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沒有乘坐馬車,也沒有帶扈從侍衛(wèi),獨(dú)自一人沿著山路緩慢行進(jìn)?。
神樞營外,一對?母子正在勉強(qiáng)遮風(fēng)的木架下躲雪,那小男孩過是四五歲的年紀(jì),瘦得皮包骨頭,看?上去?十分羸弱,他的衣衫破爛,一臉臟兮兮。
母親則小心抱著一個(gè)襁褓的嬰孩,生怕驚醒了孩子。
梅似雪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
“娘、娘……中原人!”
小男孩緊張兮兮地看?著梅似雪。
因?yàn)橹暗膽?zhàn)亂,小男孩十分害怕中原人的面孔,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死死擋在母親身邊,為母親阻擋最后一絲危險(xiǎn)的可能性。
那位母親狐疑地抬起頭,見到梅似雪的身影,連忙拉著小男孩的衣袖,驚恐地跪拜而下:
“王妃。未能遠(yuǎn)迎,請王妃恕罪!”
她一邊磕頭一邊說著,額頭碰到冰冷的青石板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小男孩似乎也很?怕生,他縮在婦人懷中瑟瑟發(fā)抖,但是眼神卻充斥著祈求。
“沒事的。不必拘禮。起來吧�!�
梅似雪彎腰扶起母子二人,他溫文爾雅、語調(diào)溫潤,給人一種可令人信服的感覺。
母親抱著孩子,顫巍巍站起身來,襁褓中的孩子忽然哇哇大哭,一聽便是身體不適。
梅似雪問?:“孩子可以讓我看?看?嗎?”
“這……”婦人有些猶豫,欲言又止。
“我只是幫他瞧一瞧,并沒有惡意。”梅似雪解釋道。
婦人無?可奈何地嘆息著:“民女并不是如此?以為,只是怕王妃會(huì)介意。罷了,王妃請看?吧�!�
梅似雪看?向襁褓中的孩子,雪花飄落在他粉嫩卻漲紅的臉龐上。
他讓出光亮,伸手輕輕扒開嬰孩的獸皮衣物。
嬰孩滿身駭人的膿泡映入眼簾,有烏黑的膿水不斷流淌下來,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和當(dāng)時(shí)集中營內(nèi)的病患如出一轍。
怎么連軍營外的人都感染上了?
他的眼睛里閃過一抹訝異。
梅似雪攤開掌心,之前隨手拿出的荼蕪草映在那位婦人面前。
“這是……”婦人驚訝地睜大雙眼。
婦人明顯是認(rèn)得這東西的,她的雙眼先是迸發(fā)短暫的光亮,隨后認(rèn)清現(xiàn)實(shí)后便又黯淡下去?,一臉的難色道:
“這東西在中原已?經(jīng)?炒到三?百兩一根了。這東西可遇不可求,除了集中營里的人,一般人哪里有機(jī)緣吃到它?我們哪里有銀子跟王妃買呢?”
這種藥,在草原已?經(jīng)?算是頂級的珍貴藥材了。
“無?妨,只管用就是了。”
梅似雪掐下部分嫩葉,放入嬰孩舌下。
不過多久,嬰孩果然停止了哭泣,睫毛顫動(dòng)了兩下,隨后又沉沉睡去?。,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小男孩踮起腳尖看?弟弟,許久才欣喜若狂道:
“阿弟的身上果然不流膿了!娘親你快看?!”
梅似雪又將?荼蕪草剩余的長莖與葉片放入婦人手中,安慰道:
“這些荼蕪草你們拿著,每日配合紫石寒食散煎用。待會(huì)我會(huì)讓人拿些吃食給你們母子,在這里稍待片刻。”
婦人作勢又要跪下去?,眼角的淚滴滑過面頰,她感激涕零地說道:
“民女謝王妃!謝過王妃!”
“不必言謝�!�
說罷,梅似雪再次走入軍營,旋即對?著看?門的侍衛(wèi)囑托了一些話。
囑咐好后,他向著羈押陸寧和阿蛾的囚牢遠(yuǎn)去?。
“娘親,王妃和那個(gè)陸掌刑千戶帶來的中原兵不一樣誒。王妃對?我們狼族人真好啊。”
小男孩幫母親捧起荼蕪草,像是對?待世?上無?上珍寶一樣小心翼翼。
他依依不舍地目送他消失在茫茫的白?雪中的身影。
婦人喟嘆道:“的確,為娘原以為和親過來的王妃,不過是朝廷的傀儡,卻不想儼然有先狼王妃之姿�!�
男孩乖巧地點(diǎn)點(diǎn)頭:“阿弟的命是王妃救的,我以后要在王妃麾下當(dāng)差使!”
但是他們卻沒有發(fā)現(xiàn),陰翳處有一雙眼睛已?經(jīng)?盯上了那小男孩手中的荼蕪草,唇角詭異地勾起,露出嗜血而殘忍的笑容。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上)簽字
梅似雪手掣一盞油燈,
身上裹著一件烏色大氅,青絲披散在肩上,臉龐隱匿于陰翳之中,
看不清楚面容。
一陣刺骨的冷風(fēng)灌進(jìn)來,鐵牢里陰寒無比,
凍得兩名典吏忍不住哆嗦,梅似雪卻巋然平靜,他隨典吏走入甬道,
四?周靜得只能聽見腳步聲。
凜冽的寒風(fēng)吹拂過?窗欞,聲?音駭人得猶如孤魂野鬼慟哭。
“吱嘎�!币坏黎F鎖落下悶響。
梅似雪循聲?抬起眼,映入眼簾的是鐵牢后兩張熟悉的面龐。
梅似雪摘下長帽,輕啟朱唇:“開?鎖吧。我進(jìn)去親自審問�!�
兩名典吏應(yīng)了一聲?,
各執(zhí)一把鑰匙走到鐵籠前打開?鎖頭。
鐵牢里光線晦暗,
阿蛾躺在稻草垛內(nèi)熟睡,但陸寧還?是清醒的,
他倚靠著墻壁而坐。
油燈昏黃的火光映照在陸寧的臉上,將他蒼白的臉頰襯托得更加慘憔悴。
看到梅似雪坐在長椅上,
手?中還?握著卷宗,
陸寧緩慢地?抬起頭來看向他。
“你終于來了啊。我還?以?為?你不會(huì)來了呢。”他沙啞而無力地?苦笑道。
梅似雪輕啟紅唇,
緩緩?fù)鲁鰩讉(gè)字:“陸千戶,
你可知錯(cuò)?”
陸寧瞧著他手?中的卷宗,
漸漸抿直唇線。
他許久才說道:“我不懂你在說什么。是狼王讓你來勸我簽字畫押的吧。”
“不,是我自己要?來的�!�
梅似雪一手?撐著下頜,鬢角柔順的發(fā)絲松松垮垮地?四?散垂落,一邊在卷宗勾勾劃劃。
他抬起清透的眼眸,
淡道:
“罷了,由我說明問題吧。陸大人?為?什么調(diào)動(dòng)?xùn)|廠錦衣衛(wèi)來到這里的?”
“我想你了。”
陸寧答非所問,
嘴邊的笑意味深長。
“……”
梅似雪自動(dòng)屏蔽了這句話,他面無表情地?囑咐身后兩位典吏,說道:
“將我的話記錄在案,陸千戶的話擇重點(diǎn)而錄,說吧,郡王妃許了你什么好處?”
陸寧忽地?笑出聲?來,卻是一言未發(fā),目光始終落在梅似雪的身上。
這時(shí),阿蛾被聲?音驚動(dòng),揉揉惺忪的睡眼,悠悠轉(zhuǎn)醒。
梅似雪被陸寧看得渾身發(fā)毛,無法只能?挪動(dòng)身體一寸,對著還?沒清醒的阿蛾說道:
“阿蛾,我給你一次機(jī)會(huì)。你來幫陸大人?回答。如果你不肯做,所有罪愆都是你所承擔(dān),彼時(shí)你不在口供畫押,立杖四?十。[1]”
“我說!我說!”阿蛾迷糊的腦子瞬間清醒,他哆哆嗦嗦地?說道:
“明、明地?里是郡王府以?收復(fù)草原狼族的名義,在朝中穩(wěn)固根基,重新樹立威信。”
畢竟狼王征戰(zhàn)多年幾乎毫無敗績,一直都是萬歲爺?shù)难壑嗅敗⑷庵写�,就防著萬一狼王哪天再動(dòng)中原國土的心思。
陸寧正?是看中了這一點(diǎn),就順帶與郡王妃與郡王連謀了。
這一點(diǎn)倒和梅似雪所猜測的相差無幾。
“繼續(xù)說�!泵匪蒲┑馈�
“暗地?里是……”阿蛾有些遲疑,好像有些忌諱什么。
梅似雪替他回答:“是王妃一開?始就想我因故身亡,所以?讓你指引我前往巫咸族,好讓兄長與妹妹恢復(fù)世子、郡主之位,讓他們在國公之位尸位素餐,對么?”
“是�!卑⒍暄壑虚W過?幾絲愧疚與難過?。
“但也是阿蛾給狼王傳的密信,讓狼王回來救你。阿蛾,你可真是世子身邊一條忠心耿耿的狗�!�
許久未發(fā)話的陸寧忽然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