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七皇子對他的話聽而不聞,只管伸手去抱有姝,并不在意自己潔白的衣袍上多了許多烏漆墨黑的梅花印。有姝連忙把甲蟲擺放在他掌心,汪汪汪地直叫喚。歐陽洪成立刻放開輪椅,退后幾步,露出幾欲作嘔的表情。
小順子追了上來,傻呵呵地道,“殿下,小貓小狗若是極其喜歡主人,會把自己最心愛的東西當成禮物送出去。有姝很喜歡蟲子,這對它來說等同于寶物,卻能毫不吝嗇地送給您,可見愛您已愛到骨子里去了。奴才從未見過這么快就與主人親密起來的小狗,您與有姝果然投緣�!�
七皇子被他幾句話說得心花怒放,抱住有姝就是一頓猛親,臉上洋溢著罕見的燦笑。歐陽洪成這才明白小狗叼來蟲子竟是源于“愛主天性”,雖然還有些害怕嫌棄,卻也免不了露出艷羨的表情。八皇子跟在兩人身后,目中飛快滑過一抹妒恨之意。
有姝本還興致高漲,現(xiàn)在卻有些糾結。把抓來的蟲子送給主子一直是他的習慣,即便前三世還是人的時候都是如此,怎么到了小順子嘴里反倒成了小貓小狗的習性?難道說他真的很適合當狗?
胡思亂想間,一名太監(jiān)匆匆跑來,諂媚道,“七殿下,皇上請您趕緊去乾清宮一趟,奴才使人抬您過去�!�
七皇子尚且來不及答應,就被幾個太監(jiān)抬了起來,見有姝抓來的蟲子還擺在地上,連忙吩咐小順子用琉璃瓶裝好,一塊兒帶上。那可是有姝的寶物,千萬不能弄丟了。
“八殿下,您說皇上找七殿下會有什么事?”歐陽洪成極為好奇。
“不就是問問他身體狀況嗎,能有什么事�!卑嘶首拥筒豢陕劦氐馈�
二人把此事拋到腦后,相攜去甘泉宮用膳。
乾清宮里已聚集了許多大臣,正互相傳閱八皇子的策論,時而點頭暗贊,時而嘖嘖稱奇。景帝端坐主位,神情略顯激動。他萬萬沒料到困擾了自己許久的問題,竟如此輕巧地找到答案,且還是年僅十三歲的兒子提出來的。
他對老七算得上十分關心愛護,卻從不知道他竟優(yōu)秀至此。若是沒有深厚的底蘊、奇巧的心思、敏銳的眼力、精準的政治嗅覺以及老辣的政治手腕,絕對寫不出這樣的文章。而他今年才十三歲,將來又會成長到何種地步?
“可惜了!實在是可惜了!”一名閣老喟然長嘆,其余人等也都從驚異贊嘆中回神,露出惋惜之色。
景帝自然知道他們在惋嘆什么,表情也有些暗沉。把卷子遞交上來的太傅提點道,“皇上,七殿下他有意藏拙啊。他已經(jīng)如此……實在是大可不必�!�
“這孩子從小就這樣,不爭不搶,沉默寡言,朕也沒有辦法。”說到此處,景帝眸色冷沉一瞬,暗暗忖道:老七的雙腿已經(jīng)廢了,大可不必太過小心,誰也不會去針對他,因為得不償失。他忽然鋒芒畢露圖的是什么?亦或者說誰刺激到他了?
在所有的皇子中,景帝對老七是最放心的,也是最關懷的,怕只怕他如此做是為了襄助老八上位,這就踩了景帝的底線。不說二人是雙生子,沒有繼承大統(tǒng)的資格,但說他自己,也并不想太早冊立儲思忖間,七皇子已被推入大殿拱手見禮,懷里窩著一只雪白小狗,袍服上沾滿梅花爪印,模樣十分天真無邪,令景帝稍微舒坦了一些。朝臣們就龍城之事與他展開辯論,從民生到軍事,從農(nóng)耕到賦稅,簡直無所不包,他卻答得有理有據(jù),邏輯分明,令人拜服,緊接著又延展到其他政務,也都千機善變、進退閑雅。
“龍城之事就交給老七去辦,今后老七就來內(nèi)閣與你們論政。時辰不早,都散了吧�!本暗叟陌宓�。既然兒子有這個能力,不妨多給他一些機會。
眾臣并不覺得把如此重大的國事交給年僅十三歲的七殿下有什么問題。他方才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充分展示了他高超的政治手腕。還是那句老話,可惜了!
等所有人離開之后,景帝試探道,“老七,你幫父皇解決了一個大難題,想要什么賞賜盡管開口,朕一定辦到�!�
“父皇,兒臣有兩個不情之請,還望您能答應�!逼呋首虞p輕揉捏懷里的小狗,表情有些莫測。
景帝大方擺手,“你說�!�
“懇請父皇準許兒臣時時刻刻帶著有姝,今日它被趕出上書房,兒臣心慌了一整天。還有,請父皇賜兒臣一個奴才,要聰明知機、眼明心亮,會審時度勢,會跑腿傳話,更要誠實可靠。賜下之后不要以乾清宮的名義過去當差,就說是貓狗坊的。”
景帝恍然,終于明白兒子為何突然間鋒芒畢露,竟是為了保護這只小狗嗎?他本有些想笑,略一思索,卻又笑不出來了。連一只小狗都保護不了,可見他無助到何種地步。而且他討要奴才的舉動也大有深意,似乎是想讓自己在他身邊放一個探子照看著。他在忌憚誰?又在防備誰?
他住在雙雪殿,偏居甘泉宮,卻從乾清宮要了一個暗樁,所忌憚防備的,除了慧妃或八皇子,還能有誰?皇帝就是皇帝,想得越深,懷疑和猜忌也就越多。
七皇子明白,對于一個疑心甚重的人而言,直接訴苦沒有用,倒不如遮遮掩掩,有口難言,余下的內(nèi)情,他自然而然會替你補充完整。他本還想假裝病倒,讓父皇請?zhí)t(yī)前來查驗自己的身體,卻又忽然想到,替父皇看病的太醫(yī)似乎與歐陽家連著姻親,當年替他解毒的時候,這位太醫(yī)也在其列,反倒越治越糟糕,終令他臥病不起。如此看來,慧妃的手伸得可真夠長的。
兒子所提出的兩個要求,一是為了保護小狗,二是為了保護自己,可見很缺乏安全感。景帝還未完全懷疑慧妃與老八,卻也暗自記在心里,柔聲道,“給你一個奴才自是可以,但讓你的小狗跟去上書房就有些難辦了。它若是吵到別人讀書該當如何?”
七皇子急切道,“有姝很乖巧,絕不會吵到別人。兒臣說什么它都能聽懂,它還能跟著兒臣一塊兒讀書習字。”話落捏住有姝兩只前爪,作稽首狀,“有姝,快告訴父皇你很乖,不會在課堂上胡鬧�!�
有姝連忙蹲坐而起,又是作揖又是點頭哈腰,微皺著鼻尖發(fā)出可憐的低哼。
主寵兩個均憨態(tài)可掬,惹得景帝哈哈大笑,拊掌道,“罷了罷了,你愛帶就帶著它吧,但丑話說在前頭,它要實在鬧騰得厲害,你就得把它關回雙雪殿�!崩掀咭彩强蓱z,身邊連個陪伴的人都沒有,所以才會把一只小狗看得如此之重。老八呢,老八平時不是最照顧他皇兄嗎?
景帝眸色微暗,忽然提議道,“快到飯點了,走,朕陪你回甘泉宮用膳。”
一行人浩浩蕩蕩去了甘泉宮,當是時,慧妃與兒子、侄兒已經(jīng)上桌用膳,聞聽響動歡天喜地地迎出去,又命膳房趕緊添菜。席間,景帝頻頻夸贊老七,且對老八多有鞭策。八皇子面上笑嘻嘻的,眼里卻陰云密布,而慧妃則不著痕跡地打聽老七都干了些什么,惹得皇上如此高興。
母子兩一個嫉恨強笑,一個驚疑不定,雖表現(xiàn)得十分愛護七皇子,神情動作卻難免露了痕跡。景帝本就是有意試探,故而把諸人的反應一一看在眼里,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老七的確是疏忽了,慧妃和老八似乎并不怎么關心他。
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母親、兄弟。思及此,景帝對慧妃和八皇子的觀感瞬間跌落,臨走時意有所指地道,“愛妃,你替朕生了個好兒子。老七有曠世之才,若非不良于行,朕定然會立他為儲君。只是可惜了……”
慧妃做夢也想讓皇上冊立兒子為儲君,卻沒料這句話竟落到老七頭上。老七是她的棄子,怎么就忽然越過諸位皇子,在景帝心里拔得頭籌呢?不應該��!
當她糾結難安時,并未注意到小順子從貓狗坊領回一個身體瘦弱的太監(jiān),倒是雙雪殿的掌事姑姑把人叫過去盤問了一遍,得知是剛進宮的愣頭青,這才準許他進去伺候。
翌日,圣旨下來了,七皇子以十三歲稚齡獲得了上朝聽政的資格。也就是說,當他的兄弟們還要日日去上書房進學時,他已經(jīng)上了金鑾殿,更甚者入了內(nèi)閣,與一眾老臣爭長論短,把控朝政。這是何等殊榮?又是何等資歷?
慧妃聞聽消息差點暈倒,正想讓宮女去母家傳喚胞兄,胞兄卻已先行遞了牌子覲見。二人屏退左右,低聲交談。
歐陽濤乃驃騎將軍,也是歐陽家的家主。向來運籌帷幄的他,現(xiàn)在卻臉色黑沉,語氣頹敗,“當年我不是告訴過你嗎,定然要挑一個好苗子,剩下的犧牲掉。為何你偏偏挑中老八,舍了老七?你知不知道老七究竟神異到何種地步?”
“本,本宮怎會知道。當年他又呆又蠢,逗弄他半天也不見說一句話,到了三歲才學會喊父皇、母妃,哪里及得上老八一半聰明。所以本宮才……”
歐陽濤氣急敗壞地打斷妹妹,“不說話就是蠢鈍?我看真正蠢鈍的人是你才對!七皇子那叫內(nèi)秀!他不但聰明絕頂,性情也老成持重,如今我去上朝,誰碰見我都要嘆一聲可惜,連幾位閣老也對他心悅誠服。你知道這代表什么嗎?這代表若是我們提出立他為儲君,沒有人會反對!”
“那你要怎的?再去犧牲老八?本宮絕不同意!當年若不是你提出舍棄一個孩子,本宮哪里會從小就疏遠老七,不敢對他付出一點關愛?現(xiàn)在好了,本宮把老八當命根子一樣護著,你反過來又讓本宮舍了他,你是在要本宮的命��!”慧妃傷心落淚,卻不敢哭出聲。
歐陽濤思來想去,擺手道,“七皇子的腿已經(jīng)徹底廢了,還是舍了他吧。”事已至此,無可挽回。
“什么時候下手?”慧妃連忙詢問,生怕晚了胞兄又改主意。
“等龍城之事解決了再說。他越優(yōu)秀,皇上對你和八皇子的關注也就越多。你們現(xiàn)在還能沾著他的光便多沾一點吧,待他死了,他的那些功績就是八皇子最大的籌碼,他們倆畢竟是卵生兄弟,理當差不了多少�!�
慧妃深以為然,卻并不知道八皇子因嫉妒心過重,竟向太傅告病,提前回來了,此時正在門外聽著。他眼珠赤紅,臉龐扭曲,顯然已對老七恨到極致。若是沒有這個人,就不會將他對比得如此不堪,也不會擋了他的路。他不屑沾老七的光,反倒希望對方快些死。
察覺到殿內(nèi)聲量漸小,仿佛舅舅快出來了,他連忙跑遠。守門的宮女是慧妃心腹,知道此事被八殿下聽去并無大礙,也就沒有稟報。他不知不覺跑到貓狗坊,想起被老七時時刻刻抱在懷里的小狗,一時間惡意上涌,向總管要了一只重達七八十斤的鬼獒,用鐵籠子拖回去馴養(yǎng)。
馴了大約三四天,他終于按捺不住,見老七帶著小狗在雙雪殿的后花園里玩耍,便命太監(jiān)把鬼獒放了,“去,讓魔王把那只小崽子咬死�!�
“啟稟殿下,鬼獒若是得了攻擊的命令就是不死不休,若小狗跑回七殿下身邊,連同七殿下也有性命之憂。這事奴才可擔待不起!”專門馴養(yǎng)鬼獒的太監(jiān)嚇得臉色發(fā)白。
“傷了老七有本宮擔著,你怕什么!”這句話正中八皇子下懷,立刻奪過他手里的鑰匙把鬼獒放了,指著小狗喊道,“魔王,上!”
鬼獒破開籠門朝殿外跑去,血盆大口不斷流出唾液。
有姝玩得正歡實,就聽一只路過的吊死鬼忽然示警,“當心,有人要放狗咬你!”宮里的鬼怪得了老鬼囑托,時不時會過來照看有姝。他畢竟是只巴掌大的小狗,沒準兒走在路上就被哪個不長眼的踩死了,可說是毫無自保之力。
有姝反射性地朝主子跑去,眼角余光卻瞥見一個巨大的青影迅速逼近,竟然是只鬼獒。宮里怎么能養(yǎng)這種怪物?他心下大駭,未免傷到主子,立即調(diào)轉方向朝不遠處的假山疾奔。
七皇子也發(fā)覺異狀,聲嘶力竭地喊道,“有姝,回來!到我這兒來!”但無論他怎么呼喚,小東西都不肯回頭,義無反顧地把危險帶離他身邊。
電光火石間,鬼獒已襲到近前,巨大的前爪狠狠在有姝背上撓了一下,令他皮開肉綻。幾只鬼魂試圖幫他格擋,卻被鬼獒散發(fā)出來的煞氣彈飛,驚叫道,“不好,這只狗竟是吃人肉長大的!”
有姝聞聽此言頭皮發(fā)麻,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沖進假山的孔洞里,緊緊蜷縮成一團。
第89章
造畜
鬼獒是藏獒的亞種,大多染有疾病,脾氣很不穩(wěn)定,經(jīng)常被人類馴養(yǎng)成斗犬。大燕國的權貴對斗犬情有獨鐘,常常聚集在一起觀賞,而宮中這些斗犬更是用來在大型宮宴上進行表演的。為了讓場面更為激烈血腥,貓狗坊的太監(jiān)常常會餓它們十幾天,然后把天牢里的死囚放出來讓它們追逐撕咬,咬死之后的人肉自然成了狗糧。
八皇子這只鬼獒已有五歲,吃掉的人可說是不計其數(shù),故而戾氣極重,竟連惡鬼見了都感到恐懼。有姝躲在洞穴的最深處,心驚膽戰(zhàn)地看著鬼獒的利爪不斷朝自己襲來,卻每每差了半寸。他尚且來不及松口氣,就見這只狗竟開始刨地,試圖把洞穴弄大一點,這可怎么辦?
當他無助之時,七皇子已是目眥欲裂,不斷吼道,“老八,快把你的狗關起來!若是他傷了有姝,本宮與你沒完!”
八皇子站在廊下,用嘲諷而又陰毒的眼神盯著他。
七皇子只得看向其余宮人,聲嘶力竭地命令,“你們快去把狗抓起來,快去��!”
小順子與剛來的小太監(jiān)正想動作,卻被兩名大宮女一左一右壓住肩膀,低聲警告,“在這雙雪殿內(nèi),沒有八殿下的命令誰敢亂動?你們不想活了嗎?”
新來的小太監(jiān)年方十六,長得十分瘦弱,但雙目卻炯炯有神,下盤也非常穩(wěn)健,應當是個練家子。他看了看神態(tài)倨傲冷酷的八皇子,又看了看倉皇無助的七皇子,目中流露出復雜的神色。難怪皇上會派他過來,難怪臨走時吩咐他要時時稟報雙雪殿和甘泉宮內(nèi)的情況,并且保護好七皇子,原來竟是如此。他試圖掙脫宮女的壓制,卻又被兩個太監(jiān)扣住,只得低聲道,“可是七殿下也是主子�。 �
“死不了他�!贝髮m女的回答令人不寒而栗。
鬼獒還在刨坑,七皇子知道若是再耽擱下去,有姝唯有一死。在得不到宮人幫助的情況下他竟支撐起身體,向前撲倒,然后兩手摳住草皮與石塊,一點一點向前爬。他雙目赤紅,牙關緊咬,指尖被粗糲的地面磨出血來,卻還是執(zhí)拗地,堅定地挪動著。他從沒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無比痛恨無能的自己,寧愿舍棄殘破的身軀,亦要化作厲鬼朝那只獒犬撲去。
他要救有姝,即便自己身死也要救有姝!這個信念令他頭腦異常清醒,猛然記起前些天聽見老八的院落里時時傳來喊聲,仿佛是“魔王”之類。對,魔王,這只鬼獒應該叫做魔王。
他用傷痕累累的雙手拍打地面,大聲喊道,“魔王,過來,來咬我!”
“殿下!”小順子與新來的太監(jiān)齊聲驚呼,卻又被死死壓了回去�;艁y之中,聞聽動靜的慧妃緩步從游廊那頭走來,令二人大喜過望,立刻喊叫求助。但結果卻出人意料,慧妃竟對此視而不見,走到八皇子身邊站定,用晦暗莫測的目光遙望,半點也沒有上前阻攔的意思。
怎么會這樣?小太監(jiān)心下大駭,不由朝左側看去,果見那鬼獒舍棄了洞中的小狗,襲向七皇子。既然皇上命他保護好七殿下,即便暴露了身份也是義不容辭的,他正想把壓制自己的兩個宮女震開,卻見躲在洞里的小狗竟然跑了出來,追在鬼獒后面咬它尾巴,將它的注意力吸引回去。
“有姝,你快跑,不要管我!”七皇子心都要碎了,臟污不堪的臉頰被淚水沖出兩條痕跡,看上去又狼狽又無助。
有姝怎能扔下主子不管?咬了鬼獒之后便站在不遠處,沖它汪汪吠叫。鬼獒左看右看,最終還是屈服于擊殺死囚的本能,朝趴在地上的七皇子撲去。有姝連忙追趕,一口咬住它尾巴,即便被甩得五臟移位也不肯松開,終是令它改了方向,轉而追著自己尾巴撲殺。
七皇子恨之欲狂,連連拍打地面大喊,“來咬我,來�。 �
看見這一幕,八皇子露出暢快的笑容,而慧妃卻開口了,“夠了,別鬧了。”
冷眼旁觀的宮人仿佛解除了定身術,迅速動作起來,有的去牽狗,有的去扶七皇子,還有的把草坪上的血跡和殘破的指甲收拾干凈。不過片刻,所有凌亂的痕跡都消失了,仿佛之前風平浪靜,什么都未曾發(fā)生。
對,就是這樣,你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死,這沒什么大不了的�;坼缡歉嬖V自己,表情也就越發(fā)冷淡。她指了指訓狗的太監(jiān),輕描淡寫地道,“這奴才玩忽職守,竟忘了鎖好鐵籠,令鬼獒跑出來傷到老七,實在是罪無可赦,即刻拉出去杖斃吧!今日之事,誰若是在外面亂嚼舌根,下場與他一樣。”
皇后金印在手,六宮也全在掌控之中,她說這是黑的,沒人敢說是白的,她說這是鹿,沒人敢說是馬,權利就是如此迷人。
臺階下的宮人齊齊叩拜,低聲應諾。新來的小太監(jiān)也跟著趴伏在地,以掩飾震驚的表情。原來傳說中對七殿下關懷備至,甚至放出話來,愿意為治好七殿下雙腿而減壽十年的慧妃,竟懷著這樣的蛇蝎心腸。七殿下難道不是她的兒子嗎?
七皇子已經(jīng)完全不在意慧妃對自己的無視,只管把踉蹌跑過來的有姝抱進懷里,一面用顫抖的指尖輕撫它傷口周圍的毛皮,一面哽咽斥責,“蠢貨!我讓你跑,你就跑遠些,做什么回來?”
我不回來,你怎么辦呢?有姝并不嫌棄臟亂,用舌尖小心翼翼地舔舐他帶血的指尖,眼睛一眨也跟著掉出許多淚珠。
主寵兩個抱在一起無聲痛哭,心中滿是驚悸后怕,卻更有仇深似海。七皇子解開衣襟,把小狗嚴嚴實實遮住,不停親吻它發(fā)頂,珍重的態(tài)度像對待失而復得的寶貝。感覺到小狗微微輕顫的身體,他的心臟也跟著顫抖、抽搐、劇痛不已。他用赤紅的眼珠朝八皇子看去,啞聲道,“姬永夜,本宮絕對不會放過你!”你我之間,終是不死不休!
八皇子從未見過老七狠絕的一面,不禁被他釋放出來的森冷氣場鎮(zhèn)住了。但是很快,他又不以為意地笑起來,“哦,是嗎?本宮等著你�!痹捖淇戳丝此翢o知覺的雙腿,目光滿是輕蔑與嘲弄。
七皇子沖小順子招手,“推本宮回去,”又指了指新來的小太監(jiān),“你,即刻去太醫(yī)院找太醫(yī)過來。”
二人齊齊領命,一個把人推回宮,一個喊了太醫(yī)之后借口如廁,去了乾清宮。
專門替老七看病的太醫(yī)早就被慧妃收買,就連景帝的太醫(yī)也是歐陽家的人,故而她絲毫也不擔心對方多嘴多舌,只管把老八叫到殿內(nèi),狠狠教訓了一頓,卻并非因為他殘害胞兄,而是行為太過魯莽。
“這種事自然有人去辦,為何要弄臟自己的手?若老七果真死了,就算把罪名全推到訓狗的太監(jiān)頭上,你也難逃失察之責,更會引起你父皇的懷疑。你怎么不動動腦子?”慧妃連戳兒子額頭。
“母妃,兒臣不是一時沖動嘛。后來兒臣也想明白了,只打算嚇一嚇他。母妃,兒臣知錯了,還是母妃最好,什么爛攤子都幫著兒臣收拾,若沒有母妃,兒臣可該怎么辦呢。”八皇子立刻摟住她一只胳膊,又是撒嬌又是裝乖賣傻。他知道,母妃最喜歡的就是自己對她的親近與依賴,這才是他勝過老七的真正原因。
雙雪殿內(nèi),七皇子的雙手已經(jīng)包扎完畢,太醫(yī)正剪去有姝身上的毛發(fā),為他清理傷口。
“你輕點,別弄疼他!”七皇子輕輕握著有姝前爪,一瞬不瞬地盯著太醫(yī)動作。
“本宮讓你輕點沒聽懂嗎?有姝在發(fā)抖,他疼!”他脾氣極為暴躁,有姝只要顫抖一下,他的神經(jīng)就會斷裂一根,若非雙腿殘疾,早把這庸醫(yī)踹出去了。
太醫(yī)連忙跪下告罪,辯解說自己只會幫人看病,不懂醫(yī)治貓狗。
七皇子用陰冷的目光盯視他,既不搭理,也不叫起,許久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把有姝捧住,貼合在自己臉頰,另一只手卻猛然捶打桌面,低聲怒吼,“滾!給本宮滾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出現(xiàn)在雙雪殿!”
主子,你受傷了!絨毛被剪得七零八落的有姝連忙掙扎起來,想撲下去看看他流血的拳頭。七皇子立刻把手藏進袖子里,柔聲安撫,“我沒事,別擔心。”末了沖躍躍欲試的小順子下令,“你來替有姝治傷。你們應該有學過?”他無法信任太醫(yī)院或雙雪殿里的任何人,現(xiàn)在只能依仗新來的這位。
“啟稟殿下,奴才最擅長為小貓小狗治病療傷。有姝看著狼狽,卻只是皮肉傷,抹了藥很快就好。”小順子邊說邊接過有姝,麻溜地處理傷口。
七皇子見他果然能干,這才暗松口氣,面上柔情滿溢,心里卻閃現(xiàn)無數(shù)血腥而又殘忍的念頭。他從未如此挫敗、無助、憤怒過,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連殺人的心都有了。待到來日大權在握,即便扒了姬永夜的皮,抽了他的筋,再將之挫骨揚灰也難消他今日之恨。
思忖間,大宮女端著一碗藥進來,仿若無事地道,“殿下,該喝藥了。”
七皇子淡淡開口,“先放那兒,把本宮的馬鞭拿過來�!�
宮女放下藥碗,疑惑道,“您要馬鞭干什么?”卻還是走進內(nèi)室,取來馬鞭。
“跪下�!逼呋首咏舆^馬鞭,嗓音轉為冷沉。
大宮女心知他要秋后算賬,不禁露出怨憤的神色。
“你是本宮的奴才,本宮讓你跪,你就得跪,若是不樂意,本宮便去回了父皇,讓他幫你換個差事。”
大宮女悚然一驚,連忙跪下了,心道七殿下素來懦弱,脾氣也十分溫和,即便教訓人也不過抽幾鞭子,沒甚大礙。她差一點就忘了,慧妃雖然掌了金印,頭上卻還壓著景帝,景帝才是大燕國的主宰,也是七殿下的依仗。不過那又如何呢?他萬萬想不到再過不久,自己就會沒命吧?
思及此,素來不把七皇子看在眼里的宮女這才找到一絲平衡,略微垂頭以掩飾不屑的表情。少頃,她聽見七皇子徐徐說道,“本宮不是殘暴之人,不會平白無故杖斃誰,今日賜你一鞭,好教你記住誰才是你真正的主子,誰又能操控你的生死。”
不過一鞭而已,果然是婦人之仁!宮女輕蔑地暗忖,心下也大松口氣,卻哪料七皇子竟抬起手,狠狠在她臉上抽了一鞭,帶著倒刺的鞭身將她額角、左眼、鼻梁、嘴唇,連同下顎的皮肉剮走一層,形成一道深可見骨、斜切面龐的傷口。眼瞼的皮膚本就最輕薄脆弱,此時已全被切開,露出一顆鮮血淋漓的眼珠,宮女捂著快脫眶的眼珠慘叫,心里滿是不可置信與驚駭。
原來所謂的婦人之仁竟是如此。他這一鞭,直接毀掉了宮女的視力、容貌,以及前途。就算慧妃再倚重她,在對方知曉自己太多隱秘,又沒了利用價值的情況下,定會斬草除根。
七皇子哪里懦弱?哪里溫和?他也有暴戾狠毒的一面,更有殺人不見血的手段,只是未曾展露罷了。此時此刻,大宮女才堪堪意識到,自己太過看輕了七殿下,再要求饒已經(jīng)晚了,只要被抬出雙雪殿,她唯有一死。
她開始痛哭、哀嚎、告罪,甚至想把慧妃的算計和盤托出,好叫殿下給自己指一條生路,卻被忽然走進來的兩名太監(jiān)拉了出去。方才冷眼旁觀的一眾宮人陸陸續(xù)續(xù)跪下,顯然都被嚇壞了。
七皇子拂落桌上的藥碗,命令道,“要跪就跪到本宮面前來�!币娪墟凰榱崖晣樀靡欢叮B忙去輕揉他毛茸茸的腦袋。
有大宮女作為前車之鑒,眾人不敢抗命,一一挪到近前,忍痛跪在碎瓷片上。殿內(nèi)響起接二連三的抽氣聲,藥味與鮮血融合,形成一種令人倍感昏沉壓抑的氛圍。
小順子已把有姝包扎好,小心翼翼地放入七殿下懷里。一人一狗立刻抱在一起,你舔舔我嘴唇,我親親你鼻尖,眼里全都噙著淚珠。這一幕令小順子百感交集,也令匆匆走入大殿的景帝紅了眼眶。
那探子果然很會辦事,已把方才的一切詳細稟報,連同諸人是什么表情、動作都沒遺漏。景帝久居高位,自是見過許多鬼魅伎倆,很快就想明白慧妃與老八為何要如此對待老七,更對當年之事產(chǎn)生了懷疑。
本來怒火狂熾的他,在看見兒子和小狗的慘狀后忽然變得極為頹唐。枉費他自詡慈父,卻一直忽略了老七的處境。他哪里是慧妃與老八的親人?而是他們的絆腳石。在這世界上,最想讓老七趕緊去死的非他們莫屬。
難怪老七把一只狗當成命根子一般愛護,那是因為他早就有所察覺了吧?胞弟不是胞弟,母妃不是母妃,他們都是他的仇人,明面上百般照顧,背地里卻冷待甚至殺心暗起,除了小狗,他竟連一丁點溫暖慰藉都得不到。這些年,他是如何活過來的?又是如何的提心吊膽、如履薄冰?
而這些隱隱約約的恐懼,他甚至沒有地方傾訴,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他,包括這日之前的自己。景帝心痛如絞,快步走過去把兒子抱入懷中。
“父皇,別壓著有姝!”七皇子立即用手格擋。
“抱歉,父皇沒注意�!本暗圻B忙退開,想去按揉小狗腦袋,又被兒子擋住,滿心的怒氣與擔憂都被哭笑不得取代。不過他能理解兒子強烈的保護欲。在所有人都對他的生死冷眼旁觀時,唯有這只小狗不顧危險地沖上去,它只是他的寵物,而跪在這里的人卻是他的奴才。
臨到頭,這些奴才連只狗都不如,要來何用?景帝淡淡擺手,“不用跪了,全都拉出去杖斃!”
眾人聽了前半句,正準備露出欣喜的神色,下一瞬卻齊齊癱軟。恰在此時,慧妃與八皇子聞訊趕來,正想跪下解釋,卻被景帝沉聲打斷,“老七朕帶走了,他八字太弱,而你和老八又命格太硬,早晚會沖著他。”
這只是個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慧妃看見站在皇上身后的小太監(jiān),也就什么都明白了。她臉色瞬間慘白,幾乎不敢去想皇上會如何看待此事。老八今天的所作所為,擺明是想弄死老七和那條狗�;噬弦彩菑膶m闈傾軋中走出來的勝利者,會猜不透其中內(nèi)情?而自己的慈母作態(tài),想必也被戳穿了吧?
慧妃這才意識到:即便得了皇后金印,她也不是什么后宮之主,真正的主宰一直是皇上。在這世上,沒有他查不到的事,只有他不想甚至不屑知道的。
八皇子也慌了神,撲通一聲跪下,顫聲道,“父皇,一切都是誤會。是那該死的奴才沒看好狗,叫它跑了出來……”
景帝打斷他的話,“那只狗呢?”
站在兩旁的侍衛(wèi)立刻去拿狗,并不曉得一只老鬼與他們擦肩而過。
“小后生,你怎么樣?”他飄到七皇子身邊,仔細查看被包成球狀的有姝。有姝窩在主子掌心,有一下沒一下地舔他指腹,又用肥肥短短的前爪抱住他一根大拇指,以獲得安全感。
七皇子明白他尚且心有余悸,把他捧起來置于唇邊親吻,低不可聞地道,“聽見了嗎有姝,我們今后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然而為此付出的代價未免太大。他的確想激怒老八,令他做出不理智的事來,但絕不會拿有姝去冒險。若是可以,他恨不能把有姝的傷口全部轉移到自己身上,更無法原諒慧妃與老八的所作所為。從今往后,他們不再是他的親人,而是不死不休的仇敵。
有姝也恨之欲狂,一面哼哼唧唧地安慰主子,一面用意念與老鬼交流,“我沒什么大礙。你做好解藥了?”
“哪兒能呢。解藥所需的藥材,宮中的御藥房并不齊全,我已經(jīng)讓小鬼去京城里找,目前已有眉目,不過還得等幾天。我本帶了藥粉來救你,沒想到遲了一步。”
“什么藥粉?”
“能把鬼獒引開的藥粉,撒到八皇子身上保管叫他自作自受�!�
“那就撒到景帝身上吧�!�
老鬼沉默一瞬才道,“算你狠!”
不多時,就有侍衛(wèi)把關在鐵籠里的鬼獒帶上來。鬼獒見了八皇子和慧妃連連擺尾,看見上首的景帝卻忽然狂吠起來,前爪不斷撓門,尖牙啃咬銅鎖,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聲。銅鎖很快出現(xiàn)道道凹痕,不難想象這副爪牙落在景帝身上會是什么境況。
景帝沉默良久才道,“老八,這條狗你馴得極好,除了你和慧妃,竟是誰都不認,連朕也想一口咬死�!�
弒君之罪誰敢往頭上攬?八皇子和慧妃嚇得魂飛魄散,連連磕頭告罪。景帝卻已經(jīng)不想再搭理二人,沖侍衛(wèi)擺手道,“把它殺了。日后宮中不許再豢養(yǎng)斗犬。”
侍衛(wèi)領命,抽出腰間佩刀砍掉狂吠不止的鬼獒的頭顱。被鮮血濺了滿身的慧妃和八皇子尖叫起來,目中除了驚恐,還有隱藏得極深的絕望。完了,皇上已經(jīng)開始懷疑他們了,按照他多疑的秉性,定會對曾經(jīng)的一切進行徹查。
證據(jù),證據(jù)都抹干凈了嗎?慧妃極力思索,卻又聽皇上說道,“皇后病體已愈,把鳳印還回去吧�!痹捖溆H自去推七皇子,溫聲道,“從今往后老七就住在廣陵宮,朕也好就近照顧�!�
因沒有證據(jù),又加之歐陽濤重兵在握,他暫時還不能處置慧妃與老八,只得當做尚未察覺,且看他們會不會自亂陣腳。從權力傾軋中一步步走來的景帝最能理解老七的彷徨與無助,他才華橫溢卻又命運多舛,在蒙昧之時就被母妃當成棄子犧牲,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除了父皇和懷里的小狗,他可說是無依無靠。
低頭看看像捧著易碎之物一般捧著小狗的兒子,景帝心里滿是憐惜,不禁拍打他發(fā)頂,喟嘆道,“長夜,父皇有愧于你啊�!�
七皇子連忙搖頭,誠摯道,“父皇救兒臣于水火,并無一處對不起兒臣的地方。兒臣和有姝今后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景帝聞聽此言,心里越發(fā)難受。而磕頭不止的慧妃這才猛然了悟:老七竟早就察覺到她的謀算,順勢在身邊放了一個乾清宮的暗樁。今天的一切全是他設計好的,沒準兒連老八的魯莽舉動也是受他撩撥。不愧為姬家的種,城府果然夠深,早知如此,當年分娩的時候就該把他掐死!
慧妃悔之莫及,暗怪自己不夠心狠,卻并不知道,自己和老八的性命竟被一只狗給盯上了。
第90章
造畜
廣陵宮沒雙雪殿規(guī)模龐大,擺設也非常簡單質(zhì)樸,卻勝在位置極佳,只需繞過一條十丈回廊就能抵達乾清宮。景帝把兒子安頓好之后本想叫幾個太醫(yī)給他看看,似想起什么又改了主意,對貼身太監(jiān)吩咐道,“去酒井胡同把鄧朝山接進來,隱蔽點,莫讓旁人看見�!�
鄧朝山是上一任太醫(yī)院院首,如今已經(jīng)致仕,且不提他醫(yī)術如何高絕,僅忠心這一點就足以勝過景帝的專屬太醫(yī)。若非他年老體衰,精力不足,景帝本想讓他再干十年。
鄧朝山來得很快,替七皇子診脈過后臉色凝重地搖頭,“晚了,治不好了。除了當年的狼極草之毒,他體內(nèi)還積淀著許多毒素,應當是下在每日的飲食或藥湯當中,如今已深入骨髓,難以根除�!�
“你個庸醫(yī)!都說了他中的不是狼極草之毒,是朱藤,朱藤,你們聽不懂人話嗎?就這樣的醫(yī)術,竟然也配稱為大燕第一國手!”老鬼拽著鄧朝山的山羊胡子怒罵,只可惜情況跟當年一樣,沒人能聽見他的話。
有姝本來沒精打采地趴在主子掌心,見狀也一咕嚕爬起來,沖鄧朝山吠叫。七皇子連忙垂頭去吻他粉紅的鼻尖和小嘴,柔聲安撫道,“噓,有姝別怕,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背诉@句話,他竟再也沒有別的說辭。他已經(jīng)放棄了重新站起來的希望,但在死之前,他會盡最大的能力安頓好有姝。
景帝心里十分難受,卻也暗藏無盡憤怒,忍了又忍才沒露出扭曲的表情,“你的意思是說,這些年老七一直被人下毒?”
鄧朝山已經(jīng)七十多歲,就算立時死了也是喜喪,所以沒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他再次查探七皇子脈搏,篤定道,“沒錯,的確是中了慢性毒藥,微臣可以替七殿下調(diào)理,或可延長壽數(shù),但若想重新站起來,除非菩薩顯靈……”
“什么菩薩顯靈?你盡力治,不要說那些空話�!本暗巯肫鸹坼笧閮鹤诱蹓鄣男�,心里就一陣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