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上座的席位上,那些長老聽到這番話已經(jīng)是如坐針氈,他急急地站起身,面頰上的橫絲肉顫動。
他厲聲說道:“你怎么就確定是咸校尉寫的!少主,這里是十三族聯(lián)合會議,不是讓你在這里血口噴人的。”
見到赫連燕月遲遲沒有表態(tài),白髯老者面露滄桑之色,他走到咸誠身旁,嚎啕著為其辯駁道:
“而且少主方才也說過僅僅是懷疑,還請主上明鑒,請主上明鑒啊�。�!”
“我、我也看見了�!�
一道極其微弱又滿是病懨氣的女聲傳來,眾人的目光隨之跟去。
之前告病的小卓瑪不知何時也被人攙扶到了大殿中央,她面色蒼白,唇瓣泛紫,呼吸也是相當(dāng)虛弱。
小卓瑪喘息已定后,方才說道:
“我是人證,咸校尉方才所持的那張被攔截的信箋其實(shí)我也看到了,是咸校尉所寫�!�
種種跡象都指向了咸誠蓄意謀反、意欲褫奪赫連燕月的狼王之位,一旦證據(jù)確鑿,后果不堪設(shè)想。
赫連燕月許久未曾發(fā)話,在此時眉頭忽然緊蹙了一下。
咸誠瞪圓了雙目,眸中跳動兩簇怒火,嗓音都染著慍氣:
“一派胡言,根本不是我寫的!是,的確是我與那個小侍衛(wèi)聯(lián)合陷害梅似雪,但謀反之事你不要信口胡謅�!�
小卓瑪被他吼得渾身一抖,似乎嚇得不輕。
圖魯努提議:“到底是不是,先去搜搜房間便是�!�
赫連燕月眼底可略過危險的暗光,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對方,不咸不淡地說道:
“把咸誠帶下去。暫且卸校尉名銜,待查清那張攔截的信件真?zhèn)�,在確定是否為外族聯(lián)謀之后,再另做打算。”
“是�!�
數(shù)十位身著甲胄的侍從極速趕至,他們挾制住咸誠的兩臂,作勢往外拖去,絲毫不留一分情義。
眾人皆垂下眉眼去,無論是不懷好意,亦或是清清白白的人,都怕被其牽連。
“卸任?!我怎么可以卸任,可是掌管五排的總校尉。軍營不可一日無我!”
咸誠錯愕地瞪大眼,極力為自己辯解。
“你們有的是我的部下吧,我平常待你們不薄,你們怎么肯這么待我的!”咸誠聲嘶力竭。
但卻沒有人再去理會他了。
“無事便都退下吧�!�
赫連燕月不疾不徐地拂袖起身。
伴隨眾人的跪地呼聲,以及清亮高吭的號角聲,赫連燕月走下高臺。
這時,戎族族長朝他躬身拜地,說道:
“犬子并非有意要動軍營的東西的。一切罪責(zé)都由我來擔(dān),狼王切莫怪罪下來�!�
赫連燕月停下腳步。
他沒有分給他半分目光,不咸不淡地說道:“無妨,這次不怪他。此次耶律玉有功,回去領(lǐng)賞便是。下不為例�!�
難道聽到赫連燕月寬恕他人,戎族族長如釋重負(fù),他再三感激道謝道:
“一定多看教犬子,多謝主上,多謝主上��!小玉,還不謝謝主上。”
“能幫上赫連哥哥和嫂嫂最好。就看在是嫂嫂幫狼族爭一口氣的份上吧�!�
耶律玉微微俯身,輕笑道。
……
是夜。
梅似雪坐在距離軍營不遠(yuǎn)的小山坡上,在草地上攤開一張宣紙
,百無聊賴地在上面胡亂寫著什么,心事重重。
這里人跡罕至,就連牛羊也極其稀少,只能看見蒼穹上寥寥幾顆星子,阿蛾在盡心盡力地抱柴火生火取暖。
梅似雪隨便寫著:
“他是我的親信,我可以用一切來擔(dān)保。他絕對不會是細(xì)作�!�
“我想知道,為什么你也會在我身邊安插眼線�!�
“所以,你是不是利用我換取——”
這一句話被他劃掉了,最后所有句子全都被劃掉了。
梅似雪心里很亂。
席卷草原的風(fēng)穿袖而過,讓他清醒了不少。
算了,什么都不寫了。
既然赫連燕月已經(jīng)懷疑自己了,那還問他這么多作甚。
還好,他對赫連燕月喜歡只是剛剛萌芽而已。
他忽然覺得很慶幸。
喜歡要比深愛要更好,喜歡不足以讓他難以割舍某個人,讓他可以足夠清醒地回過頭。
梅似雪長嘆息一聲,將那涂得亂糟糟的宣紙悉數(shù)投入火堆中。
融融的火光映著他的清瘦眉眼,有種說不出的哀婉:
“我想做一個決定。阿蛾。”
第二十三章
梅似雪思忖片刻,說道:“我想出發(fā)去巫咸族,去找生母的下落。”
阿蛾將一袋熱乎糕干遞給梅似雪。
雖然不知道這些糕點(diǎn)又是從哪里拿到的,但梅似雪還是欣然接受。
阿蛾也開始犯難:“但是巫咸之地實(shí)在是太危險了。公子真的要去嗎?”
梅似雪沉默了。
的確,巫咸族是苗疆巫蠱的支脈,峻嶺兇地難涉,稍有不慎就會落入那些族人的陷阱,動輒萬劫不復(fù)。
低低的烏云號堆積,壓抑的氣息叫人喘不過氣,風(fēng)驟然蕭瑟寒冷,號角聲急促傳出,伴隨著樹葉的沙沙聲格外瘆人。
山雨欲來。
梅似雪渾身打了個寒顫。
他下意識地轉(zhuǎn)過頭,卻見幾位狼族婦女帶著孩子不斷逃竄,甚至有幾位漢子亦是狂奔著。
“出事了、出事了!”
他們叫喊著。
梅似雪提著礙事的長袍,飛也似地小跑下山坡,來到一位老嫗跟前,關(guān)切地問道:
“出什么事情了?”
那位老嫗雙鬢斑白,腿腳已是不麻利、雙眼也已經(jīng)渾濁,但好在還是認(rèn)出了梅似雪的身份。
老嫗楷著額頭上的汗,無可奈何地說道:
“十三族混戰(zhàn)了!吾良族已經(jīng)攻打到這里來了。
梅似雪皺起眉:“那,他們是什么原因來攻打這里?”
老嫗回想片刻,嘆息著搖搖頭:
“唉,他們這是以當(dāng)時少主受傷之事,刻意刁難狼族,向狼族討要說法,半路突然多了一支浩浩湯湯的軍隊(duì)。”
梅似雪不解:“多出來的?”
老嫗欸乃道:“聽說還是帶著朝廷的兵一起來的,而且不光是如此,那邊已經(jīng)出災(zāi)疫了。小王妃還是快逃吧,主上要到前線了。”
梅似雪理解,實(shí)則就是想要爭搶族長之位,趁機(jī)吞并草原十三族,吾良族率先擇選的最厲害的狼族。
只是為何他們是帶著……中原朝廷的兵?中原和他們達(dá)成了什么協(xié)議。
而且,怎么會這么巧出現(xiàn)災(zāi)疫?
梅似雪難以置信地聽著。
何況不是他方才和親完么,中原怎么又帶兵突然進(jìn)攻,還是和吾良族聯(lián)合。如果要是狼族帶著草原其余幾族一起反抗,勝算不知是誰更勝一籌了。
背著羊皮包裹的青年漢子乜斜了梅似雪兩眼,不屑地說道:
“珈藍(lán)婆婆,你別忘了王妃也是朝廷的人。中原人都知道瘟疫只有巫咸族會解,我們和巫咸族又是敵對,所以故意陷害我們!”
“我……”梅似雪話語一噎。
阿蛾聽不下去了,他叉著腰說道:“狼王都已經(jīng)澄清過王妃不是細(xì)作,你這這么說,就是在信口雌黃。”
“誰知道呢。”那壯漢不滿地說道。
他招呼著前面的人,催促著往前進(jìn):“好了好了,快走。真染上災(zāi)瘟就不好了!快走啊!”
但梅似雪并未對他們這些冷嘲熱諷放在心上,他擰緊眉頭,說道:
“赫連燕月那邊有危險。我要上前線。”
畢竟金陵常年爆發(fā)水訊,而水訊許多時候會造成災(zāi)疫,上沙場打仗雖然不行,但災(zāi)疫他絕對有經(jīng)驗(yàn)。
但前往巫咸族還有可能不被發(fā)現(xiàn),如果上前線便更危險了。
阿蛾抬頭:“可是公子剛才不是說要去巫咸族尋找線索嗎?”
“……”是啊。
梅似雪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擔(dān)心赫連燕月。
但是當(dāng)初危難之際,赫連燕月曾救過他的性命,他理所應(yīng)當(dāng)為他做出什么,再離開這里的。
梅似雪回到軍營,看到軍士陸陸續(xù)續(xù)地扶著虛弱無力的病患到集中營。
恰逢此時,他瞥見那個新來的侍女正攙扶著面色蒼白、不斷咳嗽的小卓瑪阿古達(dá)婭,前者眼眶都是紅腫的,明顯是哭過整整一宿。
想起當(dāng)時小卓瑪活潑天真的模樣,梅似雪多留意了須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