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拼命地扼住梅似雪的咽喉,當(dāng)時溫聲細(xì)語求他和親的神色全然不復(fù),涂滿鮮紅丹蔻的長甲嵌入雪白的脖頸,登時出現(xiàn)紫紅的十指印。
梅似雪卻依舊緘默著。
明明不怪他自己的。
就連梅靜姝也聲嘶力竭地說道:
“是你將賬本偷偷拿出去的,對不對?郡王府上下對你不薄,你,你對郡王府竟如此懷恨在心。白眼狼!”
場面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不多時,一名緹騎便從容跪在陸寧身旁,恭敬作揖道:
“回稟千戶,方才清點(diǎn)三座糧庫,至少有兩千石的賑濟(jì)糧,我們也搜查到上棋盤街寶祥號的三千兩銀票�!�
“人贓俱獲。那就好辦了�!标憣幎ㄉ�。
他繼續(xù)說道:“圣上諭旨切責(zé),王府營商肥私、以商亂政,著令將其抄家拿辦,沒收的私財悉數(shù)調(diào)撥軍用、所有人削為編氓,即刻將投入詔獄。”
“削為編氓、沒收私財……”
郡王妃松開扼住梅似雪脖頸的手,直接暈了過去,梅靜姝趕忙扶住王妃。
自古以來,凡大臣謀反弒逆或忤犯皇上,便由東廠錦衣衛(wèi)緝拿,進(jìn)入詔獄的朝廷欽犯皆受酷刑折磨,幾乎無人生還。
可笑的是,即便馬上進(jìn)入如此可怖的詔獄,王妃依舊惦記著錢財。
陸寧瞥過梅似雪一眼,最后落在郡王身上,說道:
“至于廷杖、充軍之事,請郡王靜候上面發(fā)落罷。既然都來齊了,便帶走吧�!�
他背過身,對其余緹騎作了個手勢。
下一刻,二十斤的鐵木枷瞬時落在梅似雪身上,無人注意到他臉上的陰翳。
……
翌日。
陰冷狹仄的詔獄內(nèi),潮濕瘆人的腥臭味撲鼻而來,微弱燭光因風(fēng)曳起。
一串細(xì)小的腳步聲響起,阿蛾穿著東廠雜役的服裝匆匆前行。
他不斷擔(dān)心地往后看去,好在沒人發(fā)現(xiàn)他的行蹤。
“公子在哪呢?”
他左顧右盼,終于看到鐵牢中一位身著囚衣的少年,眼前瞬間一亮。
他趕忙來到那處,把食盒塞進(jìn)鐵牢,擔(dān)憂地說道:
“公子受苦了。前幾日我聽聞朝廷的風(fēng)聲,便提前來到這里混了份差事,想著能幫上公子�!�
梅似雪倒沒抱怨,或許還受之前遭受背刺的事情的侵?jǐn)_,平靜地“嗯”了一聲。
阿蛾小聲說道:“狼王說已經(jīng)知道和親郡主被人頂替的消息了。正在往回要和親的人呢。”
旁邊鐵囚里的梅靜姝耳朵微豎,她急切地握住生銹的鐵柱,說道:
“往狼王回要人……你,你知不知道他要的是誰?”
阿蛾膽怯地?fù)u搖頭,他忌憚小千金淫威,急忙退卻幾步:
“不知。小的并未得到準(zhǔn)確消息。”
梅靜姝淚水滿面,不斷說著:“那多半是要我了,不行,我還是碧玉年華還不能死,我不想死�。⊙﹥�,阿姐求你,最后求你再替嫁一次�!�
她將視線轉(zhuǎn)向梅似雪,目光如狼似虎。
第九章
梅似雪擺了擺頭。
梅靜姝向來曉得兄長脾性如此,需得軟磨硬泡才能說通。
而且這幾日飯菜從珍饈玉食,到散發(fā)臭氣的泔水令她難以下咽,半夜父王與母妃在被東廠嚴(yán)刑逼供時發(fā)出的陣陣哀嚎,瘆人的聲音縈繞幾日不絕。
但東廠恐怖之處遠(yuǎn)不如此,作為掌刑千戶的陸寧總能尋得方法吊著欽犯一口人氣,讓那些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更多酷刑很快就會輪到他們,光是挨幾鞭子,就已經(jīng)折磨得生不如死。她想活著,無論付出什么。
于是,她緊緊握住鐵桿,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道:
“兄長該不會不知先王妃的死因與西羌有關(guān)吧,兄長想不想聽呢?”
梅似雪露心猛的一顫,皺起眉道:
“母親的死因,和西羌有關(guān)?”
梅靜姝定定地點(diǎn)頭,繼續(xù)說道:
“十三年前,父王與先王妃蕩平西羌來犯之?dāng)常涣先肿鍔^起反攻,先王妃遭其暗殺、父王營救無果,從此先王妃葬身西羌。”
與梅靜姝困在一起還有綠琴。
她聽到這句話后,干裂的嘴唇囁了囁,眼神似乎在表明她也知道部分真相。
看來整個郡王府只有梅似雪蒙在鼓里。
他苦笑一聲。
他被隱瞞了十八年,只是因?yàn)榭ね鯖]救出母親這么簡單的緣由?
僅此……而已?
“真的么�!�
梅似雪抬起淺棕色的瞳眸,即便有些狐疑,但信念還是動搖了幾分。
梅靜姝譏誚一笑,繼續(xù)蠱惑:“我知道的不多,但狼王是草原之主,未來也最有可能掌管西羌�!�
不錯,赫連燕月若能一躍為西羌霸主,他又何愁找不到西羌境內(nèi)任何一族的內(nèi)部消息。
區(qū)區(qū)戎族,更是不在話下。
沒等梅似雪仔細(xì)斟酌,一陣沉穩(wěn)的腳步聲傳來,阿蛾下意識地轉(zhuǎn)過身,小聲對梅似雪說道:
“陸千戶來了。小的先跑啦�!�
梅似雪點(diǎn)點(diǎn)頭。
說罷,阿蛾便沒了影。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阿蛾溜得這么快。
腳步聲忽然停了。
死牢門杠卸下,鐵牢的門“吱吖”一聲打開了。
梅似雪抬眼看去,來者正是陸寧。
他別過頭去。
陸寧語氣淡然:“陛下傳喚世子到御道丹墀,命卑職為世子引路,請吧�!�
梅似雪身上的枷鎖正被雜役卸掉,他的身體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輕松暢快。
他扭動手腕,不解地問道:
“我不過一介賤民,陛下傳喚我又是何故?”
陸寧臉色稍微沉了沉,緘默半晌才繼續(xù)說道:
“西羌狼王來中原來尋你,入朝求和親養(yǎng)元�!�
“尋……我?”梅似雪匪夷所思。
赫連燕月來尋一個頂替和親的公子作甚?
“是特地尋你。而且圣上急召你去午門,現(xiàn)在必須前往。”陸寧面無表情地說。
應(yīng)該就是和親之事了。
“好。”梅似雪欠起身,撣掉身上的塵土,準(zhǔn)備跟隨陸寧邁向詔獄甬道。
“梅似雪!”
就在這時,梅靜姝聲嘶力竭地叫住了他。
她看見陸寧身后緹騎手中的各色刑具,如夾指板、鐵鞭、梨花杵等駭人之物,這些刑具上都裝有暗刺,受之刑罰非死即殘。
她艱難地匍匐過去,死死攥住梅似雪的腳踝,梨花帶雨地抽噎道:
“救我出去。求求你……阿妹我的確是之前對兄長冷淡了些,但我已經(jīng)知錯了,求求你,算阿妹求你。”
想起之前梅靜姝對他的態(tài)勢,梅似雪冷冷瞥過她一眼,說道:
“為兄不才,沒能力救你�!�
梅靜姝知道他這是對之前的事記掛在心,頓時慌了神。
她崩潰地跪在鐵牢前,艱難地膝行幾步,請求道:
“不,你有,你有��!先王妃情報我、我還知道更多。救我出去,我會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訴兄長的!”
“小姐,老爺不讓透露過多——”
一語未了,綠琴睜大雙眼,錯愕地看向她。
“閉嘴!你不想活命,我還想呢。”
梅靜姝怒斥道。
綠琴當(dāng)即閉上嘴,縮在角落瑟瑟發(fā)抖。
“三哥,三哥!求求你!”
梅靜姝不死心地嚎啕著。
但梅似雪緩步走遠(yuǎn),始終沒有回頭。
一路上,陸寧和梅似雪俱是沉默。
午門旁的禁軍旗校手執(zhí)戈矛位列夾道兩側(cè),盔甲兵器光芒耀眼不容逼視。
快到御道時,梅似雪忽然停住腳步,問道:
“西羌與中原素有嫌隙,剛結(jié)束惡戰(zhàn)不久,赫連燕月他真不是找錯了人了么?”