不上,說出去不過貽笑大方罷了。但有總比沒有強,雖然玄清無用了點,擺在那里倒也賞心悅目,且還能震懾魑魅魍魎,便就這么湊合著吧。
然而征和帝后悔了,悔不當初!若不是他對玄清太過禮遇,且把全天下的寶物找來只為提高他的法力,也不會將他養(yǎng)成現(xiàn)在這副目中無人的性子。他以為自己奉他為國師,就真的能爬到皇帝頭上作威作福了嗎?誰給他的膽子?
是了,除了太子,還有誰能給他這樣的膽量?太子巴不得朕早點死,又哪里會為朕治病?征和帝頭腦前所未有的清明,心知自己把國師架得太高,身邊這些人怕是不敢違抗他的命令。除了慢慢熬死,他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選。
思及此,征和帝悔之莫及,想去摸索藏在枕頭下的廢儲詔書,卻聽玄清冷笑道,“皇上別找了,詔書已被本座燒毀。若非你存了這樣的念頭,興許還能再活幾年�!�
“你,你們害朕!”征和帝目眥欲裂。
“是啊,但那又如何?我玄清要誰死,誰就得死,別說那些無用的太醫(yī),就算大羅金仙來了也救不了你�!毙鍦惤Z。
征和帝幾欲吐血,卻最終恢復平靜。知子莫若父,太子的性格他最為了解,殘暴不說,還極其剛愎自用,你越是不讓他做什么,他就越要做,狂傲得無法無天。但他早晚得明白,比他狂比他傲的人多了去了,只是不屑混跡于世俗而已。遇見這樣的人,是虎你得趴著,是龍你得盤著,怎么謙遜怎么應對,否則定會被剪掉所有羽翼,從云端跌至深淵。
玄清也是,整天擺出一副得道仙尊的模樣,真把自己當成了天下第一人。殊不知,與當年的鬼醫(yī)相比,他連給人提鞋都不配。
幾近死亡的征和帝忽然笑開了,且越笑越大聲,呢喃道,“不愧為朕的好兒子,手段比朕當年還厲害。好好好,把魏國交到他手里,朕終于放心了!”
玄清想不明白征和帝葫蘆里究竟賣什么藥,分明上一刻還恨不得掐死自己和太子,下一瞬卻欣慰而又滿足,仿佛太子的所作所為正中他下懷,但無所謂,反正再過幾個時辰他就要死了,動搖不了大好局勢。
太子聞聽消息后心中生疑,匆忙趕來看父皇最后一面。征和帝不怒也不怨,只是拉住太子的手,反反復復叮囑,“兩江動不得,兩江萬萬動不得。好生敬著你七皇叔,切莫得罪他!”
太子假意哭泣,卻一字未回,待他垂頭拭淚的片刻,征和帝已經死了,目中劃過一道精芒又迅速消散。宮里喪鐘長鳴,哀聲遍地,來往宮人把殿內殿外的彩綢一一卸下,換成白幡。
太子在國師的攙扶下走到外殿平復情緒,內殿則圍滿了宮女,正在替征和帝整理遺容,換上殮服。
“兩江動不得?那么肥沃一塊土地,那么高額的賦稅收入,甚至還是鹽鐵產量最豐富的地區(qū),父皇竟告訴孤兩江動不得。哼,真當孤是他那樣的無能之輩嗎?”太子語氣極為不屑。
“你現(xiàn)在已經是新皇了,還稱什么孤?”玄清慵懶一笑,“等你上位便把兩江收回,也好震懾一下滿朝文武�!�
太子握住玄清指尖,態(tài)度親昵,“唯有清兒最懂朕。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那老不死的能忍二十年,朕一天也忍不了。等鏟除了郕王,朕就帶你回茅山宗,叫你風風光光地登上宗主之位�!�
“多謝皇上�!毙逍闹邪迪病�
與此同時,恭王正趁亂前往肅王府與皇兄商談要事。恭王與肅王也算極有眼光,當年曾一力推舉齊王上位,其他兄弟則與齊王爭奪皇位,被他一一斬除。原以為能用從龍之功換來一生安定,哪料齊王竟卸磨殺驢,把恭王的子女一一害死,反把自己一個兒子過繼給他,承襲了恭親王位和偌大家業(yè)。肅王更慘,被胡亂安了幾個罪名圈禁在王府自省,二十年過去,竟沒能踏出府門一步,妻子、兒子、兒媳婦都郁郁而終,唯留下一個小孫子與他相依為命。
二人到底是天潢貴胄,即便被拔了爪牙也還保有幾分勢力,趁征和帝病重之機籌謀出京。太子不愧為征和帝的兒子,比他父皇更心狠手辣,等他上位,怕是沒幾天好活了。
關上門窗,恭王搖頭喟嘆,“悔啊,真是悔不當初!若早知道老二如此狠毒,我當年絕不會助他登基�!�
“那時候老十二(靖王)和老六(璃王)還曾勸我去兩江投奔老七,我嫌他甘為人下丟了皇族臉面,竟不肯去,否則現(xiàn)在過得不知多自在�!泵C王表情很是向往�;士家凰�,老七就帶著鬼醫(yī)跑了,緊接著魏國亂起來,當眾位兄弟齊齊往京城趕的時候,靖王和璃王竟拖家?guī)Э谂苋山鋺�,連自個兒的藩地都不要了。
曾幾何時,他與恭王還嗤笑過二人,現(xiàn)在再看,卻是他們最有遠見。沒有明爭暗斗,亦無猜忌打壓,他們活得自由自在,安安穩(wěn)穩(wěn),聽說現(xiàn)在早已兒孫滿堂。征和帝心胸狹窄容不得人,也曾幾次派兵圍攻兩江,軍隊卻每每被江上巨浪打翻,折損了數(shù)十萬兵馬,最終不了了之。有鬼醫(yī)鎮(zhèn)著,兩江無異于人間凈土,戰(zhàn)火與恐慌根本無法波及。
也因此,恭王和肅王愿意放棄數(shù)十年的經營跑去兩江安居。老七心胸寬廣,大仁大義,這么多年來是怎么對待靖王和璃王的,明眼人都看著,去投靠他是最正確不過的選擇。
“老二死了,太子定會把老七幾個喊來京城奔喪,然后趁機鏟除,咱們屆時就能與他們搭上線。只要鬼醫(yī)肯出手,把咱們全須全尾地帶出京城并非難事。那玄清還以為自己道行多深,會跳幾個大神召幾片云朵就把自己當真仙了,殊不知大伙兒全在私底下笑他呢�!惫跽Z氣輕蔑。
“也就咱們這些老家伙才知道鬼醫(yī)的厲害,下一輩兒恐怕連他的名號都沒聽過。這樣也好,倒是能省許多麻煩。鬼醫(yī)答應帶咱們走嗎?他性子有些古怪,很難討好�!泵C王有些不放心。
“我搜刮了許多寶貝送去兩江,老七也不肯松口,那天偶然捕到一只鬼面魚,他竟寫信過來,說能把咱們帶走,但前提是要拿鬼面魚去換。我如今把那魚兒當寶貝一樣供在府里,生怕它死了。”恭王撓撓后腦勺,滿臉疑惑不解。要知道,那鬼面魚是一種深海魚,長得青面獠牙,丑陋無比,冷不丁一看竟似撞了鬼,除了魚肉特別鮮美,并無出奇之處。老七什么都不要,就要它,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肅王也百思不得其解,商討了幾刻鐘只得丟開不管。他們絕想不到,世界上有一個物種名為“吃貨”,為了傳說中的頂級美味愿意付出任何代價。而有姝則是吃貨中的吃貨,救幾個人對他而言只是舉手之勞,鬼面魚若是錯過了,這輩子恐怕碰不見第二條,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太子繼位后定年號為圣元,廣發(fā)圣旨召諸位藩王與封疆大吏回京。征和帝在時已撤掉藩地,唯余兩江碩果僅存,而兩江這塊地盤上卻住著三位藩王,分別是靖王、璃王與郕王。前二者不足為懼,郕王卻不得不除,蓋因此人雄才大略,經天緯地,把兩江治理得比京城還要繁華鼎盛,在民間亦享有很高的威望。
郕王的私兵驍勇善戰(zhàn),又占據天時地利人和,很難一舉攻下,而登位初期但求一個“穩(wěn)”字,不宜打仗。是故,圣元帝思來想去,決定趁郕王入京這段時間將他暗中除掉。玄清有多大本事他很清楚,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一個人消失堪稱易如反掌,怕只怕他們聽說玄清的威名不敢來了。
若恭王與肅王能聽見圣元帝的心聲,定會恥笑他想太多,那位大人還真沒怕過誰。待圣旨發(fā)出去,郕王果然帶著璃王與靖王前來京城奔喪,順便參加圣元帝的登基大典。
圣元帝對這位七皇叔很好奇,對方不過是個小小藩王,而父皇卻是魏國國主,二者相斗他竟從未落過下風,憑的究竟是什么?莫非長了三頭六臂不成?因為這份好奇,他親自前去宮門口迎接郕王,然后狠狠驚了一下。
仔細算一算,這人應該已臨近五十了吧?怎么看上去如此年輕?跟在他身后的兩人應當是靖王與璃王,卻都兩鬢斑白,老態(tài)龍鐘,與他站一塊兒竟似兩輩人一般。除開他過分年輕俊美的長相,圣元帝還發(fā)現(xiàn)他竟摟著一名男寵,目中柔情滿溢。
這就是父皇的心腹大患?不過如此!圣元帝輕蔑地瞇眼。站在他身后的玄清已是殺機畢露。
有姝既不關心征和帝的死,也不關心誰來登基,更不擔心那道殺機濃烈的目光。他只想知道自己掛念許久的鬼面魚還在不在,于是偷偷拉扯主子衣袖,讓他快點打發(fā)掉圣元帝,然后去恭王府看看。
郕王耐著性子與圣元帝寒暄,然后便請求出宮去看幾位兄弟。在圣元帝眼中,幾位皇叔已等同于死人,要聚就聚,無需阻撓,有玄清在,哪怕他們跑到天邊,照樣能瞬息殺之。
“朕這就命人為皇叔備車。”他大方擺手,“此次登基,朕準備施恩天下,四皇叔(肅王)不日就能解禁,還請七皇叔帶句話給他,讓他少安毋躁�!�
郕王假作感激,出了宮門方搖頭嗤笑,哪料車子剛駛到半路,車頂就莫名其妙掉落許多毒蛇,張大嘴,露出滴著毒液的尖牙,往人身上撲。靖王與璃王過慣了安穩(wěn)日子,一時間竟嚇得魂飛魄散,反倒是郕王動作敏捷,想也不想就把少年壓在身下牢牢護住。
“這些并非真蛇,而是陰煞之氣所化的邪物,一旦被咬中便會臥病不起,連最高明的大夫也看不出端倪。這是道家的邪派手段,應當是那位國師所為。”有姝從袖口里抖出一張驅邪符點燃,又化了三杯符水讓幾人喝下。
毒蛇齊齊化為霧氣消散,深入骨髓的陰冷感也被一股暖流取代,郕王理了理少年耳邊的鬢發(fā),言道,“咱們那位好侄兒倒是個急性子,連一時一刻都等不了,剛入京便動手,著實有些猖狂�!�
“都說他身邊那位國師乃真神下凡,法力高強,他自是有恃無恐�!绷跽Z帶輕蔑。
“若是我,我也等不起。報仇不能拖隔夜,否則就變味了。”有姝從主子懷里爬出來,掀開車簾召喚,“回來吧�!币恢患堹Q從皇宮的方向飛來,尖喙沾了一滴血,還銜著一根頭發(fā)。
“你什么時候放出去的?”郕王笑著接住紙鶴。
“當玄清用殺機畢露的目光看你時,我就把它放走了。他怎么害你,我就百倍千倍的還給他,敢動我的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庇墟α送π⌒馗�,表情略顯得意。這輩子,主子可是他罩著的。
郕王連連低笑,垂頭親吻少年甜如蜜糖的小嘴兒,嘆道,“我家有姝真厲害,要是沒有你,我這輩子可慘了。”
你慘個屁��!幾兄弟里最幸運的就是你!靖王與璃王撇開頭,嘴角抽搐。
有姝被這記馬屁拍得舒爽無比,抱住主子腦袋啃了一會兒,這才把紙鶴上的血滴與頭發(fā)裝入一個小瓶,用秘法煉化,又把圣元帝的生辰八字寫在黃符紙上,一塊兒塞進去。
剛弄完,恭王府就到了,蒼老許多的恭王站在門口迎接,身邊伴著一位長相俊美,身體瘦弱的少年。少年乃征和帝第六子,其生母不過是一名低賤的歌姬,且產后血崩而亡。他一無母妃照拂,二無得力外家,自然被征和帝挑選出來過繼。也因為此,他反而僥幸逃過圣元帝的迫害,成為當朝唯二還活著的皇子。
察覺到恭王行止頗為小心,他也盡量放低姿態(tài),上前給諸位皇叔見禮。然而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恭王之所以如此謙卑,卻不是因為郕王,而是他身邊的少年。當少年出現(xiàn)的一剎那,恭王嘴唇動了動,吐出四個無聲的字眼——鬼醫(yī)大人。
能讓堂堂親王敬稱“大人”,對方究竟什么來頭?六皇子心電急轉,終是不得而知。
“鬼面魚還在不在?”有姝上前詢問。
“在,當然在,最近還養(yǎng)肥了些許。您快請進!”恭王伸手相邀,態(tài)度惶恐。
有姝牽著主子疾走,路過一個茅廁,忽然扶額道,“差點忘了,你府上可還有更臟更臭的茅廁?”
“我哪能讓您去那種地方,有恭桶,鑲金的,還灑了香粉,保管不讓您沾染半分晦氣�!惫醪惠p不重地拍一記馬屁,令六皇子起了渾身雞皮疙瘩。這哪里是待客啊,分明是供菩薩呢。
“我就是要去晦氣重的地方�!庇墟e了舉手里的小瓷瓶。
恭王明悟,連忙帶領他去下人使用的茅廁,低聲問道,“您這是要整治誰?怎么個章程?”誰那么倒霉,一來就被這位真神給盯上了,莫不是我那好侄兒吧?這樣一想,心里好像有些壓抑不住的喜悅。
“方才姬東林(圣元帝)指使玄清暗害我等,我也不殺他,先讓他倒霉一輩子,日后再慢慢清算�!庇墟Z氣平淡,仿佛讓某個人倒霉一輩子不過是件小事。
六皇子暗抽一口涼氣,心道這人莫非也是個術士?只不知他和國師哪個厲害?
思忖間,茅廁已經到了,有姝用石頭布了一個聚陰陣,又在外圍布了一個幻陣,確保不會有下仆誤走進來沾染晦氣,這才把小瓶子扔進臭不可聞的茅坑,覺得不夠又丟了幾張陰鬼符下去,把此處弄成魏國最邪門的所在。
由精血與發(fā)絲煉化而成的魂引被鎮(zhèn)壓在此處,圣元帝只會越來越倒霉。有一句俗話是這樣說的,人倒霉了連喝口水都會塞牙縫,大約就是這種程度。
有姝把眾人領出去,回頭一看,那茅房已經消失,除非修為高過他,否則永遠也找不到。靖王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哀求道,“大人,姬東林那廝是怎么個倒霉法?讓咱們看看唄?”
有姝也不避諱六皇子,從袖袋里取出一面小鏡子,掐了個法訣。六皇子與恭王情同父子,這次也準備隨他一起離京,原打算回避,卻被恭王扯過去一塊兒看。鏡面顯現(xiàn)出圣元帝挺拔的身影,正一步一步堅定而又緩慢地走上乾清宮的臺階,身后跟著一群朝臣,似乎準備商討登基大典的事宜。眼看只剩最后一級臺階,他竟腳底打滑滾了下去,皇冠摔得粉碎,龍袍撕開幾道口子,牙齒更被堅硬的地磚撞掉幾顆,鮮血直流。
眾位大臣手忙腳亂地將他扶起來,定睛一看,不免表情微妙。摔掉哪顆牙齒不好,偏偏摔掉兩顆門牙,他們簡直無法想象皇上日后說話漏風的樣子。這也太有損天子威儀了!圣元帝心有所感,用指頭摸了摸光禿禿的牙床,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把眾位大臣攆走后立刻跑去明清宮找國師想辦法。
玄清連“活死人”都做不到,又哪能讓他重新長牙,只得灑了些藥粉幫他止血。圣元帝反復照鏡子,又偷偷說了幾句話,發(fā)現(xiàn)發(fā)音果然漏風,便把殿里的擺設砸了個稀巴爛�?梢韵胍�,在幾天后的登基大典上,他會何等“引人矚目”。
靖王幾個笑得直不起腰來,連沉默寡言的六皇子都翹了翹唇角。
有姝卻并不覺得有趣,認真道,“這還只是開始。最初幾天受些小傷,越到后面晦氣越重,災難也就紛沓而至,莫說摔掉牙齒,連摔斷脖子都有可能。”
六皇子漸漸收了笑,心中莫名覺得驚悚。
第126章
醫(yī)術
整治了圣元帝,有姝立刻催促恭親王帶領自己去看鬼面魚。一行人到得后院,就見一口碩大的瓷缸擺放在屋檐下,幾名仆役正往里扔小魚、小蝦等物。
“為了養(yǎng)好這鬼面魚,我每隔三天就派人快馬加鞭前去海邊取水,又用魚蝦喂養(yǎng),起初還只二尺長,現(xiàn)在卻三尺有余了。大人您請看。”恭王獻寶一般伸手。
有姝往里一看,果見一條三尺長的魚在水底爬動,頭顱巨大,牙齒尖利,頭頂還長出一根釣竿樣的觸須,能在夜里發(fā)出熒光,吸引附近的魚蝦前來覓食。因長相丑陋,魏國人管它叫鬼面魚,但在有姝那個時代,這魚卻有個很吉利的名字,鮟鱇。
郕王幾人湊近細看,感嘆道,“果然長得像鬼一樣。”
“大人,這魚莫非有什么古怪?”鬼醫(yī)大人指明要的東西,恭王心里自是沒底,生怕這魚會像二十年前那樣,幻化成人形。
“的確有古怪。”有姝趴在缸沿,暗暗吸溜口水,“它最奇特之處就在于……肉特別特別好吃!”
被大人中間那個停頓嚇住了,所有人逃也似地離開大缸,卻在下一瞬打了個踉蹌。合著您千里迢迢趕到京城,并答應帶兩個大麻煩回兩江,就是因為這條魚特別好吃?您心也忒大了點兒吧?靖王和璃王無力扶額,郕王卻摟著少年朗聲笑了。
有姝見眾人很是嫌棄,不由為鮟鱇魚正名,“此魚乃深水魚,很難捕撈到。你別看它長得丑,肉質卻緊密如同龍蝦,結實不松散,且彈性十足,其味之鮮美遠勝一般海魚。它的皮經烹飪過后有‘賽海參’的美名,頭部與脊骨連接處有兩塊并列的圓柱形的肉筋,稱為‘丹桂肉’,烘干后有‘賽干貝’的美稱,肝與胃都可以吃,內臟還可入藥,有壯陽之功效。所以說這魚一身都是寶,只是你們不識貨罷了。”
靖王等人恍然大悟,卻也對此次京城之行多了幾分明了。鬼醫(yī)大人果然是沖著吃魚來的,有法力就是任性,龍?zhí)痘⒀ǘ几谊J。
郕王自是對愛侶千依百順,沖恭王擺手,“魚要即殺即吃才鮮美,大家許久沒聚在一塊兒,弄一桌全魚宴怎樣?著人把四哥也一塊兒請來吧�!�
肅王已被圈禁,但郕王要把人請來,哪個敢攔?況且如今正值權力更迭的重要時期,沒人會把心思放在一個已被廢了的王爺身上。肅王很快帶著小孫子趕來,看見年輕依舊的老七與鬼醫(yī),眼淚立刻出來了,拱手道,“大人,一別經年,您可安好?”想起身邊的小孫子,連忙壓著他磕頭,“快給大人行禮!”
小男孩今年剛滿六歲,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大人,絲毫沒有天潢貴胄的傲氣,反而多了幾分怯弱。
有姝摸摸他腦袋,送了一張折疊成三角形的符箓。肅王如獲至寶,連忙打開小孫子的荷包,替他裝進去,并吩咐他除了洗澡,無論何時也不能取下,更不能弄丟。小男孩不明就里,卻也乖巧應諾。
因國師威名遠揚,能獲得他親手制作的平安符可說是莫大榮耀,故而京中權貴想盡辦法也要弄一張,但那些老牌世家卻極不買賬,言辭間甚至常常流露出輕蔑之意,尤其是幾位皇叔,從不用正眼去看國師。六皇子曾親眼見識過國師呼風喚雨的威能,對幾位皇叔輕慢他的態(tài)度很不理解,現(xiàn)在卻漸漸有些懂了。
這位貌似七皇叔男寵的少年,莫非道行比國師更深?看四皇叔那欣喜若狂的模樣,像是得了什么價值連城的寶貝。不過一張用途不明的符箓,能比國師的平安符還有效?
當六皇子胡思亂想之時,恭王觍著臉開口,“小六兒雖然是過繼來的,在我心里卻與親兒子無異。大人,您這個做長輩的怎能厚此薄彼?”
有姝瞥了六皇子一眼,擺手道,“就算給他一百張平安符也是無用。等會兒吃完飯我?guī)退\治診治,否則就算你帶他跑到天邊,那人想殺他也易如反掌�!�
“您是說小六兒早就中招了?”恭王臉色大變,六皇子亦驚疑不定。
有姝肚子還餓著,懶得過多解釋,只讓恭王府的下仆趕緊去膳房催一催。席間,郕王頻頻為他夾菜舀湯,就差把飯直接喂進他嘴里,二人你來我往、濃情蜜意,叫恭王等人不忍直視,六皇子則心不在焉,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熬到飯后,恭王立即追問,“大人,小六兒莫非被人下了咒?”
“不是下咒,是種蠱�!庇墟巳硪幻峨u蛋,在頂端鑿開一個小洞,倒出蛋清蛋黃,又把一小塊豬肉剁成碎末,混入一種紅色的粉末,一點一點塞進去,繼續(xù)道,“這是奪命蠱,一母一子,被種了子蠱的人無論跑多遠,只要擁有母蠱的人心念催動就能將其滅殺,死時腸穿肚爛,模樣奇慘。”
恭王面色陰沉地道,“大人,您能否查出是誰下蠱?”
“還能有誰,必是姬東林無疑。”肅王捂住小孫子耳朵,冷笑道。
“應當是他指使的。這些年老二也出息了,不知從哪兒找來這些魑魅魍魎養(yǎng)在身邊,把京城弄得烏煙瘴氣。要我說,他死的著實蹊蹺,許是被身邊那些人反噬了。”恭王唏噓不已。
六皇子面上鎮(zhèn)定,心里卻翻攪著滔天巨浪,一雙銳利黑瞳只管盯著少年,想知道他在干什么。他自然聽說過蠱術,也明白其中厲害,要想解蠱必要尋到下蠱之人,而少年卻反復折騰一枚雞蛋,也不知有何深意。再者,自己都中蠱了,性命已拿捏在別人手里,皇叔怎么還笑得出來?難道他不擔心嗎?瞅瞅,他還拿起一塊核桃酥去逗肅王家的小孫子,當真有閑情逸致。
六皇子轉過頭去看恭王,目中暗藏委屈。恭王哭笑不得地道,“有大人在這兒,哪怕你雙腳都踏進鬼門關了,他也能把你救回來。不過一只奪命蠱,算得了什么。”
說話間,有姝已搗騰好雞蛋,將破了個小洞的那頭往六皇子嘴里塞。
六皇子極想躲避,卻被幾位皇叔按在座椅上動彈不得,只得急聲詢問,“你往雞蛋里灑了什么藥粉?是不是要我生吞下去?雞蛋太大,我做不到,而且里面的豬肉是生的,腥味太重還不干凈……”
有姝打斷他滔滔不絕的抱怨,“放心,你只需含住這枚雞蛋就是了,里面的藥粉和豬肉不是給你吃的,是給蠱蟲吃的�!痹捯粑绰湟延秒u蛋堵住六皇子的嘴巴。
六皇子想吐,吐不出來,想掙扎卻被壓住手腳,心里別提多慌亂。驚駭間,他感覺心臟一陣絞痛,似乎有一只手在胸腔里肆意揉捏捶打,漸漸的,疼痛開始轉移,竟從心臟爬升至喉頭,然后化作奇癢一點一點往外蠕動。
不對,這感覺,這感覺像是有一只蟲子在喉嚨里!六皇子雙目圓睜,越發(fā)想吐,忽然覺得舌頭一麻,有什么滑膩細長的東西從上面爬了過去,最終鉆入蛋殼里。
“好了,放開他吧�!庇墟〉綦u蛋。
六皇子剛獲得自由就趴伏在窗邊大吐特吐,斷斷續(xù)續(xù)道,“方,方才,那是,什么東西?是不是,是不是有一條蟲子從我身體里爬出去了?”這樣一想,簡直毛骨悚然。
有姝敲碎蛋殼,用筷子夾出隱藏在豬肉末里的一條蚯蚓般的紅色蟲子,言道,“你自個兒看看。這是子蠱,待會兒我會把它養(yǎng)成母蠱,通過母子間的感應就能找出下蠱者。”
六皇子盯著長蟲看了幾眼,吐得越發(fā)厲害。郕王與他同病相憐,不由走上前安慰。等叔侄二人交流完吐蟲子的心得,有姝已把子蠱煉化成母蠱,一面取出孽鏡搜尋真兇,一面用匕首把蠱蟲切割成一段一段的。
這種做法放在蠱蟲身上沒什么,若換成人,卻堪稱殘忍。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非但不給一個痛快,反而刀刀凌遲,誰能受得了?不過片刻,宮里的人就被孽鏡照了個遍,玄清與圣元帝都無異狀,皇后卻痛得死去活來,滿地打滾。
這皇后不是別人,恰恰是玄清的妹妹,憑借哥哥的威名入了太子府,五年時間從小小侍妾爬到正妃之位,又在圣元帝登基之后獲封皇后。圣元帝對她千嬌萬寵、百依百順,卻原來是因為她擅長蠱術。
這奪命蠱在苗疆也能算得上蠱王級別,專門用來控制下屬,一條母蠱可以產下成百上千枚卵,等這些卵孵化了便是子蠱。換一句話說,只要將母蠱種入體內,皇后便能得到成百上千個傀儡。她要誰死,誰就得死,不過動動心念而已。如今母蠱換成有姝手里這條,她體內那只自然成了子蠱,母蠱受到的傷害能盡數(shù)轉移到子蠱身上,更甚者,只要母蠱死亡,所有的子蠱也會同歸于盡。
可以想見,當有姝用刀切割母蠱時,她正承受著怎樣的傷害。她鬢發(fā)散亂,渾身浴血,聲嘶力竭地喊道,“去找國師,快去��!”只可惜她的幾名心腹全被種了子蠱,此時也痛不可遏,哪里走得動半步。
不僅如此,前朝大臣、后宮嬪妃,甚至圣元帝身邊的大太監(jiān)、大宮女、老嬤嬤以及貼身侍衛(wèi),全部發(fā)了病,躺倒在地上痛苦哀嚎。圣元帝嚇了一跳,立即去請國師,本就黑氣繚繞的臉龐越發(fā)顯得陰沉。
玄清哪里敢讓多疑的圣元帝知道真實情況,只說這些人中了咒術,應當是郕王的手筆。征和帝死時道出一個“鬼醫(yī)”的名號,他便順勢把罪名安在此人頭上,竟歪打正著了。圣元帝連忙讓玄清解咒,他卻沒有那個本事,只能抱住徒勞掙扎的妹妹一個勁地安慰。
有姝雖然不是好人,卻很少濫殺無辜,除掉皇后固然重要,卻得拿上千條人命陪葬,終究有傷天和。他咬破指尖給斷成幾截的母蠱喂血,母蠱破碎的身體竟慢慢長攏愈合,反倒比之前更為鮮活。
“先替那些人拔掉子蠱,再除皇后不遲�!彼煨斓�。
“這些人在皇后地驅使下干過許多喪盡天良之事,便是都死了也不無辜�!惫鯏[手。
“但總有一些人是無辜的。等皇后倒臺,她身邊這些爪牙該怎么清算就怎么清算,與我無關�!庇墟嗥痖L胖不少的蟲子,嘆道,“你們只覺得我捏死一只蟲子很容易,殊不知我捏死的還是上千條人命,哪里能如此輕率�!�
然而下一刻,他頸間的小蝎子聞見蠱王的氣味,竟偷偷摸摸沿著他衣袖爬上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鉗住母蠱,一口吞掉。與此同時,孽鏡里的皇后慘叫一聲便魂飛天外,眼耳口鼻滲出許多鮮血,死相極為可怖。她的爪牙也難逃一劫,紛紛吐血而亡,不過幾息,宮中已是血流成河,死氣彌漫。
玄清見妹妹不再掙扎還以為她好了,哪料眨眼就成了一個死人,不免悲痛欲絕,仰天長嘯。圣元帝倒退幾步,表情驚懼。一次性咒殺上千人,郕王背后的術士道行之高恐怕遠勝玄清。相識那么久,他還從未見玄清如此狼狽過。
那人若是要殺自己,豈不輕而易舉?圣元帝終于知道害怕了,顫聲道,“國師,現(xiàn)在不是悲痛的時候,趕緊把幕后真兇找出來為皇后報仇要緊�!贝巳艘蝗詹凰溃蝗詹坏冒裁�。
玄清迅速恢復理智,將妹妹抱到床上整理遺容,堅定道,“請皇上放心,本座定把妖人找出來碎尸萬段!”那人必是跟隨郕王一塊兒進京的,他也沒精力挨個兒去找,只管把郕王一行全部殺掉。至于妹妹的葬禮,還得等皇上登基之后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